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鴻靖初次見到弓蓓雅,她只是個八歲的小女孩,而他,即將迎接二十二歲的生日。
她跪坐在地上仰高頭,小小的臉蛋上兩顆圓滾滾、黑溜溜的眼睛,閃動著一點點驚、一點點怕,外加一點點不馴,以及很多很多的好奇。
她的大眼裡,很明顯的有個疑問——他是誰?
「少爺……」站在邵鴻靖身邊的孫大康猶豫的開口。
他十八歲的時候,就因為一身好功夫讓邵家老爺邵啟禮聘為邵鴻靖的保鏢,當時少爺才十二歲,一轉眼,也即將邁入第十年了。十二歲的小男孩變成了大男孩,只是古怪的性情依然沒變……不,應該說變本加厲了才對。
孫大康不知道他們此刻為什麼會在這裡,明明是陪少爺出來選購二十二歲的生日禮物——一輛限量生產的法拉利,台灣僅配額三輛,可是座車一經過這裡,他竟然叫司機停車,然後下車來到這間屋裡。
邵鴻靖微偏過頭,斜睨著跟著他九年多的保鏢。「怎麼?」
「少爺,您不是要去看你的生日禮物嗎?」孫大康提醒他跟車商約好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我是啊。」他笑得好像天使般無邪。「大康,你覺得她如何?」
孫大康霎時頭皮發麻,跟了他將近十年,當然瞭解他這句話的含意。
「少爺,她……」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的小不點。
「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吃壞肚子了。」邵鴻靖笑望著他。
吃壞肚子!他是……
孫大康將他拉到一旁。「少爺,她是個人。」他忍不住提醒菩。
「大康,我不認為她看起來像貓啊狗的。」邵鴻靖聲音帶笑。
意思就是他知道她是人,也就是說,他的提醒是廢話。
好吧!孫大康相當能理解他的話中話。
「可是,她的父母才剛剛……」他視線望向大廳一角。人都還沒抬出去埋呢,少爺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這樣很好啊。」邵鴻靖輕鬆地說。
嗄!很好?人家父母意外雙亡,他竟然說很好。
「少爺,邵總裁不會答應的。」
「我有問他的意見嗎?」邵鴻靖好笑地問。
是沒有,可是……「少爺是怎麼打算的?」
「我是出來選生日禮物的,是吧!」
孫大康突然覺得頭痛。「少爺是打算要她當生日禮物?」
「很棒吧。」邵鴻靖笑得一瞼天真無邪的模樣。
然而,只有孫大康知道,這絕對是惡魔的微笑。
「可是少爺不是想要台限量法拉利嗎?」
「誰規定只能選一個生日禮物?」
那需要規定嗎?「少爺,我說過她是人,您不能隨便要一個人當你的禮物。」
「我當然可以。」
「她一定有其他的親人,不可能這麼簡單……」
「她是顆皮球。」邵鴻靖打斷他的話。
「皮球?!」唉!他都說過好幾次了,她是人。
「她有很多親戚,三個阿姨、兩個舅舅,還有外公、外婆。」
「為什麼都是母親這邊的親戚?」
「聽說她父親是孤兒。」
「少爺的意思是,她這麼多親人之中沒有人要領養她。」原來他所謂的「皮球」是這個意思啊,可是……
邵鴻靖斜睨他一眼,很明顯是在告訴他,他都說的這麼清楚明白了,他還不懂嗎?
好吧!孫大康承認自己是笨蛋,不該不瞭解他簡潔的說話方式。
「少爺怎麼會知道的?」他不是臨時起意的嗎?
「聽到的。」
哦……聽到的?!
「少爺……」孫大康一臉黑線。他今天是怎麼了?年紀大了、腦筋退化?要不然怎麼會突然無法解讀少爺的話。
「要我解釋清楚一點?」邵鴻靖笑了笑。
孫大康發誓,他臉上絕不是天使的笑容,雖然看起來很像,但那是恥笑。
「如果少爺不嫌麻煩的話。」
「是很麻煩。」邵鴻靖聳聳肩。「不過我心地善良,就解釋一次吧!」
「謝謝。」惡魔!
「外頭那些三姑六婆、七叔公八嬸婆閒聊的時候提到一些,我聽到的。」
孫大康楞了楞,外面那些……他們剛剛經過那些三姑六婆、七叔公八嬸婆的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分鐘吧?
「一大堆親戚本來都搶著要領養她。」
沉默了一會兒,孫大康這才發現邵鴻靖在等他回話。
「哦,那很好啊。」這樣回答可以嗎?
似是勉強滿意,邵鴻靖又說:「後來遺囑一宣佈,他們發現原本以為大筆的遺產竟然沒了,不僅如此,還負債纍纍,連這棟別墅都已經抵押給銀行,所以世界盃足球賽就開始了。」
啊——好可憐!
孫大康忍不住同情的望向跪在地上那個小不點。
「買法拉利的錢就夠養她到大學畢業了。」邵鴻靖突然跳到結論。
孫大康又怔了下,才領悟過來。
「少爺要領養她?!」
「大康……」邵鴻靖輕喚。
孫大康傷心的看見少爺又拿看白癡的眼神看他了。
「是的,少爺。」
「我才二十二歲又未婚,就算我要領養她,資格也不符合。」哦!說的也是。
「那少爺的意思是……」
「大康,你今年二十八歲了,對不對?」剛好大了她二十歲。
「是。」孫大康點點頭。
「你和你老婆在一起五年了?」
「是的,少爺。」
「最近你家老父、老母一直催你要趕快結婚,生一個小孩,是不是?」
孫大康繼續點頭。
「可是你和老婆生不出來,對吧!」
生得出來才叫奇怪。
「所以,就這麼決定了,你沒意見吧?」邵鴻靖又直接跳到結論。
孫大康一頭霧水的望著他,眨著不解的雙眼。
「少爺,我們……你……決定什麼了嗎?」
「大康!」邵鴻靖誇張的歎了口氣。「你要不要我幫你找個醫生?」他腦袋退化得太嚴重了。
「啊!少爺,任何醫生都幫不了我們生小孩的,除非他是上帝。」
「誰要找醫生幫你們生小孩啊!我是要找醫生看看你的腦袋。」
惡魔!
「大康,你來領養她。」
「嗄!少爺,要領養一個小孩子沒這麼簡單的。而且我的婚咽比較特殊,要領養小孩可能有點困難,加上手續很麻煩,而且……而且她還有親人,怎麼也輪不到我來領養……」
「大康!」邵鴻靖語調傭懶的打斷他。
「是,少爺。」孫大康苦笑。
「你以為替我工作的律師團是幹什麼用的?」他似笑非笑地說,「所有的細節他們都處理好了,能依法的依法行事,有違的鑽法律漏洞,沒漏洞可鑽的,當然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打通關節。」他朝他眨眨眼,一副你懂的樣子,
既然律師團那麼厲害,他自己領養不就好了?
「可……可是,那應該需要一點時間吧?」
「是需要幾天的時間。」
聞言,孫大康鬆了口氣。
「所以我才會等到今天。來,這是領養的文件,我們今天就是來帶人的。」
「嗄!可、可是……」孫大康傻了。來帶人的,他不是臨時起意的嗎?
「放心好了,你只是掛名的監護人,扶養權力你來享,扶養義務由我來,夠好了吧!」
「少爺,我不是在擔心這個……—
「那你擔心什麼,擔心你老婆會亂想。」
孫大康點頭。
「放心好了,我找你老婆談過了,你老婆已經答應了。」實際上是騙他老婆說他答應了,他老婆也才答應。
「嗄!答應了?!」連他老婆那邊都打理好了,這分明就是一樁陰謀詭計。
「沒錯。」邵鴻靖抬手看看表。「動作快一點,我沒多少時間了。」
「少爺,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問吧。」
「我相信律師團有辦法能讓您領養她,您為什麼不要?」
「因為麻煩。」
唉!他就知道,少爺肯定是一時興起,只想花錢找樂子,不想扛麻煩。
「那少爺又為什麼要領養她呢?」
因為她那雙眼睛……
邵鴻靖聳聳肩,「不為什麼,只是突然想找個人來讓我寵,看看一個小孩能讓我寵到怎樣的無法無天。」
難不成他打算教出另一個小惡魔?孫大康在心裡哀嚎。他就知道,以少爺古怪的性情,領養這個父母初喪小女孩的理由也一定很古怪。
好吧!既然他親親老婆都答應了,他又能說什麼呢?
更何況那個小女孩看起來很可愛,像個美麗的小天使,從剛剛到現在,她都乖乖的跪坐在那兒,不像其他小朋友那般調皮搗蛋,人家七歲定終身,她已經八歲了,所以就算少爺往後的教育方式讓他心驚膽顫,她應該也不會太麻煩才對。孫大康衷心的期盼。
「好,好吧,我答應。」他艱難的開口答應。
邵鴻靖古怪的望著他。
「大康,我以為事情早已經決定了。」
嗄!大康楞了楞,哀怨的望向郡鴻靖。少爺的意思就是說,他並沒有徵求自己的同意。
「定吧,咱們為小公主屠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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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長得好高,又長得好好看的大哥哥一走,弓蓓雅就垂下頭,不想看到那些討厭的人。
阿姨、舅舅都好討厭,她是爹地和媽咪的心肝寶貝,才不是什麼討債鬼,她本來就不想和那些討厭、不守規距、沒禮貌的表兄弟姊妹住在一起,他們就只會拉她的辮子,搶她的芭比娃娃和玩具,還撕壞爹地從英國買回來給她的故事書,剪壞媽咪親手為她縫製的小洋裝,還一直叫她小白癡、小白癡。
她才不是什麼小白癡呢,爹地和媽咪說,她是上帝特別送給他們的小天使。
哼,他們不要她,她還高興呢!
可是,她的腳麻了,爹地、媽咪好好,可以躺在那裡睡覺,她也好累,好想睡覺,為什麼所有人都不許她和爹地、媽咪一起睡呢?
她一定是可憐的灰姑娘,才會讓舅舅、阿姨他們虐待,否則她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罰跪?
她看見那個好看的大哥哥走向阿姨、舅舅,不知道跟他們說了什麼,阿姨和舅舅的瞼色立刻變得不好看,他們的表情就好像……她捏出來的陶上娃娃那般扭曲。
不過很快的,當那個好看的大哥哥拿了一張小小、長方形的紙給他們之後,他們就笑得很開心了,然後每個人都迫不及待的拿著筆在另外好幾張大大的紙上寫字。
哈呵……弓蓓雅打了一個呵欠。她想睡了,怎麼辦?
望向爹地和媽咪躺的地方,她努力移動發麻的腳爬向他們,然後爬進沒蓋蓋子的箱子裡,陪著媽咪一起睡覺。
哈呵……她又打了一個呵欠,揉揉鼻於,窩進媽咪的懷裡。嗯……媽咪以前都香香的、暖暖的,今天怎麼有點臭臭的,還冷冷的?
嗚嗯……弓蓓雅緩緩的垂下眼瞼抱住媽咪,想分一點溫暖給媽咪,等會起床的時候,她要叫媽咪記得洗澡……
「奇怪,人呢?」足球隊員終於發現球不見了。
邵鴻靖收拾好文件,一聽到人不見了,猛地轉過身,只見方才小不點跪坐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的剩下一個坐墊。
「該不會是逃了吧!」二阿姨遲疑的說。
「她幹麼逃?」小舅舅低吼?
「你以為那個小白癡真是白癡嗎?告訴你們,她精得很。」三阿姨這麼嗤道。
她是唯一一個吃過弓蓓雅虧的人,所以才知道她其實是個精得要命的小鬼。
「她再怎麼精也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能逃到哪裡去?一定還在屋子裡。」大舅舅冷哼,一點也不相信。都已經八歲了,連最簡單的字都認不得,他早就叫妹妹和妹婿把她送到特教學校去,他們卻堅持她很正常不讓她去,硬是要送到普通學校去丟臉。
「她不見了是事實,這裡就這麼大,能躲在哪裡?」大阿姨低聲說。
「你們討論結束了嗎?如果結束了,請你們開始找人,OK!」邵鴻靖帶笑的聲音打斷幾個人無意義的對話。「當然,如果你們不想兌現那張支票的話,又另當別論了。」
俊美和氣的麗容卻配上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總是讓不瞭解他的人有一種詭異的感覺,明明就是親切得像天使一樣,卻又莫名的釋放一股冷意讓人恐懼。
「還不快點去找!」盧家老大開口,大夥立即散開,往樓上找去。
「少爺,那張支票……」孫大康猶豫的開口。
「支票怎麼了?」邵鴻靖—雙冷眼望著四周,最後落在那兩具尚未蓋棺的棺木上。
「少爺當真要給他們那筆錢。」那可不是一筆小錢啊!
「支票都開了,不是嗎?」他舉步往棺木走去。
「可是少爺,那是一筆龐大的數目啊!」
「大康,你知道的,我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邵鴻靖淡漠地說,隨後停在棺木前,美麗的眼睛微瞇,望著躺在裡面熟睡的小女孩。
「話是沒錯,可是……我的天啊!」孫大康也看見讓大家找翻了的小不點。「她、她竟然跑到裡面睡覺,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父母死了?」
「記錄上,她的學習有點障礙。」邵鴻靖說著,彎身將熟睡的弓蓓雅抱起來。
「學習有障礙!」孫大康一楞,接著上前想接手。「少爺,我來。」
「你是保鏢。」邵鴻靖微笑地說。
孫大康點頭,意思就是說,他身為保鏢,要保持行動最敏捷的狀態,所以小不點用不著他接手。
瞧,他是多麼瞭解他家少爺。
「通知他們一聲,我們要走了。」邵鴻靖吩咐完,抱著她便離開屋子。
孫大康只好隨手抓了一個人,要他去通知那幾個足球隊員,然後跟上前,盡責地保護主子上車。
弓蓓雅就算被-至車椅上,依然熟睡,沒有轉醒的跡象。
「少爺,您說她學習有障礙。」
「你放心,她只是比較特殊,或者,你也可以說她是一個小天才。」
「嗄!」學習有障礙的天才。
「你沒聽過天才和白癡只有一線之隔嗎?你不用擔心,她是不是天才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她不是什麼白癡,她只是……特殊了點。」
「少爺可以舉個例子,讓我知道她是如何的特殊法嗎?」
「以後你會有機會瞭解的。」
「至少讓我有個心裡準備,畢竟往後要跟她生活的是我……」
「大康。」邵鴻靖斜睨著他打斷他的話。
「是,少爺。」有什麼不對嗎?
「誰說她要跟你生活的?」
孫大康微怔楞了下,眨眨眼開口。
「可、可是少爺不是說由我來領養。」
「你是掛名的,我沒說清楚嗎?」不是都說了,扶養由他來嗎?
「少爺的意思是,她下跟我住。」
「她是我的。」
雖然錯愕,可是孫大康不得不承認,自己鬆了好大一口氣。
「少爺,現在要去哪裡?」
「你忘了我們今天出門的目的嗎?」邵鴻靖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該請個腦科大夫來瞧瞧他的腦袋了。
「我們本來和車商約好了買車。」
「沒錯,所以現在我們就是要去買車。」
「咦!」買車。「可是少爺不是打算將買法拉利的錢用來養這個小女孩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邵鴻靖狐疑的望著他。
「少爺不是說買法拉利的錢,夠養她到大學畢業?」
「沒錯,但那並不代表我就是要拿買法拉利的錢去養她。」
「那……」少爺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當然是法拉利照買,人照養。」
「少爺,您別忘了,還有剛那張鉅額的支票哪!」
「那又怎樣?」邵鴻靖好笑地問。
「少爺是錢多,可是邵總裁如果接到通知,知道你支出了那麼多錢,一定會來關心的。」
「我自己的錢,我要怎麼花用,難不成還要經過他們的同意。」邵鴻靖嘲諷的一笑。「大康,我已經成年了,你就別再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