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蘇菲亞將自己鎖在房裡,不再理睬席諾爾,也不再吃東西,只是不斷地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她必須先理清好自己的思緒,她才能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
而她確實也想到自己的未來該如何持續下去了。
蘇菲亞慢慢地走到樓下,冷漠的眼瞳掃視著竊竊私語的下人們,以往會介意的,現在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法蘭,席諾爾呢?」
她漠不關心地閃避著嘲諷的下人,走到庭外,問著法蘭。
「爵爺到外頭去了。」
法蘭不客氣地睨了她一眼,還是必恭必敬地回答問題,遵守他自己的本分。
蘇菲亞神色黯淡地斂下眼眸,絕瓦的嬌容浮上淡淡的哀怨。
她好不容易想通,正打算和他好好地談談,為什麼他又偏偏不在?
「什麼時候出去的?」
蘇菲亞的語氣驟變,不復剛才的高傲和矜冷,只是純粹地想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是不是不要她了?
這幾天來,他只有第一天來看過她,而她不分青紅皂白地將他趕出去,他會不會因此而對她感到厭倦?
畢竟,她所聽說的妲娜是一位和她完全不一樣的女人,懂得體貼他的人,懂得溫柔待人,他會不會因此而更眷戀著那個女人,甚至再也不願意回到她的身邊?
這樣的念頭,令她感到非常地惶恐。
是的,她已經下定決心了。
她要以溫莎子爵夫人的身份,繼續留在英格蘭,無論別人怎麼看待她,她也不會離開!
所以,她必須先改變自己。
「夫人,我並不是很清楚。」
法蘭淡睨了她一眼,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似乎不能接受她突然的改變。
「哦……」
蘇菲亞斂下楚楚可憐的眸子,慢慢地踱向一旁去,兩眼無神地望著一大片的綠茵,不知該往哪裡去。
想留在這裡,有一半是因為菲特烈告訴她,蘇格蘭已經沒有她的立足之地,有一半則是因為她想要待在席諾爾的身邊。
現在,她最想知道的是,妲娜到底在哪裡?
她知道她一定是在溫莎堡裡,但是全溫莎堡她都走遍了,卻還是找不到那個女人。
每當激情過後,席諾爾到底是怎麼到那個女人身邊去的?
「我看那個蘇格蘭公主白著一張臉,便覺得大快人心!」
又是同一個地點、同一個聲音,蘇菲亞又不自覺地將自己隱身在樹後。
這些侍女未免太閒了,每次都讓她逮到她們在偷懶。
「那倒是,瞧她一直不願意吃東西,我倒還慶幸可以省下一些食糧,免得又被她糟蹋了。」
幾個侍女湊在一起,總是沒天沒地地聊著。
「這下子,她總算神氣不起來了吧!」她們幸災樂禍地說著,絲毫不將蘇菲亞放在眼底。
「誰教她以前那麼跋扈,活該現在被冷落,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這一定是上帝聽到我們的禱告,打算給她一個教訓!」
一群侍女七嘴八舌地起哄著,完全沒注意到蘇菲亞已經怒不可遏地走到她們的身後。
「我可以不必向上帝禱告,便能決定你們的人生!」蘇菲亞瞪大炯亮的綠眸,怒沖沖地瞪向眼前的幾位侍女。
她們真是天大的膽子!居然敢偷閒,還敢在她的背後說著風涼話;看來,在她們的眼中,她肯定是沒個主子的樣子。那好,她今天就讓她們知道,她在這個家族裡有著什麼樣的權力!
「夫人……」
幾個侍女一見到她,個個嚇得面無血色。
「你們還知道我的身份?」蘇菲亞緊盯著她們無血色的臉龐。
她好不容易決定要改變自己的個性,偏偏又讓她遇到這種事,讓她硬是無法吞下這一口氣。
她今日若是不拿出主人的威嚴,只怕她們會忘了到底誰是主子!
惹怒她,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
「夫人……我們不敢了……」幾個侍女顫抖地縮在一起,誰也沒膽子再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不敢?」蘇菲亞冷笑一聲,將幾日來的怒氣一併宣洩。「這可不是我第一次聽到你們嚼舌!」
或許這才是她的本性,她的天性原本就是驕縱、不習於忍耐,尤其是要她忍受這些卑下的人的嘲諷,那更是不可能!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可是……我們又沒說錯……」在這一群侍女之中,不知道是誰小聲地說出她們的心聲。
「你說什麼?」蘇菲亞耳尖地瞪向說話的侍女。
不知道是英格蘭太過於開放,還是這個世界亂了?竟有奴才向主子回嘴的事,看來是她管得太鬆了!
蘇菲亞的眼一瞇,纖纖玉手毫不留情地刮在說話的那位侍女臉上。
「大膽!」
她狠狠地盯著她們,恨不得自己能夠再多長出幾隻手,能夠讓她將眼前的侍女一網打盡!
「你這個文明落後的蘇格蘭公主,你真以為你是個子爵夫人嗎?」一個侍女終於受不了,憤慨地吼著。「爵爺不過是為了與蘇格蘭的盟約,才會將你娶回來,你別太看得起自己!」
「而且爵爺對你好,不過是因為你長得像妲娜夫人罷了,在我們的眼裡,你什麼都不是!」
幾個侍女一旦撩起憤懣,便再也止不了了。
幾個侍女在蘇菲亞的面前,以極嚴厲的話語殘忍地戳著她的傷口,撥弄她的痛處。
「你們!」
蘇菲亞忍不住舉起纖手,眼看著又要落下……
「你們在做什麼?」
一道陌生的男聲傳入蘇菲亞的耳裡。
席諾爾的弟弟賽克慢慢地來到她們的面前,一雙和席諾爾極相似的銀色眼瞳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蘇菲亞。
「嫂嫂?」
賽克愣愣地望著蘇菲亞嬌艷的面容,一時之間誤以為她是妲娜,不過,他中的毒沒有像席諾爾那麼深,很快地便認出了她是蘇菲亞。
「你是……」
蘇菲亞因氣怒而嬌顏緋紅地凝望著賽克。
「我是席諾爾的弟弟賽克。」賽克爽朗地自我介紹著。「那一天的晚宴,因為你身體不舒服,所以我還來不及讓你認識我,後來又因為產業上的問題,跑了一趟克倫威爾堡,現在才剛回來。」
「克倫威爾堡?」
蘇菲亞斂下晶亮的綠眸,細想著這個許久不曾爬上她心底的堡名。
「是呀,我還把克倫威爾侯爵給帶回來作客了。」賽克側過身子,在他身後的克裡斯立即向她打著招呼。
「好久不見,我的公主。」克裡斯瀟灑地牽起她的玉手,印下一個勾心攝魂的吻。
「克裡斯,她不是你的公主,她已經是席諾爾的妻子。」賽克帶點惋惜地調侃著。
「是呀,被席諾爾那傢伙捷足先登了。」克裡斯看起來像是相當惋惜。
賽克望著一旁狼狽不堪的侍女們,立即明白剛才的事情,使了個眼色要她們先行退下。
「我們到裡頭去吧,站在這裡多累。」
賽克細心地撤下那群侍女後,再帶著蘇菲亞和克裡斯走到裡頭去,成功地解救那群無助的侍女。
???
「克裡斯?」席諾爾尚未走近大廳時,便聽到從裡頭傳來一陣喧鬧的嘈雜聲。
「嘿,你總算回來了。」克裡斯勾著詭邪的笑容,慢慢地走到席諾爾的面前。「說,你到底是上哪兒去?」
他揚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摟著席諾爾一同坐到大廳的沙發上。
「我有點事要處理。」
席諾爾望著他,輕輕地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銀眸瞬地轉到蘇菲亞的身上。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她已將自己關在房裡好幾天,為什麼克裡斯一到這裡,她便又出現在這個大廳裡?
難道是對克裡斯舊情難忘?
「有什麼事情需要你去處理一整天,甚至連晚餐都沒有回來陪公主一起用?若不是賽克邀我來溫莎堡作客,嘖、嘖,瞧瞧這頓晚餐會有多冷清?」
克裡斯扯著一抹壞心的笑,儼然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忙忘了。」席諾爾倏地斂笑,冰冷的銀眸直直地瞅住一臉茫然的蘇菲亞。
果然他還是沒有那種魅力,她終究忘不了克裡斯。
罷了,反正他也只是把她當成妲娜的替代品,她愛上誰,對他而言並沒太大的意義。
「我不舒服,先上去休息了。」望著席諾爾淡漠得幾近於冷酷的眼瞳,蘇菲亞整顆心都揪疼了。
她必須趕緊離開這裡,否則,她待會兒定會很失禮,而她的傲氣絕對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丟了蘇格蘭的面子。
蘇菲亞小跑步地跑上二樓,背影顯得有點孤寂落寞。
「喂,你不跟上去?」
克裡斯不解地望著呆坐在原地的席諾爾。
「我為什麼要跟上去?」席諾爾側過臉睨著他,俊臉顯得冷鷙詭邪。
「你不應該追上去嗎?」克裡斯打趣地問。
他大概也猜得到是怎樣的情形,席諾爾用不著說,他也知道他們夫妻之間並不是相當和睦。
他也隱約知道席諾爾以前的事,但是他怎麼也猜不到席諾爾是因為蘇菲亞和妲娜極相似,才會將她娶回英格蘭的;而席諾爾則因為蘇菲亞曾經為他傾心,而感到莫名的怒意。
「才新婚期,你們就出了亂子?」
克裡斯即使見到席諾爾難得的冷冽,也不改吊兒郎當的個性,毫不在乎地問著。
他純粹是關心,沒有絲毫的用意。
「你很關心?」席諾爾冷冷地問,銀眸詭邪地凝視著他。
難道……他對蘇菲亞也有興趣?
克裡斯像是聽懂他的話中話,不甚在意地回答:「我當然關心,尤其她可是你從我手中搶走的,她若是不幸福,那我不是虧大了?」
挑釁的光芒自克裡斯淡綠色的眸子射出,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測的笑。
「是嗎?」席諾爾笑了笑,卻沒再說什麼,也不理睬心底深處傳來的聲音。
他到底在乎什麼?
他不知道……他似乎有點亂了!
???
大概是半夜了,蘇菲亞難受地自夢魘中甦醒過來。
她低喘著氣,摸索著冰涼的枕邊,夢中的痛苦和現實中的冷落,逼使著她的淚水潰堤……
今晚……他又去妲娜那裡了嗎?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克裡斯和賽克都在這裡,他怎麼可以當著他們的面背離她而去?
怎麼可以以這樣的方式,向所有的人宣告他的婚姻生活並不美滿,羞辱著她的身份?
她高傲的心不允許,愛著他的一顆心,更是不允許!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將她視為棄婦?
蘇菲亞爬起身,喝了一口濃烈的威士忌,讓嗆喉的液體滾落她乾澀的喉頭。
突地,大門頓開。
席諾爾極意外她仍醒著。他慢步走向她,離她約兩步遠時,他在月光下看見她小臉上的淚。
「怎麼哭了?」
他站在她的面前,挺拔而令人著迷,卻不如以往那般柔情蜜意地親吻著她的淚水。
「我沒哭!」
蘇菲亞緊咬下唇、蹙緊眉頭,鄭重其事地對他說。
她掩飾得很好,沒讓席諾爾看出她心底掩藏的喜悅。天曉得,她是多麼難以置信會看見他。
她以為……他又去妲娜那裡。
「是嗎?」席諾爾淡淡地牽起一抹笑。
她果然和妲娜極不相似,雖然是相似的軀體,但是卻裝著截然不同的靈魂,她的靈魂冶艷而奔放,甚至強烈到似要奪去太陽的燦爛一般。
她即使在知道真相之後,仍然勇敢而美麗的放開自己,在他的面前直率地宣洩著她的怒氣。
她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坦蕩,令他感到有股莫名的情緒正肆無忌憚地在他的體內滋長。
「我還以為你去找妲娜。」
蘇菲亞抬起小臉,恣意地問著他最禁忌的話語,也是她最在意的問題。
席諾爾偉岸的身子一震,寒著一張臉,魔魅地睇著她,冷冷地開口:「別再試著考驗我的耐性。」
他不想在此時此刻談論早已經不存在的靈魂。
他想知道的是,她對克裡斯的感情是如何;是像以往那般的迷戀,還是已經退為淡戀?
該死,他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著這些無聊的問題,卻又無能為力制止這一切,只能任由荒唐的想法恣情地在他腦中漫開。
「什麼叫試驗你的耐性?我也有我的耐性!」蘇菲亞不滿地吼回去。
為什麼?她是如此地想念他,為什麼一見面之後,他總是輕易地掀起她的怒潮,彷彿他一開始的魔力,已經對她毫無作用。
不,應該是……他傷她太重,讓她矜傲的心無法再像以往那般地蟄伏在他的身上。
「你有什麼耐性?」席諾爾突地暴喝。「是說你對克裡斯的耐性,總算在和他分開一段時間之後,如願以償和他再度相見?」
一股狂烈的熱火自他的心扉之間竄起,隨著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地激出滔天怒焰,令他無法遏止。
「你!」蘇菲亞驚詫不已。
他怎會知道她曾經喜歡克裡斯?
她承認,她曾經是那麼地喜歡他,但是在她來到溫莎堡之後,她甚至已經忘了那模糊不清的迷戀;甚至先前和克裡斯再見面時,她已經忘記自己曾經愛過他。
他怎能這般污蔑她,藐視她的人格?
「我說錯了嗎?」席諾爾寒著一張俊臉。
當他看到蘇菲亞和克裡斯快樂地坐在大廳裡,天南地北地聊著,他便覺得無名的怒火在竄動。
他勸不了她離開房間,而克裡斯的到來,卻輕而易舉地將蘇菲亞帶到大廳,這一個事實,讓他感到憤怒、焦慮,更令他感到悚懼。他的生命裡,有可能出現第二個妲娜嗎?
他不禁自問,但是他給自己的答案是——不可能!
他記得妲娜離開他的時候。他知道他只愛妲娜,一輩子只愛著她,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妲娜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若是你想跟克裡斯一起走的話,我不會阻止的。」
席諾爾冷冷地撂下傷人的話語,便逕自消失在蘇菲亞的面前,連辯解的機會也不給她。
蘇菲亞只能愣愣地望著那一扇再度閉上的銅門,任憑淚水無聲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