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
女子嬌柔無力的嗓音噙著濃濃的鼻音,低低切切地喚著,彷彿用盡僅剩的力量呼喚著。
誰啊?又是誰在喚她?
炎-煌痛苦地翻了翻身,才以為這一陣子得以好眠,想不到又故態復萌,恣意地騷擾著她的心。
「-皇,快來……」
如泣血的黃鶯,啾啼最後一聲之後便是急促的呼吸聲,彷彿在和這個世界爭鬥,想要再多爭得一點時間。
「去叫-皇來,快!」
紛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喧嚷的呼叫聲,緊緊地攫住炎-煌的腦海,刺痛著她的雙眼,揪扯著她的靈魂。
是誰?到底是誰在喚她?
***
不安地輾轉,直到炎炳煌不甘願地放棄掙扎,艱澀地張開雙眼;然,甫張開眼,隨即對上一張疲乏的俊臉,閃耀著傲氣的黑曜石眼瞳黯然失色,常勾在唇角的笑意消逝,連堅毅的下巴亦佈滿初生的鬍髭。
「你!?」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她已經睡了很久了,否則他下巴的鬍髭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覺得舒服一點了嗎?」瞧她警戒地防備著,闕門-皇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什麼舒服了一點?我怎麼了嗎?」她蹙起眉,坐起身子睞著他。「我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啊。」
倘若要說真有不舒服的地方,大概只能說她肚子餓了……
「真的嗎?」他想要探出大手輕撫炎-煌的額,卻又怕自個兒的唐突會讓她駭懼,不禁沮喪地收回手。
「喂,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幹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不悅地挑起眉,無法接受闕門-皇突然變得很和善的模樣;他該不會有什麼意圖吧?她記得在遊湖時,若不是他對她輕薄的話,她也不會摔落湖底。難道他是感到愧疚?
不過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功夫竟是恁地了得,心想還好她沒有跟他硬碰硬!要不然的話……
炎-煌怯怯地覷他一眼,發覺他還在盯著她,她俏臉一紅,又趕緊別過臉去,不敢盯著他;但即使她不盯著他,她也可以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直纏繞著她,令她的心不由得漏跳了數拍,連手心也不由得滲出汗水。
幹嘛,她可是受害者耶,為什麼她還要接受他審視的目光?
炎-煌忿忿不平地抬眼瞪視著他,然而一對上他深邃的眸子,她不由得又舉白旗投降,百般不自然地道:「喂,你到底是在看什麼?」
她是長了天花,還是出了麻疹?
「看到你的氣色好多了,我也跟著安心了。」闕門-皇輕輕地勾笑,看起來好像真的安心了。
「我又沒有怎麼樣,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簡直快昏了,她又不是第一次溺水,也不是第一次昏倒,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闕門-皇淡然地道,感到自個兒緊握的手甚至還隱隱地發顫。
當他發覺怎樣都喚不醒她時,他的心幾乎快要停止了,險些要隨著她微弱的脈動而猝止。那感覺就像是十幾年前的惡夢又回頭一般,他被困在真實的夢魘裡,卻只能無奈地掙扎。
爭權、奪利又能如何?即使當了皇帝也無法強求長生不老,即使搜刮盡天下的財富也無法強求璇兒的生命。
他擁有的一切都無法挽回璇兒的生命,宛如他即使武功蓋世亦無法抓回-煌的神智;他好怕,不只是雙手,就連縹緲的靈魂也為之撼動不已,那樣的恐懼深植於心,仿似在等待情緒波動的一天,便會隨之破繭而出。
「我?」不會吧?
她的身體有這麼差嗎?她從小到大都不曾得過什麼病,別說是病,就連風寒都不曾染過,怎麼可能因為掉入湖中便昏睡個一天一夜?
「我很怕,很怕你會那樣子再也醒不過來……」闕門-皇瘖啞地道。
他在動搖,被她羸弱的氣息所撼動。他不敢相信她可以在他心中激起如此強大的漣漪,不敢相信自己在尚未證明她是否為璇兒之前,便如此悚懼失去她。
倘若她不是璇兒,那麼她會是誰?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像璇兒那樣左右他的心思,那樣令他打從心底寒顫不已,彷彿置身於狂亂的大海中,他卻渺小得救不了他心愛的人。
他厭惡這種感覺,卻又打從心底明白自己的無能。
「你在胡說什麼!我的身體壯得像頭牛,怎麼可能會醒不過來?」望著他仍惴惴不安的模樣,炎-煌不禁也感到愧疚。「你放心好了,我們做偷兒的,身子定是要鍛煉一番,你可不要把我跟一般的姑娘放在一塊兒比較。」
「是嗎?」他深情地凝睇著她,向來輕蔑的眼眸不再如以往那般傲視,反倒染上了沉痛的抑鬱。
他曾經那麼痛不欲生地失去過一次,絕對不能再失去第二次,否則他或許會懦弱得不敢再活下去。
「喂,你不要這個樣子嘛。」她幾乎是哀求著。
她又不是病貓,幹嘛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她會不好意思的。
「你要留在我的身邊,沒有我的允許,千萬別擅自離開。」闕門-皇輕喃著,緩慢地接近她。發覺她並沒有抗拒,才又慢慢地將唇貼著她的,柔柔地摩挲著,細細地品味著,以證明她的存在。
「你……」炎-煌羞怯地往後退,垂下水眸。
他到底吃錯了什麼藥?一會兒對她好,一會兒對她壞,會不會改明兒個,他的性子又犯了,又要斥罵她一頓,然後消失不見?
其實會擅自離開的人是他,她可都乖乖地待在山莊裡等他……呃,不,她是在等玉玲瓏。對了,她還要同他提玉玲瓏的事呢。
「我要跟你說玉玲瓏的事。」
「倘若你真的想要的話,我會把玉玲瓏交給你。」
「咦?」
她有點搞混了,不太清楚他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要給她玉玲瓏?可之前他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怒不可遏,甚至還陷在醉仙閣那個風流窩裡?
「就算是我要迎娶你進門的定情物。」闕門-皇沙啞地喃著。
他不能沒有她,會令他如此不安而悚懼的只有璇兒,而她定是璇兒轉世,否則他豈會這麼輕易動情?
十幾年來,他的心在璇兒死去的那一刻也跟著死去了,他沒有辦法對任何人動情,不管是愛情抑或親情;惟有她,再次踏入他的生命裡,他才感覺到情緒的波動。
在第一眼見到她時,便該認出她來的,便該知道她不是尋常的女孩兒,要不然他的心怎會如此恣意地因她漾起漣漪?
她不是璇兒,卻又是璇兒。闕門-皇突地頓悟,她們兩人之間有太多的相似,又有太多的差異,然而她肩上的刺青卻證明了一切,在他胸膛中跳動的心也說明了一切。
「迎娶我進門!?」
炎-煌嬌啼了一聲,清麗的小臉一片紅暈,耳邊轟然響起共鳴,腦袋倏地空白混沌。
他要娶她?難道是因為她在醉仙閣說了那些話,他才這樣想?
不是的,她不是要他娶她,她是因為他佔了她的清白,才想要他負責……呃,也不是負責,她只是有點生氣他怎麼可以沉淪在那種地方,只是有點不滿他怎麼可以迷醉在那種地方,她不是想嫁他,她只是……
她都快要搞不清楚了!
「倘若你要玉玲瓏,你就一定要嫁給我。」闕門-皇煽惑地道,像個可惡的惡鬼想要引她沉迷。她尚未想起他也罷,尚未愛上他也無所謂,留她在身邊,他可以從頭再愛她一次。
他忘情地舔吻著她完美的胴體……糾纏著熱火和情慾,焚噬著她,也燃燒著自己。
***
「肚子餓了嗎?我去幫你拿糕餅。」
噬人的熱情退去,曖昧猶在,麝香仍令人臉紅地揮發在房內,然闕門-皇卻起身整裝。
炎-煌縮在被子裡頭,他瞧不見她的反應,只瞧得見一雙小腳丫露在外頭。
「怎麼了?」他俯近她低問道:「是不是又有哪裡不舒服了?」
他擔憂地探視著她,怕自個兒一時情慾失控,又不自覺地傷了她。
「我要吃糕餅,你趕快去吧!」她伸出雪白的玉臂推著他散發醇厚氣息的臉,巴不得他趕緊離開這裡。
「你真的要吃嗎?」
他舔撫著她的指尖,將她玉蔥般的指尖含入口中,嚇得她裹著被子躲進床榻內側。
睇著她做拒絕狀地往後縮,他非但不覺怒意,反倒勾彎了唇。
「你、你這個登徒子!」炎-煌用被子把自己整個人裹得密不透風,才顫巍巍地探出玉指,直指著他勾笑的俊臉。「我告訴你,我的肚子真的很餓,你、你趕快去拿糕餅來,快!」
她哪裡餓了?不過是希望他趕緊離開她的視線罷了。
他不是要出去嗎?去啊、快去啊,幹嘛留在這裡礙她的眼?幹嘛特意羞辱她?是要恥笑她方才像個蕩婦似地纏著他嗎?
「真的餓了?」
瞧她一副巴不得他趕緊離開的模樣,闕門-皇反而舉步不前,一雙戲謔的眸子睨著她,百般挑釁的意味濃厚。
「我餓了、餓了、餓了,我要吃糕餅!」她像是發瘋似地吼著,素淨的小臉卻染上了令人更想戲弄她的醉艷。「你不是要拿給我吃嗎?還不趕快去!」
她簡直快要瘋了,快要被他可惡的笑容給搞到崩潰。
「好。」他唇邪氣地勾起,笑得魔魅惑魂。「我這就去,娘子。」
「誰是你的娘子!」
炎-煌順手抄起枕頭,便往他走出去的方向丟去,然而卻遺憾地錯過了目標,惹得他笑得更放肆,而她則是羞得無臉見人,直拿被子把臉給包住。
可惡,才不過一下子而已,他的態度怎麼會差這麼多?
這會兒,她總算知道為什麼娘一惹爹生氣,便會把爹拐進房裡了。
唉,最可怕的是她竟然不討厭和他發生肌膚之親,只因她的眼中仍映著他英勇救她的模樣,還烙著他為她擔憂的悲悵神情!
不過,她在這裡已經耗了太多時日,她必須趕緊將玉玲瓏交回去,再來處理闕門-皇的事情;一切得先以神偷世家為優先考量,要不然別人會以為她纖手神偷炎-煌是個笨偷兒,不過偷一件寶物罷了,居然過了一個月了都還搞不定。
只是要怎麼告訴他?
還是乾脆別說了,反正她還是會回來向他負荊請罪的,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