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玉琳琅果真坐著八人大轎,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杏林別業。
「小姐……」走入杏林別業裡,夏雨立即哭喪著一張俏臉,走在玉琳琅的身邊!無法相信這天大的改變。
昨兒個要主子別去惹麻煩,偏偏她不聽,這下可好了,入了七王爺的別業中,當個侍妾,怕要是讓大小姐知道,她可真是得以死謝罪了。
「嘟囔個什麼勁?」玉琳琅不耐地回了她一句,腳步仍是緊緊地跟在別業中的女眷管事嬤嬤後頭。
今兒個一早,見到七王爺的迎親隊伍來到玉色樓時,她還是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嘲笑這荒唐又傷風敗俗的行徑。
好一個大膽的王爺,真要以這種方式將她迎進杏林別業?既然他都無所顧忌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知道自個兒必定很快地便會再回到玉色樓,於是她只簡單地交代好一些瑣碎的事情,便坐上繡龍刺鳳的八人大轎來到這兒。
穿過牌樓,進入范內,有著拱橋流水,垂柳猶綠,雕樑畫棟,飛簷石柱,樓閣庭榭,令人可以感受到這杏林別業的富貴榮華。
王室之氣勢,光是在小小的別業便能窺探一斑,更遑論皇宮之奢華糜爛?
玉琳琅抿著笑,感歎這世間的無常,卻見眼前帶路的嬤嬤停下腳步,她便跟著停下,環顧四周。
「到了,這兒便是玉姑娘所居的凝杏閣,請玉姑娘歇息吧,若是王爺有召,老身心來通報。」苗嬤嬤掬滿笑臉,討好玉琳琅。
玉琳琅淺笑,沒有什麼打算,只是輕輕地謝道:「有勞嬤嬤了。」
苗嬤嬤細眼瞄了她一眼,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隨即又說:「這整個杏林別業裡總共有上百名的侍妾,全都由老身打理,還請玉姑娘若是無事,便待在凝杏間裡,別隨意地拋頭露面,惹了殺機。」
玉琳琅依舊噙著笑,壓根兒沒將苗嬤嬤的話放在心上,反倒是對這裡頭上百名的侍妾感到訝異。
「這裡頭有上百名與我一般身份的侍妾?」
難不成,他真是把自己當成了不凡的帝王,也在白自個兒的宅邸裡搞個後宮,想要享盡三宮六院,三千粉黛的吳儂軟語。
難道,她也是個被困在深宮中的侍妾?真是好一個自命非凡的七王爺!
「當然,那些身份卑下的侍妾,怎能與玉姑娘相比?不過,大概只有與凝杏閣相鄰而居的漱杏閣主子,才能與玉姑娘擁有同起同坐的身份。」苗嬤嬤義憤填膺的說著,言下之意,倒像是替漱杏閣主子賣命似的。
苗嬤嬤是個聰明人,她豈會不知道特例被七王爺迎回的玉琳琅,其身份在杏林別業中,自有不同的地位?
遂她等著玉琳琅給她一點甜頭,好讓她往後能夠為她盡心做事,但是,等了這麼久……她猜,這玉姑娘顯然是不把她放在眼底,更是不明白自己在這一棟別苑裡,到底擁有多大的權限。
「哦?」玉琳琅抿著笑,卻特意對苗嬤嬤的意圖視若無睹,無意理睬她強烈的恫嚇。
「若是能與玉姑娘熟絡些,想必老身也能夠對玉姑娘有所幫助。」苗嬤嬤見威嚇無效,立即轉了舵。「就如漱杏閣的主子嫣仙姑娘,也是借由老身穿針引線,才能成為七王爺跟前的寵兒,不知玉姑娘……」
「琳琅不必苗嬤嬤費心。」玉琳琅挑了挑柳眉,杏紅色的迷人唇瓣甜甜的說道,漾起一抹笑。
她恨不得能夠離朱胤征遠一點,怎會傻得拉近了苗嬤嬤!再把自己搞入那團迷霧中?
苗嬤嬤斜睨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說,只道:「那麼!容老身告退了。」話落,便毫不遲疑地轉身離去。
「小姐,你明知道苗嬤嬤的意思,為什麼不肯順她的意,讓往後的日子,能夠更好一點?」一見苗嬤嬤頭也不回地走遠,夏雨更是關不住一張聒噪的嘴,不停的數落著。
「就是明白她的意思,我才不願意順她的意。」
玉琳琅蓮步輕移,小步邁入凝杏閣的大門,走入宅院裡,迎面而來的竟是一株株青綠的杏樹。
「小姐,這七王爺八成是愛杏成癡了,否則怎會在這庭院裡種了這麼多的杏樹?」夏雨一見滿院的杏樹,不由得瞪圓了眼。
小姐也極愛杏樹,可是卻因為大小姐不愛杏樹給世人的感覺,所以在整個玉色樓裡,並沒有像這麼一大片的杏林供小姐欣賞。
玉琳琅盯著滿院的杏樹,嘴畔不覺泛出一抹的笑意,甜甜地浮在她向來無表情的冰霜俏臉上。
若是能夠待到春分,想必必是一花團錦簇,一片醉人的甜蜜。
這或許是她來到這裡最大的喜悅吧。
儘管一輩子走不出杏林別業,但若是能夠有一片杏林相伴,即使落寞至死,也不覺得傷痛。
???
「小姐,這太荒唐了吧,早已過了晚膳的時間,居然沒有半個下人送來晚膳,分明是苗嬤嬤搞的鬼。」
尚在玉色樓時,打從一大早便忙著為小姐梳洗打扮,再而隨著古時,慌亂地進入杏林別業時,早已過了午膳的時間,再讓苗嬤嬤那麼一折騰下來,晚膳的時間早已遲了一個時辰,還不見人來伺侯。
這真是氣煞她了,好個無禮的下人。
「雨兒,你是在氣我不識時務,惱我讓那苗嬤嬤逮了個機會,來了個下馬威?」玉琳琅一臉平淡的說道,麗容上噙著抹魅惑的笑。
「夏雨不敢,只是……」嘖,每當小姐喚她雨兒時,她便知道鐵定又要讓小姐削一頓了;她是不打緊,可總不能委屈了小姐。「夏雨只是氣惱苗嬤嬤的勢利。」
「有什麼勢利,人哪!不都是如此?」要她費心地為其他事惹上麻煩,她才不做。
真要說勢利,倒不如說是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下人。
「可是……」夏雨嘟起嘴,還想再說什麼,卻又無奈地打住。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苗嬤嬤,把自個兒的處境搞得這麼差?」玉琳琅笑曦著夏雨睜大的眼眸,又接著說道,「那是因為本小姐想要趕緊回到玉色樓去。」
「為什麼?」既然已經決定來到了杏林別業,為什麼還想著回玉色樓;既是如此,當初就別答應七王爺的追求,別成為七王爺的侍妾,那不就好了?
「夏雨,這世間事——由命不由人。」玉琳琅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臉上依舊抿著醉人的笑。
離開玉色樓,是她最不願意的決定,而來到杏林別業則是因為朱胤征的威逼利誘,也是她的貪心。
她想要他龐大的消息,更是希冀他能夠多幫助陬王和琬琰,順利地逃出聖上無情的勒令。
「這怎行?」夏雨自然是不懂玉琳琅話裡的意思。「我要去找那苗嬤嬤評評理不可!」
夏雨話一撂下,嬌小的身影便迅速地閃出玉琳琅的視線範圍,一個翻身便翻到凝杏閣外去。
玉琳琅瞧了一眼夏雨莽撞的身影,隨即走出門外,站在長廊邊,望著滿院蕭索。
現已薄冬,再過一個月,想必這裡便會是漫天飛雪,翩翩飛舞在枝梗上,再過個兩個月,春分初到,這上百株的杏花,會是怎樣的妖嬈甜醉,又會是怎樣的迷眩她的心呢?
決定了。
最遲三個月,最遲在三個月內,她必定要讓朱胤征對她感到厭煩,轉將她趕離杏林別業。
杏林別業再怎麼的迷人醉心,也不是她玉琳琅一生的落腳處,凝杏閣再怎麼的富麗堂皇,也比不上她玉琳琅的琅琅閻。
至於,那夭矯不群的七王爺朱胤征則是她一生最悚懼的夢魘,他讓她第一次品嚐到絕望的驚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但是也是她人生中絕無僅有的一次,不會再有。
或許是淡漠的個性所致,雖然她氣惱朱胤征強佔了她的身子,荒謬地納她為妾,但是她卻不恨他,甚至她是可憐他的。
儘管他貴為王爺又如何?
他也只不過是個凡人,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平凡人。所以他也會感到寂寞,才會有上百位的女眷供他遣使,供他發洩。
擁有世間繁華又如何?驍勇善戰授勳又如何?
能夠左右皇上聖裁的七王爺,能夠呼風喚雨、顛倒乾坤的七王爺,終究是淪落到江南,淪落到這別業來。
說起來,她倒還挺同情他乖舛的命運。
玉琳琅輕笑了笑,卻被閣外的嘈雜聲給勾回心神;她小步地穿過庭院,打開雕樑畫棟的木門。
「早已經過了晚膳的時間,沒有多餘的膳食。」甫一開門,苗嬤嬤今人嫌惡的嘴臉立刻出現玉琳琅的面前。
玉琳琅挑了挑柳眉,再望向一旁面紅耳赤的夏雨,心裡早已經有個底子,一雙在暗夜中顯得剔亮清澈的眸子,嚴厲地示意著夏雨別再多話。
夏雨一接收到主子的眼神立即噤若寒蟬,卻又不甘示弱地瞪著狗眼看人低的苗嬤嬤。
「嬤嬤,雨兒不懂得分寸,惹了嬤嬤晦氣,真是對不住。」玉琳琅盈盈一欠身,盈著笑道歉。
「知道自個兒的分寸最好。」苗嬤嬤不客氣地斥罵著。
「小姐……」一見到自個兒的主子受了委屈,夏雨再也忍受不住地挺身至玉琳琅的面前。
「碎嘴!」玉琳琅隱去笑意,冷冷地斥道。
夏雨嘟起唇,任憑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在玉色樓時,她可也沒受過這般無禮的對待。
「想吃晚膳,就自個兒想辦法!」苗嬤嬤氣焰高張地說道,隨即轉身離去,像是要逃出一處極晦氣的地方似的。
「嬤嬤,且慢!」玉琳琅突地開口。
「又是怎麼著?」苗嬤嬤不耐煩地旋身問道。
「琳琅想請問嬤嬤……廚房在哪?」
「廚房?」
苗嬤嬤像是聽見天大的奇聞似地直盯著她瞧;來到這兒的女人,她還是第一個問起她這個問題的人。
「還請嬤嬤告知。」玉琳琅甜甜地笑著。
「出了凝杏閣,儘管打左邊走,你便會瞧見。」
苗嬤嬤話落,隨即打算轉身回去,卻適逢見到王爺的貼身護衛尹軒前來,不禁換上一張笑臉,向前走了幾步。
「尹護衛。」
「苗嬤嬤,王爺今晚要玉姑娘到怒濤苑侍寢。」尹護衛面無表情地交代朱胤征的命令。
「玉姑娘?」苗嬤嬤不自覺地睜大了雙眼。
怎地,這女人一來,王爺連他最疼愛的嫣仙姑娘也不召了,這下子,她豈不是壓錯寶?
「怎麼著?」尹軒依舊冷冷地問道。
「沒事、沒事。」苗嬤嬤急急地說道。總不能要她說,玉姑娘今兒個一整天都尚未進食吧!
「那快把玉姑娘帶進怒濤苑,否則王爺怪罪下來……」尹軒淡淡地說完,旋即離開,不打算明白苗嬤嬤為河吞吞吐吐。
苗嬤嬤回首望著玉琳琅,心中不斷地交雜著驚懼的思緒。若是讓王爺知道她是怎樣的對待他的愛妾,她可不知道該怎麼死了。
???
「你來了?」一聽見門板開啟的聲音,朱胤征躺在窗欞邊的貴妃椅上,寒如冰星的眸子直直瞅向她。
「玉琳琅給王爺問安。」玉琳琅蓮步輕移,來到朱胤征的身旁,悠悠地欠了欠身。
「倒是挺受教的,知道進了哪個門,便得扮起哪個樣。」朱胤征淡淡地勾出邪魅的笑。
「王爺說得是。」玉琳琅不卑不亢,甜柔地回著,她的心中自有打算;朱胤征要的不過是她有別於一般侍妾的桀騖不馴,若是她能偽裝得溫順一點,或許他能早一點厭煩她。
「抬起頭來……」
朱胤征慵懶的低沉嗓音裡,有著不容拒絕的威嚴。他輕輕地抬起腳勾起正蹲身在他腳旁的玉琳琅,以此觀看她的臉。
「怎麼不上點妝?」
這女人可真是與眾不同,雖然懂得討他歡心了,卻依舊是脂粉未沾,是對自己的玉顏太過於自信,還是壓根兒不在意他怎麼看待她,不過是對他敷衍了事一番罷了?
「王爺以為琳琅的面貌還需要上妝嗎?」玉琳琅一想到可以早一點離開他,壓根兒不在意他的肆無忌憚,逕自綻出令他心眩神迷的笑。「劣脂庸粉,只會掩蓋了琳琅的玉容罷了。」
倘若是以往,她是絕對不可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些自大狂妄的話語,但是為了讓朱胤征能夠早一點厭倦她,她不在乎自個兒說出什麼話。
「你真是那倔強凌人的玉琳琅?」朱胤征坐起身,一雙寒夜星眸直盯著她的美眸,似是不相信只有一日她可以改變得這麼多。
「王爺,這不是您要的玉琳琅嗎?」玉琳琅抿著笑說著。
只要可以早一點回到玉色樓,什麼樣的言語傷害,什麼樣的精神凌辱,折磨與嘲諷,她都可以咬牙忍下。
朱胤征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抬起腿,突地往她的玉顏上踹下,讓她跌坐在地。「服侍本王更衣。」
他狂肆地站起身,走到床榻邊,絲毫不理睬跌坐在地上的玉琳琅。
「怎麼,還不過來?」一走到床邊!見她仍是坐在地上,令他不自覺地扯起一抹殘酷的笑。
她當真把他當成了傻子了嗎?像她這般屈意奉承,他會看不出?
既然她打算扮柔弱的話,他也不在乎,怛是若讓他瞧著不順眼,他可不曉得自己會用什麼方法激出她的本性。
玉琳琅緊咬著牙,緩緩地站起身,來到他的面前。「王爺,琳琅不懂得如何服侍更衣。」
「不懂?」朱胤征脫下了外袍,瞇起幽黯的嗜血眸子端著她瞧,像是她說出了多可笑的話。
「琳琅向來讓人服侍慣了,不懂得如何服侍他人。」
玉琳琅的玉容上依舊噙著一抹淺淺的笑,可是卻帶著一道同情與憐憫的目光,狠狠地射入朱胤征的眼瞳中。
「本王會差人教導你。」朱胤徵收起戲謔的黯沉眸光,研究著她眸中的陌生神色。
難不成她是在憐憫他?
朱胤征突地察覺她眸中之意,頓生的怒氣像是一道熊熊火焰,霎時燒得他心神俱憤。
她在憐憫他?!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他堂堂一位王爺,左擁榮華,右環權勢,人間極致的慾望,他全都擁有了,他可不知道他還欠缺什麼!
而這個卑微的妓女居然以憐憫的眼眸凝睇著他,這算什麼,算什麼!
「那琳琅今晚先退下了,煩請王爺再召一位姐妹侍寢吧。」玉琳琅作勢欲離去,卻冷不防的被扯住髮絲。
「你把本王當成什麼?」朱胤征冷冷地笑著,暗黑的眼瞳中有著令人懼慄的殘暴。
這女人,自以為她可以命令他、支使他,甚至是憐憫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