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到底是怎麼著?」將納咨雲拖進鋪子後頭的小房間裡,宣典聖惱火地把門甩上,怒聲朝她吼道。
「我?」她眨了眨眼。「我又怎麼了?」
她又做錯了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自個兒做了什麼?」他咬牙切齒地道。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忍受她夠多了,可是她卻像少了根筋似的,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喻了矩。
「我在做生意啊!」這又錯了嗎?
「誰要你和人叫價、喊價來著?」他壓低了音量。
「做生意不都是如此?」她瞧街上的攤販都是這麼喊,難道是她學錯了?
「你別忘了你是個婦道人家!」
一個婦道人家和人叫價,像話嗎?
「可外頭做生意的菜販多得是婦道人家呀!」
「你……」他頹然地坐在一旁。
這女人分明是生來克他的……
「她們都會同人叫價、喊價,這有什麼不對?」說嘛,說得讓她心服口服,她就不會再同他鬧脾氣。
況且,若不同那些貪小便宜的人叫價,豈不是要教他們 佔盡便宜了?,
「先不管那些,倒是你……你方才和宗道湊得那麼近作啥?』她該不會是忘了自個兒已經出閣了吧?但就算她尚未出閣,她也不該如此喻炬的,是不?
一個姑娘家,不論出閣與否,都該要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不是嗎?
「我在做生意啊!」
「做生意需要和人湊得那麼近,彷若在打情罵俏一般?」光是聽她這麼一說,他就覺得頭開始發疼了。
她該不會是當他眼睛瞎了,沒看到她在做些什麼吧?
「我哪有同他打情罵俏?你到底知不知道在西水大街上新開了一間書肆?我是在同他套話,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啁屍她是在幫他耶,他感覺不到就算了,居然還隨便替她冠上罪名,真是過分至極。
「你管哪兒開了新的書肆,你只要管好你的本分便成了。」
「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再者,你非但讓他靠在身上,還讓他碰了你的手……」他實在不想一一數落她的罪名,但他怕一旦現在不說,往後她刁;知道還會捅出多大的樓子。
「碰手?」她不禁發噱,「這有什麼嗎?」
做生意難免會有些接觸,不過是碰著了手,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沒什麼?」他的青筋抖動,顫聲道:「那到底要到什麼程度,才算是有什麼?」
「至少……我和他們的相處不若和你的相處,這不就得 了?」她有些委屈地道。
要不,該怎麼樣呢?
聞言,宣典聖不禁乏力地靠向椅背。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是天性風騷,還是偏好眾星拱月?
倘若她今天的所作所為都不算失禮的話,那到底要到何種地步才算腧炬?
為何他認為天經地義的禮教,到了她身上卻一點也不適用,彷若不管他怎麼強加上去,都無法套在她的身上……
「我說錯了嗎?」見他不發一語,她不禁緩緩地走到他身旁。
又不吭聲了,老是臭著臉杵在一旁,誰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我能說什麼?」他斂眼瞅著她腳上的盆兒鞋,不禁想起她方才被一群不知究竟上書和苑作啥的文人包圍,卻壓根兒不覺厭惡,反倒是樂在其中,不知怎地,他心底的那把火,就怎麼也澆不熄了。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同她一般見識,但偏偏說服不了自己。
他不知道已經多久沒被人惹得這般惱火了,可自從迎娶了她後,他便無時無刻都在惱火。
她真是個教人氣憤的女人!
「喂?」她探出手想要撫平他眉間的皺折,然手才撫上他的額,他便如驚弓之鳥般地往後退了一大步,教她的身子一時失去平衡,情非得已地往他身上倒去。「哎喲!你這是在幹什麼?」
他真的很難相處耶,她已經這麼盡心盡力地試著想和他和平共處了,他到底還想要怎樣?
納咨雲揉了揉因撞上他堅硬胸膛而隱隱發疼的額頭,正要開罵,卻驀地發覺他靜默得可怕。
她不由得傻愣地抬眼睇著他,卻發現他近來有些曬黑的臉上掠過一抹嫣紅,她不禁瞪大了眼。
那是什麼?她瞧錯了嗎?
納咨雲思忖著,想要再把他瞧清楚一些,卻驀然發現他的一雙大手正靠在她的胸前。
「啊——」
她立即躍身而起,連退數步,不敢相信他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吃她豆腐。
「哼,你倒還知道我的手擱在你的胸脯上,我還以為你這個女人少了根筋,不管那干存心不良的男人怎麼佔你便宜,你都不為所動。」他隨即將手心向下,狀似不在意地擱在膝上。
「我、你……」她又羞又惱又氣又急,一時之間說不出半句話來。
簡直是欺人太甚,他才是真正可惡之人,不但佔了她的便宜,還出口傷她,他根本是個混蛋!
宣典聖不睬她,逕自撇了撇唇道:「對了,你方才說那什麼龍尾硯和徽州筆根本都是假的,你這麼做豈不是在欺騙宗道?」
他飲下眼,不自覺地往自個兒的手上瞧去,反覆回想著軟玉溫香的滋味,但片刻的放縱後,他隨即收斂起心褂,微惱自個兒居然放縱邪思滋長,在光天化日之下起了綺思。
「那不是真的龍尾硯嗎?」她愣了愣。
見她彷若真是忘了方纔的事,他隨即站起身,拂了拂有點發皺的袍子。「那不過是雲南的雜花硯,豈能賣得了一百兩?再者,就算是真的龍尾硯,也不需要這價錢。」
「你既然知道,那你打一開始為何不同我說?」她挑起層,笑得有些詭異,一步步地湊近他。「你分明也是樂觀其成的,是不?」
哎呀,好個壞心腸的人!
分明樂見她整治那個下流之徒,現下又反過頭來對她說教,他這人的心思似乎也沒個定性,談什麼禮呀儀的,分明是假道學。
「我……」他語塞地瞪著她,有點難堪地道:「反正你給我待在這兒,一步都不准出去。」
混帳,他竟教她給瞧穿了心思!
宗道那可惡的東西,只要見著容貌清麗的女子,若不上前調戲一番絕不放過,
可今幾個她稍稍捉弄了他一下,說真的,他倒也覺得挺好,只是……她何必同他湊得那麼近!
不管她到底是什麼心思,她終究是被佔了便宜!
「但待會兒就要用膳了。」不會吧,他居然要軟禁她!
「我再帶過來給你。」
「可是……」
「沒有可是!」他低聲斥道:「你自個兒說過的,只要我肯教,你便肯學,我現下要教你如何從夫,你到底學不學?」
她噘起嘴,低聲暗罵了聲。
混蛋,竟然拿她的話堵她!
這是哪門子的從?要她順從,總也得經過她認同,不經她同意,便私自將她禁足於此,他未免也太威風了吧?
微惱地瞪著合上的門板,下一刻,她卻勾起一抹羞赧的笑意。
看在他臉上方纔那抹羞色的份上,她就不同他計較了,雖說他是佔了她的便宜,但實際上,她可是一點都不吃虧,因為他是她的夫君呀!
將書肆裡頭的工作打點到一個段落,宣典聖隨即走入書肆後方的小房間,打算要邀納咨雲一道上酒樓用膳,然而一推開房門,卻見她躺在炕床上頭睡著了。
他放輕腳步走到炕床邊,飲眼瞅著熟睡的她。
她合眼熱睡的模樣,瞧起來就像是個娃兒一樣,純真極了。
他緩緩地在炕床邊坐下,睇著側躺在炕床上的她,見她幾繒髮絲滑落額際,他不由自主地伸手為她撥至耳後,露出一張清麗的美顏。
美人,艷者家破,妖者國亡,不管怎麼說,都是禍水……確實足禍水沒錯,她天天將他搞得怒火中燒,氣得他頭疼不已,卻又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女子重德不重貌,像她這般擁有美顏卻又毫無婦德可言的女人,他該要將她休離才是,不該放任著她擾亂他的心。
可……都已經娶了,又怎能無故休妻?
誠如爹所言,她未犯七出之罪,他憑什麼休離她?
她在外的舉止,騷而不淫:在外的言語,逗而刁;亂……彷若她行事真有她自個兒的分寸,然而看在他眼裡卻是於禮刁;合。
這塊朽木,到底要怎麼雕?就怕他有神器在手,也雕不出她沉潛於心的禮教。
在她眼裡,根本就沒有世俗禮教的規範,要他教導她,他可真不知道要從何處下手……說到下手,他掌心還殘留著她柔軟的觸感,在這寒冷的雨季裡,幻化為一陣暖流鑽進他心底。
她不只是有張禍水美顏,還有副教人迷亂的身子,然而,她卻如此不縛於禮教,老是將自個兒裝扮得風姿綽約,像只斑斕的蝶兒般在他面前飛舞,恣意撩撥他的情緒,放肆挑誘他的心思……
他怎會如此輕易便數她左右了心思?
原以為自個兒的性子極為內飲,誰知道卻因為她而變得如此容易動怒。
可是現下瞧著她,他又覺得先前一肚子的火已消失無蹤……瞅著她睡得這般香甜,不知怎地,他就是移不開眼。
他的目光順著濃密如羽扇的長睫往下移,停留在她那嬌艷欲滴的唇上。
他難以自遏、彷若著魔似的朝她逼近,直到她那濃密如羽扇的長睫突地掀開,他才猛然驚醒,帶著幾分心虛正坐在炕床邊。
「你怎麼來了?」她不雅地打了個呵欠,對他的靠近壓根兒刁;以為忤。
「你肚子還不餓嗎?」他沒好氣地道。
「晌午了?」他不說,她都忘了,「走吧,咱們到酒樓去。」
呵呵,她又想起昨兒個的紅燒蹄膀了,還有教人食指大動的香酥脆魚絲,若是再配上一點酒,那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只叮惜他這個人太不懂得享受了。
「走慢些,難道你就不能一步一步的走嗎?」有哪個已出閣的女子會像她這般蹦蹦跳跳?
「我餓了嘛屍她委屈地扁扁嘴,放緩腳步開門往外走。
真是的,她肚子餓了,想要早點去用膳也刁;成,真是八股。
「端莊一點。」他不禁歎了口氣。
唉,看來要她事事以禮為進退依據,怕是難了。
納咨雲偷偷吐了吐舌頭,走山門外,經過小徑,來到書肆鋪子,卻見外頭疾雨斜飛,雨勢大得讓她不山得倒退一步。
「怎麼著?」他走到她身後問道。
「雨很大。」她說得不甘願極了。
「那又怎麼著?」他挑眉看著她。
「我總覺得好像……」她的話未完,乍見外頭幾道凌厲的閃光,不由得倒退了一步,雙眼瞠得大大的,回頭緊抱住他。「啊——」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整個人直往他身上攀,彷若要爬上他的身,讓他微惱地想要拉下她,然而一觸及她的身子,卻驀然發覺她渾身顫抖,「你是怎麼了?」
原以為她是蓄意逗他,可瞧她抖成這樣,根本不像是誆他的。
「雷啊……」她雙手攀上他的頸項,小臉埋在他的胸膛,含糊不清地道。
「雷?」他抬眼睇著外頭,見幾道閃光落下,雷聲隨即隆隆響起,而攀在他身上的纖小身軀不禁又瑟縮了下。
「我們不要出去用膳,叫他們送來好了。」她緊摟住他的頸項不放。
「可你不是說過外頭風雨交加,要人傢伙計送來太辛苦了?」不知為何,他突地想笑。
她在他面前向來都是張牙舞爪的,他說東,她就故意往西,從來不願稱他的心,然而,她現下卻忘了自個兒曾經說過的話,可見她是真的相當害怕……
知曉了她害怕,不知為何他心中有股快意。
「可是……」她急得跳腳,卻見他將她的手拉下,隨即快步往外走。「喂!你說要我走路端莊點的,幹嘛拉著我走這麼快!」
這個壞人明知道她怕,居然還拉著她直往外走,要是待會兒她被雷給打中了,看他要怎麼賠她?
「偶爾為之,無傷大雅。」他噙著笑,不由分說地拉著她,打起油傘衝進雨中,讓書肆裡頭的夥計都看傻了眼。
「大少爺笑了……」突然,有一個驚詫的聲音傳出。
「可不是?」
「難怪這一場雨連下了個把月還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