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 ,我的滷味呢?」
「小姐,我的酒呢?」
藍色小吧裡頭熱鬧滾滾,喝聲不斷,然而卻只見到丘幼 在吧檯裡忙得不可開交,一會兒拿酒,一會兒衝向後邊廚房炒菜,只差一點點,真的只差一點點,她就要拿刀砍人了。
「幼 ,我幫你好了。」見丘幼 像顆陀螺般轉出廚房來到了吧檯,洪逸靖連忙走上前去,想要幫她一點忙。
「你的手不是還痛嗎?只管在一旁看著,看著我怎麼擺平那些人。」丘幼 哼笑了一聲,把她推出吧檯外,繼續著她一連數天的陀螺生涯。
有什麼辦法?逸婧的手受傷了,總不能硬要她幫忙吧?更何況她的主治大夫正坐在吧檯邊,她哪敢漠視他的存在,硬把逸婧叫進來幫忙呢?人家可是要追求逸婧的,她只好認命一點。
洪逸婧愧疚地坐到支慶宇身旁,一雙晶亮的眸子直瞅著忙得不可開交的丘幼 ,卻又無奈自個兒的傷口尚未痊癒,只能坐在吧檯邊乾瞪眼。
「你就算要幫忙,也要等傷口好一點。」
支慶宇點起一根煙,瞇起深邃的眸子,睇著一臉赧然的她。
「拜託,你是沒看到幼 在那邊已經忙到快瘋掉了,我怎麼坐得住?」她斂下捲翹濃密的眼睫,噘起粉色的唇,心中有著說不出的自責。「唉!都怪我,要是我別那麼沉不住氣就好了。現在不但傷了自己的手,還讓幼 每天提心吊膽的,就怕那群毛頭小子會來找麻煩。」
唉!她覺得好煩,總覺得沒半點像樣的好事發生,她就快要被不幸給籠罩,活像是被詛咒一樣。
不過……她以眼角的餘光偷覷著身旁靜靜聽著她發牢騷的支慶宇,又不自然地調回視線;她的心又在騷動了。
唉,都是他啦!沒事幹嘛天天到這裡報到?
原本是打算徹底漠視他的存在,然而當他天天到她的身邊,擺出再尋常不過的神態,壓根兒不像是之前他所說的要追求她那般時,反倒是讓她期待了起來……哎呀!她到底在期待什麼?
連她自己都不懂為何這一個才剛認識的人竟能夠輕易地進入她的心底,引起了連她自己都抑制不了的狂風暴雨;是因為剛失戀的女人總是比較脆弱、比較抵抗不了另一份教人心動的追求嗎?
可……他是真要追求她,還是開玩笑的?
嗚,她一點也看不清楚,又沒有勇氣開口問他,然而日子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她覺得她快要被自己的想望給逼瘋了!
真是奇怪耶,明明是他說要追求她的,為什麼到頭來他反而老神在在的,而她卻像是個慾求不滿的花癡?
「不然我去幫她的忙好了。」瞧她不吭一聲的模樣,支慶宇以為她是在替丘幼 擔心,只好為情犧牲、為愛奮不顧身。
為情為愛嗎?
他是沒談過戀愛,不懂得什麼是愛情的滋味,但是只要把醫院的事情辦好之後,他便想要往這裡來;這全然是下意識的行動,不只是為了逃避家裡小惡魔的摧殘,更是因為他很想見到她,迫不及待、刻不容緩的。
或許這樣的情愫不是情愛,但是她在他心裡的份量是不可忽視的,至少他是這麼認為。如今她有難了,他自然是要為她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喂,你說真的還是假的?」瞧他站起身直往廚房走去,她不禁也跟在他的身後,不懂他進廚房是要做什麼。
? ? ?
「你們進來做什麼?」一進到廚房,便見到丘幼 叨著滷味,儼然像是在洩憤一般,汗水也沿著她的鬢角淌落。
「裡面的事交給我,你到外頭去吧。」他把領帶扯松,將襯衫的袖子往上卷,輕輕地將丘幼 拉到一旁,把她手中的刀接了過來,看似有模有樣地開始切著滷味,又手腳利落地將之拼裝上盤,不禁令在場的兩個女人咋舌。
「呃,既然你這麼說的話,那我出去了。」丘幼 看著他,雖然覺得有點古怪,然而戰況如此混亂,哪裡容得了她再多想?她端起擺飾特別的菜,轉身拉開帷幔,連忙投入外頭人聲鼎沸的戰場之中。
「怎麼了?」支慶宇專注地看著擱在流理台旁的單子,頓時發現洪逸婧灼熱的視線正大咧咧地燒燙著他的臉,心裡不禁竊喜著她總算不再以眼角餘光偷覷他。
「你真的會做菜嗎?」她蹙緊眉,心底五味雜陳。
他未免太萬能了吧?多金,又是一家大型醫院的院長,然後又會做菜,倘若競選年度新好男人的話,他鐵定會拿下冠軍寶座的。
「當然會,而且還是二十五年的品質保證。」支慶宇說得淡然,很高興她總算問了一些有關他的事;雖說天天到小吧來,只為了見她一面便覺得滿足,然而這樣毫無進展的戀情,似乎也有點乏味。
遂她願意主動在意他,對他來說何嘗不是個好消息?
況且,儘管她不說,他也看得出來她對他有所抗拒。不過無妨,他不相信她能夠對他抗拒一輩子;只要讓他逮著一點機會,他便會化身為病毒滲透她的神經,讓她自動靠近他。
「二十五年?」她真是震愕不已。「先生,請問你今年貴庚?」
「正是而立又三年。」他淺笑著,洗淨雙手,正準備要大顯身手,讓她開開眼界。「我從八歲開始學煮飯燒菜,到現在為止,資歷已經有二十五年。」
「八歲?那你的父母呢?」她不知道該不該問,畢竟這麼一個問題總是有點詭異,但她偏偏又想要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的父母怎麼會放任一個八歲大的小孩子學煮飯燒菜?這太奇怪了吧?
「那是因為我父親早逝,我媽必須扛起我父親的公司業務,忙得不可開交,遂我只好負起責任照顧我的兩個弟弟。」他說得輕描淡寫,壓根兒不以為杵。「如果你會覺得我的手藝好的話,那一定是被我兩個弟弟給磨出來的。」
其實那也沒什麼不是嗎?人在這世上,都是背負著自己該盡的責任,而兩個弟弟是他的責任,他一點也不覺得苦,現在釋下了這些責任,他反倒還覺得空虛。這樣說來的話,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閒不下來的勞碌命,否則他怎會自動來到她的面前等待她的青睞,好把她拐回家呢?
現在的他,要的不只是戀愛的滋味,更深切渴望一個安定的家,一個可以讓他用盡一切呵護的家庭;他已經過了毛頭小子躁動的年代,只是一段感情已經安撫不了他的空虛,他要更多。
「真的?」洪逸婧傻楞地看著他雙手利落地切菜、下鍋,那一連串的動作,彷彿可以讓她見到一個小男孩拿起矮凳子墊在過高的瓦斯爐前,拿著鍋鏟不甚靈活地炒著菜的模樣。
真是讓人看不出來,他曾經擁有這樣子的一段人生。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他的性子也未免太好了,各方面皆無可挑剔,這樣子的他怎麼會喜歡她?而她怎麼配得上?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
「你以為我需要編這種不入流的事情偷取你的同情嗎?」他笑著轉過身,放下手中殺風景的鏟子,深情地睇著她。「我不需要摻著同情的感情。」
「你幹嘛突然說這個?我聽不懂啦。」看見他眸底顯而易見的深情,她哪還鎮定得下來?耍賴比較快,就當作她什麼都看不懂、什麼都聽不懂。
「真的不懂?」他低低地笑著,不斷地逼近她。
她甚至可以見到他的喉結正隱隱顫動,莫名地吸住她的目光,誘她浸淫在他惑人的低笑聲中。
然而這樣的失神卻不能持續太久,只見他的大手不安分地鎖在她的腰際上,而她則傻氣地抬起粉臉。
說時遲那時快,霸氣卻又不失溫柔的吻,放肆地碾舔著她柔軟的唇瓣,趁著她微愕之際,濕熱且帶著侵略性的舌倏地探入她的口中,恣情地翻弄她青澀的情潮,追逐著她羞澀的掙扎……
他、他是來真的?
可是,她剛剛才發現自己配不上他,他卻這樣待她!好像有聽人家說過,剛失戀和生病的女人最脆弱,而她現在可是具有雙重身份耶!要她如何抗拒他?
但是不抗拒也得抗拒呀!
他太好了,而她不夠好;他的條件那麼好,她無法確定他對她到底是不是純粹只是玩玩罷了,所以她……
咦!他在做什麼?他、他、他的手是擺在哪裡?
啐!真的不是錯覺,他真的在……
她瞇起半醉的水眸,想要像往常那般偷覷著他,孰知一張開眼,卻看見了他深情的漆黑眸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那濕潤的眸子仿似正在召喚著她,對她下了令她掙脫不了的咒語。但她的心著實不安,她在畏懼。
「喂,兩位!」
丘幼 在外頭忙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心裡正納悶著廚房的菜為何遲遲不端出來,孰知他們竟然……唉!這哪裡是在幫她,根本是假藉幫忙之義行苟合之私,要她怎麼忍受?
可惡,難道他們不知道她快要被客人給罵到臭頭了嗎?嗚,他們居然比她還忙,忙著擁抱、忙著親吻、忙著寬衣解帶;她要不要好人做到底,乾脆叫他們到休息室去忙算了,省得在這裡礙她的眼、擋她的工作。
「幼 !」
意亂情迷、腦際一片混沌不清之際,洪逸婧卻耳尖地聽到了丘幼 蓄意壓低的嗓音,驚得她像是偷情中的男女被人捉姦在床般,儘管矢口否認,卻反倒是顯現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窘境。
她漲紅著臉想要掙脫這窘境,卻發覺支慶宇將她擒得死緊,儼然將她當成所有物看待似的,眼中根本沒有丘幼 的存在。
想不到他竟會如此熱情,這感覺和他的外表一點都不符合。
「你們去休息室好了,這裡交給我。」丘幼 淡淡地道。
這是她的極限了,別再逼她。
人潮是一波接著一波湧入,他們不幫她便罷,居然……算了,念在她失戀在先、手指受傷在後,她也懶得跟她計較;現在只希望他們把她的工作環境還給她,畢竟她可不想把廚房移到休息室去。
「不用了,你跟逸婧到前面去,這裡交給我吧。」支慶宇保持一徑的淺笑,輕輕地鬆開對洪逸婧的箝制。
「她?」這是什麼意思?丘幼 不解地睇著他。
要她把逸婧帶到外頭去,難道他不是想要跟她……
「她在這裡會讓我分心。」他仍是笑著,迷人而惑魂。
洪逸婧聞言,俏麗的粉臉羞成一片霞彩,忙不迭地往外衝去。
可惡!他怎麼可以把話說得那麼清楚?
惱歸惱,然而她的心裡卻漾起前所未有的暖意,溫柔地蕩入她的心頭,產生一種說不出的甜蜜。
「有人中毒了。」冷不防地,她的背後響起了丘幼 的訕笑聲。
「你在胡說什麼?」她打死也不承認。
「唉,多可怕的毒啊!當事者竟然連中毒的症狀都出現了還不知道。」丘幼 只是一徑地笑著,回到吧檯邊洗著她的杯子。
「什麼跟什麼!」洪逸婧嬌嗔了一句。什麼中毒不中毒的,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 ? ?
「今天怎麼了?」
一進入藍色小吧,每個客人都極有默契地朝丘幼 問上這句話。倒也不是客人狗腿,而是會來藍色小吧的人,通常都是老客人;如今一踏進店裡,感受不到前幾日的熱絡,看不到洪逸婧的笑臉,又少了一個不該少的人,也莫怪個個都這麼問起。
「病發啦!」丘幼 對於客人的問話,皆投於一句曖昧不明的話語,也不管他人聽不聽得懂,然後再接受洪逸婧微惱的一記白眼。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沒一天正經的。」
洪逸婧盯著自個兒手上的傷口,記著今天要拆線,然而說要替她拆線的人,到現在卻還不見人影。
可惡,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從那一天到今天都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他卻不再出現在藍色小吧,害她像個瘋子般、花癡似地天天望著門口,簡直跟個怨婦差不多。噢,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幼 ,逸婧到底是怎麼了?」有個客人無法接受丘幼 撲朔迷離的答案,不禁又嘴癢地問。
「她生病了,病名是支慶宇病毒,一旦染上這種病毒,只要一日見不到帶原者,潛伏期便開始倒數計時……等等!」她開了一瓶啤酒,看向一旁的月曆,接著又說:「算算也有一個星期,該發病了。」
「喂,你有完沒完,老是拐著彎損我!」洪逸婧沒好氣地吼著。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老是要把她最在意的事情挖出來,她怎會把她當成知己看待?
「我說錯了嗎?」丘幼 非要激她不可。「有人老是這個樣子,一段好好的姻緣不懂得珍惜,總是在失去之後才又開始後悔。唉!我都看膩了,偏偏有人演得正盡興,簡直是愛上了這一成不變的戲碼。」
「喂!」可惡,她真的以為她很笨嗎?她真的以為她什麼都聽不懂嗎?
她也知道支慶宇不錯,可就是因為他很不錯,她才會退怯啊!那麼好的一個男人,要她怎麼配得起他?
更何況,他從那一天起就不見人影了;他莫名其妙地進入她的世界,又莫名其妙地離開,她又能如何?難道要她跟他討個承諾嗎?可是她和他之間根本什麼都不是,她憑什麼要求?
「如何?」丘幼 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我、我要去看醫生了。」懶得理她,反正她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害怕再被傷害,尤其他傷害她的機會太大了,所以她會抗拒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每受一次傷害,在她心底便留下了一道他人看不到的傷痕;傷害愈多,傷痕愈深,她知道只要再受一次傷害,她便會潰決得再也撐不起笑臉。
算了,世界這麼大,她就不相信自己找不到一個平凡又懂得愛她的男人!
「找支慶宇?」
「不是!」
她抓起外套,拿起車鑰匙便往外衝去,將丘幼 戲謔的訕笑聲盡拋腦後。
? ? ?
洪逸婧走著走著,浮在眼前的,是支慶宇那一張淺笑的臉。
噢!他真的就像幼 所說的病毒,而且還是神經性、可以在瞬間致命的那一型。
她歎了一口氣,走向停在路邊的車子,才想要用遙控器開鎖,卻聽到自遠處傳來汽車急馳的聲音;心裡才暗斥著是哪一個笨蛋竟在巷子裡開這麼快的同時,她突然感到身上有一股劇痛,一種靈魂快要被撞彈出肉體的疼楚,而眼前是一片看不清楚的黑暗……
「小姐,你沒事吧?」
一道年輕且急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不禁不耐煩地睜開雙眼,瞪視著那個不知死活的人。
「是誰說沒事的!」她怒吼了聲,在對方的攙扶下坐起身,卻突地發現自個兒的腿痛得讓她說不出話來,而血液仿似在瞬間逆流,不斷地壓縮著她無力的心臟。
「你的腳在流血,我……」
「我什麼我,還不趕快送我去醫院!」她簡直快要殺人了。
她手上的傷還沒有拆線,想不到她的腳……天啊,她未免太帶屎了吧!
老天到底要磨她到什麼時候?
都是他啦!全都是因為他,她才會打算自己去醫院拆線的;全都是因為他音訊全無,否則她怎麼會在晚上去醫院,如今才會被車撞!
好極了,這筆帳真的是有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