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樂樓。
樂樓無名,就只叫作樂樓。
可無人不曉樂樓之名,只因為這裡的主人姓洛——凡塵樂仙洛熙宮!
樂樓不大,至少不像官宦富賈的宅院,到了那種會讓不熟悉的人迷路的地步。
樓內劃分三區,琴軒、虎閣、觀潮亭。
琴軒授藝,虎閣起居,至於這觀潮亭……
高出圍牆許多的亭子,緊鄰大街,何來潮水可觀?
辛軒忍了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地開口探問。
墨凡當場白眼一翻,伸出手往亭子下方一指,然後甩頭就走。
反倒是樂樓的主人洛熙宮滿臉得意,支著臉頰笑瞇瞇地給了答案。“觀人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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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軒身上毒素全被墨凡給解了,內息也恢復了七八成,本欲就此拜別離去,卻又被洛熙宮硬留了下來,執意要幫他將內力完全恢復。
於是,他再度屈服在那溫柔的笑臉下,辛軒只能認命,只是那張秀氣的小臉蛋滿是挫敗。
孟冬十月,北風呼呼,天氣清冷,霜雪霏霏。
住在樂樓的這幾日,他不時被洛熙宮拉著手往外頭跑,說是要領他瞧瞧這京城的繁華與美景。辛軒紅著臉,欲掙脫被人抓在掌中的手,但顧慮著洛熙宮不會武藝,不敢動上半分氣力,卻被洛熙宮笑著拒絕,直說若不這麼做,恐怕他們兩人會走散。
辛軒別過臉,兩頰上熱辣辣地發燙,可耳畔卻傳來壓抑的低喘……
洛熙宮強勢地將他摟在身前,大掌輕拂那紅嫩誘人的臉蛋,指尖輕撫柔軟的唇瓣,迷戀地探入溫熱的檀口。
辛軒愣了愣,望著上方駿逸的容顏,神情是驚訝與不解……
探入口中的手指,順利撬開阻擋的貝齒滑入,觸摸勾弄挑逗著。
辛軒微張著嘴,未能咽下的津液沿著唇角溢出。
洛熙宮突然吃驚地收手,閉眼壓下胸中奔騰的欲念,隨後歎了口氣,睜開眼眸,指尖抹去辛軒唇角的水漬。
“軒兒……可別在其他男人面前臉紅……你不知,自己這模樣很誘人……唉……”
又是一聲長歎後,他依舊牽起辛軒的手,帶著滿臉疑惑的他,草率結束預定的出游行程。
一路上,忽視辛軒用眼神不斷投來的詢問,洛熙宮在心底自嘲……
他是想問自己為何吻他吧?
可連自己都不明白的事,要如何與他解釋?
彎腰拾起方才被遺落在地上的傘,撐起遮雪,順手拍去落在辛軒發梢和身上的冷雪,兩人就這麼無語地返回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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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閣——
蘇繡雲帳、熏香繚繞,洛熙宮側臥床榻弓手枕頸,晃動著微溫的酒盅,神情悠閒地品嘗著上等佳釀。
他眼眸半瞇,享受著微醺。
突然門板傳來輕敲聲,洛熙宮應了聲,隨即房門往內推了開,辛軒緩步走了進來,聞到滿室的酒味後,忍不住皺起眉。
洛熙宮唇角揚起一絲淺笑,打了個酒嗝,挪了挪身,拍拍床上移出的空位。
“來,軒兒來陪我喝一杯。”
辛軒坐上床榻,搖搖頭。“我不喝酒。”
洛熙宮卻不理會,徑自斟了杯酒遞過去。
辛軒盯著鼻尖前晃動的液體,皺眉下了評語。
“任性!”
這樣的話語令洛熙宮不禁爽朗大笑,大言不慚地說:“我向來如此。”
拗不過任性的他,辛軒接過酒杯,打量了此生從未碰過的液體一會兒,一仰首,豪氣地一飲下肚。
歸還酒杯,他卻見洛熙宮搖頭歎氣,嘖嘖惋惜:“如此上等佳釀你居然是這種喝法,真是牛嚼牡丹,大殺風景。”
洛熙宮從床上翻身坐起,又斟了杯酒遞向前去。“舌尖淺嘗,含入口中細細品味,方不辜負這存封三十年的佳釀。”
辛軒推開酒杯,神情認真地說:“我有事要問你。”
洛熙宮打了個酒嗝,勾起辛軒的下巴,醉醺醺地說:“不喝多可惜,我偏要你也嘗嘗這味……”
他含糊說了兩句話,拿起酒盅含了滿滿一口酒,捧著辛軒的臉頰用力一吻,趁辛軒不及反應,酒漿順著微啟的薄唇滑入檀口,沿著喉嚨咽入腹中。
舌尖挾著酒釀的芳香,火熱而強勢地探索口內每一處敏感地,酥麻騷癢的感覺猶如星火燎原般傳遍周身百骸。
辛軒慌亂地想躲開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卻被洛熙宮的大掌強硬地扣住後腦不放,任由他盡情纏繞自己的舌。
片刻,雙唇分離,痞子似的邪笑在洛熙宮臉上漾開……
“味道好極了……”
他舌尖舔過濕潤的唇瓣,“三十年塵封佳釀,配上軒兒甜甜的口水,天下再也沒比這更醉人的酒了。”
聞言,辛軒只覺得火燒燎原,臉一路紅到了脖子,傻愣在原地。
反倒是臉皮厚比城牆的洛熙宮,愉悅地欣賞著辛軒傻呆呆的模樣,免不了乘機摸摸他小臉,吃些豆腐。
待回過神來,辛軒不禁懊惱至極。
想自己雖是拿錢取命的殺手,但江湖上人人聞索命使之名莫不膽戰心驚,黃泉地府中更是無人見了他不打哆嗦的。
什麼場面沒見過,可偏偏被眼前這男人弄得心浮氣躁,心慌意亂,像個蠢蛋般任人親、任人抱,還紅臉……
活到這般歲數,才知道什麼叫作臉紅,以前從沒有過的反應,到了樂樓這兒倒成家常便飯似地,不時自個兒的臉就會燒紅起來。
熱烈的……暖暖的……
辛軒板著臉,遷怒地掌風一掃,劈碎洛熙宮手中拎著的酒盅。
“啊!我還有三口……沒喝啊……”
“我有話要問你。”
洛熙宮惋惜地看看空如也的手,再看看滿身的酒瓶碎片以及濕了大片的衣裳,有些笨拙地爬下床,脫下外衣抖去碎片,又跌跌撞撞倒回床上。
他側身看著辛軒,無奈地說:“問吧!”
“遇見你時,我身中奇毒。”
“我知道。”
“是唐門的‘噬血散’。”
“毒藥還有名字啊?改天找墨凡討教討教。”
“噬血散乃唐門鎮教之寶,從不輕易使用。”
“這樣啊……”洛熙宮一副等待受教的臉,說完還認真地點點頭。
辛軒臉上的寒霜越來越厚,袖中的拳頭越握越緊,一股名為怒火的東西從腳底直竄而上,沖向腦門。
他一拍桌,精致的雕花檜木桌立即化成碎片散落屋內。
“你有幾條命跟唐門作對?你我素不相識,為何救我?為何留我?為何不讓我死在路邊?為何你從不過問我的來歷,就任由我留在樂樓?”
他頓了頓,面罩寒霜的臉透出些緋紅,咬咬牙,豁出一切地問:“還有……你昨日……為何要做出那般……舉動……”
洛熙宮目光微暗,苦笑著,“我以為……你懂……”
“我不懂、不懂,究竟是為什麼你告訴我。”
洛熙宮緩緩步下床,帶著醉意的步伐歪曲地走過去,他垂下頭,埋首在辛軒肩窩,沙啞地說:“因為我……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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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樂樓的琴軒內,不時可見兩道身影親暱相依。
只見兩人手持手,音色笨拙而僵硬,弦起弦落,琴音不時傳出……
敵不過洛熙宮的執意要求,曾經殺人奪命的手,顫抖地落在琴弦上。
辛軒發誓,縱使上回險些令自己喪命的惡斗,都不曾讓自己緊張到掌心冒汗。
這已有百年歷史的上等古琴,還有那似乎稍稍用力便會繃斷的弦,就怕自個兒一恍神,力道一失控,就成了一堆木頭碎片。
更別提那緊貼在背後的胸膛,體熱穿透過衣料,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鼓動……
感覺身側一股濕熱,來不及回頭阻止,辛軒只覺得耳垂被人張嘴含入口中,銳利的牙齒輕輕地咬了下去。
“洛……”
辛軒驚呼,想抽手推開在耳上肆虐的人,卻被洛熙宮機靈地早一步抓住,十指交纏停留在琴弦上。
放開口中玩弄的漂亮耳垂,留戀地又舔了口,洛熙宮這才滿意地癡癡笑著,把頭埋在辛軒纖細的肩窩。
“軒兒,你記熟了沒?沒記熟的話,我不介意繼續這麼教下去。”
“記熟了、記熟了、記熟了!”辛軒微嗔地吼了三遍。
“這可是我特地為你而譜的曲子,叫‘雙飛’。”
“雙飛?”
“對!比翼雙飛。”洛熙宮緊擁著懷裡的人兒。
那一夜,洛熙宮深情的眸子,帶著些許害怕被拒絕的膽怯直盯著辛軒。
“我,動了心……喜歡你……”
看著羞怯的、慌亂的,不像平素看慣了那宛若謫仙般沉穩冷靜的男子,辛軒興起捉弄人的念頭。
他故意擰起眉峰,語氣淡漠地說:“戲弄我很有趣嗎?”
“不、不是……我是……我……”
洛熙宮慌張地揮舞著雙手,極力澄清,以往迷醉無數少女芳心的好口才,此刻卻連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清。
“我……似乎也……”
“啊?”
辛軒的臉上漸漸露出笑容,臉蛋猶如一朵白蓮盛開,漫著馥郁的清香、蘊染著淡淡緋紅。
生澀帶著點僵硬,他舒臂圈圍著洛熙宮的腰,側臉貼靠在那寬闊的胸膛,既羞又窘。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不自覺地……注意著你……想……留在你身邊……”
洛熙宮反摟辛軒腰間,微笑抗議。“可你當時還想殺了我,別說你忘了,我還挨過你一掌呢!”
辛軒望著洛熙宮,語氣認真地說:“那讓你打還給我便是。”
洛熙宮愣了愣,撫著辛軒的鬢發,不禁失笑。“跟你說笑罷了,軒兒能接受我的情意,已經是老天對我的莫大恩賜。況且……我怎麼捨得?”
辛軒歉然地斂下雙目,抿著嘴。“洛……關於我的來歷……”
未說完的話,消失在溫柔的親吻中,兩人雙唇交疊、情意綿綿。
好半天,意猶未盡地放開被自己折磨得泛紅的唇瓣,洛熙宮捧著辛軒的雙頰,語氣認真堅定地說:“我不在乎你是誰,更不在乎你的過往。我洛熙宮此生只想與一人永世相伴,而那人,便是你——我的軒兒,”
情深意濃、互訴衷曲,夜裡他們有道不盡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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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潮亭內——
比翼翱翔上九霄,雙飛永世不言悔。
琴弦上十指飛舞,樂音從生澀轉為流暢。
一曲終了,辛軒停下手指,這才發現其中一條琴弦有些松脫。
“怪不得聲音有點不同。”
兀自將琴弦取下,正待重新上弦時,他在燭火下見一點嫣紅……
“血?”
怪了,是怎麼沾上的?
別說洛熙宮手上沒有傷痕,這沾了血的,是在琴弦末端打了結隱藏在琴座內的地方……
辛軒疑惑皺眉,同一時間,遠處傳來一陣喧囂,一道黑影由遠而近迅速掠入觀潮亭。
墨凡一臉氣急敗壞,難得多話地說:“你快去阻止那個家伙,再晚些,咱們樂樓的廚房可就要毀在自家主子手上了。”
“怎麼了?”辛軒不解地看著墨凡。
“主人不知道是撞了什麼邪,非要進廚房不可。也不知道他要弄什麼東西,目前為止已經燒壞了五個鍋子、熏黑了半面的牆壁、砸毀了十多個碗盤,更別提掌廚的師傅在主人燒毀第三個鍋子時,就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到現在人還沒醒來。”
突然間,遠處亮起熊熊火光,墨凡瞪大眼睛瞧了瞧,連連抽了幾口氣後,無力地垂下肩膀。
“不用去了,廚房已經被他給燒了。”
墨凡踉蹌地走下觀潮亭,連同一群慌亂的僕役女婢湧向廚房,忙著救火,
辛軒瞧了那琴弦一眼,隨手將那點干涸的血跡用衣袖拭去,這才將松脫的弦重新安上。
沒多久,只見洛熙宮衣著凌亂,滿臉髒污,發尾被火燒得卷曲焦黑,被墨凡親自架上觀潮亭。
墨凡壓抑著怒火,只給了他兩大粒白眼後,徑自回到災難現場收拾殘局,留下滿身污黑的洛熙宮與辛軒對望。
看著素來優雅如謫仙的洛熙宮,這會兒卻比在泥地裡打滾的豬還慘,頭發燒得東翹西翹,臉上沾著厚厚的爐灰,衣服上更是被火花燒出一個又一個的破洞……
“怎麼搞的?”
洛熙宮黑炭般的臉上笑咧一口白牙,小心翼翼地從破爛的衣襟裡拿出一個油布包,得意地炫耀著。
“軒兒,你快來嘗嘗,我雖然是第一次弄這玩意兒,可是應該還不難吃……”
油布掀了開,只見一串包著紅通通的李子,表面裹著一層晶瑩剔透的紅糖衣。
辛軒渾身一震,激動得無法言語。“這……”
洛熙宮遞了串包了糖衣的李子,扯了扯焦黑的發尾。“上回見你在糖葫蘆的小販前看呆了眼,心想你大概挺喜歡吃的。來,快來嘗嘗。”
“洛……”
“嗯?”
“你可以用買的、可以要廚子去弄,何必……搞得這麼狼狽……”
洛熙宮撿了處還算干淨的衣角,抹去臉上的爐灰,尷尬地扯扯嘴角。“我只是想……親手幫你做所有的事……這糖葫蘆雖然沒有外頭賣的好吃、沒有廚子做的漂亮,還有點焦……但應該還能入口……”
辛軒拿起那一串艷紅的糖葫蘆含入口中,甜絲絲的糖衣有著一絲燒焦的苦味。
甜甜的,讓人忍不住想大口地品嘗,可是辛軒卻只敢含在嘴裡,讓糖衣慢慢融化,就怕吃得太快,糖葫蘆就沒有……就再也沒有了……
含著微溫的糖葫蘆,辛軒靜靜地沒有說話,但奪眶的淚卻沒有停止。
洛熙宮見狀笑容不由得一僵,伸手抹去辛軒臉上的淚,卻看見淌著淚水的容顏漸漸地漾起一抹微笑。
“有焦味……”辛軒微笑地抱怨。
“抱歉……”洛熙宮滿懷歉意地說。
“可是很好吃,我喜歡。”辛軒點了點頭。
“真的?”
“是真的。”
“洛……”
“軒兒?”
“洛!”
“嗯?”洛熙宮不解地看著他。
“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