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PUB
「東方大小姐,你應該是在度蜜月吧!你應該玩得滿盡興的才是,怎麼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我?」文沛含站在吧檯邊,一手拿著抹布輕擦著吧檯,一手則拿著話筒。「難道你不知道這個時間是我最忙的時候?」
晚上十一點,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的時間,正是鬧區夜晚的開始,然而以往以PUB之王著稱的「魅」,此時裡頭只有小貓兩三隻,連在舞台上的DJ似乎都顯得有些意興闌珊,裡頭安靜得像是一家鋼琴酒吧,一點也不像是熱鬧沸騰的PUB。
說忙?有點牽強……
(少來,你當我沒去過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到底忙不忙啊?)東方妤在電話那端笑著。
「說,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浪費時間打電話給我做什麼?」見坐在一隅的客人們似乎沒什麼反應,她索性安穩地坐在吧檯裡和她聊個夠。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聊聊天打發一點時間也好。
(啐,我才要問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哩。)
「什麼怎麼一回事?」文沛含微微挑起眉,閒著沒事做的右手索性替自個兒搾上一杯柳橙汁。「話講清楚一點好不好?你這樣子我很難猜耶。」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去那家愛情大飯店了沒?)
文沛含一愣,「喂,大小姐,你有沒有搞錯啊,你打電話給我就為了要問我有沒有聽你的話去那家飯店?」她也未免太扯了吧!新婚期耶,應該要很甜蜜的新婚蜜月期耶。
(對啊。)東方妤答得理所當然。
「你……」文沛含簡直是哭笑不得,「喂,麻煩你去睡覺好不好,不要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要不然我怕你老公會恨我。」
不要讓她成為罪人好不好?
(他為什麼要恨你?)
「因為……」她無言以對。
能不能請她別那麼不懂男人啊……
(不管那些了,你先告訴我,你有沒有去?)
「去了。」她認了,反正這個女人天生不懂男人,她也懶得多費唇舌跟她解釋,因為就算她說得很詳細,她也不見得會懂。
(結果呢?)東方妤期待得很。
「什麼結果?」
(難道你沒有遇上金未來大師嗎?)
「有……」她把尾音拖得很長,有點無奈又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然後呢?)
「什麼然後呢?」可不可以不要現在談,等到她度蜜月回來後再談?
對於一對新婚夫婦而言,度蜜月是多麼快樂的事情,她能不能別那麼不識相地打電話給她,而冷落了自個兒的老公?未免太不解風情了!她真是忍不住地要為她先生叫屈。
(他沒有幫你預言嗎?我記得飯店會有一些活動的,不然我怎麼會叫你快點去?)東方妤著急的問,壓根兒不管在一旁已經等得十分不耐煩的區必劬。
「東方大小姐,你以為要從那麼多客人裡頭挑出幾個,是很簡單的事嗎?你以為只要我去那裡住宿,他們就一定會挑到我嗎?」文沛含冷笑道。
(那到底有沒有?)
文沛含沉默半晌,「有……」
就是因為有,所以她才不想講啊,天知道這一扯下去會扯到什麼時候?
(結果呢?他有沒有說你的另一半是誰?有沒有說你什麼時候會跟他相遇?有沒有說你和他邂逅的關鍵?)
「小姐……你未免問得太多了。」她可不可以不要講啊?可她猜,依東方妤的性子,如果不給她一個答案的話,她鐵定會鬧到她一夜不能睡,而她的先生肯定會恨她一輩子,「算了,我跟你說,金未來幫十二個不同時辰出生的女孩子預言……」
(然後呢?)
「你等我說完啊。」她怎麼這麼沉不住氣?「你知道我是午時出生的,所以也很巧合地能讓金大師預言,而他說我未來的另一半會是開著黃色保時捷的男人。」
說完了,可以掛電話了吧。
(黃色保時捷?)東方妤大喊了聲,又急忙問道:(哇,你心裡有沒有譜?)
「譜?什麼譜?大小姐,我只是一般平常人家,你以為我會認識某個名流大少嗎?」拜託,她可是再平常不過,怎麼可能認識那種人物?
(沒關係,緣分到了,什麼也擋不了。)她不就是這個樣子?
「拜託,那是你半強迫地製造既定事實,可以算是強迫中獎的,好不好?」事實上,她對於所謂的預言,還是覺得有些半信半疑,畢竟在這種科學進步的時代裡,要她相信這種光怪陸離的事,實在是有點難。
(我哪有強迫中獎,那是金大師預言得准,就是因為他實在是太厲害了,所以我才會要你去啊,要不然只有我一個人這麼幸福,而你一個人孤單地守著一家沒有客人的PUB,那不是很糟嗎?)
文沛含翻了翻白眼,「麻煩你儘管享受幸福,我很高興守著一家沒有客人的PUB,你可以不用擔心我,我親愛的摯友。」
真是夠了,她拒絕再聽無意義的廢話。
(可是我想要提供你一些辦法,如果你心裡有個底的話,那我……)她話未說完,隨即聽到她曖昧的尖叫聲。
文沛含忍不住地歎了一口氣,不等她解釋,便已幫她找好台階下。
「你在忙,我不吵你了,拜拜!」文沛含隨即切斷電話。
真是夠了!度蜜月也不專心一點,打電話問她一些沒有建設性的廢話。
掛斷電話之後,她仍坐在椅子上頭,一雙水眸直盯著手中的柳橙汁……
***
前一陣子,她的老同學兼至友,就是剛才那個聒噪不休的女人,她到愛情大飯店度假,幸運地讓飯店業者請來的國際知名預言師金未來預言她的另一半,而讓她找到她的另一半,兩個人幸福得不得了的傻模樣,她現在想起來還很想笑。
因為東方妤得到幸福,所以也希望她可以得到幸福,於是她鼓吹她到那家飯店度假,而她也很幸運地讓業者挑出來當金未來的預言對像……
黃色保時捷……那似乎不是平常人家會擁有的東西。
又不是隨便到路邊繞一繞就會遇上黃色保時捷,更不可能像東方妤那個幸福得有點變笨的傻女人一樣,可以先拿一雙玻璃鞋去設計他人,造就既定事實,再可惡地強迫上當的獵物中獎;雖說她老是強調自己並沒有強迫對方中獎,但是就她所見……不予置評。
雖說她老嘲笑東方妤是耍了手段才將區必劬騙到手,但是實際上在東方妤還未耍手段之前,區必劬確實是已經很無辜地撿到了她的玻璃鞋……那是命中注定,注定逃不了。
但就算要造成既定事實,也得要有對象吧!總不能要她到街上隨便拉個阿貓、阿狗湊和吧!
又沒有喜歡的對象,要她去幹這種蠢事,不會太蠢了嗎?
當然,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經深深地愛上一個男人,遺憾的是那個男人並不愛她……而且據她所知,她所喜歡的男人此時也不在台灣,就算她想碰也碰不到人,更別說要遇見他開著黃色保時捷來到她的面前和她碰頭。
更何況,她喜歡的男人根本就不喜歡她,就算她製造既定事實,而預言成真,她也不會高興的。
她要的是一份感情,而不是一份經由預言而扭曲的美夢。
而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相信金未來的預言。
她不過是被東方妤吵得受不了,才逼不得已到那家飯店隨便住兩天罷了!可誰知道她偏偏那麼巧被飯店人員挑中了?
文沛含搖了搖頭,抬眼睇著店裡的客人,卻發覺整家店只剩下她和DJ,還有滿屋子的音樂。
嘖,看來她最近的運氣不怎麼好。
光是東方妤打來電話稍稍鬧場了一會兒,原本待在店裡的客人也乘機落跑了;她哥哥把店交給她的那時候,可是門庭若市,但自從她接手之後,卻開始變成空城,即使已經到了鬧區最熱鬧的時間,依舊門可羅雀……她哥哥要是回來看見這種狀況,一定會被她氣死。
但有什麼辦法?她本來就不適合接待的工作,是他自個兒硬要強逼她來暫時接手的,要是真讓她搞到沒半個客人上門,那也是他得要面對的現實。
「小靳,你可以先回去了。」
唉!既然才十一點多就沒客人了,她倒不如早早打烊算了。
「可是現在才十一點多耶。」身為播曲DJ的小靳不禁有點無奈。
「沒關係,反正也沒客人了,倒不如早點休息,反正你的薪水一樣照算。」走出吧檯,她已經準備要把休息的牌子掛出去了,卻見到一對男女正推開木門走進來,她不禁在心裡暗咒了幾聲。
該死,早不來晚不來,偏在她打算要打烊的時候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剛走進來的男人對著空蕩蕩的PUB,感到相當疑惑。「應該還沒打烊吧!」
「就快要打烊了。」文沛含沒好氣地說道。
她緩緩地走回吧檯裡,看也不看那對男女一眼,滿腦子想著要怎麼趕這一對男女離開。
「你不是沛含嗎?」男人突地一問。
文沛含一愣,挑眉睞著已經在吧檯前落座的男女,看了一會兒,卻依舊搞不清楚眼前一副雅痞裝扮又配上一雙桃花眼的男人……到底是誰?
聽他叫她名字的聲音是挺熟悉的,可她為什麼會沒有印象?
不過他的聲音……卻相當酷似某個人的聲音,那種微啞又低沉的嗓音,確實是和嚴至盛像極了。
而且在她的記憶中,似乎另有一個人也有著極相同的嗓音……
「貴姓?」她低問,不帶任何情感。
尚行書傻眼地睞著她,她不記得他,甚至認不出他來,難道這幾年來,他的改變有這麼大嗎?
不過,說真的,他並沒有太意外,意外的只是在這裡遇見她。
「請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姓尚的?」他低聲道。
真的不是他自誇,撇開身份地位不談,光是他這一張臉,不知道就有多少女人自動地爬上他的床,若是把時間拉長到他的求學時代到現在的話,有可能可以繞市區一圈了。
讓JL亞洲雜誌封為名流第一美男子,這個封號可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實至名歸。
「尚?哪個尚?」她懷疑地問。
尚行書歎了一口氣,「那麼你認得一個叫尚行書的人嗎?」給他留一點薄面吧,千萬別說她不知道。
這個女人!他一眼就認出她了,然而她卻對他沒有半點印象。
想當初,也是她向他告白,要求要和他交往的,他這美男子自然是不好意思拒絕這般清靈可人的女孩,遂二話不說地答應她,可誰知道這個女人居然和他交往了一段時間,正當他覺得感覺還不錯,兩人不管是在哪一方面都挺契合的時候,她卻提議分手,而且沒有原因,甚至沒有解釋,突然間就從他的生命裡消失!
他千想萬想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
「尚行書?」她慢慢思考著這個有點熟悉的名字,「請問你要喝什麼?」
有點印象耶……他的五官挺端正的,有著一張教人難以忘記的俊臉,而她似乎真的曾經見過他,可現在一時之間想不太起來。
他瞪大眼,沒想到她的態度依舊和往常一般冷漠。「和以前一樣。」
她真的不記得他?他的臉這麼容易讓人遺忘嗎?
多年不見,但是一瞧見她,一頭秀髮如往常一樣及肩,一雙勾誘人的水眸冷淡如往昔,艷麗的粉臉不用妝扮一樣教人願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為什麼他還記得她,她卻早已經把他忘了,甚至聽到他的名字依舊沒反應?
「我不知道什麼叫作和以前一樣。」他是哪裡有問題啊?什麼叫作和以前一樣?她和他很熟嗎?在這家店裡,她可是頭一次和他見面。
「一杯龍舌蘭。」
她真是懂得怎麼打擊他的自信心,幾年前他讓她傷過一次,幾年後再殘酷地接受她無情地態度,她是真的不記得他了,還是故意假裝不認識他?
他從未見過像她這麼隨性的女人,交往是她說的,分手也是她說的,甚至在交往之中,他也把所有的事都放任她安排,由著她任性地掌控他的生命,然而她卻讓他嘗到人生第一場敗役,而且還是敗得莫名其妙、敗得毫無頭緒的唯一一場。
「不好意思,我店裡沒有龍舌蘭。」她撇了撇唇。
尚行書?這個名字還真是愈念愈熟……到底是在哪聽過的?
她真的有印象,可是……她還是想不太起來。
「嗄?」他抬眼直盯著她,原本以為她是故意的,可瞧她的目光清明得很,一點也不像是故意不賣酒。「一杯波旁。」
總有了吧!
「沒有。」她的答案依舊不變。
尚行書瞇起魅眸,像是和她槓上一般,「一杯清秀佳人。」烈酒沒有,來點輕淡的,總有了吧!
「我看起來會調酒嗎?」她站在吧檯邊,挑眉道。
「啤酒?」別說連最基本的啤酒都沒有。
「沒有。」她迅速地回答。
「那麼請問有什麼?」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不管他點什麼,什麼都沒有?她該不會是在整他吧!
「果汁、可樂、汽水、烏龍茶。」她簡潔有力地回答。
他不由得傻眼,「你不是老闆吧!還是說原本的魅已經倒閉了,現在由你接手?沛儒呢?」他總算明白為什麼本該人聲鼎沸的PUB裡頭卻不見人潮了。
「我不是老闆,文沛儒是我哥,他度假去了,所以要我來暫時接管。」她緩緩地回答。「如果你想要喝酒的話,最好是等到我哥回來時,再光臨本店。」
直到現在她還是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不過沒關係,反正她正想要打烊,她才不管他到底是誰。
「文沛儒是你哥哥?」尚行書覺得很巧合。
是了,這名字不就差上一個字而已,他怎麼會一點都沒發現?
可是要他怎麼會發現?他認識她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然而他習慣性到這一家店卻是一年前的事,無法將兩人聯想在一起,似乎也不是很大的錯誤,畢竟文沛儒和文沛含的個性,讓人無法將兩人聯想為兄妹。
不過,唯一可以證明兩人血緣的是,他們兄妹倆都長得極好看。
「是的。」對於他鬼叫的方式,她沒來由地感覺到有些熟悉。「如果你執意要喝有酒精成分的飲料,我建議你走出門外向右走,那邊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裡頭的飲料應有盡有。」
趕快走人吧!她累了,不想看店了。
尚行書睇著她半晌,突地勾唇笑出聲,甚至還誇張地趴到吧檯上,抬眼瞅著她毫無溫度可言的眼眸。
他真沒想到她的個性還是像以往一般,一樣的我行我素,彷彿沒有任何人可以入得了她的眼,彷彿這個世界上,她看得見的只有自己,她還是以前那一個只會窩在實驗室裡進行分組實驗的世紀才女。
「笑什麼?」她低問著。
魅裡頭的燈光相當昏暗,但是睇著他微微勾唇輕笑的模樣,再睇著他那一雙和某人有些相似的眼眸,她的腦袋裡緩緩地出現一抹模糊的身影,和眼前的他幾乎要重疊在一起……
「笑你一點都沒變。」他總算親眼見到一位可以不為任何事而改變的女人,一樣的任性蠻橫,一樣的率性跋扈;那眼神曾經深深地傷害他的自尊心,但是現在看來,他卻覺得有些感動。
因為她不只是對他冷漠,她是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沒有人可以佔到她的便宜,更別想要見到她珍貴的笑容。
這麼一想,他有點平衡了,自尊心稍稍恢復了一點。
「我好像看過你。」她冷淡地道。
他的口吻並不像是一般想要和她搭訕的男子,彷彿真的和她挺熟的,而她對他似乎也有了一點點的印象。
「真的?你總算是有一點點想起我了。」真是謝天謝地啊,他是何等卑微的人,居然也可以讓她有點印象,真是該回家燒香謝天地了。「那你是不是想起了我們曾經交往過,就在你大三那一年?」
「大三?」她一愣,突地想起,微愕地指著面前的他。「你是小和尚?」
天啊,他把頭髮留長了,皮膚也變白了,而且一副超級雅痞的髮型和服裝,要她怎麼可能認得出他?倘若他不說,她保證她永遠不會想起曾經有這麼一號人物,在她最難受的日子裡陪了她一段不算太短的時間。
「謝謝,你終於想起我了。」真的得要回去謝天地才成了。
畢竟曾經交往過一段不算太短的時間,她也差不多該要想起他了,再想不起的話……他會纏著她,直到她想起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