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靖半躺在床榻上,雙手則霸氣地環抱住尹丹楓,他一夜未合眼而看著她臉上的淚痕,又是氣又是憐。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才會相信他,不過他相信只要天一亮,即使他懶得說,事實也會呈現在她眼前。不過,這發展比他所預計的時間快了一點,令他有點厭惡不能掌握事情的轉變。
但是,這件事情的始末他心中已有一個底,現在就只等著事情揭曉;但最令他在意的是——她昨夜到底是為了什麼和武修聖在一起,又是為了什麼讓她想嫁給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事情不該有這麼大的轉變,更不該會是這樣的變化。即使她不曾說過愛他,但他以為,在她的心目中,他是擁有一點份量的,他的存在與其他男人是不同的,可她為什麼……
看著像隻貓般蜷伏在他懷裡的尹丹楓,長孫靖的指尖滑過她微蹙的眉頭,撫過她仍掬著淚珠的捲翹眼睫。她到底是為誰而哭?是為他,還是為了武修聖?
他不解,他只覺得滿腹怒火,當他一回想起昨夜她柔腸寸斷地偎在武修聖的懷裡,心中怒焰燒得更放肆、燒得更炙熱。
到底是為什麼?
他瞇起詭邪而森寒的眼眸,大手突地翻開覆蓋著兩人的被子,不一會兒,他身上這只慵懶的貓兒果然受不了這微涼的寒氣,紅艷的唇瓣掀了掀,小手不住地往他身上摩挲,身子更是放蕩地往他懷裡依偎。
長孫靖理所當然地將她擁得更緊。
在睡夢中的尹丹楓驀地感覺到不對勁,猛地睜開眼眸,睡眼惺忪地看著環在自己身上的大掌,往上對上一雙深沉的眼瞳,她愣住了。
她睡在他的懷裡?
她還以為自己睡迷糊了,以為自己躺在別人的懷裡,驚得嚇醒自己,只因他的懷抱不曾如此溫暖而醉人過。
「怎麼,睡迷糊分不清我是誰了?」長孫靖斂下眼,冷淡地不願對她綻開他一貫的笑。
難不成她是把他當成了武修聖?
他倏地將雙臂收緊,霸氣地將她圈在自個兒的懷裡,汲取著她的芳香,也想借此控制她的思緒,不讓她這腦袋瓜還能裝下其他人,還能想著他以外的男人。
「你放開我!」尹丹楓惱怒地吼著。
神智漸漸清明,討厭的記憶不斷地冒出頭,她想起昨夜那令人斷魂摧神的一幕。
「不放。」他淡淡地說道,俯近她的眼瞳裡淨是恣傲的霸氣。
「你這個無恥的男人,放開我!」
「告訴我放開你的理由。」他是不拘常禮慣了,是落拓不羈了點,但他可不認為自己可以與無恥勾上邊。
「你問你自己吧!」尹丹楓將小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指尖卻傳來他熾烈的體溫,熨燙了她的手。
她倏地一驚,心裡揣測著他的病是否又發作了……即使她是那麼地恨他騙她,但又不由自己地擔憂他;不知從何時開始,連她自個兒也不知道,她的眼總是搜尋著他的背影,總是情不自禁地追隨著他。
「你要我問自己什麼事?」長孫靖咬牙問道。
尹丹楓含怨挾恨地瞪視著他,胸口痛得幾乎要令她昏厥過去,他卻仍是不願承認自個兒所做的事。
「我告訴你,我無法容忍名門的三妻四妾,倘若你要三妻四妾,便不要將我考慮在內,我尹丹楓不是非嫁你不可!」她字字血淚地說道,做了好幾個吐納,總算將淚水隱忍在眼眶中。
她不會再為他流淚,昨夜的眼淚來得太恣肆,只因她發現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但她不會再隨意流淚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三妻四妾的?」
長孫靖瞪視著她,雙手緊握成拳。
長孫家裡,任一個宗親子弟有個三妻四妾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但這不代表他也會這麼做;倘若他找到一個最愛的女人,又何必要找其他的女人?
他只要她,有了她,他何須要其他女人?
尹丹楓倔強地緊咬住唇瓣,不願多說話;她再多說一次,她便要再受一次痛徹心扉的疼楚。
「你說呀!」
長孫靖抓住她纖細的肩,突聞門外傳來聲響。
「長孫公子,老爺要你帶著丹楓小姐到大廳說個分明。」武修聖站在門外恭敬地說道。
「狗奴才,這裡豈有你說話的份!」
長孫靖按捺不住奔騰的狂焰怒火,猛地暴喝出聲,凌厲的掌勁隔空打中門外的武修聖。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武大哥?」尹丹楓清麗的小臉上佈滿痛楚。
「武大哥?」他輕蔑地笑了笑,猛地俯近她。「他是你的武大哥,可不是我的武大哥,在我的眼裡,他不過是個奴才,一個連替我備馬的奴才都不如的狗奴才!」
尹丹楓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森寒的臉色。
「我不會把你讓給他的!」
他不原諒武修聖這卑鄙的小人,心裡明明有另一個女人的身影,卻又擾亂了楓兒的心!
???
待長孫靖帶著滿臉怒容來到大廳時,季坤輔早已坐不住地在大廳中走來走去。
「不知季老爺有何要事?」他冷冽而淡漠地說著,連一般的客套都免了,他桀騖不馴的眼眸橫掃過大廳上的季坤輔與季丹榛,當然還有一旁的武修聖。
「賢侄,老夫想問你,你身旁這位侍童可真是女扮男裝?」季坤輔的眼眸直瞟向他身旁的尹丹楓。
「是女扮男裝又如何?」他邪佞地笑著。
「她的肩上是否有個巴掌大的胎記,就像是楓葉似的?」季坤輔嚥了嚥口水,執意問著。
長孫靖無謂地挑了挑眉,反倒是他身旁的尹丹楓震愕得說不出話,只能瞪大水靈靈的眸子看著一臉急切的季坤輔,不懂他為何會這麼問。
倘若他已知道她是尹丹楓,也是武大哥欲過門的媳婦,她可是一點也不覺奇怪;但他卻知道她的肩上有胎記,該不會是武大哥告訴他的吧?
「你怎麼會知道?」尹丹楓小心翼翼地問。
「你是楓兒?」
季坤輔雙手顫抖地探向她,卻被她一個閃身給躲過。
「你要做什麼?」她睨著他。
即使她是遲了點到徐州,即使她是女扮男裝被識破,季老爺也犯不著這麼待她,不是嗎?
「我是你爹呀,楓兒。」季坤輔喊道,聲音抖顫而破碎,臉上老淚縱橫。
尹丹楓惶懼地瞪視著他,隨即又看向長孫靖,卻發現他的眼一直盯著季丹榛,壓根兒沒瞧向她。她的心驀地一疼,身子隨之一軟,在欲倒向地板時,被他有力的臂膀摟住,打橫抱起到大廳的椅子上坐著。
她情難自抑地瞅著他溫柔卻又冷漠的俊臉,心不由得一沉。
「喊聲爹吧,他等你這一句話等了很久。」長孫靖坐在她身邊,雙眸淡漠地直視著前方。
「可我不認識他呀!」
「若你不是他的女兒,他又怎會執意要你嫁入季府?」長孫靖撇了撇唇。「他不過是弄個名目要你回到他的身邊罷了。」
「可……」
怎麼會有這種事?雖然在她還小的時候,她總是抱怨著爹待她和娘不好,總是不斷祈求上蒼給她一個新的爹,但……她不是真的要一個新的爹。
「楓兒,當年爹與你娘有了你,卻因為你大娘從中作梗,將你娘許配給長工,並要那長工將你娘還有你帶離徐州。在你大娘過世後,我好不容易才查到你的下落,想盡辦法要將你帶回季府,遂……」季坤輔說得老淚縱橫,令人動容。
「但是……」尹丹楓只覺得喉頭乾澀。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今她無法相信娘竟是……難怪爹對她和娘總是難以和顏悅色,總是森冷著一張臉。
「楓兒,爹一直在等你回來,爹等這一天等得好苦。爹在宅子裡種了楓樹藉以想念你,現下總算是盼到你回來。」
「季老爺,楓兒不會回季府的。」長孫靖冷淡地道。「她將要跟我回洛陽,這兒不會是她的歸宿。」
「賢侄,你的意思是……」季坤輔微愣地問道。
「我正式向岳父大人提親,迎娶尹丹楓入我長孫門。」長孫靖挑眉看著他。
「你!」
「我相信岳父大人必定知曉我與楓兒之間的關係,倘若她不嫁我,還能嫁與誰呢?」長孫靖傲慢地說著。
「不,修聖願意不計較楓兒的清白娶她。」季坤輔頓了頓,「我等這失散的女兒已經等了好多年,我絕不會再讓她離開我的身邊。」
「季老爺既然知道晚輩是為了爺爺所尋的媳婦兒而來,而楓兒正是爺爺命人畫下的姑娘,還望季老爺成全。」
長孫靖沉下臉,殺氣頓生。
他想把楓兒嫁與武修聖的話,可別怪他把整個季府都給掀了。
在他身旁的尹丹楓身子戰慄不已。原來他要她、堅持要娶她,全都是為了他的畫中美人!
「榛兒與楓兒有幾分相似,說不定長孫公子可以……」季坤輔仍是執意要將尹丹楓留在身邊,不惜捨棄季丹榛的幸福。
「你這個老糊塗,為了要將楓兒留在身邊,不惜賠上丹榛的幸福是嗎?」長孫靖怒極,一掌拍向身旁的長腳茶几,茶几頓成飛屑。
「你……」
「你自個兒瞧清楚,難道你不知道丹榛愛的人是武修聖,而武修聖喜愛的人亦是丹榛嗎?」
倘若今天這事兒與他無關,他才懶得管這雜事,不管這對鴛鴦是否會被打散!
「你說他們……」季坤輔難以置信地回頭看著自個兒的女兒,瞧見她一臉的埋怨、一臉的悲切。
武修聖愧疚地下眼,不敢看向待他極好的老爺,只覺得自己愛上小姐實是大逆不道。
「季老爺,你若是硬要將楓兒留在身邊,可會拆散兩對佳偶,你可知否?」長孫靖額上青筋暴凸,雙眸邪如鬼炬。
「但是……」
「若是季老爺不點頭,執意將丹榛嫁給晚輩,晚輩倒也有另一個方法。」
「什麼法子?」
「晚輩可以先娶丹榛姑娘,再將她讓給武修聖。」長孫靖氣勢凌人,雙眸詭邪駭人。「楓兒我是娶定了,我一定會娶她回府。」
季坤輔一聽,老邁的身子微微一斜,險些站不住腳,眼眸掃向他的女兒季丹榛。
「爹,女兒除了修聖,誰都不嫁。」季丹榛毫不羞怯地說。倘若現下不說,只怕以後再無機會。
「你們兩個……」他望著他最疼愛的女兒與自己視如己出的武修聖依偎在一起,一時之間千愁百緒。
將榛兒許給修聖並非不可,只是如此一來,他另一個女兒楓兒又要與他分離……可他豈能為了一己之私而葬送女兒們的幸福?
「就把楓兒許給長孫公子,榛兒便許給修聖吧!」即使有點無奈,他仍是滿心歡喜地接受這一切。
「我不嫁給他!」尹丹楓怒吼一聲,轉身便奔出大廳。
「楓兒!」
長孫靖眼明手快,大手一伸,隨即將她拉住。
「你放開我,我不嫁給你!」
「你除了嫁給我,還能嫁給誰?」長孫靖暴吼一聲,氣得幾欲想要把她狠狠地揉入心裡,讓她進到他的身體內看看他的心。「你以為你還能嫁給武修聖嗎?他是你姐姐的夫婿,你還要強嫁給他,兩女共事一夫?」
「無所謂,嫁給誰都無所謂,只要不是你便可以!」尹丹楓試圖甩開他有力的鉗制,卻徒勞無功。
「你告訴我為什麼?」他怒紅了眼,更抓緊她的手。
事實全都擺在她的面前,她到底還在氣惱些什麼?難不成真要他把心剖開嗎?
「我告訴你為什麼?」她淒楚地笑了笑。「我倒想要你告訴我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聽得一頭霧水。
「你根本是騙我的!」她的淚水又撲簌簌地落下。
「我騙了你什麼?」天,誰來告訴他,他到底欺騙了她什麼?為什麼連他自個兒也不知道?
「你說你喜歡我,但是……」尹丹楓腸斷心碎地低喃:「你打算娶我到底是為了我可以代替紅翡翠祛除你身上的寒毒,亦或是因為我是你爺爺所挑選的媳婦兒,所以你不得不娶?」
倘若真是如此,她又何必要嫁?事情已經很亂了,她無故多了個爹,多了個姐姐,又遇上了他,這所有的一切令她心神疲憊。
「我既然要娶你,當然是因為我愛你,倘若不是愛你,我又何必上季府淌這趟渾水,我又何必找你姐姐問清所有的疑問,我又何必硬要將季丹榛與武修聖湊成一對,只為了能夠擁有你!倘若不是愛你,我又何必賴在這裡管別人家的煩雜瑣事?你以為呢?」
長孫靖怒不可遏,雙手抓住她的肩,直想要搖醒她這顆混沌不清的腦袋,想要讓她清醒的看清他的負心。
「你騙我!我還親眼見你打傷了武大哥。」尹丹楓震愣住,但又倏地想起武修聖為她受了兩次傷。「他壞了我的好事,難道我不該打他?他抱住你,難道我不該打他?我好心為他處理他和季丹榛之間的事,他卻不知好歹,難道我不該打他?」長孫靖怒吼著。他沒殺了他,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尹丹楓怔愣住,沒想到他的心思竟是如此縝密,倘若所有的事實皆如他所說的,那她豈不是誤會他了?
「你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會相信我?」長孫靖使勁地搖著她,怒髮衝冠。
尹丹楓囁嚅著說不出口,不知道該如何找台階下。
長孫靖怒瞪著她不為所動的麗顏,索性牙一咬,撩起袍子,單腳跪在地上,嚇得尹丹楓瞠目結舌,待回神後,旋即亦跟著雙腿一跪。
「你做什麼呀?」尹丹楓慌極了。「我雖然不曾讀過聖賢書,但我倒也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能跪天地、跪父母,你怎能跪我?」
「你相不相信我?」長孫靖滿意地凝睇著她慌亂的麗顏,嘴角勾起笑。
「我信、我信,你快起來吧!」尹丹楓急得直拉著他的雙手,想要拉起他不動如山的身軀。
「你說,你到底在同我拗什麼?」長孫靖依然不動,挑眉瞅著她。直到現在,他總算是搞清楚她到底是在發什麼脾氣了。
「我……」
「你吃味了?」他邪氣地勾起唇角笑著,緩緩地俯近她的身子,在她雪白的頸項上摩挲著。
「我沒有!」
「真的?」他濕熱的舌霸氣地舔上她的頸窩,現下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我……不知道。」
長孫靖驀地狂傲笑著,雙手抱住她,意氣風發地對她說道:「咱們準備回洛陽,醜媳婦準備見公婆了。」
???
辭別季府一干人,長孫靖帶著尹丹楓來到徐州灣岸,打算再走河道回洛陽,順而過境到開封拜訪他的岳母。
遠遠的便瞧到一艘艘的船停在灣岸邊,一個個船家正在岸邊招攬客人,長孫靖眼尖地發現一抹挺熟悉的身影。他牽住尹丹楓的小手,加快步伐往那抹熟悉的身影走去。
「莫大叔!」尹丹楓震愕極了,不懂他為何還在這裡。
「哎呀,這麼巧!難不成你們打算回開封,那好,讓我送你們回去吧!」莫大叔豪氣地笑著。「別說我大叔坑你們,這次回開封,只消二兩銀子便成,不用五兩了,就當大叔交個朋友。」
「你壓根兒是在這兒等著生意回程的,膽敢開價二兩?」長孫靖跳上船,挑了挑眉,邪魅乍現。
「那……算一兩銀子也成。」莫大叔吞了口口水,趕緊改口。
長孫靖點了點頭,將尹丹楓接上船,卻突見不遠處有兩道身影走來,像是要搭同一條船。
「丁天道、曹特禮?」尹丹楓更是震詫,他們不是落入河道了嗎?
「你們想再被我丟入河裡嗎?」長孫靖冷眼瞅著那兩個自詡風流的文人。
兩人一見是長孫靖,瞬地轉身,連句告辭也來不及說,拔腿便趕緊逃開,似背後有毒蛇猛獸在追趕般。
「你早知道他們沒事?」尹丹楓說道。她回想著那一夜儘管風雨不止,卻也有一些船隻在河道上,他們八成是被那些船給救了,而他是不是老早料到這一點,才把他們丟下船,算是饒他們一命?
「天曉得,是他們命大吧!」他不以為意地說著,示意莫大叔開船。
「我們回開封時,再去尋那紅翡翠吧!」
「怎麼,難不成你想離開我?」
「你在說什麼啊!」尹丹楓噘起嘴。「我是可惜那塊玉。」
「我可是一點都不覺得可惜。」他把她拉進船篷裡。
「你要做什麼?」尹丹楓明知故問。
「做你也想做的事……」語落,篷內又是一片羞人的旖旎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