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聲無息地倒在地板上。
方微迅速地轉身,走上小小的陽台,將凶器遠遠地擲人黑暗中的大海。走下樓梯的時候,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
為什麼要流淚呢?我的仇已經報了,她想。此後,楊風的後半生,等待著他的將是無休無止的歲月,將會比她這些年來的加起來還要痛苦十倍。
「小帛,你留在這裡,阿瀾和我去找那兩個孩子。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落人夏家和端木家手中,必要的話便殺掉。小帛,十分鐘後記得給夏哲曉和端木老六打電話,就說我們找到夏家的四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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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進人心臟的時候,並不太痛,可是冰涼。
她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疲倦,想要睡去。她很焦慮、她聽到女兒的哭聲……有兩雙手在推著她,她吃力地睜開眼,小帛師妹流著淚看著她。 「請不要……讓師傅知道,設法幫我……送他們去美國,交給他……」
「我……」小帛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點頭, 「我盡力。」
她去看女兒,仲子還不懂發生了什麼事,見她醒來,停止哭泣,問她:「媽媽,你怎麼了?你很痛嗎?」
「有一點……以後,讓爸爸照顧你,還有哥哥……」
她試圖給女兒一個微笑、試圖再多看一眼她和小驥的臉,可是來不及了,眼淚湧出來,模糊了她微弱的視線。
她努力地將手移近頸項,握住絲鏈盡頭的那枚戒指,「帶著這個去找爸爸,幫媽媽還給他……」
她慢慢地閉上眼睛,她快要抵擋不住那洶湧的倦意,「戒指你收回吧,戴在你的左手無名指上。」她在心底微笑著。德黑蘭午後的靜巷,她第一次面對面地,仔細地打量那個安靜地跟隨了她好些日子的神秘男子,他身旁是高大的綠葉初展的菩提,那青青的顏色愉悅得像是融化了的薄冰……菩提逝去,她緩緩地,沉人一片藍色溫暖的、靜謐的深海。
阿姨的背景與過去,小驥大略地知道一些。
他從東京流落到這個小鎮之前,親歷了父母的被迫身死,是阿姨悄悄藏起了他,並將他送到這裡。
他不知道,那種慘痛的死別,他竟又要再經歷一次。
那三個女人到來後,阿姨嚴厲得有些過分的語氣令他有不祥之感。尤其是那個表情仿如雕塑的女人,使他感到恐懼。
樓下儲物室有一截暗梯通向二樓客廳的短櫃,阿姨買下這棟小樓的時候就已經在那裡了。仲子不止一次地和他進入過。他抱著仲子,在黑暗的櫃子裡耳聞了一段淒烈的故事和一場卑鄙的謀殺。
在小帛的幫助下,他和仲子躲藏到荒海邊廢置的船屋裡,那個夜晚充滿悲傷和恐懼,仲子一直在哭,他不得不哄騙她,媽媽因為有些事情,跟著舅舅去了一個很遠地方,需要很久才能回來、他藏在船屋後的灌木叢裡,看著阿姨的師父與兩個同門先行離開,那兩個據稱是夏家大少爺和姓端木的男子將阿姨的身體抱上車,也離開了。
天亮的時候,一個自稱是小帛阿姨未婚夫的叔叔找到他們,將他們帶走,待在東京一個星期後,他們跟著參加葬禮返回的那個叔叔前往美國。
那幾個緬甸人一邊用緬語交談一邊奇怪地看著他和仲子。
他們不是仲子爸爸的屬下,要帶他們去見他嗎?為什麼他們的表情看起來那麼兇惡?已經走過。四條巷子了,他們似乎越來越興奮,有一個人忍不住說起英語,言語裡對仲子的爸爸非常無禮。
小驥拉著仲子的手,不肯再往前走。情形很不對。
他開口質問他們,有個人忍不住咒罵起來,一扯住仲子的頭髮,仲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衝過去推開那人,被甩了幾記耳光,那個人又去揪仲子粉粉的臉,他去咬那人的手。卻一把抓起,按住後頸,將他的頭朝牆壁撞去。
小驥害怕得閉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他的頭並沒有撞上牆壁,「砰」的一聲脆響,按著他後頸的手鬆開了,那人捂著不知怎麼了的手腕,正彎腰呻吟。
幾米之外,站著一個高個子男人,一個破可樂罐「咕嚕嚕」地滾到他腳邊停下。
原來,他是被人救了。
午後的陽光亮晃晃地照著半條巷子,小驥和仲子瞇著眼去看這位神秘的路人。
他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氣質神秘的華裔男子,容貌非常英俊,可是不知為什麼,唇邊那幾道深深的皺紋,令他看上去略顯衰老和淒苦。他穿著黑色的長身外套,站在那裡,不言不動,神色漠然,略仰著臉望著穿過中國酒樓的勾簷落在巷牆高處的那幾米陽光,眼神遙遠,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他看起來對一切都漠不關心,只是經過巷口,隨手救下一個孩子而已。
可是那幾個緬甸人中間最兇惡的一個,卻像見到鬼一樣地大叫起來:「你、你是楊、楊……」
「我是。」 男子淡淡道,看了那個緬甸人一眼,「緬幫最狠的刀手,怎麼帶著人在這裡欺負兩個孩子?」
「我們正要去找你,楊風!」那人咬牙切齒地道。
小驥不自禁地歡呼一聲,大聲地報出他的組織與職位:「是你嗎?楊伯伯!」
楊風略有些奇怪地看了小驥一眼,點頭道: 「我是楊風。」
小驥拉過仲子的手衝到他面前,「我們從日本來的,夏阿姨叫我們來找你。」
「夏阿姨?」楊風大震,「你說清楚點,她叫什麼?」
小驥說出她的名字,將仲了推到他面前。「這是你女兒」
楊風的臉色原本就蒼白,此刻更加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她有孩子了?她、她人在哪裡?」
他一把抱起小小的女孩,仔細地端詳著,仲子的臉龐因為被打了一記耳光而高高地腫起,可是那眉目看在他的眼裡,宛然有幾分夏曉頤的影子。
他有了女兒,是曉頤為她生下的孩子!
他激動地將女兒緊緊摟進懷裡,「你媽媽呢?你媽媽呢……」他連聲問道。
「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 仲子大聲道,她對這位超酷的伯伯很有好感,張著圓溜溜的眼睛打量著他。
他不解,急切地去看小驥,遞眼詢問。
小驥猶豫了片刻,還是道:「楊伯伯,您不要太難過,阿姨……阿姨她已經死,她臨終前……」
「你胡說!胡說……」 說話間他猛然欺身上前,抓住小驥。小驥只感到左肩一陣劇痛,尚未反應過來,卻見他「砰」 的一聲仰面暈倒在地。
鬧市的聲浪被遠遠地拋開,廢棄的車場荒草沒徑。
他左臂所受的刀傷不輕,斜斜地傳著車壁。午後的陽光照在他已然麻木的臉上,淚水從下巴一滴滴地滴落在懷裡的女兒粉藍色的衣服上。
空曠的車場突然炸響他淒然高亢的高嘯,那麼長久不絕,那麼莫可名狀。
七歲的仲子仰著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她即將稱之爸爸的陌生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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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他那隱蔽得天衣無縫的海島待了一個星期。
楊風幾乎忘記了父親的存在,只與兩個孩子待在一起,然後長時間地獨處。
那天晚餐時,他照例沒有下樓,仲子吃著東西,突然道:「他真是我的爸爸嗎?」
她看著小驥,又看了看我的父親,她已經稱父親為夏川伯伯,「他很好啊,為什麼媽媽不要他?」
在第五天的午後,仲子和小驥已經午睡,父親決定上樓與他談一談。
銀髮寡言的老僕人在樓梯口搖手示意,父親搖搖頭,逕直打開門走了進去。
迎面是一面大落地窗,深邃的海洋臨窗自碧,晴光張揚地明亮著整個房間。他躺在背對著門的椅中,寂寂無聲,這是晴光惟一照耀不到的地方。
父親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他歉然地望了父親一眼,傷痛難抑。
「她讓女兒跟我姓,她沒有恨我,仲子、仲子,我早該想到的。」
「是的,她是愛你的。」 父親道。
他側過頭,不讓父親看到他的臉。
「為什麼……」他的話沒有說話,輕輕的嘶啞的一句,像一個深深的無限悲涼的傷日。
為什麼當初他沒有帶走她,哪怕她不願意?
為什麼她不答應方微的逼迫,哪怕只是假意?
為什麼方微竟然可以如此狠心?
為什麼他等到今天方才恍然醒悟,而她,卻已永遠逝去?
他的胸膛起伏,肩臂克制不住地發著抖。那顫抖,看在父親跟裡,幾乎也有些難以承受。
父親用力地按了按他的肩,打開門,走了出去。
有些痛苦,根本無法安慰,父親想。其實他惟一可以為楊風做的,就是給他無人打擾的安靜與時間。
第二天晚上,父親乘坐快艇離開了楊風的小島,沒有向他道別。
「因為擔心可能給他帶來麻煩,因此我沒有使用電話與你們聯繫。」父親道。
「這些年來,他一直隱居在那?」我問。
「他過得並不好,卻又始終抱著些許希望。」父親道,「最初的幾年,她的情況他應該是知道的,及至突然失蹤,雖然他也派了人四處尋找,卻始終得不到消息。」
母親用手帕輕輕地擦眼睛,「四小姐可以假意應允方微,再做打算,也不至於當場……」
「原因恐怕和她當初為什麼不願意跟他走一樣。」我說,「那是她的信仰。」
我將頭擱在沙發扶手上,仰望著燈光,那刺痛令我想流淚。
為了誠實與愛情,寧願付出如此慘烈的代價,這是多麼高潔的美好!而仇恨,卻可以讓一個人,在一瞬間眼也不眨地摧毀這美好。ˍˍˍ
愛與仇,究竟誰的力量更強大些?答案看起來似乎是後者,這是多麼悲哀的事情。
「我擔心,等他稍微恢復,以他的性格,恐怕難以罷休。」母親不無憂心地道。
我從沙發上站起,詢問地看著父親。
父親只沉吟了片刻,朝我點點頭。
我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您告訴所有人,這段時間各自收斂,休養生息,接下來的幾個月……可能會有大事件。」
一個月後,楊風攜著女兒,造訪了我們家。
其間,衝突仍然不斷。在大部分華裔江湖勢力與端木家的聯手下,他的組織下轄的日本分部遭到重創、方微的謊言甚囂塵上,漸漸成為眾口相傳的事實。夏小姐生前竭力維持的一切,終告破碎。她的家族、師門(當然方微也不在意了),包括端木家無可避免地蒙上恥辱的陰影。她的死亡有多少人真正在意.我不知道,但確實如方微所策劃的那樣,適時地製造了一個理由,煽起了所有的仇恨,並集中地指向了楊風。 他始終不曾露面,同樣深刻的傷痛與仇恨在他露面的那一天,恐怕會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他若是動用手中的力量,結果無疑是可怕的。到那時,波及之廣,恐怕已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
在日復一日的揣測裡,時間的推移使得這擔心愈發沉重,我因此也不能不推遲赴美的時間。
我終於接到廠那個電話,告知我,上午十點,他的行蹤出現在了日本。我抬腕看手錶上的時間,卻顯示已經是下午四點。
然後,門鈴聲響。他一身黑衣出現在雕花的鐵門外。
這是近九年之後,我與他的第一次見面。他風采不減,只是略有些衰老之意,神情蕭索更甚,內斂得如同一把浸在秋湖底的刀,風霜不侵、古井不波。
他牽著他那小小的女兒,微笑著望著有些愣住的我。
「我只能停留十分鐘,現在的情況會給你們帶來不便。我是專程來道謝的。」他說道,低頭去看女兒。
仲子有一雙圓圓的美麗的大眼睛,神采飛揚、天真爛漫,卻又難掩陰鬱。親眼目睹自己母親的死亡,不知會在她小小的心靈裡留下怎樣的黑暗記憶?!
母親伸手攬過她,愛憐地親吻。
「我帶女兒回來看她。」他道。
我們一家人面面相覷,他這樣輕輕的一句,卻讓我們有著不能置信的意外。他前往夏家墓園祭奠,日本方面欲置他於死地的力量不可能沒有安排,但是我能接到那個電話顯然意味著沒有發生大的流血事件,而他此刻毫髮無損地攜女兒前來,這中間的危機四伏會怎樣一觸而發,又怎樣化解?我們實在很難想像。可是,他說他只有十分鐘的時間,卻又說明情況仍然是不安全的。
「有什麼打算嗎?」父親道。
「好好照顧她給我的女兒。」他道。
「的確,這應該是她最希望你為她做的事情。至於方做那邊,夏小姐地下有知,恐怕並不想看到因為仇恨……」父親道,竟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方微不可饒恕,但我若是想報仇,是不會等到今日的。」他淒然地笑,沉默良久,低頭親吻左手無名指的戒指,眼角湧出淚光。
仲子悄悄地依進他的懷裡。
他抱著仲於告辭,秋日的夕陽在林陰道的盡頭淒清地燃燒,將父女倆的身影拉得悠長。
「楊叔叔……」臨別前,我叫住他,想對舉步欲行的他說些什麼,但一時間,我的喉頭像被什麼東西硬住了一樣,什麼也說不出來。我心中滿是莫名的歉意,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曾發誓再不也不會用這種語氣來稱呼他了。
他轉身望著我,淡淡地道:「記住,不要輕易地去崇拜誰,這個世界沒有神祇。」
他與女兒的身影終於再也看不見了。
天近黃昏,春風又在林陰間吹起。一切終將遠去
幼小的,縱然有傷痕,仍會恬然地成長。人世總有清新的希望。
而他,我想像著在那個灑滿陽光的墓園下午裡,他是怎樣地寸寸煎熬,人生從此老去。那—刻,他心中所恨的恐怕只有自己!
故事到了這裡,已經可以告一段落了。只剩下聶寒與尹霜白隔著電話交換著沉默。
「楊風不向方微復仇的原因是什麼?他應該是那種有仇必報,從來不懼於與全世界為敵的人。」尹霜白問。
「哀莫大於心死。她已不在,所謂的復仇有什麼意義?更何況,在他的心中,一定也知道夏曉頤是絕對不希望看到復仇再次發生的。」聶寒道。
尹霜白微笑道:「她真的逝去了嗎?或者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永遠地活在他與女兒的心裡?這個世界雖然越來越讓我們失望,但是總會有一些美好與高貴是怎樣都無法摧殘的,因為它們,我們仍然可以保有信仰,並且努力對抗失望。」
「是的。」聶寒微笑道。他隔了一會又道, 「可是。一這種離別終究是慘痛的,如果能夠相守,並且還有機會相守,幸福仍然可以展望,我更希望他們可以不再分開。你認為呢?小霜,我想問的是。我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分開?」
尹霜白在電話那端無聲地流著眼淚,十年,多麼長多麼辛苦卻又是多麼必要的離別時光。
她長久地沉默著,該不該告訴聶寒,對於重逢,她其實是不無歡欣希望的,可是未來卻多麼地難測,她和他那麼弱小,她的忐忑難道真的可以忽略不計嗎?
她終於開口說話了,問的確是另一個問題:「楊風與夏曉頤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嗎?你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他?
聶寒道:「從那天之後,我確實沒有再見過他,可是,他與她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怎樣?」
「小霜,你相信這個世界有奇跡嗎?」
「我想奇跡應該是存在的,雖然很少,但它畢竟也會出現」
聶寒笑道:「他與她的結局當然談不上什麼奇跡,可是的確總有些力量,在我們絕望時候令我們重新拾起希望。他與她的愛情在經過那麼長久的痛苦之後,終於有了一個驚喜的結局。」
尹霜白「啊」的一聲輕呼,這一次也是驚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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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再沒有見過楊風,可是那天晚上我卻接到了他的一個電話。而在那之前,也就是他帶著女兒離開我家十分鐘後,我便開始焦急地想要聯繫到他,卻苦於沒有任何辦法。
我有一件很奇怪很重要十萬火急的事情想要告訴他。
就在他與女兒離開那條街,進入一部與他們一同前來,等待多時的黃色吉普車離開之後。我收回視線,正欲轉身走進大門,卻看到二十米開外,一名女郎離開隱身其間的爬滿紅色凌霄花的柵欄,匆匆地離去,看不清臉,個子高高的,穿著淺黃長裙、配著印度沙麗頭巾,身形修長,是一名華裔女郎。我第一時間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奇怪什麼,我說不太清楚,然而緊接著而來的卻是焦慮,因為那女郎當時面對的方向與臉上的神情,顯然是同我一樣始終在目送著楊風與女兒坐車離開,她的神情很焦急,而被我一眼掃過之後,卻又顯得有些緊張,顯然不欲我發現她。
我心說不妙,她很可能是日本華裔幫會方面的成員,跟蹤楊風而來。那女子急步前行時,頭巾突然被風吹起,露出一頭閃亮的黑髮,她戴著墨鏡,臉仍然看不清楚,但可以確定非常美麗,沒被遮住的半張臉與裸露的手膚光潔如雪,這樣的膚色在日本人或中國人中非常少見……不對,她很眼熟,我肯定是見過她的……電光火石之間,我卻想到另一個問題,夏家大少爺帶回的,為什麼是夏小姐的骨灰而不是遺體?
我試圖跟蹤那女郎,卻被她甩掉,她有著深厚的中國武術功底。
我幾乎要為心中那猜想激動得想要叫出來,我回家告訴父親與母親剛剛的發現,我們在驚奇與懷疑的同時,立即開始動用家族的力量試圖與他聯絡,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時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未待父親開口,楊風的聲音彷彿是劈面而來: 「夏川,你們參加葬禮時確定見的是曉頤的遺體嗎?」
「沒有,她大哥帶回的是她的骨灰。楊風。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仲子一個勁地說,她好像看到了媽媽。剛剛我收到一張紙條,提醒我離開日本的路上可能會有伏擊,手寫,非常匆忙潦草,可是,我總覺得那是她,她……」他的聲音有克制不住的緊張與顫抖。
「澤男看到一個很像她的女人。」
「在哪裡?」
「你剛走,在我們家附近。」
「……」 電話那頭,他似乎愣住了。
「楊風……」
「她……沒有死,她一定沒有死!
電話裡,突然傳來仲子大聲的叫喊:「媽媽!」
然後是「轟」 的一聲,電話似乎失手掉在了地上,父親聽到「砰」 的一聲身體倒地的聲音,「楊風!楊風……」父親喊道,卻聽不到他的回復,只聽到旁邊仲子的聲音在大聲地叫著,「爸爸!爸爸……媽媽、媽媽別走,爸爸暈過去了……」
大約過了半分鐘,一聲清響,電話被掛斷了。只留下我們一家人面面相覷。
大約是在半年之後,我們收到一封來歷不明的掛號信,信裡只有一張照片。
在他那扇盛滿了碧藍海洋與明亮晴光的大落地窗前、他正低頭吻著懷裡的女子,夏小姐,不,應該叫楊夫人了,她的手繞著他的頸項,親吻裡的微笑唇角有著好笑的無可奈何。因為,小小的仲子正拉著她和他的衣服,仰著臉、嘟著嘴,不無意見地委屈地備受冷落地望著爸爸與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