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華麗的夜,沉醉在真實頹靡與假性墮落的夜店,這對宗粲凡而言,可說是一成不變的生活調劑,卻也是他最愛的生活方式。
以極為年輕的姿態在瞬間跳上商業國際舞台,他所背負的責任和壓力,非旁人能瞭解;而他灑脫地不需要他人的瞭解,只因他聰明地尋找自己的發洩管道,將每每將他逼到臨界點的壓力完全釋放。
夜,教人著迷,又教人迷亂。而他,可以在夜裡盡情尋歡縱慾心,然後在晝時扮演屬於自己最完美的角色。
日與夜的分野,他的心底有一把尺丈量著,不曾出過任何差池。
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個女人……
麗質天生,清靈可人,著一身不過分裸露卻又可以百分之百鎖住男人視線的華服,一頭略微過肩的半長髮在頸間畫出誘人的弧線,超短的迷你裙隨著一雙長腿搖曳挑戰男人的自制力。
宗粲凡挑著笑意,待他回神,他已經攔住了女子的去路——根本沒有半點自制力可言。
在這般美麗的夜晚,打定主意為尋歡而來,他當然不需要任何自制力羈絆。
『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他彷若裹著磁粉般的嗓音在有些吵雜的空間裡緩緩流洩,俊帥的臉上挑起慵懶而頹廢的惑人笑意。
季馨淡睞他一眼,隨即從他身旁走過,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
宗粲凡傻在當場,黑白分明的大眼霎時瞠圓,不敢置信竟有女人如此無視他的存在……他倏地斂下眼,回想著自個兒一生當中,是否曾經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難堪地被漠視。
很努力地回想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發覺自己根本就不曾被拒絕過,更別提被徹底漠視,而她……眼前這一個頭一次見面的女人,竟然如此過分地漠視她。
瞧她的模樣,根本就還是個黃毛丫頭,居然這麼目中無人!
『這位小姐,你是生面孔,第一次來?』他忙追過去。
他怎能忍受這種屈辱?他可是這家店的熟客,店裡的其他客人總是暗中下注他是不是可以連續奪取女人芳心,目前記錄尚停留在連續十二個,眼前將會是第十三個——他連續第十三個晚上即將得到手的女人。
十三?嘖!真是一點都不吉利的數字……
但他宗粲凡是何許人也?他可是獵艷高手,高手中的高於,從未失手過,眼前這個不畏虎的初生之犢,他更是不可能這麼簡單地放過她。
『廢話。』已在吧檯前落座的季馨眼也不斜地低斥著。
這不是廢話嗎?都說了她是生面孔,她當然是頭一次踏進這個地方了。
宗粲凡的大眼持續瞠大中,但瞥見吧檯裡的調酒師正和一旁的熟客竊竊私語又不時投來關愛的眼神,他不由得輕咳兩聲,替自個兒提振士氣。
『喝什麼?我請你。』他努力讓自個兒的嗓音溫柔得可以擰出水來。
『不用。』季馨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認真地看過他一眼。
她當然不需要太認真地認識他,像這種自以為是的男人,若是給他太多甜頭,讓他誤以為自個兒本事過人,她豈不是造孽?
早知道會遇上這麼煩人的傢伙,她寧可乖乖地待在家裡無聊到死,就算是讓和心萍那個笨蛋兒子吵死也沒關係。
『怎麼了,心情不好?』他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適時的溫柔該是可以化解女人的防備和戒心,雖說眼前這個女人好像穿了一層防護罩一般,但他一樣有信心在短時間之內要她親自卸下心防。
『關你屁事?』她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或者應該說是壞到了極點。原本是想要讓自己放輕鬆才到這裡來的,可誰知道竟遇上瘋子……不過,這個瘋子長得倒還挺好看的,穿著也挺有品味的,看起來就像是個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真是教她……厭惡。
宗粲凡先是微微一愣,而後又努力地勾起笑意。『是不關我的事,但是我向來最會逗女孩子開心了,想必我可以幫上一點點忙。』
『你要是現在馬上滾開,就算是幫我一個大忙了。』季馨擠出一個惡劣的笑,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美,甚至讓她清秀的臉上浮現妖惑的艷麗。
不夠難聽嗎?沒關係,她還有更難聽的。
她正準備等他開口便要轟得他無臉見人、血濺五步,但不知道是他夠聰明,還是他意識到危機,他居然沒再開口,端了杯子便走人。
季馨疑惑地看著他離開的頎長身影,不禁有點意外。
就這樣走了?
看不出來他是一個這麼深明大義的人,居然這麼聽話,一點都不死纏爛打,如此瀟灑地端著杯子離開,真是教她意外透了。
原本以為自個兒找到了一個免費的出氣筒,想不到她都還沒發飆,他就聰明地摸摸鼻子離開……罷了,反正人家根本就沒有義務當她的出氣筒,要是她真將一肚子火都發洩在他身上,她又得要跟他道歉,那可就麻煩了。
『給我一杯『霧都』。』她對著調酒師輕喚著。
算了,她今天到這裡來,只是想要獨自喝兩杯,那個人白動離開,對她而言是一件好事,也只是個意外的插曲;現在她只要想辦法把自個兒灌醉,再乖乖地回家睡大頭覺便可以了。
只是一個人喝酒……還真是有點無趣。
接過調酒師遞來的酒,她小口地喝著,再回頭找著剛才那個男人的身影,卻意外地找不到他。
難道是她剛才說得太過分了?
應該不至於吧!她說話是沖了一點,但她的口氣並不是太差,只是出於基本的防備罷了。
不解地回過頭來,舉杯又喝了一口,尚未嚥下,便感覺有人拍著她的左肩,她不悅地往左邊探去,卻見到——『你在找我嗎?』宗粲凡使出渾身解數綻露魅惑眾生的笑。
噗的一聲,她含在嘴裡尚未吞下的酒,毫不保留地噴灑而出,而且不偏不倚地正中紅心——全數噴上他的臉。
季馨瞪大了眼看著他,身旁不斷地傳來陣陣倒抽氣的聲音。
她知道她這個舉動肯定是被誤會了。
再有修養的男人,也肯定無法忍受在大庭廣眾之下受到這種侮辱,當然她的原意並不是想要羞辱他,認真要論的話,是他咎由自取。
誰要他悶聲不響地靠近她,然後又突然開口問她是不是在找他?
這下子,他肯定會惱羞成怒了,對吧……
『你心情好一點了嗎?』宗粲凡不怒反笑地問著。
『咦?』他不生氣嗎?
『可以當個朋友嗎?』他又問。
他有沒有生氣……不可能不生氣吧?他宗粲凡是什麼人物,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受了這種屈辱,他甚至可以聽到背後有多少人在偷偷竊笑著,在這種情況底下,他要怎麼不生氣?
他是個凡人,不是聖人,動氣是再天經地義不過了,倘若會報復的話……當然也是報復得理直氣壯,就連老天爺都會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季馨愣愣地看著他許久,見他一臉的真摯,還有不斷從他瞼上滴落的水珠,她不禁笑開了嘴,掏出皮包裡頭的手帕,輕輕地替他拭去她剛才噴在他臉上的酒,帶點歉意地說:『我是季馨,季節的季、馨香的馨,我要怎麼稱呼你?』
宗粲凡怔仲地瞅著她突然綻放的燦爛笑容,霎時閃了神、失了魂!
完了,這是什麼感覺?他的心跳得很快很急,心臟好像快要衝出他的胸口了,不斷地失速垂直墜落……彷若要是他不緊抓著她,他就快要掉落到那個異次元的空間去了。』
***
『我懷孕了。』
某一天,在宗粲凡的住所,他的大床上,他以一副霸王壓頂的姿態,正欲一逞獸慾之時,季馨淡淡地開口了。
『哽?』他一愣,不由得脫口問道:〔是我的嗎?』
季馨驀然瞪大眼,一個巴掌毫不客氣地甩在他傻愣的臉上。
『你這個混蛋!分手!』她一把推開彷若被雷打中、尚是一臉呆滯的宗粲凡,隨手拎起自個兒的皮包便打算離開,然而門都沒開,便讓身後的人給拉住了。『你這個王八蛋,你最好放開我,要不然的話……』
『你別生氣嘛,我只是想防護措施都已經做得這麼好了,怎麼會……』有漏網之魚?唉,他不是故意要這樣問,只是……只是反射性的想法罷了;誰要有那麼多女人都和他說過這一件事?也莫怪他會很自然地反問了。
『不用再說了,我肚子裡的孩子絕對不是你的,我不會要你負責的。』季馨冷笑著,背對著他,執意不回頭瞧他一眼。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猛然將她拉過身。『難不成你要帶著我的孩子去投靠其他的男人?』
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他可是孩子的父親耶!他又還沒掛掉,為什麼他的孩子要去叫其他男人爸爸?
『你放心,我肚子裡的孩子絕對不會叫任何人爸爸的,因為我要拿掉他,我不要他!』混帳東西,她真沒想到他居然是個這麼沒種的男人,更氣自己怎麼會一頭栽進他的懷裡而不可自拔?
明知道他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但她還是因為寂寞而陷落了自己……真是可恥,丟臉透了!
『你說什麼?你要墮胎?』他拔高了聲音喊著,『你怎麼能做這種事?那是個生命耶,而且是我們之間的孩子,你怎麼忍心?』
季馨冷冷地笑著,『要不然你說呢?我今年才幾歲?倘若我不墮胎,我未來的生活要怎麼辦?還是說……你大少爺打算要娶我?』他會這麼做嗎……不可能的,她和他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我……』他從沒想過結婚的事。
『你一定不想結婚吧?』她又問。
『倒也不是不想,只是……』只是沒遇到讓他甘心一頭栽進婚姻墳墓的女人罷了。她是挺不錯的,但是……
『我也不想結婚,因為我也還想玩,我還年輕,而且還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我當然不可能為了這一個不該在這時候出現的生命而斷送了我的未來。』她倒也不諱言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相信你也是一樣的,對不對?』
『但是……我不希望你這麼做。』因為是她,所以他願意放寬自個兒的原則,不介意讓她為他生下孩子。
『那我又該要怎麼做?要我為了孩子而放棄我的未來嗎?』她淡漠地反問著他。『我告訴你,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將來我一定會恨他的,說不定我還會虐待他,我還會欺負他,甚至……』
『你只管把孩子生下,我來養!』他猛然打斷她的話。
天啊,身為一個女人,她怎能連一點基本的母愛都沒有?
她不像是一個這樣的女人,但她真的說出這麼沒人性的話!可惡,他原本是打算要報復她的,怎麼搞到現在,他非但沒有報復她,甚至還由著她牽動著他的情緒走,左右他的生活……
『我不要,如果執意要把他生下,那我這一段時間要怎麼上學?我今年就要畢業了,況且我要怎麼跟我的父母交代?』季馨別過頭,不讓他的三言兩語撼動她的決定。『而且……你確定我肚子裡的孩子一定是你的嗎?』
『廢話!不是我的,會是誰的?我至少還有一點自覺。』他剛才不過是有點傻住了,才會一時說錯了話。
『我可不敢跟你保證。』彷若是蓄意氣他,她偏是挑了難聽的話刺激他。
『你!』宗粲凡恨恨地瞪著她,緩緩呼出了一口氣。『無所謂,反正你把孩子留下就對了,除了結婚,不管你要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你。』
他是愛玩,而且玩得有點荒唐,但為了不要有憾恨發生,所以他的防護措施向來是做得最周全的,絕不會在玩興過後留下遺憾;但這一回……大概就是所謂的百密一疏,唯一的一次失誤吧!
失誤歸失誤,總不能拿一條性命開玩笑。
是一條命耶……
季馨瞇起勾人的大眼,難以置信他居然會說出這種鬼話。『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為什麼要答應你任性的要求?』
這是什麼道理?難道女人注定了要這麼倒楣嗎?
生下一個孩子,要浪費她多少的青春,還有她的學業,甚至是未來……有太多需要考量的地方了,大概只有他這種天生的大少,才說得出這麼闊氣的話來。
『我要你生下孩子也算是任性?』他不禁發噱。
他都已經退一步了,她還想要怎麼樣?這無關報復,只是他純粹地不希望一條生命在他眼前消失罷了。
『難道這樣還不夠任性嗎?』她不禁反問。『我這樣算什麼?算是代理孕母?
不,應該說是個生產的工具,替你生下孩子,讓你往後可以沒有婚姻的束縛,以便在外面玩得更快樂,是不是?』
她知道自己沒有權利這樣質問他,說穿了,她也是愛玩;而這一次玩得擦槍走火,她也必須負上一半的責任。但……聽到他說出這麼無情可惡的話,要她怎麼吞得下這一口氣?
擺明了不和她談婚姻,好像很怕她會假藉孩子之名強迫他娶她似的,她是這種人嗎?她敢玩,就敢負責,就能承擔墮胎之後所帶來的罪惡感。
『那是我的事情,你無權過問,但是只要有關於孩子,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當然要和我商量。現在我既然決定要你生下孩子,你就儘管留下,除了結婚之外,不管你開出什麼條件,我都會盡可能地滿足你!』他不滿地怒吼著。『如你所說的,就當作我買一個和我有血緣關係的繼承人,好讓我往後可以繼續遊戲人間!』
他是標準的一對一遊戲制,天曉得自從和她交往之後,他就冉也沒和其他女人接觸過了,而她居然說出這麼莫名其妙的話……
季馨瞪著他許久,悶聲不響,彷若在思忖著什麼。
半晌之後——『好,我答應你,條件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她定定地道。
『可以,但是這一段時間你必須先住在我這裡,等孩子出生之後驗過DNA ,確定是我的孩子之後,我會答應你開出的條件。』他惡意地道。
季馨緊握著粉拳不發一語,只是一直瞪著他,再輕輕地點點頭。
就當作是交易吧!把孩子當成籌碼,換得一些有價物品吧!橫豎她原本也不打算要傷害肚子裡的孩子,先前說的話,不過是蓄意要氣他的罷了。只是沒想到不但沒氣到他,還被他傷得體無完膚……這傷口的代價,她絕不會便宜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