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男枕 第九章
    「不會吧……」文沛儒不敢相信地睨著眼前的一棟建築物,儘管有嫩綠的樹、鮮紅的花,卻仍是掩不去那蒼涼的味道。

    這裡是郊外的一處精神療養院,焦御飛、文沛儒和印熾來到這裡所探訪的人,便是無故被送進這裡的斐懿。

    他們被療養院裡的護佐帶到大廳,遠遠便見到斐懿坐在大廳上看著電視。

    「懿!」焦御飛率先走到他的身邊,輕拍他的肩。

    「御飛?」他看起來詫異極了。「沛儒、熾?」

    「我們來看你了。」文沛儒小心翼翼地穿過大廳,惶懼地望著裡頭一個個精神不算正常的病人。

    「想不到你們竟然可以找到這裡來。」斐懿真的是感動極了,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夠見到他們。

    「我請我爸媽幫我調查的。」文沛儒淡淡地說。

    自從半年前和印熾的事之後,他的父母有了極大的轉變,懂得如何與他溝通,慢慢地瞭解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只要是不過分的要求,他們都會答應,即使是和印熾在一起……

    不過,他想,那不過是爸媽善意的謊言罷了。

    「到我的房裡聊吧!」斐懿緩緩地站起身,看似有點虛弱地走著,還不到十公尺,氣息卻異常紊亂。

    「懿,你還好吧?」

    直到走回斐懿的房裡,印熾才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得驚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依斐懿過人的體力,怎麼可能因為這麼一點點的路而喘成這副德行?而他,到底是因為什麼病而進入這家醫院?

    「我……有點不舒服……」斐懿喘著氣,臉色刷成嚇人的白。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焦御飛坐在他的床畔,著急地問。「為什麼沁曄突然轉學,而你卻被送到這裡來?」

    倘若有一天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病了,他也相信斐懿是不可能病的,可是,他為什麼會被送入醫院所附屬的精神療養院?

    「是啊,我打電話去,也找不到沁曄的人。」文沛儒憂心仲仲地在他床邊的另一張床上坐下。

    找不到人便罷,現在有關他和沁曄的閒言閒言,在學校裡傳得不堪入耳,震驚了所有的人,更是震驚了家長們。

    而這件事情分外的奇怪,完全讓人抓不著頭緒。

    「是嗎?」斐懿淡笑著,倔強地不讓人看穿他的脆弱。

    「在一個禮拜前的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印熾回想著,在他和文沛儒開始溝通的隔天早上,侯沁曄便急急忙忙地來敲著他的房門,一副神色詭譎難測的模樣;當時他並不以為意,可是現在一回想起來,才發覺事有蹊蹺。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記得沁曄說要和我分手,說他向學校密告我們之間的關係,說他即將要娶陸以織,要我別和他糾纏不清,還說了好多……好多的事……我幾乎快要記不起來了。」

    斐懿輕搖著頭,雙眼愈瞪愈大,眼眸卻對不准焦距,他愈是說得激昂,雙眸卻愈是空洞無神,神情則是陰驚詭譎得嚇人。

    文沛儒見情勢不對,趕緊和焦御飛一人架住他一邊,搖晃著他雙手,想要拉回他的心神。

    「斐懿,你怎麼了,你還好吧?」文沛儒驚懼地睨著他,再轉頭望著印熾,心裡忍不住泛起寒意。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地步?

    自從他知道斐懿和侯沁曄之間的關係,他們在他的面前更是肆無忌憚地展現出他們恩愛的一面,而他也欽羨著他們兩人的未來走得比別人平順一點,只因為斐懿是個孤兒,沒有父母會阻擾他們,斐懿和沁曄又是表兄弟,這樣的關係是一輩子都切不斷的,但是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他們兩人的關係,在學校裡已經流傳得不能聽了,所有能夠侮辱、詆毀的話語全都出籠了,毫不留情地傷害著他們兩個人,就連他……也間接地受到傷害,更是在心中揣度自己,想像自已若是有一天也遇上了同樣的事,那麼,他又要如何面對這無情而殘酷的世界!

    「我……很好。」斐懿輕喃著,目光仍是空洞無神。

    「懿,你要堅強。」印熾走到他的身旁,雙手搭著他的肩,卻再也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這樣的苦他也受過,但是,他所受過的苦,又要如何與斐懿現在這般的情況相比?看見斐懿這般的失神為情所傷,他又能幫他什麼?難道他們真的太年輕了,年輕到無法面對這個世界的考驗?

    「我會堅強的,我絕對不會認輸。」斐懿漸漸地回神,向來炯炯的眼眸總算出現幾分神采。

    「懿,我該怎麼幫你?」文沛儒輕聲問著,眼眶泛紅。

    他抬眼望著門外一個個神色不正常的人,又望著有點不同以往的斐懿,鼻頭更是一酸。難道他們的存在與精神病患是如出一轍?這樣子的話,他們豈不是成了未世紀的魔鬼,遭受人們無情的鞭笞,將他們趕進孤獨的世界裡,再一個個殲滅他們的存在。

    「你有沒有沁曄的照片?」斐懿無力地將頭枕在他的肩上,氣虛地說著。

    文沛儒一聽,倏地想到印熾曾拍過一張五人的合照,連忙回答:「我有沁曄的照片,我下一次來見你的時候再帶來給你。」

    這麼小的願望,他想他是可以權充聖誕老人,完成他的心願。

    「不用了,我就快出院了。」斐懿艱澀地扯起一抹笑意。「沁曄他爸爸傻得以為可以把我困在這裡一輩子,卻忘了我只要溫順的配合醫院的方針,我便可以出院了。」

    「真的嗎?」焦御飛努力地扯一抹笑。「那等你從這個鬼地方出去後,我們再為你開一個盛大的歡迎會。」

    「好。」斐懿的笑更深了,文沛儒和印熾也扯起笑回應著,真的以為事情可以這麼平順下去。

    倏地——

    「誰准你會客的?」一名醫生打扮的人怒氣橫生地走入房內,後頭還跟著兩個護佐打扮的人,劈頭便對他們一陣怒罵。

    斐懿抬起眼睨著他,「董醫師,我可以出院了嗎?」

    「誰說你可以出院的?」董醫師淡漠地斂下眼,向身後的兩個護佐示意,他們兩個立即向前走去。「還有誰准你會客的?」

    兩名護佐走向前去,隨即將文沛儒他們三個人趕到門外,隨後又走回床邊,壓住斐懿的雙臂,等著董醫師為他注射不知何物的藥劑。

    「你要做什麼?」斐懿不斷地掙扎著,突地一手脫困,攫住董醫師的衣領。「你不是說過,只要我的表現良好,你就會讓我出院,為什麼你現在又不讓我出院,你說!」

    斐懿怒不可遏地吼著,雙目赤紅,連門外的三人也震愕得說不出話,全然搞不懂眼前的狀況。

    「因為你的精神還不夠穩定,甚至對我動粗,我判定你有暴力傾向。」董醫師淡淡地笑著。「上拘禁服、束縛帶!」

    兩位護住一聽,旋即將他套上拘禁服,把他綁在病床上,董醫師隨即走過去,在他的手腕上注射藥劑;文沛儒一見,隨即和焦御飛、印熾衝上前去,想要制止他不法的行為,卻被兩位護佐無情地推出房門。

    「如果你們以後還打算來探視他的話,現在最好乖一點。」董醫師注射完之後,打開房門,依然可惡的笑著,隨即揚長而去。

    望著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斐懿,三人皆紅了眼,心痛得說不出話。

    *  *  *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回到學校宿舍,文沛儒不斷地回想著療養院裡可怕的情境,又想起往日的同學們,因為斐懿和侯沁曄的事情鬧大,所以在他背後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心裡不禁打著寒顫。

    為什麼他會遇上這種事,為什麼懿會遇上那種不人道的對待?這不公平,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

    在那種地方,生與死有什麼差別?說不定求一個好死也勝過歹活!但是斐懿卻選擇那麼痛苦的生活方式。

    「沛儒,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印熾不解。

    他承認看見斐懿的情況之後,他的心中也掀起了軒然大波,但是他並不會因此而認輸;斐懿即使在現在的處境裡,他都能夠不屈不撓,雖在逆境裡仍想著沁曄,而他豈能不如斐懿?

    他的情況比斐懿的狀況好得多,沒有理由要他放棄!

    「熾,這樣下去太累了……」文沛儒頹然坐在床上,疲憊地直盯著地板,仿如他們重相逢的第一個晚上。

    人的心太脆弱了,容易受著外界的影響而左右自己的決定,令人盲目地鑽牛角尖,被消極的黑暗所吞噬。

    這個世界沒有永遠的東西,這些永遠指的不是愛戀的永久,而是指世俗的無情;儘管是像斐懿和侯沁曄那般恩愛的人,都會因為這個殘酷現實的社會給折離,即使相愛又如何?終是敵不過命運。

    「沛儒……」印熾走到他的身旁,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向來狂傲的眼眸裡染上一抹哀愁。「我們是我們,斐懿是斐懿,他有他的遭遇,我們有我們的未來,你為什麼要把這些事情混在一起談,惹得自己心煩?」

    文沛儒抬眼瞅視著他,雙手向上勾著印熾的頸項,將他往下拉,感受著他的體溫,讓他可以稍稍平復浮亂的情緒。

    「我們的愛情才剛開始,你忍心讓它來不及結果便凋謝了嗎?!」印熾蹲下身摟近他,親吻著他的臉龐、他的額、他的眼、他的鼻,來到了他的下巴,像是下了魔咒似的安撫著他的心。

    望著文沛儒,更是堅定他的決心,讓他確信,倘若他願意愛他的話,即使要他承受與斐懿一樣的罪罰,他都不覺得苦。

    「你愛我嗎?」印熾沙啞地問。

    文沛儒睨了他一眼,隨即往他的下腹踹了一腳,痛得印熾齜牙咧嘴的悶哼一聲。

    「你問我這種問題,不覺得太愚蠢了?」文沛儒沒好氣地吼著。

    他現在為了斐懿和沁曄的事,已經有點疲憊不堪,他居然還在這當頭問這無聊的問題?

    「我只是想確定。」印熾無辜地撇了撤嘴,灼亮的眸子仍是肆無忌憚地燃著熾烈的火苗。

    「有什麼好確定的?」又想確定什麼?

    「我想知道你確實是愛著我的,這樣我才有元氣和我的父母對抗,和這個社會對決,和這個世界抗爭。」印熾戲語地說著,傲然地挑了挑眉,帶點孩子氣的笑鬧,卻又有三分的認真。

    文沛儒深情地睨著他桀騖不馴的側臉,欣賞著他獨樹一幟的霸道悍戾,就是這樣的熾烈情戀,才會令當年的他想要逃避他炙燙的熱情;但是現在的他,反倒是眷戀著他睥睨一世的霸氣。

    「要你和你的父母對抗,你做得到嗎?」文沛儒淡笑著,話題隨即一轉。

    「不過,這一條路真的會走得很辛苦。」

    「不是我喜歡潑你冷水,但是實際上,我們的處境確實是比斐懿還要好,沒有道理要我們因為他這一件事情而分手,不是嗎?」印熾輕啃著他細嫩的頸項。「倘若我們現在不連斐懿的份一起幸福的話,那我們豈不是太對不起斐懿了?」

    「可是……你的父母那一關呢?」文沛儒問著,燦亮的眼眸覆上一層陰影。

    他沒有忘記印熾曾經為他受了什麼苦,更沒忘記在那半年裡,他接受了多少的心理輔導,那樣的感受是羞辱、是歧視、是否定他們的存在,他用不著到那種地方去,也可以想像那些心理專家不留情面的嘴臉。

    「我不是當年的我,我不可能傻得再任他們擺弄我,更何況……」印熾情癡地睨著他。「我現在有你,我什麼都不怕。」

    文沛儒望著他,感覺到心中的不安與悚懼一點一滴地的消失。

    「是啊,我們可以溝通,可以不斷地溝通,要求他們給我們一個證明的機會,直到他們願意承認我們的存在。」文沛儒緩慢卻美麗地勾出一抹惑人的笑,彷彿壓在心頭的窒悶全都煙消雲散,即使那蟄伏在心中的不安也可以讓他暫且遺忘一切。

    「沒錯,我們就是要這樣面對我們的未來。」印熾滿意極了他的回應。

    沒想到他的深情終於可以得到回報,竟然可以幸福地與他達成共識,擁有對抗未來的勇氣。

    他激情地攫住他的唇,瘋狂而恣肆地擁吻,像是要在對方的靈魂上鐫刻著彼此的存在,在愛戀中穿梭,在悸動中徘徊,互相挑逗、互相勾引,他幾乎要以為人生是偌地簡單而唾手可得,以為這個世界可以任憑自己的想望而改變一切地將幸福手到擒來……

    「阿熾!」

    一聲不可思議尖拔的女音,震回了兩人的心神,驚魂未定之餘,文沛儒的臉上已然結實地印上一個巴掌印,霎時震碎他的夢想,任由夢想在他的手上碎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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