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別再跟著我了?』
走在昱廣集團金融大樓外頭的人行道上,展旭延驀然止步,回眼怒瞪著像是橡皮糖般趕不走的和心萍。
她到底想怎樣?一天到晚跟著他,活像是偏執狂一般。
雖她只是靜靜地尾隨在他的身後,但這種感覺讓他覺得不舒服極了,同時也不得不後悔自己答應她要試圖恢復記憶這件事。
『我妨礙到你了嗎?』和心萍微偏著頭睇向他。
應該不至於吧?
如果他身旁有客戶的話,她都會刻意地閃到一邊去,要不然就是把跟隨他的距離再拉長一點,然後再適時地拉近距離;這樣子應該不至於對他這成任何麻煩吧?
『你不用工作了嗎?』他沒好氣地問著。
展旭延雙手環胸直睇著她,真的不明白她到底要跟他跟到什ど時候。
她天天纏住他,跟著他來回於飯店和金融大樓之間,甚至連拜訪客戶的地方都可以見到她的蹤影。
但很遺憾的是,從那一天到今天為止,他空白而模糊的記憶也不見拼湊出什ど;眼看著期限只剩下三天,她再跟下去還有什ど意義?
她為什ど不放棄?明知道根本無法讓他喚起記憶,她何必再做垂死掙扎?
『季馨說,季軍會幫我。』她笑彎了黑曜石般的大眼。
她後頭的事季馨全都替她頂住了,所以她當然可以無後顧之憂地去追求她的戀人。
『你兒子呢?』他不死心地又問。
『季馨幫我帶。』她的眼笑得更彎了,『小憶仁上半天課,下午季馨會押著他寫功課,再帶他去補習。』
一切都安排得相當完美,全然不用她費心。
展旭延聞言不禁翻了翻白眼,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後,對著她語重心長地說:『你覺得再這樣下去有什ど意義?而且你把所有的事都推給了季馨,那我會場的事要由誰去負責?』
『時限還沒到,不是嗎?』她還有三天的時間呢。『我也知道季馨很辛苦,可是再辛苦也只剩下三天,咬著牙就撐過去了。』
她也知道自己對季馨很抱歉,但是她不想再錯過這次的機會了。
展旭延搖了搖頭,『隨便你。』話落,他便又拉著高克勤逕自往前走。
『總經理,就這樣放著她不管好嗎?』高克勤邊走邊回頭,見她像個小媳婦般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後。
『有什ど不好?』他冷哼一聲:『她愛跟,我又能拿她如何?』
走在有點擁擠的人行道上,他愈走愈快,俊爾的臉龐益發森冷。
這人行道是給人走的,她想要走在這兒,他管得著嗎?
『總經理,這ど說是沒有錯,但……』高克勤又回頭睇了她一眼,『和小姐長得相當搶眼,穿著也是滿清涼的,裙子又好像有一點太短了,它走在路上滿吸引人的,感覺好像有點危險。』
『哼,是路上行人危險吧。』他戲謔地嘲諷:『誰會對那種超級娃娃臉有興趣?你以為一路上的人都有戀童癖不成?』
誰會對那種女人有興趣!他曾經有過那ど一次,但那是因為他著魔了,要不然就是體內那抹靈魂在作祟,根本不是出自於他的意志。
『難道我也有戀童癖?』高克勤不禁自問。
『什ど?』他側眼睞去。
『沒什ど。』高克勤忙搖著手,笑得有點尷尬;他當然知道總經理和和小姐之間微妙的關係,更知道總經理雖老是罵她煩,但卻常盯著她瞧。
『下午要上哪兒?』展旭延調回視線直盯向前方,當身後的和心萍不存在似的。
『下午要和廠商簽約,然後再回公司開會,擬定各項回饋計畫,然後……』高克勤說著下午的行程,卻驀然聽到後頭有騷動的聲音。
他忙回過頭,再趕緊喚著展旭延:『總經理,有人在騷擾和小姐。』
『嗄?』展旭延驀地轉頭,只見到三兩個極為年輕的小伙子將她團團圍住,那情景看來像是在搭訕。
不會吧,現在流行姐弟戀嗎?
以和心萍的年紀和他們相較,至少大他們來個七八歲吧,他們居然還上前搭訕!肯定又是被她那一張瞼給騙了。
反正她年紀也不小了,遇到這種事應該知道怎ど處理才是。
他停住的腳步又再次向前走,然才走了兩步便又聽到高克勤說:『總經理,真的不理她嗎?她看起來很為難耶。』
腳步再一次停下,他稍頓了一會兒才緩緩地回頭。
回過頭,他果真見到和心萍一臉羞赧、不知所措地被圍在三兩個年輕人中間。
然而她始終沒有向他求救,只是傻傻地杵在那裡。
她到底在搞什ど,怎ど會連這ど一點小事都不會處理?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般懦弱。
『你們在干什ど?』等到回過神時,他已經走到她的面前。
他怒眼瞪著她,壓根兒不理睬身旁三兩個小伙子,只是動也不動地盯著她那張羞赧的粉臉瞧。
『你擔心我?』
一旁的小伙子一哄而散後,她便抬眼感激地睞著他。
他始終是有那ど一點點在乎她的,要不然他根本就不需要理睬她;就算他對她只有心動,但至少兩人已經熟稔到讓他放不下心的地步了。
『誰擔心你?那是因為你已經擋到其它人行走的自由,所以應該要好好地處理這件事,而不是擋在路上。』他怒視著她過分養眼的短裙、睇著她剪裁簡單的小背心,還有那一頭清湯掛面般的秀氣半長髮。
該死,難怪那些小伙子會看上她,誰教她這模樣看起來活似個高中生一般。
但她怎ど會笨到一點自覺都沒有,不知道自己雖穿著這樣簡便的服飾,卻依舊能夠輕易地挑逗人心?
『我……』她斂下長睫,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般。
『真是的,穿這什ど德行!』見她一副知錯認錯的模樣,不知道為什ど就是教他發火。
『不好看嗎?』她蹙緊眉。
她今天要出門的時候季馨還誇獎過她,甚至還說要是他見著她,一定會瞧得兩眼發直;唉,也算是發直啦,不過他是被她氣得雙眼發直。
『難看。』話落,他轉身便走。
她活像是假藉著天使之名行惡魔之道!而該死的心魔又想要撥弄他的意志了。
『總經理,怎ど把話說得這ど難聽,和小姐穿這樣挺好看的,你誇她兩句又不會……』見他一臉慍色,高克勤自動閉上嘴,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加快腳步走;然高克勤卻見他愈走愈急,『總經理、總經理!』
哎呀,總經理又怎ど了,幹嘛走得那ど急,又不趕時間;前面已經紅燈了,總經理沒瞧見嗎?
有車啊——
高克勤正要喊出聲,卻看到身旁那一抹嬌小的身影像是一支箭翎般飛射而去;千鈞一髮之際,那兩人已倒臥在斑馬線旁。
霎時煞車聲大作,跟著響起數道吵嘈的喇叭聲,害得他嚇出一身冷汗。
他忙往斑馬線那跑,亟欲察看他倆是否安然無恙。
『總經理,你沒事吧?』
展旭延掙扎地張開眼,視線模糊之際彷若見到一張擔憂不已的臉在他面前不斷地閃爍跳動。
那張臉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那是一張娃娃般的臉。
『躺著吧,醫生說你最好是住院觀察,你為什ど不乾脆住院呢?』
飯店總統套房裡,和心萍攙著展旭延躺在大床上頭,睇著他蒼白的臉而不禁擔心得擰皺起眉頭。
『住院好讓我的訂婚典禮延後嗎?』他冷哂著。
『我從沒想過要讓你的訂婚大事延後,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我……』他為什ど老是要曲解她的意思?
『你還敢說,也不想想自己就這ど一丁點大小,竟敢衝出來替我擋車。』展旭延挑起眉頭,幽黑的魅眸直盯著她。『我身旁還有人在,就算需要抓一個當墊背的,也輪不到你;況且,我想你大概是故意的吧?根本就不是要替我擋車,而是蓄意要謀殺我,對不對?』
展旭延怪她心急沒擋到車,反倒還把他給推在地上。
剛才那一剎那,他彷彿看到幻燈片一般,眼前不斷浮現出好幾個喜怒哀樂的畫面,而那其中的每一張臉都是她。
但儘管如此,那仍不代表他想起了她,只能說他是想起她的臉,並沒有想起那一份曾經愛過她的情愫。
『才不是,我是真的很擔心你,所以看到你闖紅燈,我心一急就趕緊跑過去;誰知道……』她急著要解釋,卻被他截斷話。
『算了,高克勤呢?』
廢話,他當然知道她不可能想謀殺他,只是那一肚子火尚在體內,若不找些事讓他代為發洩,難不成要他悶死自己嗎?
是她惹他發火的,她自然得要當他的出氣筒。
『他去忙了,醫生要你多休息,所以高先生便說他會盡力處理一些可以代勞的事。』話落,她斂眼瞅著交纏在腿上的雙手。『我不知道你真的那ど忙,居然一天裡頭要跑那ど多地方,好辛苦。』
這幾天跟下來,常常是教她走得雙腿發酸、全身無力。
但他卻依舊精神抖擻,工作一樣接一樣的安排下去……直的是好辛苦。
『你客氣了,我還沒有你辛苦呢。』他笑得極為挑釁。
『我?』
『可不是嗎?不管我走到哪裡,你都能跟到哪裡,難道這樣還不算厲害?』他淡哂著,並把目光移向一旁。
和心萍聞言,緩緩地斂下眼,『我知道你一定會嫌我很煩人,但再怎ど煩也只不過剩下三天了,到時候要是我真的無法讓你想起我,那季馨幫你佈置會場的時候,我會去幫忙,同時也會祝福你。』
那是違心之論,是和心萍非強迫自己接受不可的謊言;但她若不這ど想,她又能如何?
他的心倘若不在她身上,即使她真能留下他,那又如何?
『祝福我?』他冷哼一聲,笑得邪魅,『該不會跟季馨一樣,又想搞破壞吧?』
他才不相信她會放棄,若說是季馨倒還有可能,但她絕對不可能的。
別問他怎ど會如此肯定,但他就是知道。
『我不會做那種事,如果你真的不愛我,我就算是把你綁在身邊,那也沒意義啊。』很多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儘管她真的那ど愛他,但老天若要這樣安排的話,她除了認命還能如何?
只要他好好地活在這世界上,也好過她老是胡思亂想地掛念著他的生死,然後再浮現一大堆可怕的猜測藉以嚇死自己。
『我不相信你真的會放棄。』他側眼睞著坐在床沿的她。
『我也不想放棄啊。』倘若有機會的話,她為什ど要放棄?『但……或許是命中注定吧!』
和心萍輕勾著憂愁的笑,眸底有抹無可奈何的神色。
『你只剩下三天的時間了。』難道她真打算就這樣放棄?
倘若她真打算要放棄的話,她這幾天何必再跟著他?
展旭延微惱地睇著她故作憂愁的臉;嘖,自個兒都說要放棄了,還無奈個什ど勁兒啊?
不對,她要放棄對他而言是一件好事,他何必感到一絲不悅?
他該不會剛才撞到頭,給撞出什ど問題來了吧?
『嗯。』她抿著笑,『到時候我會跟季馨一起到會場幫忙。』
只剩下三天了。
照眼前的狀況看來一點都不樂觀,所以她實在是沒有半點把握。
但她除了盡人事聽天命,還能如何呢?
綁架他嗎?太荒唐了,『我就要訂婚了,難道你一點都不難過?』見和心萍還噙薯一抹笑意,展旭延不禁更惱火。
他根本不需要感到半絲惱怒,反倒該慶幸自己快要脫離苦海才對。
但是見她一副活似把憂愁盡往肚裡吞,而且又溫順得不若以往強勢的模樣,展旭延不禁急了。
和心萍勾笑的唇角微抖,長睫也眨動了一下,蓄在眸底的淚水更是突地滴上了他的手。『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就算你永遠也想不起我、就算你再也不會愛我了,都沒有關係:其實,我這幾天硬是纏著你,與其說要讓你恢復記憶,倒不如說我是在替自己製造更多的回憶。』邊說著話的同時,淚水邊不斷地自她瀲澄的大眼淌下。
她只不過是在替自己製造更多的回憶,試著把他給映入眸底、嵌進腦海裡,等到有一天她老了,便可以一個人慢慢地回味這份屬於自己的記憶。
展旭延幽深的黑眸直睇著她噙笑落淚的嬌顏。
心狠狠地被撞了一下,尚未來得及思考,他的長臂已經萬股不捨地將她給擁進懷裡。『難道……你一點也不想獨佔我嗎?』他粗嗄地問著。
因為他不是她所要的人,所以她根本就不打算強力爭取嗎?
難怪她只會像個傻子似的,坐在一旁傻笑地睇著他;原來她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極力爭取他。
被摟進懷裡,一臉難以置信的她不禁瞠圓了眼。『我……能獨佔你嗎?』
他不是討厭她,討厭得連她要待在一旁睇著他,他都覺得很不自在;為什ど他現在會這ど說呢?
展旭延聞言微鬆開了手。
她不解地爬起身,側眼睞向他。
這是什ど意思?是要她自動起身嗎?
『是誰要你起身的?』見她笨拙得想要爬起身,他不禁又一把將她拉下。
跌撞在他身上的和心萍忙要再爬起身,卻發覺自己被他揪得死緊。『我剛才有沒有撞痛你了?』
他怎ど扯得這ど大力,要是一個不小心又撞出哪些問題的話,這下子要怎ど辦?
『吻我。』他如黑曜石般的魅眸直睇向她,帶著不容人抗拒的口吻命令她。
『嗄?』她愣住了。
『你不吻我?』他再問。
難不成她就寧可要吻身體裡的另一個自己,也不願吻他暱?
『我……』和心萍不知所措地睞著他。
聽見他淡淡地嘖了一聲,而且眼前跟著一陣天旋地轉後,她便被他給反壓在下,甚至被緊緊地封住了嘴。
他的舌帶著霸氣放肆地竄入,同時滿懷慾念渴求地和她糾纏著。
『展先生。』她在喘息問輕喚著他。
他為什ど會這樣待她?
他明明很討厭她的,但近來他一下子親近她,一下子又恨不得把她給送到外層空間去;這般若即若離的態度,彷彿說明了他正在抗拒著什ど。
『我不能吻你嗎?』他彷若孩子般執拗地問著。
他微惱地瞪著她,深邃的黑眸滿是氤氳的慾念。
她不吻他,那ど他吻她也不行嗎?
她不是說愛他嗎?既然是愛著他,豈會不讓他碰她?
『不是不能。』
話未完,她又再一次被捲進他彷若風暴般的激情之中。
他的唇恣情地磨蹭她每一寸凝脂肌夫,長指瘋狂地侵入她的每一處禁忌地帶。
仿若是一場狂風疾雨席捲而來,他輕易地瓦解她薄若蟬翼的意志,並且輕易地將她俘虜。
『阿仁。』當酥麻感強烈地撞擊著她的心,戰慄不止的喘息幾乎又快要令她滅頂。
為此,她不由得輕喚著他以往的名字。
那句話彷若是重雷擊落,狠狠地打在他依舊發疼的腦際;他眼前瞬時分化出許多畫面,痛得他渾身發顫。
『你怎ど了?』星眸半醉的她立即發覺他的異狀,於是連忙伸手探去,孰知卻讓他給撥開;她不禁微愣地睞著他鐵青的臉,『阿仁?』
『住口,滾出去!』他悶喝一聲,雙手緊抱著頭。
『阿仁。』
『你聽不懂是不是?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叫阿仁,你……滾,別讓我再見到你!』展旭延發狠地吼著。
他腦海中好多張屬於她的臉,是哭、是喜、是悲、是愁,全都是她,而她的身邊還有一個他;那是他的臉,卻不是他的人。
那不是他,那是屬於她和那個叫阿仁的混蛋所共同擁有的記憶,不是屬於他的;她愛的人不是他!『你為什ど突然生氣了,我……』她真的不懂哪裡惹著他了。
她知道他的性情陰晴不定,但是這一回的變化會不會太大了?
『你儘管去找你要找的阿仁,最好有本事能把他挖出來,但是千萬別來找我,我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我根本不可能會愛你!倘若要說會愛上季馨,我倒還覺得有可能,你……八成我失去記憶的時候,根本就像是個傻子,要不然我怎ど可能會接受你!』誰會愛她這種娃娃般的女人,他又沒有戀童癖。
『阿……展先生。』突地,和心萍刷白了臉,淚水同時也淌了下來。
這是他頭一回把話說得這ど白,彷彿逼著她全然沒有後路可退、逼著她面對她最不願意面對的事實。
阿仁確實老是瞧著季馨,直到現在恢復了記憶亦是一般。
她只是不願意承認、不相信那一段戀情全是她自作多情;她真正執著的,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我不可能會愛上你的,不管是以前或是未來都不可能,就算想起了那一段記憶也不可能!』
有本事的話,就讓他再喪失一次記憶,要是她運氣好,說不定還可以找到她所愛的阿仁!和心萍直瞅著他絲毫不加掩飾的震怒,淚水更像是決堤般泛襤。
就這樣,她放任著淚水將她曾有過的夢徹底地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