「怎麼了?又有人惹你下高興了?」林承雨得到通知,立刻來到豪華大酒樓,果然看見柳兆宣自己一個人悶悶不樂的坐在包廂裡,不過這次倒沒有喝酒就是了。
柳兆宣懶懶的抬起頭來,瞄了他一眼。
「承雨,你有康均的消息嗎?」他答非所問。
「沒有。」林承雨在他對面坐下,接過他吩咐小二送上來的酒,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喝一杯,我請客。」
柳兆宣望著那杯酒,「我今天不想喝酒,我得保持清醒的頭腦思考。」
「人應該偶爾難得糊塗一下,太過理智,有時候容易錯失一些明顯的線索。」林承雨笑道。
「是嗎?」柳兆宣低喃,還是沒有端起酒。「承雨,你想,在改變一個人的時候,有沒有可能被改變的反而是自己?」
:這是當然,隨著兩個人的相處、相知,漸漸的,總是會因為某些原因、某些事情,互相影響、互相改變,就像你在改變錢多多的同時,她也在無形中改變了你一樣。」
「我也變了嗎?」
「你當然變了,否則過去的你,會有這種行為嗎?」林承雨失笑。
「她不是美女。」柳兆宣輕聲道,「她也沒有良好的教養、合宜的舉止,她一點也不端莊賢淑,她甚至常常說粗話,這種女人,我根本不屑一顧的,我要的,向來就是像白茜蓉那樣的女人。」
「的確。」林承雨笑望著好友。
「可是……我卻愛上一個我不屑一顧的女人。」
「這種改變真巨大,不是嗎?」
「是啊!」柳兆宣輕歎。
「很難接受嗎?」林承雨問。
「這倒不會。」確實不會。
「那麼是她的問題嘍?」
「她認為自己沒有立身之地,應該說,她找不到她的歸屬。原來的世界已經離她太遠,而現在的世界,她又覺得與她格格不入,她很不安、很彷徨,這幾天,她甚至想要變回原來的樣子,也因為這個舉動,讓她徹底覺悟,她再也變不回過去那個自己,然後她……崩潰了。」
「我想,她應該只是需要時間接受現實。」
「那我呢?難道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她痛苦嗎?我能為她做些什麼嗎?」
「你現在能做的,就是在她願意試著接受現實的時候讓她知道,你不會讓她孤單,讓她知道,她的歸屬,就是有你的所在。」
「就這樣?」
「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我想你還可以先去將白氏父女以及楚士鶴的問題給解決掉,免得夜長夢多,徒惹風波。」
柳兆宣一震。「的確,我都忘了還有他們的問題沒解決。」
「當心楚士鶴,我發現他最近動作頻頻。」
「怎麼說?」
「他和迷離心院的人見過三次面,不知道在商討些什麼事,就在前天,他付了一萬兩的銀子給迷離心院。江湖的事,康均會比較清楚,不過迷離心院我倒是略知一二,他們殺人無形不見血,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
「因為他們不是真的將人殺了,而是迷惑獵物的心智,讓獵物完全改變,宛如另一個毫不相關的人,這是無形的殺人,不見血的殺人。」
「你擔心楚士鶴請迷離心院的人來對付我?」
「沒錯,到時候雖然你還活著,可是你已經不是柳兆宣了。」
「那我會是誰?」
「一個由迷離心院或是僱主要你變成的人。」
「無藥可解嗎?」
「天下萬物,相生相剋,再厲害的法術也會有破解的方法,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咦?老闆,相爺,那位姑娘沒上來嗎?」小二端了幾碟小菜和多帶了一個酒杯上來,訝異的問。
「什麼姑娘?」柳兆宣蹙眉。
「剛剛一位姑娘說要找相爺,瞧她就是住在相府的那位姑娘,所以我告訴她相爺在這包廂,怎麼她沒上來嗎?」
柳兆宣一凜,是多兒,她為什麼找他,卻又沒出現?
「不好,兆宣,想想你之前說的話,錢多多肯定是誤會了。」
她該死心了,是吧!這樣就夠了、夠了。
「錢姑娘。」綠袖對著神遊的錢多多喊。「沒時間發呆了,大事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錢多多振作起來。
「剛剛你大弟來府裡,說你爹還有小弟被人砍傷了,現在人在大夫那兒。」
「什麼?!」錢多多驚喊。「哪個大夫?快帶我去啊!」
「我帶你去。」綠袖在前面領路,沒多久便走進一家醫館。
「他們在哪裡?」錢多多焦急的詢問。
「抱歉了,錢姑娘。」突然,綠袖緩緩的轉過身來,幽幽低語。
下一瞬間,錢多多根本來不及說什麼,眼前一黑便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內室走出了四個人,分別是楚士鶴、白茜蓉、白凜之,以及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先對綠袖唸唸有詞,然後她便默默的轉身離開了這問醫館,走了兩條街後,才倏然清醒過來,莫名地望著四周,奇怪,她怎麼會在這裡?
醫館內,蒙面男子已經將錢多多放置於床上,對其他三人做最後的確認。
「已經決定了?」
「沒錯,我要她變回柳兆宣最厭惡的那種人,而且忘掉這段日子的一切!」白茜蓉恨恨的說。
「你們呢?」
「我沒意見。」白凜之立即道。
黑衣人望向楚士鶴,他是出錢的人,他等著他的命令。
「你們記得我的條件吧?」楚士鶴冷睨著白氏父女。「我想辦法讓你嫁給柳兆宣,而你,得伺機幫我除掉他。」
白茜蓉心下微微一抖。「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除掉柳兆宣嗎?你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
楚士鶴冷冷的一笑。「為什麼就非得有深仇大恨不可?我看他不順眼,我見不得他比我受寵,這樣不行嗎?」明明兩人條件差不多,為什麼他就能深受皇上寵愛,平步青雲、高官厚祿,而自己就得一步步費力的往上爬?他怨恨柳兆宣的恃寵而驕,如果是他,他一定更能為皇上分憂解勞!
「如果……」
「沒有如果!」楚士鶴不耐煩的打斷她。「別以為只要順利嫁給柳兆宣,你們就可以高枕無憂,要知道,他不是你們能駕馭的人,到時候保證你們人財兩失,什麼都得不到!」
白氏父女面面相覷,的確,這陣子和柳兆宣周旋下來,便瞭解他的確不是易與之輩。
「你放心,只要茜蓉順利嫁給柳兆宣,懷了身孕之後,柳兆宣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到時當然就會將他除掉。」然後柳家的一切,就變成他的了。白凜之在心裡呵呵地笑著。
「不要想敷衍我,別忘了你們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楚士鶴冷聲警告,跟著轉向蒙面男子。「就依照先前所說的做吧!」
柳兆宣焦急地到處尋找錢多多,生怕她真的誤會了什麼。
「該死,她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別亂了手腳,兆宣,回府多派些人手一起尋找就是了。」林承雨安撫著。
可是錢多多就像是突然蒸發了似的,他們幾乎找遍了城東每個角落,直到天色暗了,月兒升起,依然沒有她的影子。
「兆宣,你要不要先回府瞧瞧?也許錢姑娘根本就是躲在府裡也說不定。」
於是柳兆宣匆匆忙忙的回宰相府,可迎接他的,不是他極欲尋找的錢多多,而是白氏父女。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柳兆宣沒有心情佯裝禮貌,不客氣的質問。
「相爺,我們聽說您在城東四處尋找錢姑娘,想說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打算助相爺一臂之力。」
「不必。」柳兆宣冷淡的說,「晚了,請回吧!路總管,送客!」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準備回雲涯齋。
「相爺!我見過錢姑娘。」白茜蓉不甘這樣被逐出,揚聲喊。
柳兆宣一愣,猛地轉過身。「你什麼時候見過她?在哪裡見過她?」
「今兒個下午,我瞧她一直往城西走去。」
城西?難不成她回家了?
「路總管,送客。」柳兆宣二話不說,依然吩咐送客,不管如何,他都要到城西一趟。
白氏父女不甘地被送出門,不過心裡則充滿期待。
「爺,這麼晚了,要不明日一早再去比較妥當吧!」張倫建議。
「我必須確定她是平安的。」柳兆宣沉聲道,吩咐備馬,便往城西奔去。
然後……人是見到了,鬆了口氣的同時,卻被狠狠的一擊……
「喂!你是哪來的瘋子,這麼晚了還到別人家來發什麼瘋啊!」錢多多雙手叉腰,潑辣的破口大罵。
「多兒,你……」
「拜託!少在這裡噁心巴啦的,還多兒咧,我又不認識你!」錢多多打了個哆嗦,第一次聽見有人叫她多兒,雞皮疙瘩全都冒出來了。
「你說……不認識我?」柳兆宣訝異又迷惑,「多兒,不管你在酒樓聽見什麼而誤會了我,我都可以解釋的。」
「喂,你這個人到底是誰啊,盡在這裡說瘋話,你趕快滾喔,要不然我可要放狗咬你了。」
「多兒!」
「瘋子,我不跟你說了。」錢多多受不了的翻了一個白眼,轉身進屋將他關在門外,也將那痛心的眼神隔離。
「這樣好嗎?」錢財寶低聲地問。
「這樣最好了。」錢多多垂著頭哽咽道。她並沒有忘記一切,也沒有任何改變,因為她沒有中「迷離心法」。
一開始,她就覺得怪怪的,老爹和財寶被砍傷,怎麼可能大老遠的送到城東去,可是她還來不及防範就被迷昏了,幸好她提早醒來,聽聞他們的計劃,知道了迷離心法的施行方法,及時找了東西將耳朵塞住,沒有聽進那些命令。
只不過,她順水推舟地回家來罷了。
「也許只是一場誤會,你瞧他堂堂一個宰相,竟然如此低聲下氣、可見他對你是真心的。」
「我沒有誤會什麼。」錢多多苦澀的一笑。
「你能確定嗎?說不定真是誤會啊!你至少也要聽他解釋。」
「財寶,你沒聽懂,我說了,我沒有誤會任何事,我知道他對我是真心的。」
「什麼?那為什麼……」
「就因為知道,所以我必須離開。」
「為什麼?」
「財寶,看看我們家,宰相府的茅房都比我們家大。」
「大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勢利了?」
「這不是勢利,財寶,這是現實。」
「所以你是說,柳相爺總有一天會因為我們家比他家的茅房小而嫌棄你,所以你現在就要趕緊離開他,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這樣!」錢多多無奈的說,「不要把一件嚴肅的事講成這般可笑好不好,財寶,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你也知道這很可笑啊?」錢財寶斜睨著她。
「財寶,我是一個地痞流氓的女兒。」
「那很好啊!以後他若丟官,到這裡來做生意,就不用繳保護費。」
「財寶!」
「如果認為自己配不上他,那麼大不了把『金銀』、『財寶』通通加進你的嫁妝裡頭好了。這樣再不夠的話,那就想想,有人正虎視眈眈的等著取他的性命,你打算就這麼眼睜睜看他被殺嗎?」
「當然不行!」錢多多急喊。「財寶,我真的可以嗎?」
「你不可以的話,就沒有人可以了。」
「好、好吧!」
「聽到了嗎?」突然,錢財寶大喊。
門被推開,柳兆宣站在門口,開心的笑著。
「聽到了。」
「好啊!你們兩個竟然聯合起來騙我!」錢多多惱怒的大呼。
「拜託,誰聯合起來啊!我們根本沒說過一句話,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面的好嗎?」
「那為什麼……」
「這是男人之間的默契,女人是不懂的。」錢財寶輕笑,擺了擺手。「好了,我把這裡留給你們,雖然比你家的茅房還小,不過還是請你將就一下吧!」
他離開之後,兩人相視無語,錢多多絞扭著手,第一次覺得這麼彆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啊!」錢多多突然尖叫。
柳兆宣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摀住耳朵。
「拜託!多兒,夜深人靜,請降低音量。」
「我想到了,我竟然會忘記,那個楚士鶴和白氏父女要殺你耶!」錢多多揪著他的衣襟,急切地吼著。
柳兆宣眼一瞇。「殺我?」
「對,我親耳聽見的。」錢多多將她聽到的事告訴他。「怎麼辦?這次不成,他們還是會想其它辦法的!」
柳兆宣沉吟,一直以來,楚士鶴總是小動作不斷,他也不以為意,可現在,他既然已經動到他身邊的人,他就不能再姑息下去了。
「放心,明日我便晉見皇上,將此事一五一十告知,擄人及預謀殺害朝廷命官,夠讓他們沒有翻身的機會了。」雖然人證、物證缺乏,可是以他對他們的瞭解,他有把握讓他們狗咬狗,扯出所有的罪狀來。
「這麼簡單?」錢多多仍舊擔心。
「放心,就是這麼簡單,相信我。」柳兆宣輕撫她的臉頰,兩人之間突然又陷入沉默。
「我……真的可以嗎?」良久,錢多多輕聲問。
「沒有什麼不可以的。」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我很粗魯,不會刺繡,不會吟詩作對,不會彈箏唱曲,不會……」
「你會愛我,這樣就夠了。」柳兆宣打斷她,再讓她說下去,搞不好他會後悔。
「真的?」
「真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受不了我了,或者你找到了一個符合你理想,你也愛她的姑娘,請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我會成全你的。」
柳兆宣微微凝眉,偏著頭斜睨著她。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再喜歡上別人嘍?」
錢多多怔了怔,好一會兒之後……
「不行!」
他笑了。
「很好,如果你這麼大方的話,我可就要重新考慮了。」
「你不會後悔的。」錢多多上前,環住他的腰,輕聲但堅定的說。
柳兆宣擁住她,微微一笑。
「希望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