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四惡少 第十章
    年關越近,霰雪落得更加囂狂,整個天際灰濛濛的,倘若房裡不點燈火,瞧起來就和夜裡沒兩樣。

    君還四緩步走進水榭廂房,不點燈的房裡,還透著外頭些微的光線,投射在床榻上,依稀可見她正窩在床榻上頭。

    「綠繡。」他輕喚道。

    裡頭的人兒微顫了一下,半晌,才緩緩地拉開床幔,走到外頭。

    「老闆。」

    他緊鎖著眉直瞅著她,淡聲開口:「到底是怎麼了,你怎麼突然跑回水榭?」

    啐!他問了老半天,小令爺還是沒透露半句話。不過,待他回來之後,差爺隨之而到,說要請綠繡過府一敘,他便知道事情有異。

    他要知道真相,他要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綠繡頓了頓,勾笑瞇著他,「老闆,聽說軒轅門在廣陵一帶算是名門,不但和一些達官顯貴有交情,甚至連宮內的皇子都多有接觸,是不?」

    「你問這作啥?」君還四微蹙起眉。

    無端端地提起這件事做什麼?難不成她……

    正思忖著,她卻突地撲上來,教他身子往後踉蹌、有些狼狽地跌坐在靠窗台邊的軟榻上。

    「你這是在做……」

    怒言尚未咆哮出口,怒意瞬間消逝……她的唇貼上他的,放肆卻又生澀地挑誘著他,吻得渾然而忘我,教他幾番壓抑的慾火在剎那間點燃。

    該死!他是多麼努力地控制自己,可誰知道她竟然……

    要命,真是要命,她根本就是要他的命,可他還有許多事尚未釐清,豈能教她莫名其妙地攻佔?

    「綠繡,你是怎麼了?」他運上渾身的力勁,強迫自個兒將她拉開一點。

    先等等,等他把話問清楚之後再說。

    「老闆……不喜歡我……」綠繡咬了咬下唇,緩緩地想要退出他的懷抱,他卻拉住她,教她不解地睇向他。

    「誰說我不喜歡你?」

    「嗄?」

    她瞠圓了美眸直瞅著他,他不禁有些赧然地輕咳兩聲。

    「那個……你到底是怎麼了?先是在絲造局丟下我,方才又問我那些古怪的事,你心裡到底是在盤算什麼?」真是的,老是動不動就丟下他,他最根別人拋下他不管了。

    不過,看在方纔的吻,他可以勉為其難地原諒她。

    「我……」她舔了舔唇,不知從何說起。

    「和小令爺有關?」他斂眼瞅著她。

    「他同你說了?」綠繡猛地抬眼。

    君還四微挑高濃眉,輕緩地從旁敲擊。「你真的叫綺顏,而不是綠繡?」實際上,他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我……」地猛地投入君還四的懷裡。「我不想離開這兒,老闆,你要我吧,你留下我吧,我不想再回到宮裡!」

    「宮裡?」君還四猛地一顫。

    「我不想再回絲染署,我不想再過那種生活……」她緊貼在他的懷裡,萬般不捨。她不只是單純地想留在這裡,更不是因為無法再自由自在的刺繡,而是不捨得他呀!可這種話,她能說出口嗎?

    「絲染署?」他高懸的心突顫幾下,猛地又落下。

    窩在他懷裡的綠繡猛地抬眼,既了眨眼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是啊,我知道你是……」

    「御前御繡師。」綠繡扁了扁嘴道:「我不想一輩子待在宮裡,更不想老是周旋在達官貴人之間,我只是想要刺繡,我……」

    逃出宮的御繡師啊!無怪她的繡工如此精湛,無怪乎她給人的感覺和一般繡娘有些不同,也無怪乎她老是合衣而睡,怕是有朝一日教人發現時,她隨時都可逃走。她居然瞞了他這麼多事,莫名其妙,直接同他說不就得了!

    他還以為她是逃出宮的公主哩,不過是個御繡師,這麼一來,事情可是好辦多了。

    「老闆,你要我,你收留我吧!」她咬緊下唇,細長的美眸微泛霧氣。

    君還四有些艱難地嚥了嚥口水道:「你要我留下你,是因為你不想要回宮?」只是因為這件蠢事?

    「我……」她不解地睇著他。

    「難道沒有其他多餘的想法?」好歹也說說他吧,至少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總會有那麼一點點感激,所以打算以身相許……呼!他豈能用這般下三濫的說辭束縛她?

    「想法?」

    「你!」她是豬啊!

    她不是精明得很,還知道要以獻身的方式教他臣服,怎麼現下卻又聽不懂他的話了?聰明一點成不成?

    總不能要他自個兒開口吧?可他原本就是要開口,只不過被她給搶先了,但如今這局面,教他要怎麼說?

    「老闆?」

    見她不解地眨了眨眼,軟軟的身子就偎在他的懷裡。要她了,就是要定她了,不管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要留在這兒,橫豎他就是要定她了;管她是什麼說法,管她,心裡怎麼想,橫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是男人,就不要再婆媽了,要他忸怩得鬱悶至死,那他倒不如說個痛快。

    「一句話,你要不要跟我一道走?」

    「去……去哪裡?」

    「你是在跟我裝糊塗不成?年關將至,我年年都回去廣陵,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清醒一點,仔細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

    「你要我同你一道回廣陵?」

    「廢話!」他不是說了?

    「可……這樣妥嗎?」綠繡抬眼望著他,心裡懼怕得很。「我算是宮裡要抓拿的人,倘若老闆包庇我,甚至帶我回廣陵避難,到時候若是查下來,這可是會株連九族的。」

    聞言,君還四不禁惱火地閉上眼,嘴裡唸唸有詞。

    「嗄?」她不解地蹙緊濃眉。

    「我說,你方才不是就想要誘惑我,想要借用軒轅門在江南一帶的勢力,可以保你留在蘇州的嗎?你方纔那麼說,現下卻又這麼說,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難不成是在耍玩他?

    「可是我怕連累你……」

    「怕連累我……」君還四張牙舞爪地暴吼:「你方才要獻身,難道就不怕連累我?」

    不過是小小的絲造局,她只是個小小的御繡師,能連累他什麼來著?想擺平他們,還不簡單嗎?

    「我只是不希冀老闆為了要保護我而死,倘若老闆要發繡的繡法,我可以告訴你,你大可以不必……」她有些為難地低吟。

    她想要獻身,只是因為她想要窩在他的懷裡,所以才隨便抓了個說法。

    「啊!」君還四猛地跳起身,難以自遏地狂吼,彷彿是火爐裡燃燒的黑炭,在房裡暴跳一圈之後,停到她面前。「誰說我要你的繡法?我拿你的繡法,撫慰得了我滿腦子的下流想望嗎?」

    那是什麼玩意兒?她以為他會把那等玩意兒放在心上嗎?

    「咦?」下流想望?

    「我要你,我要你啊!我是單純地要你,所以我想保護你,你到底是聽懂了沒有?」君還四附在她的耳邊怒喝,就怕她又沒聽懂。「全天下的人都懂了,就唯獨你不懂!

    說得夠明白了吧!他全都攤開來說了,倘若她再不懂……看來,他得要付諸行動讓她明白!

    「你要我?」綠繡傻愣地眨了眨眼,揉了揉發疼的耳朵。「老闆,你是不是醉了?」

    她不知道,她壓根兒不知道他對她居然有這種心思,看不出來啊!

    「我醉了?」他不禁發怒。「你以為我孬得只能藉酒裝瘋嗎?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個有話必說的人嗎?」廢話,要是不說,她懂嗎?就因為她不會懂,他不得已才說白了。

    然而,豈止是「要她」這麼簡短的二字便能夠說明白他的心情?他想要對她那樣,想要推倒她再對她那樣,然後再對她……呵,好下流!

    可他就是下流,怎麼樣?

    「但是這幾天在我房裡,你什麼都沒說啊……」

    君還四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怒吼:「光是這幾天在你房裡耗到天亮,你就該知道事情沒那麼單純了。」

    「沒那麼單純?」

    「我在壞你名節啊,你壓根兒沒發現嗎?」

    「可你沒做什麼,怎麼壞我名節?」他只是陪著她繡花罷了,要如何壞她名節來著?

    「定要做什麼才是壞你名節嗎?」他夜夜耗在她房裡直到天亮,廠子裡的人老早就把他們說成一對了,她的清白也已經毀在他手中,她居然還在狀況外。「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就讓我做點什麼來壞你的名節吧!」

    君還四一把將她推倒,不由分說地吻上她的唇。

    「老闆,不要……」

    「你不是要我做些什麼嗎?既然如此,你就應該要貫徹始終,豈能臨陣脫逃?」君還四惱火地吼著。「天曉得我這幾天來已經怨得夠痛苦了,你到這當頭還要耍著我玩?」

    他是個可以教人耍著玩的人嗎?

    「我沒有耍著你玩……」

    「那你還逃!」不行了,他控制不了自己了,他要放縱自己,要不然,說不準何時她會趁他一時閃神便逃走了。

    「我沒有逃……」綠繡囁嚅地道,而身子直往軟榻裡頭縮。

    「沒有逃?你都已經逃到裡頭,還說沒有?」混蛋,她是當他瞎了不成?

    見她直往軟榻裡躲,他惱火地往裡頭一撲,將她擒得死緊,兩人緊貼得沒有半點空隙。

    「老闆……」她喘噓噓地睇著他。

    「不准逃。」他也微喘著氣。

    「可是……」

    「囉嗦,沒有可是!」他都已經掏心掏肺地向她表白心意了,她還想要怎麼樣?

    見她果真乖乖地閉上嘴,君還四一顆心抖顫著,輕吻上她的唇;在四片唇瓣碰觸的瞬間,仿若是驚動了體內的慾望,剎那間引燃他幾番壓抑的熊熊大火,教他不由得索求了起來。

    「老闆……」她幾乎不能呼吸地喘道。

    「你到底還想要怎麼樣?」他惱火地瞪她。

    「我……你有沒有一丁點兒的喜歡我?」

    一抹緋紅倏地飄上君還四的臉頰,教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吼道:「你在同我廢話什麼?倘若沒有,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對一個年華快要逝去的女人下手?我是那麼飢不擇食的人嗎?還是你認為我只是想要一逞獸慾的畜生?就算我要當下流的畜生,我也要找個年輕些、漂亮些的!」

    「那我……」不年輕又不漂亮?

    見她斂下眼,他暴眼微凸地狂吼:「不是喜歡是什麼?你這個混帳就是非得要逼我說出口不成!」

    「那麼,老闆的意思……」

    「啊!你到底還想怎樣啦!」都說成這樣了,她想要怎樣?

    「我想聽老闆親口說……」綠繡怯懦地瞄著他,無辜的美眸仿若蒙上一層淡淡的霧氣。

    他不禁乏力地趴在她身側;真是乏力透了,他沒事自找麻煩作啥?可這麻煩,他是丟都丟不掉,也不想丟,但要他親口說出肉麻話,可能直接捅他一刀,他還覺得快活些。

    「老闆……」

    「可以改口,不要再叫我老闆了。」她該不會打算拿這稱謂喚到死吧?

    「四少……」

    君還四猛地彈坐起身,斂眼瞪著她。「你到底是怎麼了?要你改個稱謂,你倒是改喚我四少,你現下到底是怎麼了?」她想逼死他不成?難道就不能稍順他的意?沒瞧見他快要吐血了嗎?

    「不是我!」綠繡猛搖著頭。

    「那是誰?」君還四仿若快要發狂地吼道,血絲佈滿大眼。

    「是她……」綠繡很無辜地指了指外頭。

    君還四順著她的手指探去,乍然發現窗戶居然沒關上,而淺櫻就站在窗外,他不由得咬緊牙,努力沉住氣,一字一句地道:「到底有什麼事?」每個人都要對付他,是不?想整死他,看他笑話就對了?

    他的性子不好是眾所周知,為何淺櫻偏要在這當頭招惹他?

    淺櫻別過眼,笑得有些尷尬地道:「那個……小令爺派來的差爺還等著呢。」她也不想來,可人家差爺催著,她不得不來啊!

    「叫他滾!」君還四仿若獅吼般狂咆。

    「可是得罪差爺……」

    「我還會怕他不成?」一個小小的差爺就敢壞他的好事,信不信他動手殺了他?

    「是……」說的也是。

    淺櫻頓了下,又道:「四少,你覺不覺得,是不是應該要兩情相悅再結合比較好?」

    她意指裡頭的混亂;方纔,遠遠的便聽見他們倆相當詭異的爭吵聲。

    身為貼侍,她不能眼看主子出錯而不加以提醒;可是……四少很凶的,若是說錯話,肯定又是一頓罵。

    「我哪裡管得著是不是兩情相悅?反正是她先誘惑我的!」君還四管不住火氣的再次吼著。

    她先是將他逗得心癢癢的,而後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他以為他會這樣輕易放過她嗎?管他是不是兩情相悅,他現下就是要她!

    「只是,四少,你的獠牙跑出來了。」淺櫻指了指他的嘴,還有佈滿血絲的大眼,好嚇人啊!

    「還不是教她給氣出來的?」君還四怒火高張的吼著,額頭上佈滿細汗。

    「你還不走?」難不成要等著看好戲?

    作夢!

    「哦。」淺櫻點了點頭,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方要開口,卻見君還四雙眼迸射出一道攝人的光芒,她有點駭懼地嚥了嚥口水,見他當著自己的面,重重地拉上窗戶……砰的一聲,將她阻絕在外。

    「四少,其實你可以再緩緩吧,綠繡正怕著呢……」淺櫻小小聲地進言。算是盡了一點救她的心意。

    這樣真的不好,霸王硬上弓……肯定會嚇著綠繡的。

    突地,裡頭傳出怒吼聲:「關你屁事啊!管好你自個兒就好,她怕不怕是由我決定,你給我滾遠一點,不准任何人靠近這兒!」

    「是!」淺櫻嚇得飛也似地跑了,遠遠地還聽得見綠繡小小聲地低吟,還有四少粗暴的嗓音……嗚嗚,不是她不救,是她救不了啊!

    綠繡,原諒她吧,她真的是無能為力。

    不過,待事成之後,她會從管事拔擢為四少夫人,屆時……所以忍忍吧,牙一咬,很快就會過去了。只是,四少說不准他人靠近這兒,但就算不靠近這兒,也會聽得見兩人一來一往的咆哮聲。

    「你還沒說!」綠繡難得的對他大聲的叫道。

    「你到底要我說什麼?」君還四震耳欲聲的嗓音震天價響的傳透整座廠子。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對我……」

    「你想要我的命啊!」君還四不悅地再吼一聲。

    「我只是想知道……」

    「你等一下就會知道了!」

    「可是……」綠繡的聲音越來越小。

    這時,一群人聚集在染坊外頭的廣場上,直睇著後院水榭的方向,等了半晌,沒再聽到半點聲響,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成了、成了。」

    「恭喜啊恭喜,要過年了,這喜事配得正是當頭。」

    「可不是嗎?」淺櫻挑高眉頭,但見眼前一干人假借這名義偷起小懶。她不由得吼著:「幹活啦,還玩啊?」

    真是的,主子正忙著,他們豈能歇著?

    她還得去應付差爺呢,嗚嗚,他們快活著,而她這可憐的貼侍卻得去替他們善後……但終究是,可喜可賀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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