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子 第九章
——    吳攻坐在大樹上,鋪開一張紙在大腿上開始寫信。

    他要寫封書信給師傅和師兄弟姐妹們,告訴他們自己現在很好,很幸福,快要和相爺一起去鄉下種田了,非常開心。

    正寫著,大樹靠近的後院門邊,那棵石榴樹沙沙作響。

    難道是……賊?哈哈,今天我又可以露一手啦。

    吳攻像貓一樣趴在樹上,等那小賊翻牆來擒。

    「我呸!奶奶的熊!竟然不讓我去……你個臭李殷!信不信我明天把那怡蓮公主賜給你!他娘的……就知道護著姓郁的……我就知道你們絕對有問題……」那賊一邊抓著石榴樹伸出牆的樹杈,用力向上攀,一邊嘴巴裡嘀咕著。

    「哎喲我的媽欸!宰相府沒事砌那麼高的牆做甚!」好不容易爬上牆,小賊坐著在那喘大氣。

    吳攻連忙衝上前去抄起旁邊靠著的一支鋤頭對他大吼:「何方來的小賊!偷到宰相家裡來了!快給我下來見官去!」

    這一叫,牆頭的人一個驚嚇,腳下不穩,就直直地從牆頭摔下來。

    「哎喲!」

    「媽欸!」

    驚叫著的兩個人被摔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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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管家手抖地再次查看了自己和眾下人的衣冠儀表,做最後的關照:「等、等皇上……皇上來、來、來了……都、都機靈……點兒……知道、知道了不!別……別緊張……說、說話……也俐索點……」

    下人們看著和朱管家顫抖的手同時抖落的頭髮……誰才是緊張的那個……

    「老朱,宮裡是說今日來嗎?」郁忱鳴從內裡走來張望,這都快晌午了,半點動靜都沒有。

    這一句倒把朱管家給嚇懵了:「這……這不是您吩咐我……今兒個準備的嗎……」

    「郁忱鳴!」正著急著,門外響起了李殷的大嗓門。

    從音色裡聽出焦慮,郁忱鳴一掀袍忙趕出去。

    「皇上來過了麼?」

    「我這不在等嗎!」

    「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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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糕嗎?」吳攻拿了塊點心給少年,今天府裡都出去迎皇上了,廚房那叫一個空城計,他隨便跑進去就抓了一大堆擺在平時都不用的金盞金樽上的各色點心來。

    「嗯,謝謝。」相府日子不錯麼!這些下人拿來的點心吃口都不比宮裡的差嘛。

    「那你爹死後,你那些小媽呢?」吳攻從和他聊天中得知,這個少年來自一個龐大富有但不幸的家庭。

    「她們啊,想盡辦法要弄死我,好讓我那些異母兄弟們得好處。」為這他可沒少處死人,唉……

    「那你說你家有好多家僕的,他們都不保護你麼?」還是宰相這裡好,大家都和和氣氣地。

    「沒幾個有膽色的!除了有兩個還湊合,其它就懂阿諛奉承,牆頭草兩邊倒,有奶就是娘。」也就郁忱鳴和李殷好使喚些。

    「所以你才跑出來當賊啊……」那種家庭的確不值得待著,竟然還不許人隨便走動,進出都給管著。

    「嗯。」尤其是李殷,他娘的!竟然叫御林軍好好盤查每天進出宮的太監,害他想假扮太監逃出去的計劃都落空!

    「那你是怎麼出來的?」吳攻心想那個地方要是他的話一天都待不下去。

    「哈哈,從一年前我就計劃好啦!我偷藏了一把千年寒鐵打的挖耳勺,然後挖通了花園一座牆根下的地。」寡人得意之作啊……「對了,那你呢?你是在相府做什麼的?」看這青年穿得挺乾淨,也不像做粗活的。

    「我啊……」吳攻心想,既然人家把自己都交代清楚了,他也得說個仔細啊,便將原由娓娓道來。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山,這座山叫靈蚣山,傳說這裡有許多許多蜈蚣出沒,但卻不傷人,相傳是那都是仙人養來煉丹藥的,那裡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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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完了……宮裡來報,發現一個挖好的地洞……我沒看好皇上……讓皇上禍害——不,流落人間了……」李殷一拳捶向一棵大樹,落葉紛紛。

    「先別著急,讓大內密探出動暗中打探,皇上定會去些民間的熱鬧之地。」就像吳攻,沒事就愛湊熱鬧。

    「沒有密探……」

    「啊?」

    「我方才得知……密探都被皇上安插到各個臣子家……打聽家庭瑣事……包括你我……」

    郁忱鳴眼前一黑,人將倒下去,好在被朱管家扶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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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啊,我就留在了相府——喂,你怎麼睡著了?」花了兩個時辰把自己的來歷交代清楚後,吳攻發現少年趴在旁邊睡得死死的。

    「嗯?啊……你講完啦……哦……我肚子有點餓了。」他除了知道吳攻叫吳攻,現在在相府做事,其它基本沒聽進去。

    「你在這等著。」吳攻一溜煙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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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可真不講信用。說好來宰相家玩,結果不來了。

    吳攻將從郁忱鳴那聽來的大致如此理解,然後看著他和李殷著急地帶著幾個手下親信匆匆出去。

    吳攻看著廚房裡多出來的一大堆好肉好菜,本來都是給皇上準備的,現下也不能浪費啊!於是他就挑了幾盤熱了熱,和那個離家少年躲在郁忱鳴的書房裡開吃。

    「嗯,這個八寶鴨真好吃,給你。」吳攻扯了個腿放在少年碗中,「我說,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朕……」哎呀,忘記給自己編個名兒了。

    「鄭什麼?」

    「朕是我。」

    「哦,鄭世我。」這個名字怎麼那麼彆扭,還「不是我」呢。

    「那我晚上睡哪?」他不會讓他跟著睡下人的大通鋪吧?

    「就睡對面。」吳攻指指對面郁忱鳴——兼自己的房間。郁忱鳴說今晚和李殷可能要通宵達旦處理要事,讓自己睡,正好和這少年一起,這麼說來自己除了和相爺還沒和別人睡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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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啾——哈啾——哈啾——」

    「怎麼?要不要加件衣服?」李殷看著狂打噴嚏的郁忱鳴。

    「怪事,不冷啊……」郁忱鳴整了整袖子,「皇上帶銀兩了嗎?」

    「沒有。」

    「那是好事,餓了就會找法子回宮的。」

    「他會去偷。」李殷很肯定地穩穩道。

    「……」郁忱鳴的額頭又一陣抽緊——這麼看來還是吳攻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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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介意相我睡一床吧?這床很舒服的,也大,你睡相難看也不得緊。」吳攻鋪開被子,回過頭招呼呆在那裡的鄭世我。

    「你……你平時……就睡這裡?」還是說……宰相府裡每個下人都那麼大間房?

    「嗯是啊,哦,以前不是,後來搬到這來的。」

    剛想去準備洗漱熱水,打開門,卻正見福姐拿著要洗的衣服路過。

    玉福的視線越過吳攻,見到房中的人後,顯然一臉震驚。

    吳攻連忙拉住她:「福姐姐,他不是壞人,你可千萬別告訴朱管家和相爺!他待一晚就走!」

    皇帝跟其實是大內密探的玉福使了個眼色,玉福便不作聲地走了。

    「還好是福姐,她是個好人。」

    洗了臉,吳攻打開衣櫃找替換衣服。

    「鄭是我」湊過去想看看,是不是相府下人也穿綾羅綢緞。

    不看還好,一看,卻看見套眼熟的絳紫色袍子——郁忱鳴的官袍之一!

    皇帝之所以印象這麼深,因為曾在朝上譏諷郁忱鳴穿這套官袍像個茄子!

    宰相的衣服為何會出現在這個下僕櫃櫥中!

    「你不介意換我衣服吧?你這衣裳上都是爬牆頭的土灰。」

    「你……你和……他……」聰明的皇帝忽然醒悟過來……

    「和誰?哦,宰相啊,你看出來了?這裡是他臥房,我和他……」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靠近我——李——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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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

    「比我多一個……」郁忱鳴斜視著友人。

    李殷提了提配劍:「找不著皇上……心焦啊……」

    「明日早朝怎麼辦……」

    「我已讓大內總管以人頭擔保,不得洩露實情,推說皇上身體不適。」李殷拍了拍郁忱鳴的肩,「別擔心,有事我一個人擔待,你別給自己找麻煩。」

    「什麼鬼話!」回捶他一拳。

    別忘了,好歹他家有個呼風喚雨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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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胡說什麼哪!相爺哪裡齷齪了!」吳攻上前要捉鄭世我的手。

    「你別過來!我沒有斷袖之癖!千萬別過來!不然我斬了你!」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不睡我可睡了!瘋子!」吳攻一頭倒進床上。

    也是哦,他緊張個什麼勁……怎麼看這青年也應該是被郁忱鳴……那什麼的那個吧……還好還好……

    於是皇帝帶著些激動帶著些興奮更帶著些好奇,爬進了吳攻的被窩。

    哇……我竟然睡在宰相和他睡過的床上……嘿嘿嘿嘿……郁忱鳴……皇帝老子我在睡你男人哪!哇哈哈哈哈!

    黑夜中,夜貓般無聲的動作,快速地在相府中穿梭。

    咦?相爺臥房裡,為什麼有散魂香的味道?

    吳攻幽幽地張開眼,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有些麻木了。

    用腳踢了踢身邊的鄭世我,一動不動,看來已中香毒神智昏沉了。

    原本這種東西,吳攻是根本不放在眼裡的。可是自從上次重傷後,他的妖力內功等,均已大幅消逝,恐怕沒有十全把握抵抗香毒。

    散魂香是武林梟小使用的旁門左道,效果奇強危害極大,因此早在前幾年就被朝廷禁止配製與販賣。

    難道是想來謀害相爺的嗎?哼,打錯算盤了!還好今天相爺不在。

    吳攻不動聲色,佯裝也中毒昏睡狀,積蓄氣力,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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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所有的街道、胡同、角落,連乞丐聚集的破廟都找了,沒有!」李殷的手下氣喘吁吁地趕回來稟報。

    「媽的!這大活人臭小子一個跑哪去了!」李殷用力揪下自己的披風扔在地上,直呼皇帝臭小子,讓眾人吃一驚。

    郁忱鳴垂眼思考……

    「不……還剩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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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著黑色夜行衣的身影,無聲地進入了滿屋飄香的臥室。

    黑衣人沒有翻箱倒櫃找東尋西,而是直接向著床鋪走來。

    看來果然是衝著相爺來的。吳攻攥緊了拳頭屏著氣,等他靠近,就擒住他!

    站在帳前的黑衣人,好像是在側耳聽取帳內動靜,滿意地聽到微小平緩的呼吸後,舉手撩帳——

    吳攻跳起來,揮手就劈黑衣人的頸窩脈門!

    來人顯然被吳攻沒有迷昏吃了一驚,但即刻從腰中抽出軟劍揮擋吳攻的攻擊。

    吳攻想使些法術卻不想殺生,只得以他並不擅長的功夫拳腳與之較量。嗚……早知道跟師傅也多學點各路武術……

    然,黑衣人並沒有耐心與吳攻纏鬥,不時地往床鋪的地方突圍著。

    吳攻有些奇怪,他剛才沒看見床上躺的不是宰相嗎?有必要再在這裡打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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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麼沒想到!說不定他就偷偷跑你那去了!」李殷快馬加鞭,馬蹄聲在夜靜無聲的道路上格外嘹亮。

    「趁還沒出什麼亂子!快去看看!十之八九就在我府裡!」吳攻和皇上……郁忱鳴光想就有股冒冷汗的感覺。

    若皇上真安插了密探在自己府上,那他和吳攻的事不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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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軟劍一抽,割傷了徒手的吳攻,趁吳攻一個停滯,從懷中摸出飛鏢,舉手就欲直射床上睡死了的鄭世我。

    吳攻見勢不妙,忍著疼,也顧及不得諸多諸事,以指沾血,向黑衣人甩去——「百足蜈蚣毒!」

    功氣一動,只見那些鮮血,落地剎那竟活動起來,黑衣人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再望去——滴滴鮮血竟相生出許多腿足,最後竟是滿地的紅色蜈蚣,開始盤踞自己的雙腳,向自己身上襲來!

    手中的飛鏢和軟劍被嚇得掉落在地,黑衣人拚命地用手拍用腳踩,可沒料到被弄碎的蜈蚣,竟又分成更多的紅色小蜈蚣!

    「妖——妖怪!妖怪!啊——」黑衣人被這可怕景象嚇得尖叫不止。

    吳攻當即驚諤地呆看著那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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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還沒停蹄,郁忱鳴和李殷就聽見那聲慘叫,丟下馬韁直衝內房。

    靠近臥室,一陣異香撲鼻,李殷摀住口鼻道:「是迷香,別嗅!」

    踢門而入,卻見屋內有一倒在地上的夜行衣裝扮之人,以及呆立不動的吳攻。

    眼尖的李殷立即看見床上躺的就是當今聖上!

    「鬧兒!」

    「吳攻!」

    見是郁忱鳴來了,吳攻總算有了表情,他難受地指著倒地之人:「相……相爺……他……」

    郁忱鳴走過去,扯掉那人的黑色面罩,他和李殷都大驚失色——

    倒在地上已經身中劇毒七孔流血而亡的,竟是府上一直與吳攻關係交好的丫鬟——玉福。

    「為什麼……為什麼是福姐……我……我把她……」

    吳攻怎麼也想不明白,放香毒要傷人的,會是待他如親弟弟的玉福。

    抱住開始痛哭的吳攻,郁忱鳴向李殷使眼色,先把皇帝帶出去。

    讓李殷的手下把玉福的屍體帶去仵作驗屍,郁忱鳴把吳攻帶到別間的乾淨房間裡。

    「有受傷嗎?」捧著吳攻的頭左右看看。

    搖頭。

    「迷香中得深嗎?」執起他的手,發現他拳頭握得極緊。

    再搖頭。

    「吳攻……」郁忱鳴抱住他。

    「為什麼……她剛才……真的是要殺了我們……」吳攻交手中,看出她的招招狠毒。

    「人,都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看來,她是潛伏了很久了。

    「可是……我是真心……」把她當作在人間的好朋友的……看起來,她是那麼善良的一個女子!

    郁忱鳴此刻知道懷抱中這個妖精的心,比人還來得純淨易受傷……

    輕輕吻著吳攻顫抖著努力不讓淚水掉下的眼皮,想要安慰這個被人類醜陋的一面刺傷的千年妖怪。

    皇帝已經由李殷護架送回了宮,悶悶不樂的吳攻坐在少了朱管家的緊張、僕人的忙祿後的空曠廳堂內。

    他還是不明白,那個少年,到底是什麼身份?竟會牽動起如此複雜的轟動……

    人間……竟是險惡起來,連妖精都看不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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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沒有上朝,但密召了郁忱鳴、李殷進寢宮。

    兩個高大的男人跪在垂了簾帳的龍床前,聽著帳內有一響沒一響的喝湯水聲。

    忽然,一隻御瓷碗飛了出來,在砸到旁邊跪著的一個太監頭上前,被李殷接住。

    「一旦查出是這個死士的主子,不論是誰格殺勿論,主使懸顱四城門各三日,連誅九族!如有違抗幫扶者,拿我親賜御瓷藥碗,斬後奏!」明明還是個少年,這話卻說得毫無嗝愣,霸氣十足,讓人心中不由悚然——畢竟是個一國天子啊!

    「臣尊旨。」

    兩人叩拜後,郁忱鳴起身欲離去,帳內又傳來話來:「慢著,郁忱鳴護架有功,賜黃金五車,並收回賜婚成命。」

    一旁的宮女太監不明白了……這不賞賜嗎?怎麼還把公主嫁宰相給收回來?

    「好,除李將軍外,其它人都退下吧,不必伺候了。」

    眾人用同情的眼光瞄著將軍,紛紛迅速撤離。

    皇上又要撒野了……唉……可憐大將軍為了大叉的江山社稷,忍受了那麼多年歲。

    郁忱鳴則扶正了官帽,聽著背後寢宮傳來的大呼小叫摔瓶砸櫃聲,心頭那叫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撒野……撒嬌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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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夜,郁忱鳴在書房內看著眼前的紙頁。

    看來玉福是那個曾經想嫁女兒給他和李殷的某部尚書指派的死士,就為刺殺皇上混進大內密探中尋找機會,沒想到皇帝竟然把密探派到各個臣子家中盡打聽些沒要緊的荒唐事,她怎會錯過皇上偷溜到自己家來的機會?

    至於查不出她身中何毒而亡,這個只有郁忱鳴心頭最清楚。

    換張,看著由刑部撰書的一排排觸目驚心的文字……某部尚書家算是徹底斷子絕孫了……皇威至尊律法無情……慶幸沒把吳攻看不順眼。

    等皇上再大一些……更是魄力非凡吧……

    抬眼望去,卻見臥房內仍舊燈火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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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不著麼?」走到坐在床上的吳攻跟前,摸摸他軟滑的頭髮。

    吳攻爬到他跟前,把臉埋進他的胸口。

    「有一天……你會告訴我……你也在騙我嗎?」吳攻聽著他的心跳。

    不安嗎……這個傻妖精……

    「如果有一天,我說我不愛你了,那就是在騙你。」郁忱鳴的手伸進吳攻領襟,撫摸他弧度優美的脖子。

    吳攻點點頭,拿住他的手腕:「我一輩子都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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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風波過去一個月了,一切又變得像往常一樣簡單平凡。

    又是一天天沒亮,吳攻就起床了。

    每次和相爺在床上玩滾來滾去騎上來按下去你親我我咬你,最後下面連一起的帳內遊戲時,都會被相爺在身上弄上小塊的烏青。自己不痛不癢,可相爺關照這樣就不准穿露脖子的單薄衣裳了。上次的回信師傅說過,用身體表達愛意是神聖的事,為什麼相爺卻怕別人看見呢?奇怪奇怪真奇怪,回頭還得再寫信問師傅。

    其實,他覺得郁忱鳴有時候還是很有官腔兼不講道理的。

    比如當吳攻要求自己也當一回抱著相爺,讓相爺在自己身下急呼猛喘的那個角色的時候……

    相爺就會又氣又急地用力啃啊吻啊,順便加快在體內的律動頻率——明知道自己殘存的妖力也不會為這點疲勞所累,相爺還是那麼執著地想把自己給整趴下——人類的勇氣可嘉啊!

    吳攻還沒穿上外套,就一躍上屋頂,一絲曙光從東邊那頭照耀過來,想起師傅曾經對那些長久在外的弟子說過:日出極東,就是東山的方向,出行在外安心即可,見到日出光芒,就是從顥昱門的這邊傳達來的,若日不再出,則顥昱門亡。

    看來,以後真的就要一直這樣在人間生活下去了,不過郁忱鳴說過,逢年過節會帶他回東山見師傅,還一定會帶上好些好吃的好玩的孝敬他老人家。

    想到這裡,吳攻就特別期待——要知道他可是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在宰相府的所見所聞以及自己的景況都向師傅報告呢!

    郁忱鳴側轉身,便又發現吳攻不見了。

    歎口氣,從床邊拿過根夜晚挑燈籠的長桿,拿起來捅捅屋頂:「吳攻!下來!」

    相爺起來啦!吳攻慌忙跳下來跑到內屋:「相爺早。」

    「嗯?」

    「忱鳴……早……」這是他要自己改口叫的,想想也對,好歹他吳攻長相爺千來歲,雖然曾以主僕相稱,晚上也被相爺壓在身下,但怎麼想相爺算是自己小輩,不必尊稱爺啊爺的。

    被吳攻的愛稱聽得耳朵和心頭都酥軟酥軟的郁忱鳴,怎麼會知道吳攻正拿他當孫子的孫子的孫子……的孫子這等小輩看……

    「以後少上屋頂,多危險啊。」要是讓別人看見他衣冠不整坐屋頂上吹大風的婀娜姿態……那的確夠危險的。

    「不怕啦……」相爺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本事……擔心個啥。

    郁忱鳴的手肘撐著光裸上身,手指撫過吳攻柔柔粉粉的嘴唇,後忍不住輕輕把手指向他口中探去。

    吳攻輕輕含著他的手指,淺笑著爬到郁忱鳴身上,看來今天相爺上朝又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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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遺忘過往,淡視前途。

    這裡有一個人,也不在乎了吳攻為妖,只要他陪伴左右直至終老。

    屋頂上的書信,威風吹拂著落下,著地前,竟冉冉化作一枚潔白羽蝶,向著日出之極東,翩翩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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