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湖一個人口不到百戶的小村莊,位於澎湖本島的東方,寬敞的平房建築,四房兩廳的隔間,簡單的傢俱,雖不豪華,卻也十分整潔舒適。
住在這裡的,是四個女人,在外人眼中,是一個母親帶著三個女兒回到娘家。
黃家在這裡其實早已經沒有任何人存在了,惟一的女兒黃慧馨在二十五年前嫁到台灣去,近幾年來也沒有回來探望過老人家,直到去年兩老相繼去世,黃慧馨才回來辦喪事,然後又回到台灣去。
村裡的人都以為,這間平房看來是要荒廢了,沒想到四個月前,黃慧馨帶著三個女兒回來了。
不過,大女兒似乎體弱多病,讓她媽媽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照顧著,除了見她偶爾在院子裡曬曬太陽,要不就是坐著車到醫院去,除此之外,就沒見她出門半步,這四個多月來一直如此。
二女兒看起來就健康得很,不管是到馬公市採買,或在菜園裡種菜,料理三餐,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一手包辦。
三女兒則還是個高中生,每天搭乘學生專車到馬公高中上課,課餘時間也會幫忙二姐做些簡單的家事,放假的時候,還會到菜園裡幫忙農事,偶爾也會陪著她大姐在院子裡散步。
四個女人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各有不同的風韻,引來了村裡寥寥無幾的單身漢或是鰥夫垂涎,不過純樸的民風還是讓那些愛慕的男人們只敢遠觀,不敢褻玩焉。
「小小姐,今天寶寶乖不乖?」盛語音一進家門,書包都還沒放下,就來到小小的房間,小心翼翼的輕撫著小小微凸的肚子,五個多月的身孕,這種肚子實在太小了,媽媽老是這麼嘀咕著。
「寶寶今天很乖,沒有作怪呢!」小小溫柔的笑著。「今天怎麼這麼早放學?」
「今天開始段考,考三天,小小姐又忘啦?」盛語音沒轍的說。
「啊!是這樣啊!」岑小小不好意思的笑笑。
「媽媽呢?怎麼沒有陪著你?」盛語音疑問。
「盛媽媽在廚房幫我弄些好下口的點心,我今天的胃口不太好。」岑小小連忙說。對於盛家母女三人,她非常的感激。
當初她離開常逸居之後,一時不知道何去何從,先在飯店暫時安頓好之後,她到銀行領了一筆錢出來,誰知在半路上肚子突然痛了起來,求救無門時,碰巧遇到剛辭職的盛語若,盛語若將她送醫,打了安胎針之後,帶她到她家去。
互相得知了彼此的處境,岑小小提議,她的錢很多,夠大家的開銷,而她們則給她一個容身的地方,並照顧她的生活起居,於是他們回到盛媽媽的娘家。
「語若姐姐呢?都中午了,該不會還在菜園子裡吧?」
「沒有,她到馬公去了。」
「小小姐……」盛語音欲言又止的望著她。
「語音,有事就說,我們之間還需要這麼見外嗎!」
「小小姐,報紙有你的消息耶!」
「嗄?有我的消息?」岑小小訝異。
「有人在找你,而且聽說這個廣告已經持續了四個多月,佔滿整個頭版的廣告喔!」
「……是嗎?」岑小小默然了,是逸居在找她嗎?
她從來不認為逸居會找她,反而認為,逸居一定會很高興她識相的走人。但是沒想到,他竟然在找她,為什麼?
「聽說每一份報紙都有,所以我隨便選了一份。」盛語音從書包裡拿出報紙,遞給岑小小。
岑小小顫抖著手將報紙接過來,卻沒有勇氣看它一眼。久久,才張開眼,映入眼簾的字體強烈的震撼住她。
整個版面只有一句話——小小,你是我惟一的愛。
那「惟一」兩字,還特地加大、變為粗體字。
淚水瘋狂的奔流著,岑小小捂著嘴泣不成聲。怎麼可能?他惟一的愛不是君蒔小姐嗎?他甚至因此不要她的小孩啊!
「小小姐……」盛語音不知所措的叫著。
「語音,發生什麼事了?小小為什麼哭成這樣?」黃慧馨聽到聲音立刻趕了過來。
「媽媽,都是我不好,惹小小姐難過……」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岑小小搖著頭,哽咽著。
黃慧馨看到了報紙,歎了口氣。
「小小,一直以來你都與外界隔絕,不看報紙也不看電視,其實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這幾個月來每天每個電視台的黃金時段都有一個長達三分半鐘的廣告,這個廣告以連續劇的方式播放著一個愛情故事,從男主角初見女主角的第一眼便愛上她,到後來連續一年的偷窺。
「然後用一石二鳥之計解決掉自身的婚約促成自己的弟弟與未婚妻的愛情,和娶得自己心愛的女孩為妻,接著女孩為救他受傷,醫生宣佈女孩將無法生育,他為了隱瞞這個事實的用心良苦,竟然是造成摯愛的妻子離他而去的原因。」
「對啊!這個廣告造成了熱烈的迴響,好多人都在猜測,廣告上的女主角現在到底在哪裡?我同學還把每個不同劇情的廣告錄下來呢!」
「你想看嗎?小小,這個時間那個廣告應該會出現。」
「嗯,我想看。」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向你報告。」管邵穎在馬路上找到一身頹廢的常逸居。「聽不聽?」
「除了小小的事,其他的我都不想聽。」常逸居陰冷的說。
「是有關小小的沒錯。」管邵穎表情嚴肅。
「有消息了?!她在哪裡?」常逸居急吼。
「先上車再說。」管邵穎將他拉上車。
「快說,她到底在哪裡?」常逸居急吼。
「在澎湖。」這是他的失策,千算萬料就是想不到老闆娘會離開台灣本島,所以尋人的火力全集中在本島,這也就是為什麼找了四個多月卻音訊全無的原因。
「澎湖?!消息正確嗎?」
「絕對正確。」
小小竟然跑到澎湖去?!她人生地不熟的,要如何生活?「馬上幫我訂機票,我立刻過去。」
「等等,還有一個壞消息。」
常逸居一僵,難道小小……
「說吧!」
「壞消息是……小小的下落是我們的人找到的沒錯,只是他們不是負責找小小的人,而是查汪猛的人員,他們之所以找到小小,是因為汪猛盯上了小小。我想,他是伺機報復。」
「該死!」常逸居破口大罵。立刻通知他們全力保護小小的安全,還有,我要馬上到機場去!」
小村子裡,每個人都認識,所以如果出現一個陌生人的話,通常都會引起大家的注意,更何況一下子出現了大批的可疑人物,更是引人側目了。
那些人總是在黃家祖厝四周徘徊,於是,村裡的男丁們自願組成「巡邏隊」,來保護他們的夢中情人。
望著正在忙碌的盛語若,岑小小出聲喚她。
「需要什麼嗎?小小。」盛語若立刻來到她的面前,關心的問。
「語若,你坐下。」岑小小微笑著。
「可是我的地還沒拖完,還要到菜園子裡搞些菜回來做午餐……」盛語若看著手上的拖把,嘀咕著。
「地板不會自己跑掉,菜園子裡的菜也不會不見,所以你坐下,我有話要和你談談。」岑小小拿下她手上的拖把,執意要她坐下。
「好吧!你要談什麼?」盛語若無奈的坐下。當初她並不知道小小竟然是常弘集團的總裁夫人,直到看見了廣告。沒想到她陰錯陽差,竟然「拐跑」總裁夫人,若讓那個人知道了,她肯定會死得很慘。
「語若,當初我一直沒問你,為什麼辭職?」知道語若竟是常弘的員工時,岑小小還認為真巧,但是對她逃難似的辭職、搬遷,她直覺有問題,只是當初還不熟,不想太過追究。
「啊?」盛語若沒想到岑小小要談的竟是她最不想提的話題。
「語若,我真的把你們當成一家人,很感謝你們收留了我—照顧我,我關心你們,我看得出來你心裡有事,對於家計一肩挑的你,竟然不顧後果的辭掉常弘這個薪資優渥的工作,是不是在公司裡有人很過分的欺負你?」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通語若為什麼會辭職。
「小小……」盛語若欲言又止的看著岑小小,她能說什麼?「沒有人欺負我,我只是……想換個環境……」
「說謊!如果不是真的萬不得已,以你的個性絕對不會明知到家裡經濟全靠你那份薪資維持,還會這麼任性的說辭就辭的!」岑小小打斷她。「語若,難道不能跟我說嗎?」
語若無奈的歎了口氣。「其實,我是為了逃開一個人才不得不辭職的。」
「難道是你的上司對你性騷擾?!」常弘裡面會有這種人嗎?
「不不,不是的,是我自己不爭氣,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她想起那個人,眼眶不覺盈滿淚水。
「難道你愛上了有婦之夫?」
「當然不是!小小,你不要胡亂猜測好不好?一會兒性騷擾,一會兒又是外遇的,我的心臟可沒你強啊!」
「誰叫你不說清楚。不該愛的人不就是有婦之夫嗎?」
「他還是單身,也沒有女朋友。之所以不該愛,是因為我和他有如雲泥之別,他太優秀、太完美,在常弘,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而我,什麼都不行,什麼都不會,而且只是一個最基層的員工,和我在一起,只會辱沒了他的身份,在他身邊,我只有自慚形穢……啊!小小,你做什麼打我啦!」被岑小小用雙手的一聲打上雙頰,盛語若哇哇抗議。
「更是聽不下去了,我說語若啊!你是不是在指桑罵槐啊?」岑小小故意問。
「指桑罵槐?我指哪棵桑罵哪棵槐啊?」一頭霧水的盛語若只能撫著受創的雙頰,哀怨的看著岑小小。
「什麼雲泥之別,什麼地位之分,你是不是忘了,我老公可是你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愛人的頂頭上司,而我呢?什麼都不是,你硬要說什麼身份地位之差的話,是不是在告訴我,我站在我老公身邊時也該給他自慚形穢一下?或者就像你一樣,乾脆逃走算了?」
「你的確是逃走了啊!」盛語若咕噥著。
「我的情形不一樣!」岑小小辯解。「我是老公另有所愛,而且他不要孩子,所以才離開的。我一點都不自卑,因為在愛情的國度裡,是沒有尊卑之分的,他會愛上你,就表示你在他的眼中是特別存在的,你擁有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東西,語若,那個管邵穎平常一副神人的模樣,我都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類了,不過我真想看看和你在一起時的他,一定比較有人味些。」
「你怎麼知道是他?!」盛語若漲紅臉,沒想到小小竟然一猜就中。
「用屁眼想就知道啦!常逸居如果不在的話,就是由他代理了,連總經理也要聽命於他,在常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就是他了。不過,你們怎麼有機會湊在一起?」
「唉!這事說來話長,有時間我一定慢慢說給你聽。現在,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然後我就要開始被你打斷的工作了。」
「好吧!什麼問題?」
「小小,看了那些廣告,你還認為總裁不愛你,不要你的孩子嗎?」
坐在院子裡,岑小小陷入沉思,其實,她已經諒解了,也相信了,但是……
自己能不能平安生下寶寶還是個未知數,所以她選擇暫時不和他聯絡,等到寶寶平安出世,她會帶著寶寶回家的,這是她自私任性的決定,希望他能夠諒解。
陽光透過樹蔭,疏疏落落的投射在她身上,輕輕搖晃著搖椅,岑小小的眼皮逐漸沉重。
鼻翼間的搔癢和空氣中難聞的氣味讓她不適的從睡眠中漸漸醒轉,迷迷糊糊的張開眼,迎接她的卻是一地的灰塵和一室的腐敗。她竟然躺在地上,手腳都被手銬拷著。
微蹙眉,岑小小忍受著空氣中潮濕發霉的味道。
這裡是哪裡?她怎麼會在這裡!唔……她的頭怎麼昏沉沉的……
費力的坐起來,肚子確隱隱傳來一陣刺痛,她只能坐靠在牆上喘著氣,試圖平撫腹部的刺痛,在情況不明的現在,她說什麼也要先保住寶寶再說。
這裡似乎一間廢棄的屋子,看著手腳上的手銬,她應該是被綁架了。只是到底為什麼?
「你終於醒了。」突然一個男人走進來。
岑小小一驚,抬起頭來,這個男人……似曾相識!
「你為什麼綁架我?我既不曾得罪過你,也不是有錢人,我不懂。」
「我倒是可以幫你解惑。」男人靠近她,蹲在她身前。
岑小小退無可退,只能緊緊的靠著牆,試圖找回一點勇氣。
「你想怎樣?」岑小小靠著牆的身體正劇烈的顫抖著,是害怕,也是因為她感覺到寶寶似乎出事了!
「我只是想引你的男人出現罷了,你要怪,就怪常逸居吧!」男人蹲下身,丟了一個麵包和一瓶飲料在她面前。
「引他出現之後呢?」原來是因為逸居,這個男人是誰?她一定見過才對!
「哼!我會殺了他!」男人陰狠的說。不殺了他難消心頭的怨恨,反正早在他決定綁架他的女人之後就有所覺悟了,要死,也要拉他當墊背!
岑小小抽了口冷氣,這個人要殺逸居!
「他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岑小小試圖勸說。她知道逸居的身手,這個男人絕不會是他的對手,而這反而是她擔心的原因,在男人不敵的情形下,人質的存在就是必須的,但她的情形實在不容有絲毫的閃失啊!
「你以為我為什麼抓你過來?」男人冷笑。「好好的填飽肚子,我已經夠仁慈的了,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不爽。」
「看在我被迫牽連的份上,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非殺了他不可?」
「你以為你的丈夫是好人嗎?一點也不!他是惡魔,要不是他,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家破人亡的下場。我為什麼要對付他?哼!我只是在為我的父親報仇!」
岑小小總覺得這劇情似曾相識,她在某個地方聽過,啊!她想起來了,在她的婚宴上,這個男人持刀找逸居算帳。
「是你!」一時間岑小小想不起來他叫什麼名字。
「看來你認出我了,想必也瞭解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了吧!」男人看見岑小小恍然大悟的表情,冷冷的笑著。
「你不是還有家人嗎?你的妻子和孩子呢?他們知道你做這種事嗎?」
「不要跟我提他們!」男人突然憤怒的大吼。「要不是常逸居把我送進牢裡,我的妻子也不會帶著兒子跑了,只送來一張離婚協議書到牢裡給我!我落到這般田地,都是常逸居害的!你說,你的丈夫是不是罪大惡極,是不是該死?!」
男人眼中充滿了瘋狂的仇恨,岑小小知道,再說什麼都沒用了。
逸居,逸居,快來救我,否則我怕寶寶可能……
常逸居怎麼也料不到,迎接他的,不是岑小小,而是幾個正在拉拉扯扯的大男人。他認得其中兩個,他們是常弘的調查人員,但是,另外三個就顯得陌生,看起來似乎是這個村子裡的人。
「呂興,孟平,這是怎麼回事?」管邵穎上前詢問。
「好啊!同黨出現了,快說!你們把小小抓到哪裡去了?!」不待兩名常弘的調查人員回答,住在黃家隔壁的吳叔立刻大喊。
「你說什麼?!」常逸居和管邵穎震驚的大喊,常逸居上前撥開呂興和孟平,衝著吳叔大聲的質問:「你說小小被抓了?!」
吳叔和其他兩個年輕小伙子嚇得退了一大步,瞪著常逸居,衡量著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敵得過眼前這個看起來非常強勢的男人。
「難道不是你們抓走的?」吳叔代表開口。
「吳先生,我早就對你們解釋過了,我們是來保護總裁夫人的,不是來對夫人不利的人。」吳興無奈的重申。
「到底怎麼回事?小小呢?」常逸居不耐的低吼。
管邵穎的視線則突然被某個東西吸引,他鐵青著臉,一語不發的望著那本想出門卻又躲進屋裡的女人。為什麼語若會在這裡?為什麼她會和岑小小在一起?她和岑小小是什麼關係?太多的疑問,都必須由那個小娃兒口中得到答案,不過不急,找老闆娘為優先。
「你們真的不是?」吳叔仍是懷疑。
常逸居不耐煩的抽出身份證亮到吳叔的眼前。
「麻煩你看清楚,我的配偶欄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寫著岑小小的名字,小小是我的妻子!」他收起身份證。「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了嗎?」
聽著吳叔報告經過,常逸居愈聽眉頭蹙得愈緊。
「會是汪猛干的嗎?」常逸居望向管邵穎。
「很有可能,至少這是一條線索。」管邵穎沉思,不過……「吳興,孟平,你們不是一直盯著汪猛的嗎,為什麼會讓他有機可趁?」
「報告總裁、特助,我正想向你們報告。綁走總裁夫人的人並不是汪猛。」吳興頭大的說。
「什麼?!」常逸居瞪著他。
「你們怎麼確定?」管邵穎疑問。
「我們很確定。汪猛的確曾想過對夫人不利,不過被我們適時的制止了,他現在正在馬公的警局裡,等待押解。也就是因為這樣,當我們再回來的時候發現總裁夫人竟然還是被綁架的時候,也是非常震驚的。」事情全搞在一起,絕對不是他們瀆職。
「Shit!」這下可好,他們的敵人似乎還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