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害的啦!」騎在馬上,印紫-白了坐在馬車上的聞人邵玄一眼,對他低聲抱怨。
「我害了什麼嗎?」聞人邵玄笑應。
「害我被大哥修理,害咱們這一路上都得戰戰兢兢。」抬眼偷瞄前方兄長的背影,唉!前途堪慮,從京城一路回到江南,都要佐以大哥的臉色過日子,嗚嗚……她不要啊!
「為什麼要戰戰兢兢?有大哥相陪,咱們這一路上可就安全多了,不是羅?」至少他可以輕輕鬆鬆的坐在馬車裡納涼。
印紫-揚眉,「怎麼?難道會有人追上來?可你不是把東西還給皇上了嗎?」
聞人邵玄一笑。「東西是還了,可我並未敲鑼打鼓的告知所有人啊!」這一招棋,只是希望能擺脫宮裡那些吃飽沒事幹的傢伙罷了,至於武林好漢……就只好仰賴他新上任的「大哥」嘍!做人家大哥的,總是要勞心費力點,不然如何稱大?
「啊?那真是幸好有大哥在了,要不然我一個人肯定疲於應付。」這麼看來,大哥的背影又不這麼礙眼了,可是……「還是不好,大哥說了,回堡之後就不准我再亂跑了,甚至為了預防萬一,還打算成親之後先封住我的內力,也就是說,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尋寶,一起去尋找鴛鴦雙劍,反正什麼都不能做就對了。」真是好沮喪喔!
聞人邵玄望著她憂鬱的表情,旋即微微一笑。「如果說,我有讓我們脫身的辦法呢?」
印紫-眼睛一亮。「真的嗎?」
他點點頭,「是有個辦法。」
「那你最好在回印家堡前讓我們脫身,否則一進了印家堡,咱們就插翅難飛了。」
「好,我會找一個適當的機會的。」
「可以告訴我是什麼辦法嗎?」她好奇的問。
「很簡單,就是……」
突然,印紫翱策馬來到他們旁邊,聞人邵玄立即噤聲。
印紫翱望著後方滾滾煙塵,嘴角有抹意味深長的淡笑。
「有一騎快馬。」他道。
印紫-轉頭,立即策馬到馬車的另一邊,與大哥一人一邊護住馬車。
印紫-斜睨了聞人邵玄一眼,「你倒輕鬆。」
「呵!能者多勞,只怪邵玄無能。」他輕鬆愜意的端坐馬車上,對於身後來者何人、是敵是友,或者只是無關緊要的人,他並不在意。
無能?哼!印紫翱在心裡輕哼一聲。
「咦?那人好像是……」印紫-突然輕咦一聲。「蘇姑娘!」
聞人邵玄一凝眉,在印紫-的注意力之外,他的臉色變得異常地陰沉。
印紫翱深思地望著他,眼帶興味的地掃了一眼後頭的煙塵,然後策馬回到前方,示意車伕繼續前進。
印紫-若有所思地望著策馬而來的蘇莫言,縱使被刻意丟下,她還是追上來了。她捫心自問,如果自己被聞人邵玄這般對待,還是會如蘇莫言一般無怨無悔嗎?
答案是不,可見她對聞人邵玄的愛,並不如蘇莫言那般強烈,是嗎?
「聞人大哥,是蘇姑娘。」不讓他裝做不知情,她再次道。
「不管她。」聞人邵玄淡漠地道,突然一笑。「紫-,我想騎馬。」
「我們沒有多餘的馬匹……」哪會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
「我跟你共乘吧!」他微笑打斷她,且立即付諸行動。叫停馬車,下車來到她馬旁,伸出一隻手等待她拉他一把。
印紫-無奈,只好伸手將他拉上馬,讓他坐在她身後。而下一刻,蘇莫言已經到來。
「聞人公子。」她輕聲地道,喚著背對著她的聞人邵玄,分神的望一眼前頭眼帶調侃望著她的印紫翱,冷漠的別開眼。
印紫翱毫不在意,無聲的一笑,並沒有出聲打招呼,畢竟他們應是陌生人。
聞人邵玄聽而不聞,頭靠在印紫-的肩上,沒有任何動靜。
他這舉動,不覺幼稚了點嗎?哪像是一個堂堂宰相大人!印紫-失笑。
或許是見不得美人深鎖蛾眉的憂怨模樣,也或許是那似怨帶恨的眼眸往她身上招呼讓她心裡頗不舒服,印紫-聳了聳肩,提醒靠在她肩上的人──
「欸,蘇姑娘喚你呢!」
「誰啊?咱們一行人可沒一個姓蘇的。」聞人那玄輕喃,緩緩的抬起頭來,「啊?原來是蘇姑娘?真是意外的巧合。」
印紫-翻了一個白眼,他要裝也裝得像一點啊,不要讓人一看就知道非常敷衍。
「莫言身為聞人公司的護衛,理應隨侍在側,聞人公子不該拋棄莫言獨自出門!」
獨自?她和大哥都不是人喔?
印紫-在心裡咕噥。
「蘇姑娘未免太過『目中無人』,與聞人同行的尚有聞人的未婚妻與妻舅,怎說聞人是『獨自』離開呢?」聞人邵玄輕嘲。「更何況他們兩人在江湖中皆有名望,功夫自不在話下,保護聞人足矣,實在不敢勞煩蘇姑娘了。」
蘇莫言深吸了口氣,壓下氾濫而起的心酸。「縱使如此,莫言身負皇命亦當隨侍公子身側,這是莫言的職責。」
「皇上已經撤回此命,難道他沒告訴你嗎?」
「皇上說,由莫言自己選擇離開與否,所以莫言選擇留下。」
該死的龍宣驥!
「既然人都來了,也不好趕人家回去,多一個人保護你我和紫-也輕鬆些,你說是嗎?准妹婿。」在前頭的印紫翱突然出聲,不懷好意的橫睨了聞人邵玄一眼,要裝傻,他奉陪。
「既然大哥都這麼說了,那蘇姑娘就留下吧!」聞人邵玄接下了他的暗招。「前頭有大舅子,身旁有紫-,那蘇姑娘就守在後頭吧!」
蘇莫言忍下心酸,退到後面,默默的跟著他們。
「她喜歡你。」印紫-輕聲地低喃,不再讓他裝糊塗,感情……不該如此被輕賤。
「我知道,所以這是我覺得最奇怪的地方。」聞人邵玄冷笑,只不過印紫翱坐在前面沒看見。
「奇怪?為什麼?」
「我自認並未曾對她做出讓人會錯意的言行舉止,而且也不曾對她和顏悅色、好言相向過,她到底喜歡我什麼?有人會喜歡上打一開始就沒對你好過的人嗎?縱使一開始被外貌所吸引,但是一而再的接觸之後也該領悟,不是嗎?如若看上的是我的外貌、權勢、地位、名利,那我就更毋需在意了。」
印紫-沉默了,望著前頭印紫翱跨下之騎所揚起的煙塵,良久才緩緩地道:
「我也是有所圖的,先是被你的外貌所吸引,再來是為了藏寶圖接近你,但是,如果你用對待她的態度對待我,我絕不會死心塌它的待在你身邊。」
「我知道。」聞人邵玄微微一笑,她不是會委曲求全的人,這也是他欣賞的其中一點,女人不該只會扮演委曲求全的角色。「所以我不會拿對她或對其他姑娘的態度對你,我可不想把你給趕跑了。」
印紫-在心裡歎了口氣,他是裝傻,還是真不懂她那些話的意思?
唉!算了,忍不住開始同情起蘇莫言了,只不過……
感情的事,實在不是他人能介入的!
※ ※ ※
從他們一離開京城,就陸續有人因覬覦藏寶圖而企圖搶圖,聞人邵玄維持一貫的輕鬆愜意,將所有的麻煩丟給印紫翱和蘇莫言處理,自己則和印紫-待在一旁觀賞。
「這已經是第幾組人馬了?」印紫-打了一個哈欠,有點困盹地問。
「第七組。」聞人邵玄回答,抬手攬住她的肩,輕輕將她的頭壓向自己的胸膛,讓她舒服的靠著。「想睡覺?」
「嗯,有點無聊,無聊就想睡了。」如果他也讓她上場打鬥的話,她就不會只是呆坐著想睡覺,可他偏偏是一個軟弱公子,需要她隨時在身旁「保護」,她只好乖乖認命,待在他身邊保護他了。
「我想這組人馬打發掉之後,應該就會暫時結束了。」
果然,又經過大約一刻鐘之後,一行人再次出發,一個時辰之後,他們選擇了一處平坦的野地紮營,這期間,第八組人馬如聞人邵玄所料,沒有出現。
聞人邵玄到溪邊梳洗去了,印紫翱則為他們的晚膳進林子狩獵,蘇莫言整理營地準備夜宿,只有她,仰躺在草地上無所事事。
印紫-隨口輕哼著不知名的曲兒,一陣腳步聲吸引了她的注意,抬起上半身望了過去,微挑眉訝異的望著來人。
「蘇姑娘找我?」來意非常明顯,印紫-也沒拐彎抹角。
「是找你。」蘇莫言望進她那雙坦然無偽的明眸。
「哦?有事嗎?」訥訥的坐起身,她心底揣想,怕是來者不善吧!否則不會趁著聞人歐玄不在的空檔找上她。
蘇莫言難得的露出一抹微笑,而印紫-卻因為那抹笑而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
「我要與你談個條件。」
風,捲起一地落葉……
楞楞的看著蘇莫言轉身回到營地,耳裡還迴繞著她方才說的話,良久,印紫-才煩躁的抓了抓頭,雙臂大張的仰躺在草地上。
天空好晴朗喔,星辰閃閃,像是對著她眨眼睛。
蘇莫言為何會認為聞人邵玄就是俠盜觀音呢?除非那天她也看見聞人邵玄受傷,又被嚴統領故意誤導,以致做出與她相同的聯想。
她沒有否認,也沒有印證蘇莫言的說辭,而顯然的,蘇莫言也不認為有印證的必要,條件說完便兀自離去。
她給她三天的時間考慮是否接受她的條件,其實如果她不要走得那麼急,她可以立刻給她答案的,不管如何,她是不可能離開聞人邵玄的,不說她不想,就算她想這麼做,聞人邵玄也不會答應的,如果他不答應,她是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的,光是迷路就夠她受的了。所以嘍,答案很明顯,根本不需要考慮。
只是……她到底為什麼堅持要她考慮三天啊?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隔日黃昏,當他們進入城鎮之後,竟然發現大街小巷都貼滿了皇榜,上頭由皇上親自下令緝拿俠盜觀音,提供消息者還有重賞,抓到的人還能得到官職和高額的賞金,而且,死活不拘。
*「這根本是賄賂!」印紫-低語控訴。那些苦怕了的人縱使得過俠盜觀音的恩惠,但人為財死,有了利益可圖和光明的前程,誰還會去記得那些小恩小惠?
聞人邵玄蹙眉望著皇榜,皇上為什麼會插手俠盜觀音的事?
「聞人大哥,這該怎麼辦?」印紫-回頭低聲地問著坐在她後頭的聞人邵玄。聽說皇上是蘇莫言的師兄,這件事一定是蘇莫言搞的鬼!
他沉吟,良久才露出一抹笑。
「不必管它,邵華應付得來的。」靠在她的肩上,眼底有抹深沉的光芒,望著那張皇榜冷冷的一笑。
「可是如果……」擔憂的望著那上頭寫著的「死活不拘」,若非至今無人看過俠盜觀音的真面目,他們哪能這麼悠閒的逛大街!別忘了,他們兄弟倆可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呢!
「不好嗎?」聞人邵玄笑著打斷她。「就算華弟的身份暴露又如何?我可以藉此辭去官職,咱們就當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伴侶,遊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到處冒險犯難,這樣不好嗎?」
擔憂的神情瞬間一變,印紫-雙眼發亮,這麼難得的冒險機會她怎麼沒有想到呢?還有什麼比這更驚險刺激的?
笑望著她瞬間掃去憂慮,聞人邵玄很滿意自己已經將她的個性摸清,只不過再次瞧了一眼皇榜,皇上會不會是太閒了點?或者……
眼底有抹深思,難不成皇上他……
看來他的假期得再延長些時候,或許……來個無限期延長吧!
※ ※ ※
「嘖!不知道那隻狐狸用什麼辦法三兩下把麻煩解決掉。」印紫翱聽不見兩人低聲交談的內容,只看見了印紫-原本擔憂的表情一變,瞬間變得期待又興奮。
蘇莫言偏頭望他一眼,無語,跟著後頭走進歇腳的客棧,心裡亦是佈滿疑雲。
為什麼師兄他會下這個「死活不拘」的命令?她是告訴了他聞人邵玄很有可能就是俠盜觀音,可就算他真的是,師兄也不可能會下那種命令啊!
要了四間房,再吩咐小二送些熱水和酒菜上樓,聞人邵玄便和印紫-先行回房,留下印紫翱與蘇莫言。
「怎麼?後侮了?」選了張桌子坐下,印紫翱斟了杯酒緩緩喝下,那雙帶著調侃的眼盯著她,嘴角勾笑。
蘇莫言冷漠地望了他一眼,「只是有點疑惑罷了。」
後悔嗎?一點也不,整整他們的效果的確顯著,她現在看見他們親密的模樣已經不會再像從前那般嫉恨交加,痛苦萬分了,雖然要完全釋懷沒那麼容易,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會痊癒。
只不過……有點不過癮,誰叫他們一點也沒有表現出煩惱的樣子。
「你的眼裡露出了一股『邪惡』的尤芒。」印紫翱突然湊近她,感到很有興趣,至少不像以前那般,只看見冷漠。
「你覺不覺得他太輕鬆悠閒了點?」她也不隱瞞自己「邪惡」的思想,反正眼前這個男人的思想也不會善良到哪兒去。
「說得也是。你有什麼決定?」他從善如流。
「讓他無法置身事外。」蘇莫言淡淡地道,看他能領會多少。
「你的確變邪惡了。」印紫翱嘲弄的一笑,要讓聞人邵玄無法置身事外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要紫-身陷險境,她這辦法不僅可以整到紫-和聞人邵玄,也絕對可以出她心中的怨氣。
「你有意見嗎?」揚眉冷冷的瞅他一眼。
「呵!不敢,就隨你的意吧。」他順水推舟,反正他早想試試俠盜觀音的能耐了。
「那……」蘇莫言眼尾掃向客棧角落正起身的三名男子,嘴角冷冷的一勾。「接下來的訪客,咱們就視而不見,如何?」
印紫翱也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那三名正打算上樓的男人,興味的一笑,點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提議。
「你不擔心令妹的生命安全?」有點懷疑他們手足間是不是有什麼糾葛。
「紫-沒有那麼不濟,至少她撐得到聞人邵玄趕到為止。」對印紫-,這點把握還是有的,尤其……她尚有她自己不知道的神功在身,那鴛鴦秘笈可不是普通的武功,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在他們父兄三人的保護下也沒有那種機會讓她知道。
也許這回是個機會也說不一定,呵,她肯定會嚇一大跳吧!
「你似乎正在算計著什麼。」自己是不是被他利用了?
「有嗎?」印紫翱無辜的表情倒有幾分聞人邵玄裝傻時的味道。
「原來你們都差不多,同樣是狐狸一隻。」蘇莫言冷道,倒不怎麼在意是否彼利用,他們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別拿我和那隻狐狸相提並論。」
她嘲弄的一笑,「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同『類』相斥?」
印紫翱但笑不語,好一會兒之後,才起身道:「我們應該可以去看看成果如何了。」
※ ※ ※
隔壁房重物倒地的聲音嚇了正要沭浴的印紫-一跳,連忙重新攏上外衣,飛也似的衝出房門。
令人震驚的是,她尚未靠近隔壁房,便見到三名蒙面男子飛身而出,其中一人肩上還扛著……聞人邵玄?!
「賊人休逃!」她嬌喝一聲,但顯然沒有起任何作用,三人只回頭望了她一眼,便重新飛身離去。
「可惡!」印紫-怒咒,拔身追了上去,心思充滿擔憂,那聞人邵玄為什麼眨眼間便被擄走?看他模樣,似乎是中了暗算,是傷?或是毒?還是……
叩地一聲,一顆小石正中她的額頭,她吃痛地低喊一聲,停下腳步。
是誰暗算她?!
那三人只顧著施展輕功逃離,尤其扛著聞人邵玄的人有點落後,看起來腳步有點沉重,沒見他們分神偷襲她,那麼那顆小石子是……
瞇眼望著已經有點距離的人,那被扛在肩上的身影似乎……心頭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難不成他……
撿起小石子,眼神微訝,想起之前他對她提起的事,為心頭那點疑惑,她決定不追人了,更何況……她根本追不上!
「我對你很有信心的,聞人邵玄,你可別讓我失望啊!」她低聲咕噥著,希望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紫-!」印紫翱站在庭院,仰頭喊著屋頂上的印紫-,與蘇莫言兩人皆有疑惑,為什麼下見那三人和聞人邵玄的身影?
印紫-一楞,飛身而下,「大哥,不好了,聞人邵玄被三個男人擄走了!」
「什麼?!」印紫翱和蘇莫言面面相顱,怎麼事情發展與他們料想的完全不同,而且聞人邵玄怎會被擄走?難道他不是俠盜觀音嗎?他們的猜測是錯誤的?
「他們往東方去了,我追不上,你們快去追呀!」她催促。
兩人互望一眼,立即追了上去,眨眼問已不見蹤影。
抬起右手摸了摸額上一小點的紅腫,再攤開左手掌看著那顆肇禍的小石子,印紫-嘴角勾起了一抹詭笑,悠閒的走進臥房沐浴去了。
將小石子隨手放在桌上,踏進內室寬衣解帶跨入浴桶,舒服的歎了口氣,裊裊白煙映出了一幅戲水美人圖。
「要玩兒嗎?我們奉陪嘍!」印紫-輕笑低喃,悠哉悠哉,她慶幸自己不是聞人邵玄的敵人,並為大哥和蘇莫言哀悼。
風微微的吹拂著,吹動了桌上攤放的書頁,也輕輕拂過放在桌上的小石子,只見那小石子上頭被人用深厚的內力刻出了一個吐著舌頭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