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穿過正在轉黃的林葉,發出如細沙流過指縫的聲音,冷冷的,微微地搔癢一般,偌大的大正樓裡忽起忽落著老師們授業解惑的聲音,伴著有一聲沒一聲的末期蟬鳴,真是……好熱的秋初。
昨晚上床睡覺前,剛轉進新學校還在努力適應中的司朗還滿心期待著美麗的文藝復興,想著搞不好今天的最後一堂世界史會和上一堂的「無聊碎碎念」不一樣,他上一堂課幾乎要自動窒息在座位上,唉!可是……天不從人願,現在正「演」得淒厲的世界史依然一樣無聊。
一之宮司朗懶洋洋地歪著頭看著外頭隨風輕搖的樹冠,耳邊聽著講台上頂了一頭嚴重地中海的外國史老師天花亂墜著文藝復興,手上的鉛筆自由地畫呀畫的在筆計本上勾出美麗的馬賽克式不規則圖形。
記得上學期他還在那遙遠的小島過著平凡的日子,雖然上學是有點無聊,但是他樂在其中,因為他暗戀著那位笑起來有小梨渦的清秀西洋史老師。
沒想到,這世上真有「飛來橫禍」這種事,在他正想告白的當口,一通來自日本的電話改變了他的人生。
從小因為父親的關係家裡就習慣於兩種語言,司朗的日文不差,高一下念完才轉學到日本,他並沒有所謂的強烈語言隔閡感,語言中心的課才進了兩周就拿到證書,接著又在「高人」護航下通過特別為他一個人舉行的插班資格考試,司朗成了帝中高一A班的插班生。
日本的學年是由卯月開始,每年有三個學期,到翌年的二月結束。第一學期由卯月初至文月、笫二學期由長月初至師走、第三學期由睦月初至彌生。
家裡決定讓司朗從高一的第二學期念,一方面是為了適應,一方面也是為了讓他能念得輕鬆一點。
日本的學制是六三三四制,中學的義務教育也是九年,這些和台灣相似,就上學方式而言,和台灣略有不同的是有分全日制、定時制及通信制也就是所謂的函授教學,而定時制不只是夜間部,也有上午制、下午制等彈性時間。
帝中的課程包括一般課程和特別活動課程兩大部分。
特別活動課程每週兩節,有點類似周會、班會及團體活動。
一般課程則是分為必修課程和選修課群兩種。作為一個普通高中生,成天所必須做的就是修光文部省編定的高等學校指導要領裡面的規定科目。
周圍的男男女女看起來跟他一點差別都沒有,同樣都是黑頭髮黃皮膚,不過,有件事讓他相當納悶,司朗轉過頭來慢慢地觀望一下周圍,是不是因為民族性不同,所以進取心不一樣?
明明是無聊得要命的課,身邊每個人竟然個個振筆疾書,唯有他進入「出神入化」的境界,莫非他進的是人稱「東大保證班」的精英之家嗎?
傷腦筋!
司朗左手撐起快要進行「自由落體運動」的腮幫子,悄悄地用書遮著臉打了個呵欠,最近學校裡的女生莫名其妙地妖嬈起來,噴香水、擦淡色口紅……散發著成熟的味道,為了她們偉大而神聖的戀愛做準備,彷彿是要打場戰爭一樣,就連班上那群平時有點謀害視覺的蛀書蟲也跟著蛻變成斑瀾的蝴蝶。
戀愛……這聽起來如雷貫耳的名詞似乎和他沒什麼緣份,高一下的新生根本還是毛頭小子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根本沒奢望過會有女生喜歡他,不過,話又說回來,日本女高中生這種怪異生物,只會喜歡學長級的,特別是越出名的學長越多人愛,也許這就是奇怪的日本高校習俗。
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鐘響起,接下來就是一星期兩次的社團活動,沒有參加的就屬於回家社,四天前也還是回家社的司朗慢吞吞地收拾起白己散漫了一節課的傑作。
社團……真不想去吶!
昨天一早游泳社的社長就拿了張表格跑來找他,要他今天記得填好帶著到社團交,而且社長還半威脅地說:「孟學長有交待若是等不到他,一之宮司朗就慘定了。」
可是……一想到是游泳社司朗的心就涼了不止半截。
橫豎他連閉氣打水都一竅不通,一進水池就要有滅頂的準備,旱鴨子一隻的他跟人家參加什麼游泳社?
要不是因為……那個,驀然臉一陣熱,要不是因為……那一天。
時間倒帶,回到司朗永生難忘的那一天。
剛剛轉學進來的第一天就遇上必修的游泳課,司朗簡直要為自己的霉運致哀兩分鐘。
是的,他一點都不會游泳,不只如此,因為小時候洗澡差一點溺水的瀕死經驗猶如指令埋在他的大腦裡,司朗見到水池就會不自覺地腿軟。
原本還想因為沒有準備泳褲翹掉,不料班代表竟會好心的捉了他到販賣部填學號領一條泳褲。
「一之宮君是新轉來的所以不知道,我們學校為了鼓勵游泳,所以每個人可以用學號每學期領一套免費的泳衣唷!」班代表將泳褲拿給司朗。
好心的他並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很殘酷的毀去司朝的一線生機,背後沒長眼睛的他也壓根兒沒收到怨念無數的司朗朝他射過來的無數把眼刀。
一下課,班上的同學便笑鬧著往泳池方前進,慢——站起身的司朗真恨不得當場發生天災人禍,只要能讓他不下水,發生什麼巨變都好,可惜天不從人願,直到他換好泳褲,什麼事都沒發生,走進室外泳池,雖然天上的太陽很溫暖,一陣冰涼卻不請自來地爬上司朗的腳。
在池畔做完柔軟體操,今年才新到任的體育老師就告知所有的學生按學號下水游一趟二十五公尺自由式而且在計時,司朗聽完馬上流了滿背的冷汗。
聽說老師是這屆的國手候選人之一,泳技超強,簡直是生來為國爭光的,不知道如果他等一下萬一溺水被救上來的時間會不會快一點。
「怎麼了?一之宮君,你的臉色好差。」站司朗身邊理了個小平頭的東山關心地問。
「沒有,只是覺得這個泳池很大。」司朗扯了抹很難看的笑容。
「這裡大?你在說笑吧!這還是最小型的,我們學校有三個泳池,校隊他們用的室內標準池是這個的兩倍大呢!」東山嗤笑。
「校隊?」司朗好奇。
「你不知道我們學校是以游泳隊聞名的名校嗎?去年全國團體賽亞軍是本校的游泳隊拿走的,而且男子四百公尺的金牌也是出自本校唷!我的游泳成績不夠好,不然我真想加入游泳隊呢!你看老師身邊擔任協助的那兩個學長,田中學長和孟學長他們都是校隊的隊員,進校隊真好,課又少又可以成天練游泳,真羨慕吶!」另一個男生加賀補充道。
新學校居然是以游泳隊聞名的學校,這噩耗當場如巨石打得司朗頭昏眼花,只能退到牆邊等待暈眩消逝。
「一之宮君,你以前的學校都沒有游泳課嗎?在帝中,游泳課從高一起就是必修課,所以本校沒有不會游泳的學生喔!」班代表納悶地詢問躲在角落企圖隱身為磁磚的一之宮司朗。
「以前的學校沒有游泳池,而且我怕水。」司剛悶悶的說。
長這麼大頭一次瞭解小雞混入小鴨群裡的恐慌感,他真想拔腿逃走。
前方五公尺處有一大汪的水,張牙舞爪的吞吐著一個個笑著跳下池的同學們。
啊啊啊!司朗覺得自己已經站不起來了。
「一之宮,你不會是旱鴨子吧!」站在班代表身後明顯高人一等的佐籐詫異的笑。
「討厭就是討厭。」司朗撇頭。
「什麼嘛!膽小鬼!哈哈哈!」佐籐大聲地笑。
「我才不是膽小鬼。」司朗反駁。
「不是膽小鬼就去,拿出你的勇氣,水一點都不深,站著連肩都淹不到。」佐籐拍拍白著一張臉的司朗。
「喂!你們,別窩在那裡聊天,下一個是誰?」老師朝牆邊圍群講話的男生們喊。
「一之宮君,到你了。」班代表輕推。
司朗往水池走過去,邊走邊催眠自己水一點都淹不死人,他才剛轉來,總不能當在游泳這一科,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無需害怕太多。
站上台看到腳邊的水汪汪,司朗晃了晃閉起眼,剛剛的心理建設似乎不夠。
啊啊!天上路過的眾神,會游泳的就可憐可憐他幫他一把吧!
「你不用等,可以直接跳下去,我會幫你計時的。」站在老師左手邊持秒錶的田中學長和善地說。
司朗悲從中來只能點點頭,咬牙躍下水。
水很清澈,充滿了消毒藥水的味道,衝進水裡的司朗心跳加速,耳朵似乎被水包住般,在水中睜眼卻看不清方向,身體變得好冷好重,而且……佐滕是大騙子,他根本踩不到底。
「噯!阿孟,那個學弟是在練閉氣還是在潛水啊?!居然能撐這麼久都沒浮上來換氣,也許可以找他進隊。」持秒錶的田中驚歎地跟自己的隊友說。
孟-業伸過頭瞧了眼秒錶,再看了下那個在水裡慢慢飄動的身影,大驚失色。
「笨蛋!他溺水了啦!」
丟下這一句話,-業馬上跳下水救人去。
哪有人下水四十秒不起來換氣的啊!笨蛋!
因為溺水的人會不由自主的求生,所以救援時必須從背後抱住溺水者的肩頸往水面游,免得被溺水者由正面纏住而造戰救人未果反而陪著一起死的慘劇,-業張臂由司朗的背後穿過兩脅抱住,帶著不省人事的司朗浮出水面並且往最近的岸邊游。
好奇的同學們趕過來探看卻被田中攔住說:「別圍過去。」
在老師的協助下上了岸將司朗放平,老師慌張的檢查司朗的溺水情況,-業發覺新來的老師有一點遲疑,立即接手迅速且中規中矩的對司朗施救。
這學期開始,-業打敗群雄申請到校內游泳課助理的打工,他會那麼積極爭取並不是為了學校所發的一小時五百日圓的微薄薪水,而是想藉機保養眼睛。
在一覽無遺的泳池,年少的身軀正值發育期,沒有過度鬆弛的贅肉,也沒有嬰兒肥,即使沒搜尋到看對眼的對象,可是不看白不看,眼前只穿了條泳褲來來去去的少年們就足以讓他全身上下喜歡男體的細胞都得到極大的滿足。
昨天那個班讓他無聊到死,今天這個班卻出了個能讓他眼睛一亮的上等貨,而且有如神助般的落難在腳邊,此時不出手必會後悔。
過了幾秒鐘,嘔出水開始嗆咳的司朗在-業的救助下醒來。
「咳……咳咳……日本……的……咳咳……水真是……咳……難喝……咳咳咳……」司朗直起身啞著嗓子猛咳。
中文……呵呵!-業微笑,有意思,這個學弟的臉不僅長得還蠻清秀,親起來也不錯,特別是在他掌下溫暖又天生麗質的瓷器般膚質,觸感順滑直惹惡劣細胞蠢蠢欲動。
「一之宮,你還行嗎?」看學生白著臉又喘又咳老師擔心的問。
稍稍平復心情的司朗坐在地上搖搖頭,他看起來一點都沒有還行的樣子。
「老師,我送他到保健室休息一下。」見獵心喜的-業說。
身為優秀的獵人,遇上難得的夢幻獵物,豈能白白錯失良機,當然是馬上行動不達目標絕不放棄。
「那就麻煩你了。」老師不好意思的說。
孟-業一把將司朗拉起身撐住,慢慢的往保健室走去。
「咳……我這學期……咳咳……的游泳課……咳……該不會是當定了吧!」司朗苦著小臉。
當在別科還可以有借口,掛在這一科真是冤枉到家,不是他不夠努力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有我在,你當不了的。」聽見司朗的自暴自棄,-業好笑的用中文說。
天助我也!機會來臨。
「啊?」乍然聽到耳熟的中文,司朗不明所以的抬頭望著看起來很有自信的學長。
「看在我和你已經有過關係,從今天起,我要收你為徒,有我這個名師在,你是不可能當得掉的……呵呵!選日不如撞日,你今天下午下課後就到校隊專用的泳池來吧!」-
業的雙眼猶如綻出光芒般堅定,舉棋不定非他的行事作風,若不是怕把眼前這個一看就知道是清純無比的小弟弟嚇跑,他早抓了就上,還管什麼想謀略、挖陷阱。
「什麼有過關係!?你和我有……有什麼關係?」司朗震驚到差點跌到路邊的花圃裡去。
「你否認嗎?剛剛可是我捨己為人用我的初吻救你的小命,喂!知恩要圖報懂了沒?你可別讓我用學長的權力逼迫你,先提醒一下新來的你,在這個學校裡學長的權力可是能遮日喔!」-業微笑。
「……」惡魔!
「不說話,那就表示你下午會過來囉?學生手冊拿來。」奸計得逞,-業心情相當愉快地伸出手。
「……」不甘心的司朗在惡勢力的威逼下,慢慢地從校服口袋拿出自轉學以來就形影不離的小小冊子。
「一之宮司朗,嗯!好名字,因為是你,所以我特別優待,你可以直接叫我-業學長,為了怕你忘了約定,這小東西就先由我保管,以後就請你多指教囉!」-業翻翻司朗的學生手冊後就順手收到自己的袋子裡。
司朗一看見學生手冊被沒收,二話不說就是企圖舉起手想搶回來。
「你對我說的話有意見?」-業居高臨下直視司朗的臉。
「……」被看的從頭頂涼到腳底,司朗默默的把手收回來。
「很好,這表示我們之間有一定程度以上的共識。」-
業滿意的點頭,全然無視於司朗那百分之百拷貝自孟克著名之作《吶喊》的表情,又嫩又美味的小羊啊!快快成為他的專屬物吧!
因此,原本不相干的兩人有了決定性的交集,就像一場惡夢一般……
「一之宮君,你怎麼了?生病了嗎?臉好紅喔!」綁了兩條辮子的女孩靠在桌邊關心的問。
神不知鬼不覺,在他神遊於天地之間時居然下課了,抬頭看了一眼女孩,腦袋裡找不出可以拿來配合的名字,對這張相當平常的臉,司朗也沒有絲毫印象。
「呃!謝謝……沒事,我沒事。」司朗收起曇花一現的嫣紅,相當溫文的回話。
「那……一之宮君要回家了嗎?」女孩低頭狀似不好意思的問。
「對不起!我有社團,失陪。」挺直腰背站起身,司朗打算離開。
向女孩點個頭,他慢慢地往教室外走,耳朵不自覺的捕捉到身後那女孩和她的朋友說的關於他的閒話。
「一之宮君好酷喔!」
「對啊!都不說話,和其他的男生都不一樣。」
「一之宮君的日文怪怪的,是不是因為不常說?」
「土死了你,一之宮君是混血兒,當然不一樣。」
「一之宮君才轉進來幾天,你怎麼知道?」
「哎呀!我家住他家附近,他們搬進來時有送禮嘛!我媽說他的媽媽是台灣人喔!本來我還想跟他一起回家的……」
吱吱喳喳的語言像潮水,歌韻一般迅速的流過。
沒錯,他是高一下才插班進來的,而且他的確只有一半日本血統,但,事實上這些都不是司朗白己能選擇的啊!
因為父親的關係舉家遷移和父母相戀結合造成的血緣是鐵錚錚的現實,如果他能選擇……如果有這個機會,他寧可選平凡一點的。
傳說中很酷的他不說日文是因為不想說,他也還不習慣自己聽起來既陌生又怪聲怪調的姓氏,因為他總覺得自己不該屬於這個島國而是在更南方,另一處更為悶熱的地方。
走下樓梯,拐了彎,再走下樓梯,再拐一個彎,穿過迴廊,突然的讓他想到那天被學長惡整,真叫人哭笑不得。
與死亡擦身而過的那個午後,因為還不熟學校學長學弟間的上下階級觀念,司朗很認命的拿起那張畫得像印象派速描的地圖往傳說中的聖地走去。
司朗走著走著竟然走到緊臨弓道場的高二專用大樓,左看右看,唉呀呀……真傷腦筋,似乎迷路了,這個地方一點都不像是會出現一座奧林匹克比賽規格的室內游泳池。
要找個人問室內游泳池到底在哪兒嗎?
「需要幫忙嗎?」
中文!身後傳來熟悉的語言,司朗絕處逢生的馬上轉過身。
「是你!」司朗張大眼睛,臊紅了臉,不知不覺地盯著眼前的人看。
「是啊!是啊!就是迷人的學長我,嘿嘿嘿!我就是要你因為我畫的地圖迷路,這樣一來我才能站在這裡等著救迷路的你啊!嘿嘿嘿!誰叫我是好人呢!」笑得露出白牙的孟-業指著自己說。
好……好……一個惡劣的人!
司朗注意到對方的視線,趕緊把手中快捏爛的地圖揉成一團,心裡有點生氣,怎麼這個制服領帶上比他多一條槓的學長這麼愛捉弄他呢?
不管是現在,還是那時用初吻換他的命……唔!臉好像熱到會燙一樣。
「罪證消滅!」-
業伸手毫不客氣地把那團紙搶走,一點都不在乎司朗目瞪口呆的表情,順手把紙團往手邊垃圾桶一扔。
「從我把你救起來的那天起,你就歸我管,同是台灣來的,你就笑一笑,給學長我一點面子,不然其它人會以為我在欺負你呢!」-業笑嘻嘻的拍拍還傻愣愣的司朗。
注意到旁邊往來的同學都有意無意的掃了眼他們的方向,司朗歎氣,硬生生扯出一抹像笑又像哭的表情,他沒有遇過這樣的人,對方又是高一界的學長,又是學生會裡的人物,更過分的是扣了他的學生手冊……他還能怎麼樣?
「哎呀!親愛的一之宮學弟,你這樣的笑容簡直是在刺激學長我小小的心靈,走吧!今天要操到你不淹死為止。」環過司朗的肩,-業強迫著司朗往最消暑的地方走去。
怪不得人家說:「孽緣的開始,通常都沒有道理可循。」
因此在司朗無計可施之下,「脫了序的孽緣」就自顧自的往該走的路上邁進,他交了入團申請,沒有後悔的時間。
秋天染了滿地的金黃,慢慢的依著時間的軌道,司朗熟悉了在日本的生活,每日每日規律得有點無聊,但是,在無聊的生活中,有一件事明顯的是屬於失序那邊的。
「喜歡」,一種像被天雷打到的感覺,司朗曾被打過一次。
一年前因為飽受那個外表是酷哥、魅力無法擋的外國史老帥吸引而被天雷電到發麻的感覺記憶猶新,不料,目前司朗又被那熟悉的雷擊感打得頭昏眼花,他,正陷在某人以「喜歡」織就的網裡動彈不得。
近水樓台先得月,人和人相處必經的過程,和-業學長相處久了,自然而然就擦出一點火星,起先在他的荷爾蒙做怪的「喜歡病毒」以肉眼還無法查覺,等到發現時他已經是進入「愛情癌」第二的病人-
業學長是個很開放的人,特別喜歡與他有身體上的接觸,不是捉他的腰、攬他的頸、拉他的手……就是在更衣室裡用銳利的目光測量他的肌肉成長狀態,甚至有幾次強迫一起在沖澡區光著身子玩水,說是要讓他練習膽量。
開始時還非常放不開的司朗直覺反應就是東遮西躲,不過這些小動作剛好成了刺激-業學長再接再厲、得寸進尺的借口,久而久之司朗習慣了、不躲了,能夠非常大方、自然、旁著無人的展露身體時,反倒讓彷彿身體莫名其妙沾上髒東西的學長忙著一洗再洗而大大降低捉弄他的機會。
但是,自從有了自覺之後,他的眼神會不自覺的追著-業學長的身影跑,他的手會不由自主的替-業學長拿著東西,他的唇會莫名其妙因為想到-業學長而彎起若有似無的弧,他的心會不知不覺在看到有女生前去向學長告白時冒著酸意。
可是這樣的改變卻無人可訴,難道喜歡一個人真的是先從擁有秘密開始嗎?
突然之間發現自已對-業學長產生「非份之想」的司朗,最近不斷的想著這個極端私人的小秘密。
在很早之前,司朗就知道了一個傳於女同學間半公開的秘密,有很多女生都喜歡-業學長,數目之多可能用電子計算器都算不完,再加上聽說以前-業學長剛成為交換學生時很會玩,所以貼上來的女生簡直比春天櫻樹上綻放的花還多。
坐在泳池旁,司朗用毛巾擦擦自已潮濕的頭髮。
真是奇怪,為什麼他會知道女生那邊的秘密?
再想想,要知道這些……似乎很簡單。
每天,只要不上課的時間就會有女生來問他關於孟學長的事,他班上的、隔壁班的、各年級的學姊……有時連走在路上都有前來詢問的外校女生,而最近……甚至於連自家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妹妹也會有意無意的想「刺探敵情」。
題目一,「-業學長的興趣是什麼呢?」
答案:「游泳和吃,也許……耍的別人,特別是那個叫一之宮司朗的傻孩子,哭笑不得也算。」
題目二,「-業學長喜歡哪一種女孩子?」
答案:「只要是女的都喜歡,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過-業學長特別討厭哪種型的女孩子。」
題目三,「-業學長喜歡吃什麼?」
答案:「販賣部賣的照燒三明治,因為-業學長每天都吃,看起來像吃不膩一樣,還有……一之宮家美味的媽咪愛心便當,特別是青椒牛肉,只要一之宮司朗的便當一出現這道菜,當天有幸吃到的鐵定不是那個叫一之宮司朗的傻孩子自己。」
這此問題解答都是他的大腦自動自發記下來的點點滴滴,司朗歎氣,若不是喜歡,自己怎麼會花這麼多心神去記這些關於-業學長的事呢?
如果他念起書來也這麼認真就好了,想到那些看久了就會「自動分解」的怪異樹枝狀文字,司朗就覺得頭很痛。
司朗曲起手指頭算算,他也才和-業學長認識不到三個月,未達九十天的時間就成了女生們眼中「-業學長的小尾巴」,好像哪裡怪怪的。
耐操、耐磨又耐用,任憑-業學長朝他下命令做這個、做那個,除了拉拉雜雜的瑣事還要負責幫忙解決學長的女性交友問題,雖說剛開始是「被迫」,接著是「習慣」,後來是……呃……被「奴性病毒」感染?
把罩在頭上的毛巾卷在手中,司朗覺得自己應該去撞牆,看看會不會把自己的腦袋撞清醒一點。
「信認」和「依賴」是造成「喜歡」的要素,也許帶了一點點的「一見鍾情」,司朗歎氣,他也不是故意要喜歡上一個花心的人啊!
對司朗而言,-業學長個性根開朗,屬於那種沒有秘密的人,在學長面前他覺得相當自在,就算找不到可供表達的日文,他說中文也可以通,不用在乎什麼與學長之間說話禮儀等拉拉雜雜的高壓規條,也無需拚命的為自己不懂的東西扮笑臉,而且……學長對他很不錯。
潛移默化中司朗已經被訓練的會不自覺的用肢體、語言把-業學長的瑣事一手包辦掉,甚至學長還來不及吭聲就已經處理的一乾二淨,司朗看著被打上池邊的細白水花,自己竟然會這樣心甘情願司朗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為了不讓煩事打擾學長而做這種事?
為了完成學長的指令?學長又不一定會感激。
哎!「喜歡」真是麻煩。
坐在游泳池邊,司朗默默地看著在水中比在陸地自由的-業學長,突然想到如果沒有自己擋著,就讓女生們如潮水般的群湧上來把學長圍住,每個都笑的跟傻瓜一樣然後把氾濫成災的香水信堆在學長身上,雖然好笑,但是心臟好像有一陣被緊握的感覺。
然而,喜歡一男孩子,這種事絕對不能說,因為搞不好學長聽了也許就會像被觸動什麼特殊開關一樣,表情變的一臉肅殺,就像把臉從冰庫裡凍了一個月後拿出來一樣,呵呵呵!
為了在-業學長面前表現得平常,司朗也曾把班上的女孩子拜託過的情書送到-業學長手裡,然而,那些信好像絕大多數都會因為各式各樣奇奇怪怪的原因而被他不知搞丟到哪裡去,司朗摸摸自己的心臟,不知道自己的良心去哪裡了,怎麼會這樣?
所以,每次-業學長從他手裡拿到被篩選過的信時,總是一臉莫測高深,好像知道他藏了什麼一樣,讓心虛的不得了的司朗想快速逃走,這是第三個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是認識久了吧!
有時候,司朗也會覺得也許自己在-業學長的眼中似乎很特別,因為週遭的女孩子們都用嫉妒的眼光打得他全身沒有一絲暗處,可是,隱約的有哪裡不太對勁,因為,身為男孩子……這分明沒什麼好得意的……不是嗎?
難不成又是「喜歡」這只頑皮的小精靈搞出來的把戲?
司朗想到自己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那個以整他為樂的-業學長,只是概略的記得-業學長有桃花眼和出眾的身型,但是現在就算在人群裡,即使閉著眼睛,他的第六感從不曾出錯,-業學長的方位不需雷達都可以輕易的找出來,難不成這是因為「喜歡」所以長出來的特異功能?
人類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啊!
司朗不自覺地咬起於手上的毛巾,在香水區裡待久了,香水就不像剛聞到那麼香,這道理是不是也可以套用在他的感觀上?
話說回來了,學長好像都沒叫過他一之宮,認識不到半年卻彷彿很熟似的,司朗、司朗……叫個不停,難不成學長也覺得他這個學弟當的還可以嗎?
因為「喜歡」,這帶著魔力的妖精作祟,司朗忘記了之前在台灣上外國史時的那種心跳加速感,對腦海深處那個身影的印象也越來越模糊,反倒是-業學長的特徵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順眼自然,活像-業學長在司朗腦袋裡繁殖一樣。
想到順其自然……司朗覺得看-業學長看久了,也許學長原本是什麼「曠世美男子」之類的男生,可惜的是他的眼力卻鈍掉了,所以在他的眼裡,-業學長只是長得還可以?
有時真希望-業學長能再醜一點,別有這麼高的回頭率,可是司朗才沒有那種神力來掩住學長四散的男人味,如果有他早就用了,「情人眼裡出西施」這種事,不是每個人都試用。
學長若能再不起眼一點多好啊!例如:變得愛國一點、左臉多幾個痘子、右頰生一條傷疤、斜眼歪嘴什麼的……
噗……哈哈哈!倘若學長知道自己力罩的小學弟曾想過將學長毀容……臉色一定很扭曲吧!唔!呼呼!這秘密千萬不能給學長知道。
「在想什麼啊?一個人在這裡偷偷摸摸的笑,有什麼好笑的說給學長我聽分享一下,嗯!」從泳池另一頭上岸,身上還帶著水滴的-業伸手揉亂司朗未干的頭髮。
「學長,你怎麼不從那邊游回來?」乖乖遞上乾毛巾接過泳鏡收在袋子裡,司朗趕緊找了個目標轉移-業學長的注意力。
「哼哼!因為我不想游了啊!大老遠就看到我最親愛的司朗學弟笑得像白癡,你有秘密唷!」-業無所謂的坐下來擦乾自己,帶笑的眼注視著「拐彎技巧」還沒學到家的學弟。
要命!司朗咬起下唇,怎麼轉不走啊!
難不成……不要吧!真要告訴學長他的小秘密或是他剛剛在偷笑什麼?
不行!這怎麼可以,萬一踩上學長的地雷讓學長髮飆,他豈不是第一個死定?
雖然學長還沒有在他面前發飆過,但是,萬一嘛!凡事都有萬一啊!
「要不要告訴學長我啊?如果你告訴我讓我也開心一下,等一下社長要求你們新社員要一次游完的五十公尺就讓你分期游完而且不用計時,如何?」-業湊過臉來低聲說。
嗚!五十公尺……司朗當場小臉一垮,他現在連游個十公尺都還會有幾次沉到池底險些把一年份的水全喝光,如果能不游長而且慢慢飄當然是最好,可是入社一個月,所有新團員都已經朝一百公尺一分鐘邁進,獨獨他長手長腳卻載沉載浮。
要不是有好心的-業學長罩著甚至在他身下托著他游,他早就在崇尚斯巴達教育的游泳社長所使的暴君威力之下溺死了。
可是,說與不說,誰來救命?
「說嘛!我想知道。」-業拍拍司朗的腳。
「我在想……」司朗低聲地把話含在嘴裡。
算了!就讓學長覺得自己是個白癡好了,司朗摸摸手臂站起身走向水道,他還是認命一點去把五十公尺浮完吧!
「秘密」就是「秘密」,不說出去的才叫「秘密」。
「喂!小子,什麼叫做『如果沒有女人,男人會不會憋死?』這是什麼問題?有什麼好笑的?」耳朵不是普通銳利的-業在原地目送司朗以要自殺的臉色跳下水,嘴角浮起一絲淺淺的微笑。
十秒鐘後再去撈滿肚子秘密的可愛司朗上岸吧!
也許藉機拐拐司朗說出實話或是和司朗複習一下第一次見面時的……啊!他想到一個好方法了,即使冬天學校泳池都不會關,把司朗拐來做特訓似乎不錯,嗯!一想到能與美少年一起共游溫水池他就心花怒放,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