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便開始課程?”
兵-一走進一年多不曾再進入的房裡,告訴了宿婺明天的課程之後,她不由得拔尖一叫。
天,明天就要為所有的一切做准備了嗎?
宿婺坐在柔軟的床上,水亮的眸子裡再也不見往常的淡然,而是充滿興奮,甚至連兵-已坐在她的身旁,她仍渾然不覺。
“這麼開心?”他慵懶地躺在她的身邊,大手撥弄著她如絲緞般的發絲。
“當然開心呀,為什麼不開心?”宿婺瞪大眼眸,像是在看怪物一樣地看他。“你看,你離開JJ這麼久了,朱裡安還為你保留著這一間你的專屬房間,這是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宿婺突地站起身,望著這現代感十足的房間,有著未來感的擺設,以金屬襯托出感覺冰冷卻又極富創意的空間;不是每一個模特兒都能這麼幸運地獲得設計師的賞識,更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同時擁有天時地利人和的。而這該死的兵-不但擁有一切,甚至還灑脫得將一身的繁華丟棄。
“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像你這麼幸運的。”末了,宿婺愣愣地說出這句話,澄澈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半合著眼的兵。
“我很幸運嗎?”
兵-半坐起身,大手一探,隨即將她拉進懷裡,讓她狠狠地撞在他結實的腹部上。
他有力的臂膀將她的身子往上一提,讓她顯得有點慌亂的臉正視著他。
望進那一雙漆亮卻又隱含復雜情緒的眼眸,她心頭沒來由的一震。
“難道你不覺得自己幸運得教人嫉妒?”她努力地保持鎮定,不讓他發現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原來當個孤兒也可以是很幸運的,是嗎?“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想要進入演藝圈;告訴我,是什麼樣的野心與欲望讓你可以為了站上國際舞台而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
當他第一次與她合作時,他便發現這個女人與一般的女人不太一樣;她不但肆意地將野心表現在清麗倨傲的臉上,更毫不在意地將欲望表現在那一雙勾魂攝魄的迷人眼眸裡。
她有強烈的求生欲望,有不容忽視的生命力,令他懾服心動;她真的很與眾不同,所以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他突地一問,反倒是讓宿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為了進入這個光鮮亮麗的圈子,她可以不惜與家人撕破臉,搞得有家歸不得,獨自忍受著被孤立的痛苦、被排擠的辛酸。所有的寂寞與苦澀,她只能夠擱在心裡,咬牙忍下,只為了揚眉吐氣的那一天;為了站在鎂光燈下,她知道自己必須付出許多代價。
可是她的傲氣卻不允許自己作踐自己,在遇上他之前她仍是猶豫不決,卻在壓力的累積之下愚蠢地臣服於他;不過,這倒不是件令人感到十分難受的事,畢竟他真的是一個俊美魅惑的男人。
“到底是為了什麼讓你可以付出這樣的代價?”見她未回答他的問題,沒有滿足他的好奇心,於是他捺著性子再問一次。
宿婺有點為難地望著他;進入這個圈子,可以說是因為有他的存在,也可以說是因為迷人的浮華頹廢令她著迷,更因為除了有錢之外還可同時擁有迷人的名聲,但若要追根究柢的話,應該是——
“我不想成為俗世中一張模糊的臉。”
“什麼?”
“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瞬間,所以我努力地把握每一個瞬間,努力在每一個瞬間留下足跡,讓自己可以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後,還會有人想著、念著我,知道這一個人的存在。”
聽完她的話,望著她神采奕奕的眼眸,兵-突地胸口揪緊;像她這樣完美的女人,也會像他一樣需要某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來支撐自己的心,強化自己的存在嗎?
她的說法很美,但卻不是最好的辦法,這樣的方式很容易讓意志力不堅定的人迷失在頹廢迷離之中,愈是醉心的浮亂,愈容易折磨人心。
眼睛是容納欲望的入口,心則是接受欲望的終點。一旦任由貪婪的心不斷索求而不知自遏,終將會令自己沉淪於瘋狂與崩潰的境地。
他也曾經倨傲地以為自己能夠擁有一切,左右世界的光芒,但當霓虹盡滅時,滿腔的苦澀卻令他痛楚得無以復加;閃耀的只是一時,而不是一世,於是他急流勇退,不願意再承擔落幕時的悵然若失。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所要的並不是耀眼的光輝,並不是短暫的喝采,而是一種可以支撐著他,讓他免於被孤寂吞沒的相知相守,讓他擁有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這些她懂嗎?
她知道這樣的她和他是多麼地相似,是多麼地寂寞、渴望有人扶持著的嗎?
而他正是那一個看穿她的人,卑鄙地竄進她的心頭,想要搶得先機,在她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鏤痕,讓她習慣他的存在,進而汲取他的呼吸,不可自拔地眷戀著他。
“你不覺得這樣很累嗎?”
“為了要達到心願,一點點的苦都是甜美的。”望著他那一雙仿佛可以洞悉人心的魔魅眼眸,宿婺不禁有點心虛。
一開始的她確實是如自己所言,但是三年的歲月磨下來,她真的是倦了、累了,甚至想盡一切手段只為將自己拱上繁華的頂峰,享有如日中天的名聲。這樣,她才有臉回到久違的家——回到她夢寐以求的家。
她已經有多久沒回家?已經有多久不曾再感受到父親對她的寵溺?她真的想回家,但是一無所成的她,怎麼有臉面對她的家人、她的父親?所以,她忍下來了,鹹澀的淚水她堅強地和著不甘吞下,只要可以有回到家的一天,她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但是……你欠缺魅力,欠缺成為巨星的魅力,更沒有在舞台上可以引人共鳴的魅力,你又何必非要這樣折磨自己?”兵-淡淡地說著,心底深處有著滿滿的不捨;為何像她這樣的一個女孩要為了這種事情捨命地付出自己,只為求得曇花一現的綺麗幻境?
她不錯,真的很不錯,但是並沒有特殊到可以在瞬間吸引住眾人的眼光,沒有那一種扣緊人心的魔力。
“你不是我,你懂什麼,又何必說得這麼傷人?”像是被揭開瘡疤般,宿婺疼得以淡漠掩飾自己的脆弱,以憤怒遮蔽自己已發覺的殘酷現實。
“你當然不同,你有人資助你,好讓你到意大利留學,而後又幸運地遇上JJ,幸運地成為他的旗下大將,幸運地在米蘭的舞台上發光發亮,將你的臉和你的影像成功地傳遞到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讓每一個人目睹你的豐采。你當然無法想象一個凡夫俗子要如何在這個險峻的空間裡求生存,你當然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是惱羞成怒,但是卻管不了自己的嘴說出傷人的話語;據她所知,兵-並不是一個極幸運的人,因為他是一個連自己身世都不明的人,怎能算得上幸運?
可是,她無法忍受他這麼殘酷的言語,畢竟這一路走來,他不都是盡其一切所能地細心呵護她的嗎?
凝窒的氛圍圍繞在默然不語的兩人之間,直到兵-淡淡地笑開來。
“那你能告訴我,你想成為哪一張臉?”兵-唇邊的笑意顯得相當苦澀。“哪一張才是你想要的臉?”
“我……”他眼眸中蓄滿的寵愛毫不保留地傳送給她,令她驀然一怔,然而他一針見血的話語,令她更形不堪。
哪一張才是她想要的臉?她不知道……
是虛假地綻開笑臉,還是拿喬地擺出怒顏?
有時候在這虛與委蛇的世界裡逗留太久,她會忘了哪一張才是自己的臉,會想不起哪一個表情才是自己原有的。她常常在午夜夢回時刻自夢中驚醒,只因——找不到自己的臉。
夢醒之後,打開滿室的光亮,坐在梳妝台前,悲惻地哭訴著悲哀,任由淚水洗滌她脆弱的心靈;讓她可以在天亮之後,再武裝起另一張虛偽的臉,但是卻藏不住蟄伏在心底深處的悚懼與驚栗。
“現在的這一張臉,才是最真切的你嗎?”兵-低柔的嗓音沒有半點苛責,只有訴不盡的柔情。宿婺心神猛地一震,才發覺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淌下滿臉的淚水,在他面前退盡偽裝。
“你很累了是不是?”
像是誘哄一般,兵-溫熱的大手緩緩撫上她濕熱的臉龐,再輕輕拉下她的頭,輕柔地吻去她不輕易流出的淚。更吻上她含淚的眼眸、自信的濃眉、不認輸的下巴,以及倔氣的唇。
像是怕碰壞她似的,兵-放輕了動作,濕熱的吻沒有狂熱與侵掠,只有溫柔,一份對於愛人的安慰。
兵-猛地一笑,望著她臉上又是淚、又是羞的嬌俏模樣,心底不禁贊美著她千嬌百媚的表情,卻也怨她藏住了這生動的嬌顏。
“如果這一場發表會是你所想要的,那麼我一定會幫助你,直到你厭倦為止。”他的大手一拉,拉下她的身體,除去她刻意隔出的空間,真切地感受到她的體溫。
“這樣不好……”哭泣令她原本嬌柔的聲音顯得嘶啞。
“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今天就讓我們這樣睡吧。”兵-擁緊她的身子,一個側身便讓她偎在他的懷裡,大手占有性地將她擁緊。
愛她嗎?這是毋庸置疑的問題;所以他要幫助她、呵護她,盡其所能地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
???
“把衣服脫了。”
隔日一到朱裡安的設計室,朱裡安所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即是脫衣服。他要看看兵-現在的體能狀況與肌肉線條,是否有比一年多前松弛。
“她應該不需要吧?”兵-優閒地站在一邊,詭邪的眸子灼熱地看向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宿婺。昨晚,或許是他把一切進展得太快了,所以今早一起床,宿婺連正眼瞧他一下都沒有;可是他沒有太多時間,更沒辦法在曖昧不清的情況下惶惑地猜測她的心意。
寂寞與被愛、想愛是畫不上等號的,他需要確切的答案來支撐他的心。
“她不需要,我會另外叫人幫她測量。”朱裡安輕撇唇瓣,根本對宿婺的存在視若無睹。
兵-一聽,倒也不覺得安心,只怕他一不注意,她又會發生了什麼事情;若是在他視線之內有了閃失,他倒還能早一步搶救,若是在他的視線之外,他就無法確保。
“讓她留在這裡吧。”
“你就這麼寶貝她?”朱裡安扯起淡淡的笑,詭邪的墨綠色眼瞳挑釁地望著兵。
他不會的,當他還在他的身邊時,他記得他從來不曾碰過任何女人,更別說是女朋友,當然這個刺眼的東方女人也不例外。
“我很愛她。”兵-笑了,笑得柔情而魅惑人心。
連剛抬起頭的宿婺都在剎那間被他迷人的笑容所吸引,當然,她還是一樣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你愛她?”
“是的。”
兵-向看得怔忡的宿婺眨了眨眼,隨即褪去線衫,露出一身淡褐色有如刀斧鑿出的分明肌理,瞧得宿婺沒來由的心顫,隨即又低下頭去,不敢再以正眼望他。
兵-倒也不在意,丟下線衫,動作迅速地解開深色長褲,只剩裡頭一件性感的內褲;以眼尾偷瞟著他的宿婺這下子真的不敢再瞧了,熾熱的火焰已一路狂肆地燒到耳根子去了。
“這樣可以嗎?”兵-輕聲地詢問著朱裡安。
“我看你八成是離開這裡太久,已經忘記模特兒是不需要為赤裸而感到羞恥的。”朱裡安的墨綠色雙眼直盯著他依舊結實的肌理,向來低魅的嗓音猛地粗嗄難辨。“身體是上帝所賜予人類最美麗的禮物,而裸體是人類最原始的行為,更是最直接的表現,你連這一點都忘了嗎?”
兵-望了他一眼,再偷偷往身側的宿婺瞥了一眼,突地發現她緊閉眼眸的羞澀模樣,不禁露出笑意;她可真懂得怎麼逗他笑……真好,他又發現她另一個真切的表情了。
他將內褲一並褪去,再走到朱裡安面前。
他早在多年前便從事模特兒的工作,更已經習慣模特兒嚴苛的生活,豈會因為這一點小事而退縮?
“你昨晚並沒有太縱欲吧?”朱裡安的雙眸貪婪地望著他的身體,躁動的大手甚至想貼向他。
“一個優秀的模特兒,不應該在發表會之前太過縱欲的不是嗎?”兵-無懼於他過分詭異的視線,反問他一句。
“沒錯。”
朱裡安的大手迫不及待地貼上他勻稱的身體,順著他的鎖骨向下滑動,帶著挑逗的意味,以指尖撫摸他的喉頭,再緩緩地往下滑動,停駐在他結實的胸膛。
“你的身材似乎真如當初一樣的好……”他的喉頭不斷地滑動,像是在抑制些什麼,也像是在隱忍些什麼。
在他的面前,兵-宛如神一般,他不禁膜拜著他的俊美且臣服於他懾人的豐采……不!若說他是惡魔,或許會來得更貼切一點;是的,他就像是惡魔一般,無邊無際地誘惑著他的心神。
初見他的稚嫩已消失無蹤,在他的調教之下,他早已變得魅惑而俊偉,多了一分成熟男人的氣息,也多了一分誘惑他的魅力,令他無法逃離。明知道他無法接受,他仍是一頭栽進這愛的迷惑。
“那麼,我是不是通過了你的考驗?”兵-不自然地將視線調到一旁去,雙眸定在依舊低垂嬌顏的宿婺身上。
這樣的觸摸對他而言是一種羞辱,讓他感到不自在,所以當年的他逃了。盡管他是他的恩師,他仍然無法接受他放肆的逾矩。但是,現在不同,最起碼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宿婺,令他可以用各種不同的角度來看待每一件事情,可以令他變得不再孤傲封閉。
“還不夠……”順著兵-的視線望去,他清楚地看見兵-瞅著那東方女人的視線是那麼地溫柔而飽含寵愛;這使他嫉妒,令他遭受妒火的焚燒,痛楚得想要拿她來熄滅他的火焰。
他的指尖跟著滑動,勾情醉意地輕撫他腹部分明的肌理,再緩緩地往下滑動,卻在撫過身下毛發之際,倏地被兵-擒住了手。
朱裡安噙著詭邪的笑,眼眸之中卻是冷儼的淡漠,隨即揮開他的手。
“你通過了。”他縮回自己的手,回想著觸碰他略微粗糙的肌膚觸感,接著說:“不過,我想你的皮膚必須再保養,畢竟男人到了你這個年紀,膚質勢必不如當年的滑嫩。”
兵-冷冽地睨了他一眼,隨即無懼地往回走,穿上所有的衣服,走到宿婺的身旁,打算先離開這個地方。
“她還沒有完成測量。”
“我可以幫她量,再告訴你結果。”
兵-頭也不回地走著,卻讓宿婺敏感地發現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有點古怪。
在她回頭之際,她猛地發現朱裡安看她的眼神裡充斥著陰驚森冷的眸光,像是極厭惡她似的。怪了,難道剛才她錯過了什麼事嗎?
“你可真懂得保護她。”朱裡安挑了挑眉,像是在閒話家常一般。“不過,你可以保護她多久?”兵-的腳步猛地一停,瞬地回頭瞪住他可惡的臉,桀騖不馴的眼眸裡蘊藏著肅殺之氣。
“你最好別動她。”
他不是威脅,而是鄭重地告訴他,宿婺對他的意義是特別的,特別到甚至可以代替他的生命。
“我沒有那麼傻,我還需要你鼎力相助的不是嗎?”
震懾於兵-突如其來的殺氣,朱裡安一怔,隨即恢復冷靜;他真的不一樣了,以往哪有什麼人或什麼事物可以讓他如此執著,甚至願意以生命相抵?
“最好是這樣。”
話落,他拖著一頭霧水的宿婺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無勝唏噓的朱裡安。
當年的兵-孤傲冷凜,放蕩不羈,可以染上毒品,放浪形骸地作樂,最後甚至進入了意大利黑手黨,過著墮落頹靡的生活,刺激著感官,迷亂在日與夜的交換之中。
但是,當他再從遙遠的東方回到他的身邊時,他卻變了,變得理性而成熟,不似當年的迷亂且令人膽戰心驚;是因為愛嗎?是因為他愛上了那個女人嗎?而他該祝福他嗎?
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可以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