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回去?」真是夠了!
席摩耶忍無可忍地怒喝一聲,雙手猛地往桌面一拍,辦公室裡瞬間鴉雀無聲,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有史以來第一次失控。
這個男人可真有逼瘋人的本事,或許便是因為他這一張嘴讓東皇集團的人受不了,不得已才把他送到這裡來。
她不想再次成為流言的女主角了,她已經受夠了耳邊像是蒼蠅般的嗡嗡聲。
「可是今天早上是你載我來上班的,待會兒下班,於情於理你都應該再送我回去,畢竟我們住得……」
席摩耶猛地起身摀住他的嘴,瞠圓的眸子噴出他再口無遮攔便殺無赦的怒焰,而摀住他嘴的手大有向下移動掐住他脖子的衝動。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無賴?瞧她到底招惹了些什麼!
「我沒說錯啊!」嗚,好無辜。
「回座位,不要再說了,待會兒要回家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她附在他的耳邊小聲地道。
她很慶幸自己的手上沒有凶器,真的。
開玩笑,說起話來這麼語焉不詳,要是讓公司裡的人聽偏了,到時候豈不是又繪聲繪影的成了一劇?說不定還會有數十種版本在公司裡流傳。她再也受不了這種事了。
「沒問題。」鍾離楚微嘟起唇親吻著她微涼的手心,見她像是觸電似地往旁邊逃竄,不禁笑彎了魅眼。「待會兒見。」
席摩耶摩挲著掌心,卻磨不掉掌心那股電流刺竄過的感覺,那種酥麻而曖昧的氣息。下流的男人,她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男人,也是第一次遇見會騷擾她的男人。
對了,他今天早上偷吻她,雖說只是蜻蜓點水、若有似無的,但那可是她的初吻。唉,她真是背到了極點,居然和他成了鄰居,這下子就算想逃也不知道要逃到哪裡去了。真想不到不只上班時間會見面,連下班後也難逃噩夢。
嘖,除了回家,她還能到哪兒去呢?
***
「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付錢。」
「不用,我沒讓女人付錢的習慣。」
「那只是你大男人的沙文主義作祟吧!男人與女人平等,我有工作能力養活我自己,不需要你多餘的禮貌干擾我的生活。」席摩耶哪管得了此處是何處,一股從胸口延燒至腦門的怒火蒸發了引以為傲的理智之後,她再也忍無可忍地放聲咆哮,以發洩近日來的壓力和睡眠不足。等著下班,閃避著同事們懷疑追逐的眼光,載著他鍾離楚到超市,不但得在一路上接受他自以為浪漫多情的告白,買完民生用品之後還要讓他考驗人性的極限。她真是受夠了,再縱容他便是刻薄了自己!
「我干擾你的生活了嗎?」濃眉輕蹙,斯文白淨的俊臉佈滿淡淡的哀怨,不禁讓她傻眼。
再大的火氣也禁不起他殺傷力如此強大的哀怨指控。
她相信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還媚的男人,身為女人的她也不禁因自己連他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而懊惱不已。
然他要展現他的美也犯不著在這種地方。這兒是超商哩,且現在正是下班顛峰時刻,收銀台後頭還排了不少人,而她居然會笨得在這種地方和他起爭執,真是忍不住唾棄自己的沉不住氣。
既已經忍受了他那麼久,為何不再多忍他個一分半秒換得安寧呢?「快點付錢。」她的牙有點酸。
緊咬一整天了,想不覺得酸痛也難;這全托他的福。
「你願意讓我請客了嗎?」一掃哀怨,鍾離楚笑得勾魂萬分,就連一臉不耐的收銀小姐也忘了催促。
「是——」她把尾音拖得很長很長。快點,她已經覺得很丟臉了,若不是東西太多太重,她實在很想背著這幾袋東西揚長離去。「真高興我有這個榮幸。」
鍾離楚那抹在唇角的笑足以迷惑整個超市裡頭的男男女女,動作利落地付完錢之後,輕鬆提起袋子,擺出lady frist的手勢,讓她恨得牙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
而最可恨的是,她不知道她的苦難日子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
「怎麼了?」坐在車上,看著車窗外不斷飛掠而過的街景,再看著她神乎奇技地超車再超車,鍾離楚終於忍不住地問道:「你是不是肚子餓了,所以想要早點回家吃飯?」
席摩耶挑起眉,斜眼睨著他。
火依舊、怒仍在,但是再狠毒的話翻上了舌尖到達了頂端,卻永遠只能苦悶地再次吞下腹,細細咀嚼這一份無奈。
她是何德何能啊?怎能得他如此重視?
「我們這樣子是不是很像一般的夫妻?」他不禁又挪近了她一些。「剛才在超商裡頭,我們八成會被誤以為是一對吵架的夫妻,你說對不對?」
車子猛地煞車。
「不是綠燈嗎?」身子向前微微拋張又回復,抬眼看著依舊是綠燈的號志,他有點疑惑,不禁又湊近她幾分。「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席摩耶怒瞪著前方,隱忍著怒氣,卻突地感覺一雙溫熱的手撫上她的額,不禁抬眼瞪著他。「鍾離先生,請問你現在在做什麼?」這一股怒火再不發洩的話,恐怕要在她的體內醞釀成災了;但若是要發洩,又覺得自己太過大驚小怪,一點成熟應對的氣度都沒有。
若是以往,她早就放聲大吼了,哪會如此寬待?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給她一種詭異的罪惡感,彷彿只要她一拒絕他,就是一種錯誤。她沒有辦法相信他,卻也甩不掉他的緊迫盯人,想委婉地要他放棄,卻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曲解了他如外國人般的禮貌相對,想厲聲遏阻他的過分舉止,卻又怕會傷害了他。
但是事情不該再這樣下去了,她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不管他聽不聽得進去,她一定要把事情談個明白。然而……天,她從未讓自己陷入如此兩難的狀況,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我怕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卻又倔強的不說。」他說得深情而溫柔。
看得出她的率直,又豈會不懂她的灑脫和倔強?
她一愣,感覺他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鼻息之間,再次燒燙了她冰涼的頰。「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她最怕這種話題,好像他很懂她似的,但她更怕這種氛圍,彷彿他愛戀她極深;但誰知道他和她只有一面之緣,只在他鄉異地見過一次面,讓他畫過一張畫而已,他怎會對她憑地執著?
「我恨不得把你娶回家,你說這不是喜歡會是什麼?」鍾離楚不禁放聲笑著,大手摩挲著她短短的發。
原來是這個問題,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她會質疑他的感情,隨便挑個女人求婚的話,怕不在一秒之內點頭打契約?況且他可是不顧一切地豁出去,和她玩起了純情遊戲,倘若不是真喜歡她,他是不會允許自己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的。
「你是不是哪裡有問題啊?」有誰會一見鍾情後便求婚的?
瘋子、瘋子,她真的是遇上瘋子了!
「我好得很。」他笑得分外勾魂,悄悄地挪近她,冷不防地再次在她唇上偷得一吻,在她尚未回神之際好心地提醒她:「後頭有車子,倘若你不趕緊開走,待會兒八成會遭車陣包圍。」
席摩耶猛地回神怒瞪著他,感覺臉燒得很燙很熱,就連方才讓他碰觸過的唇也淡淡地散發著他身上溫熱的氣息。
很淡的氣味,卻快讓她醉了。
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
鍾離楚的隨和不似他外表給人的貴族印象,親切得像是個鄰家大男孩,和那一張俊臉一點都不搭。
一般來說,有他這種外貌的男人通常眼睛都長在額頭上,要不是往左斜看,就是往右滑睨,總之不會正眼以對,尤其不太可能正視像她這款長相沒什麼特色,不會讓人想看第二次的女人。
然而他卻瞧了,而且一見傾心——這是他說的。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麼男人緣,由於過於品學兼優,身材又過高,所以接近她的男人等於是自取其辱;再加上她生性冷情,和同性友人談不了沒有建設性的八卦,遂她向來是獨來獨往的。但孤單不代表寂寞,她習慣了孤獨一人,有點無法適應他半途加入卻又趕不走的唐突。
幾乎二十四小時的長時間相處,讓她想逃也無處可逃,唯有晚上幾個鐘頭的睡眠時間可以逃出他的魔掌,其餘的她都得伴著他的氣息。
這一隻披著羊皮的狼,全公司大概只有她知道他的本性,而眼前這一群把他圍成一團的笨女人們卻傻得演出行動劇搶奪他的一分一秒。只要他笑,她們也笑,見他不笑,她們便像是傻子般的逗他笑。
他到底是誰啊?古代帝王再囂張也就是這般吧?
真不知道她們到底對他著迷什麼,又在圖他些什麼?她沒有辦法理解那種心情,也沒有辦法成為眾星拱月中的一顆星。
然而狠話說盡了,他卻一樣執著,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貪求她什麼,更不懂自己有什麼可以讓人貪求。這種無意義的糾纏逼得她心力交瘁,偏偏他又像是個橡皮糖,硬要黏上她的身。
決定了,今天晚上一定要想辦法閃開他,絕對不能再讓他纏著她不放。只是該怎麼做呢?
席摩耶冷斂下眼眸,不去看他那副坐享齊人之福的慵懶,不去理會心底陡然而生的異狀,只是絞盡腦汁地想要把他的身影甩得老遠,連帶著把他刺眼的笑丟到十萬八千里外。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來公司做什麼的,或許該把他改派到公關部門,免得大材小用,浪費了他一身絕學。
嘖,埋在女人堆裡真那麼開心的話,他又何必接近她?
她可以跟他保證,公司裡最不像女人的女人就是她了,隨便抓個女人,除了打掃的阿婆之外,每一個都比她亮眼。她不自卑,也不會妄自菲薄,她只是認清事實,知道自己在男人眼中是什麼模樣。但無所謂,彼此彼此,在她眼中,不能在工作上有所突破,只會仰仗女人的男人,倒貼給她也不要,她是寧缺毋濫,就算孤單一輩子也無妨。
她知道,她只是還沒有遇到一個讓她心動的男人罷了。
或許一輩子都不會遇到,但那也無妨,至少比她一輩子都得對著那張逢迎諂媚的臉還來得好。
真是個混帳男人,說什麼對她一見傾心,結果還不是……「你生氣了?」鍾離楚站在她的辦公桌邊,斂下噙笑的魅眼,玩味著她不知打哪生出的不悅,在心底評估著自己蠶食鯨吞的計劃是否讓她有所改變。算算日子,也該有點變化了,是不?
「誰在生氣?」她抬眼,有點莫名其妙。
這傢伙是何時晃到她身旁的?總是像個沒有腿的鬼,在她沒有防備時殺到她的身旁,端著一張蠱惑眾生的俊臉闖進她的腦海。「你啊。」她連自個兒心情不佳都不知道嗎?「瞧你氣得眉眼深鎖,一臉陰沉,像是在算計些什麼的模樣,嚇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你打招呼,也不知道該不該在這當頭問你晚餐要吃什麼。」他頓了頓又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比如說看見他的身旁圍著一堆趕也趕不走的女人,讓她覺得心生不悅?比如說倘若他不在她的身邊,她就會開始思念?
「沒事。」她別過臉,用手輕觸著自己的眉心,頓覺自己的眉鎖得可深了。怪了,她在生氣嗎?為什麼卻不自覺呢?
唉,說起晚餐,這又是另一道難題。真不是他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他煮的各式料理雖說可能比不上五星級飯店大廚的絕佳廚藝,但絕對可以讓人難以割捨食物的誘惑。
去,他可真是得天獨厚,不只臉誘人,就連廚藝也勾人,真可推為新好男人的代表,這種男人若讓他跑了真是可惜。
但卻不對她的味,不知怎地就是不對味,也說不出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儘管兩人的生活除去了夜晚,幾乎可以說是像夫妻一樣的相處了,可不知怎地,她就是直覺他倆格格不入。
「沒事就好,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麼?」他也不深究,綻開的笑顏毫不吝嗇的供與,而且是真誠的想討她歡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不過以往倒是都挺好用的。
可以往充其量也只能說是逢場作戲,心底沒有半點感動和雀躍,只是純粹為了展現自己的廚藝罷了,不若現在只為了得到她淡淡的一笑。好貴的一笑啊,千金不賣。
席摩耶挑眉睨著他,眼角瞥見一旁的女同事們個個豎起了耳朵,不禁又歎了一口氣。「我今天晚上有約。」
割捨不了美味的晚餐也不行了,天天這樣耗下去對她而言是另一種沉重的負擔,她才不要過得不像自己,得在他的鉗制之下過活。就算真讓同事們知道兩人為鄰又如何?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就算她說破了嘴,她們仍做此想,她也只好認了,她可不想擋住那群女人前仆後繼地湊到他的身旁去。
「和誰?」心一凜,有點難以置信。
連日來她皆乖乖地在家陪他,也沒有友人找上門來,亦沒有同事來訪,還會有誰約她一起用餐?
男的?女的?他不想揣測。
「你有權利知道嗎?我有義務告訴你嗎?」她不禁翻了翻白眼,漠視他的正色以對,連帶著對開始竊竊私語的女同事們視若無睹。笑話,以為孤立她就可以打倒她嗎?
她沒有這麼脆弱,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甚至是未來。想談論就談論吧,反正再難聽的話她都聽過了,儘管她們把嘴說爛了,她還是一樣過著原本的生活,之於她根本是不痛不癢。
「我想知道。」鍾離楚難得斂笑的俊臉冰冷懾人。
席摩耶錯愕不已,不敢相信他這一張愛笑的臉一旦不笑了,竟是憑地駭人,也難怪他總是笑不離唇了。
只是她和他充其量只能說是同事,是上司和下屬,她的行程不需要跟他報備吧,況且這是她捏造的。
「客戶。」她孬好不好?就是怕了他吃人的眼神。
說真格的,除了客戶會找她邊談帳款邊吃飯,還有誰敢找她?有,就是眼前這一個男人。
「哪一個客戶?」他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是瞎了眼的男人才會發現不了她的美。不是沒有男人自動找上她,也不是其他男人不懂得欣賞她不同的美,只是她把城牆築得太高,安穩地住在城牆裡,住得壓根兒不心虛,甚至還相當地理所當然,也難怪會嚇跑了追求她的男人。
然而他相信,他可以領著她走出她自個兒築起的高牆,不管那一堵牆到底是因何而築得那般高。
「喂,我不想在辦公室裡引發事端,麻煩你回座好嗎?」
她是不在乎別人的閒言閒語,但截至目前為止,她還不太習慣那麼惡毒的目光直視著她;她不想霸佔了財務部之草……呃,不對,是北恆之草。
近來每到中午,圍在他身邊的女同事有一半以上來自其他部門,多是她叫不出名字的同事。根據小道消息,連男人也拜倒在他的腳邊,可見他的魅力無遠弗屆。
他不在乎成為話題焦點,但她可在乎得很。
「摩耶,你大約幾點會回來呢?」他又湊近她一點,她可以感覺到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幾乎快把她給烤熟了。
她抬眼對上,嗅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看著那一雙魅力十足、殺傷力強大的魅眸,心頓時怦然,他愈是靠近,她心跳得愈急,他愈是勾人,她愈是無措,感覺快要休克了。
他、他、他管她幾點回來,她哪裡知道自己會幾點回家?她連今天晚上要晃到哪裡去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幾點回家?
「在公司請叫我副理,且請不要和我談論公事以外的事。」她咬牙。心跳得失控,他身上的香氣像是一種毒,嗅了難過,不嗅難受,儘管她都往後閃進角落裡了,氣味卻依舊纏繞在她的鼻息之間。
「好。」他挑高了眉,又靠近她一點,在她的耳際輕喃著:「我等你。」
語畢,鍾離楚立即轉身,再次投進前仆後繼的女人浪花中,令她再次傻眼。
他、他、他靠得那麼近,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唇在她耳際有意無意地拂掠,嚇出她一身冷汗,嚇得她的心臟快要不顧一切地跳出胸口。
好一個大膽的男人,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活地放肆,他……好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