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出閣 第四章
    “是老夫教兒無方,才會令他這般放肆!”  

    這日午後,風和日麗、春意盎然,臨安的春陽惹得人昏昏欲睡,然在大廳與後院之間的那座亭子裡,卻傳來樂老爺子愧疚不安的話語。不為誰,全是為了那兩個月前方新婚便失了蹤影的樂揚。  

    “公公,您千萬別這麼說。”唐詩意淡笑,雙手捧著涼茶呷了一口。“詩意有公公這麼寵溺便已足夠。”  

    好個開通的公公,當她告訴他,她的雙手扭曲不全,恐怕無法撫箏,無以經營樂家的事業時,孰知,公公居然笑著道:“無妨、無妨,雙手無法彈箏,但你還通音律,可以與揚兒切磋一番。”  

    或許她無法愛她的夫婿,但她卻無法不對這公公好。這樁婚事怪異得緊,但現下的她已看開一切,即使夫婿不愛她,她也能自有一番天地的過活,況且,她還有個幽默擅言的公公與她談論天文地理、古今中外的奇人異事,冬小麥倒也愜意得很。  

    “那怎麼成?”樂老爺子對唐詩意可是滿意極了,無論是詩詞樂府或翰墨音律,無一她談不上口的,比起他那個成天不見人影的兒子,不知好上幾倍。人道生女知心,他現下可是嘗到這滋味了。  

    “怎不成?”唐詩意拿起青瓷壺為樂老爺子倒了一杯涼茶,接著又為自己倒了一杯,一張麗顏漾滿甜笑。  

    這樣的生活,她不知道在心中祈求過多少次,想不到現下居然實現;雖陪她圓夢的不是她的親爹,而是她的公公,莫不讓人笑歎這輪回之中必有定數。即使她沒有一個疼她、知她的爹,可是老天卻陰錯陽差地為她送上一個憐她、寵她的公公,有沒有丈夫又何妨?  

    甚至,她還希望樂揚別再回來,以免讓她再想起那令她驚懼的一夜……都守了兩個月,不知為何,那痛楚與悚懼與鬼魅打轉般直繞在她身旁,令她地一刻可以忘記那一切。  

    “揚兒才是你的夫君,他當然得回到你身邊,否則你不成守活寡了?”樂老爺子頓了頓又道,“而這揚音閣也不能沒有揚兒打理,否則亂成一團糟,我這老頭也無力去打理這一切。”  

    “都是詩意無能,無法幫公公的忙。”  

    聽到樂老爺子這一番話,那一張笑靨如花的絕麗艷容驀地黯淡下來,唐詩意望著自己不全的手指,心頭沉重得像壓了一塊大石,痛楚艱澀得難以呼吸。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一年一度的詠春飲宴就快到了,揚兒得進宮獻箏,還得在宴上彈唱一曲。”樂老爺子一見自個兒失言,急忙想為自己無心的話語解釋,但精爍的眼眸一望見那歪曲的手指,不禁歎了一聲,“這親家實在是好狠的心腸……”  

    他真是不懂唐老爺子的腦袋裡在想些什麼,但像詩意這般體貼窩心、才貌雙全的女兒,他還有什麼不滿?再有天大的禍事,也犯不著對這個不滿六歲的娃兒下這麼重的手呀。詩意若是他的女兒,他疼都來不及了,哪裡忍心傷她?  

    “這事兒怪不得我爹的。”是呀,若是她能夠像個常人女孩一般,說不定爹會更疼她一些。不過,這只是猜測罷了,沒有個准則。  

    “現下還疼嗎?”樂老爺子抓過她的手,專注地望著。  

    “若是現下這種氣候是不疼的,但……若是炎夏與寒冬,每每便會在睡夢中疼醒。”望著公公抓住她的手,瞧得仔細,眼中皆是關切,不禁令她雙眼發燙;可惜,若眼前的人不是公公,是爹的話,那該多好。  

    “苦了你了。”這孩子的一生走得乖舛,他非得要兒子多疼她一些不可。  

    “一點都不苦……”唐詩意淡笑,突地感覺到胸勝利一陣悶氣亂竄,卒不及防地湧上心頭,酸澀的嘔吐感逼得她別過臉去,干嘔了幾聲,一張原是粉杏色的瑰麗面容霎時轉為一陣慘青。  

    “詩意……”樂老爺子急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她身旁,示意婢女打水來,將毛巾打濕,遞給了正嘔聲不斷的唐詩意。“究竟是怎麼了?該不會是吃了什麼壞食吧?”  

    “不曉得。”嘔聲漸歇,感覺到勝利中的翻攪總算平靜下來。“這幾日,不知怎地無端端地總想吐。”  

    “想吐?!”樂老爺子眼睛一亮。  

    他仔細望著她蒼白失血色的臉龐,不斷地回想著當初揚兒他娘有孕時,似乎也是這個樣兒的,難不成……  

    “來人!差大夫入閣診治,小樂子,你帶著閣內所有的壯丁,到少爺會去的地方尋上一遍,若是見著人的話,立即給我押回來!”樂老爺子快速地發落著,再轉身對一旁的婢女說:“還杵在那兒作啥?還不快過來扶少夫人回房休息去?”  

    一干婢女見狀,立即三三兩兩地湊到唐詩意身邊,七手八腳地將她攙回房裡去,偌大的中院裡頭,就只剩下笑呵呵的樂老爺子。  

    “這下子,我可要抱孫子了!”  

    ***

    當小樂子在風雅樓找到樂揚,再把他架回揚音閣時,已是卯時三刻,天都快要大亮了。  

    一路上聽著小樂子述說午後發生的事,他心裡頭不斷地冒出疑問——她若是有孕,那麼她肚裡的孩子會是他的嗎?畢竟早在他碰她之前,她日不是完璧之身了,天曉得她是與哪個野男人搞出來的?  

    踏著碎石子路因到自個兒的新房前,心中卻揮不掉那滿溢的苦澀。該列的女人,他都冷落她那麼久了,難道她不會自動自發地離開嗎?實在不願再見她一面,每見一遭,便益覺得她是鬼魅纏身一般,愈抽離不了留在她身上的祖籍。  

    可愈是抗拒,她那抹裊裊倩影愈是烙在他的心上揮不去,想見她的欲望劇增,火辣辣地燙熾他的心魂。伸出的手尚未碰到門板,不禁又縮回……伸縮之間矛盾叢生,猶豫不定。  

    啐,他是怯懼什麼?不守是見個女人,見個與他一夜夫妻的女人,他何所畏懼!  

    樂揚在心中不知暗罵自個兒多少次,然而,他卻依舊踏不出這一步,直到遠方傳來一聲雞啼,震回他飄忽不定的心魂;他牙一咬,一腳踹開門板便往內室走去,一眼便望見那抹倩影,心神沒來由的一震,霸氣的眼眸悖逆心智,貪婪地鎖在那勾心攝魂的絕艷側臉,感受一那含苞待放的花兒在他離開的這段時日裡,已艷工為芬芳吐息的花朵。  

    只見她吃力地揮動手中的筆,像是在寫些什麼,專注得連他引起的聲響也沒聽到,任由墨水在那白紙上凝成一個個娟秀的字體。他緩緩地走近她,強迫自己移開眼眸,望著散亂在圓桌上的書籍,有列女傳、樂府統策、話本……話本!?想不到這女文人也看起這通俗的玩決兒。  

    待他大略地望著滿室不變的擺設,再情不自禁地轉回她身上時,冷不防地,竟與那一雙揪心的眼眸對上。  

    “你回來了?”她顯得有點驚訝。  

    唐詩意瞠圓了杏眸,不算俐落地收拾著散亂一桌的書籍。沒想到公公真把他給逮回來了,她以為自己還可以過好長一段的逍遙日子。  

    “不能回來嗎?”他粗聲以對。他微瞇起眼眸,掠過她稍縱即逝的惶惑,下顎不禁收緊,大叔地走向床榻,一雙陰鷙的黑眸卻同離開她半刻。  

    “不……”唐詩意將桌上的書籍收好,綽約多姿的身子如無骨幽魂一般飄回床榻邊,一雙澄澈的眼眸不知該看向何處。  

    她還不習慣與人親近,還不習慣伺候個男人,他沒預敬地回到她一人獨處的幽然天地,反倒令她無所適從。  

    “你的身體還好嗎?”望著她那一雙仿似可以擰出水來的翦眸,令他不自覺地退去自個兒與生俱來的霸氣。  

    她真的美,美得勾心攝魂,美得不可名狀,教人心亂如麻、手足無措,更美得令他勃然大怒!她是這般地美好,如上好的箏一般地扣緊他的心弦,可為何她竟不是完美的箏,而是缺了口的箏頭?  

    “呃?”一說到這件事,她才驀地想到,趕緊解釋:“我想小樂子總管八成把話都告訴你了,但是我必須先同你澄清,我並沒有身孕。這些日子想吐,是因為吃了壞食,遂……”  

    她沒有身孕一事連公公也失望了,但是她無法繼續騙他,畢竟是沒有的事,硬要她撒謊說有,實在是怪異透了。  

    “我看……八成是你想的詭計,只為了將我給喚回來。”他冷哼一聲,訕笑頓現。她也懂得想他嗎?她的心中有他的存在嗎?他是否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沒來由的,原本舉棋不定的心情俱滅,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喻的喜悅,但下一瞬間,他立即斥責自己為何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女人,恁地勞心勞神,心緒難抑地大起大落。  

    “不,是公公誤會我了,我沒那個意思……”她蹙緊蛾眉,望著她桀騖不訓的俊臉,不敢置信他竟能狂妄地自我揣度。“況且,公公說一年一度的詠春飲宴快到了,你得趕緊回來才成。”  

    “犯得著這麼急於否認嗎?”他的幽眸一黯,猿臂一探,立即將不設防的她拽到懷裡,享受著軟玉溫香的滋味。  

    該死,果真是她的味兒較好。這兩個月來在風雅樓裡不知抱了襲衣幾回,但總是抵不過她給他的滋味,盡管她是恁地不受教,不懂得取悅他,他仍是為她那雙恣傲的眼眸心神不定。  

    “你……”唐詩意一回神便手腳並用地踹打著他如鐵牆似的身軀,卻仍是擺脫不了他的箝制。  

    樂揚一使勁,便將她的雙手反抓於她的背後,將她那柔軟的渾圓壓抵在他的胸口上,一股欲火快速地自小腹上燎燃而上,急促得令他措手不及。  

    他的喉頭抽動了下,雙眸倏地染上隱晦的氤氳欲息,一張俊臉靠在她的小臉上,與她驚惶的眼瞳相望。了驀地勾唇一笑,隨即覆在她來不及開口駁斥的小嘴上,放肆地在上頭來回碾吻,吸吮她軟如豆皮的唇瓣,再以濕熱的舌,狂佞地探入她不知所措的口中,恣意地探尋她的甜蜜,殘忍地索求她的回應,直到他意猶未盡地結束這個吻。  

    唐詩意微瞇半醉的星眸,不懂在她心中悸動的是什麼,只能瞅著樂觀魂的迷亂醉眸凝睇著他。  

    樂揚微微扯出一抹邪笑,大手不知何時已褪去她的坎肩兒,解開中衣的盤扣,粉杏色的肚兜隱隱立現,而裡頭渾圓上的蓓實早已挺立,微顫地勾引他為她解開肚兜。  

    “你做什麼?”當樂揚溫熱的大手觸及她賽雪的凝膚時,她驀地回神,不禁推拒著他的胸口,欲逃出他的魔掌。  

    “要你。”他的嗓音低嘎得令人不難看出他隱忍的欲念,而另一只大手則更恣情地探入她裙底下的褻褲,霸氣地伸入她溫熱的兩腿之間,肆無忌憚地摩挲著她敏感的花核。  

    “不行……”好似一道電流竄過她的心窩,燙出酥麻逗癢、羞怯畏懦的感受,令她緊抓住他手臂的小手一軟,向來冷傲的小臉,無措地輕晃著,不懂得如何抗拒這噬人的感受。  

    “誰說不行?我可是你的夫君……”他低嘎的氣息吹拂在她小巧的耳垂邊,繼而伸出舌尖輕舔她的耳垂。  

    “可是……”唐詩意的水眸微泛濕意。  

    這感受令她宛如暈眩一般,無力支撐身子,更無力抑遏體內狂燃的熾燙,但仍有一些無法釋去的女子傲氣混雜其中。  

    “有什麼好可是的?”他的眉一挑,更加殘忍地加快指尖上的摩挲,感覺到她的身體不斷地激起輕顫微悸,小手不斷地若有似無地在他的手臂上掐緊,唇邊的笑意更加擴大。  

    “不!啊……”不能控制,心中已是欲念翻騰,令她難遏地嬌吟出聲,卻又倏地將那羞人的嬌吟聲隱入口中。  

    當她緊咬下唇,不知所措卻也不求救時,他卻無法再忍受那磨人的欲念。加快了指尖搓揉,更將長指探入她早已是一片濕淥淥的花口,感受她濕熱的內壁將他緊緊地吸吮著。  

    “不可……”一發現自己的遏止成了嬌吟,她不禁惱怒地蹙起眉頭、咬緊下唇,不讓聲音再不受控地逸出,更不讓體內這莫名的渴望腐蝕她的心神,小手更是推拒著他強勢的侵略。  

    樂揚另一只大手快速地攫住她推拒的小手,驀地發現她的玉指似乎……有點古怪……他驀地停下動作,大手緊盯著那一雙不全的玉指,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緒在滋長。  

    “這是怎麼一回事?”俊臉上一掃欲息,炯炯厲眸直盯著她的小手。  

    “這不關你的事……”唐詩意喘噓噓地將無力的身子趴伏在他的結實體魄上。  

    “是不關我的事,因為我並沒有參與。”樂揚怒然地撤出埋在她體內的長指,將她柔軟的身子推到一邊,黯冥的眼眸裡挾帶著難以遏止的怒焰。“據我所知,這絞指是只有不貞的女子才會被做出的懲罰,這事自然不關我的事,因為你這手傷是在嫁與我之前所有的。”  

    “不是!”唐詩意瞪大水漾明眸,不敢相信他會恁地損壞她的名節。  

    “哼,別忘了洞房花燭夜你可沒有落紅!”他悻悻然地怒瞪著她,止不住在胸口狂熾燃燒的怒火吞噬他的理智,更加盅一般的腐蝕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聰穎。  

    “這分明是個騙局,而我正好不小心成了這樁陰謀婚事下的蠢兒,愚蠢的有了個不貞的妻子,壞了我樂家的門風!”  

    他一點也不想知道是誰碰了她,而她又是在哪個野男人的懷中嬌喘吟哦。  

    “可……女子不一定會落紅,我不過是……”他為何狠心地敗壞她的名節,為何無情地傷害她?他與爹如出一轍,只見著了她一面,便隨意地替她下結論,替她決定她未來的人生。  

    “我不想聽,也不想知道!”他暴喝一聲,不願聽她的推托之詞。  

    他的雙手緊揪住她瘦弱的肩頭,怒得雙眼俱赤,手足的力道早已失了准頭,瘋狂且暴戾地在唐詩意的肩上印上瘀痕而渾然不覺。  

    為什麼?他是這麼心戀於她的美麗,心折於她不同世俗女子的傲骨,她為何會不知羞地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來!?  

    陰錯陽差、陰錯陽差!  

    全是這一樁陰錯陽差的婚事,令他痛不欲生、心神難定,令他幾欲瘋狂!為何要讓她出現在他的面前這般地煽惑他的心神,卻又在他感到情感悸動時,將他推入丑惡的地獄之中?  

    “不,你聽我說,在回春錄上頭有記載著這樣的事情,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找出來給你瞧。”唐詩意急急地說道。  

    或許她不想與他成為夫妻,但既與他已是夫妻,清白的身子已給了他,遂她必須力挽狂瀾,挽救這一切,不能讓他有所誤會。  

    她是有點怕他,有點心寒於他的霸道與狂傲,但她已是他的妻子,她不希望與他之間會變成如爹娘那般的冷然對待,更不希望兩人形同陌路,想見不相識般地特地劃清界線。  

    “我倒是忘了,我是辯不過你的。”  

    樂揚冷笑一聲,冷厲陰鷙的幽黯眼眸直視著她惶惶然中不忘冷靜的蒼白粉臉,俊臉早已猙獰得看不見昔日的風流倜儻,倒像地府中惡鬼般地邪了詭魅。  

    “畢竟你是個女文人,口才之伶俐少人能比,況且你府上的文卷小鋪,藏書雖比不上紫定理堂,但倒也夠用,夠讓你作為借口轉移自個兒犯下的過錯,是不?我親愛的娘子。”  

    樂揚冷哼一聲,蘊藏著愛意的眼眸不敢再望向唐詩意,雙手緊握成拳擺於身側,不敢多留一刻,快速地走出新房。他不想傷害她,即使在確知她的不貞之後,他仍是無法傷害她,但心頭不聽使喚的爐火焚燒著他的理智,令他幾欲痛下毒手。故他得趕緊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唐詩意只能無助地哭倒在床榻上。為什麼?為什麼他不願意相信她所說的話?是因為他是男人,是因為男人都是這個樣兒的嗎?  

    為什麼不相信她的話,為什麼他跟爹一樣殘忍地給了她莫須有的罪名?  

    她抬起淚水泛濫的眼眸望著自己不全的手指,淚水更加止不住;她也不想這樣的,但爹為了斷絕她的才華而毀了她的手,而她的夫君卻為了這一雙不全的手,指派了她的罪名。  

    她不服!卻……不能不服!誰教她是個女人,誰教她出生在這個不重視女人的時代裡?千錯萬錯,全都是她的錯,是她自個兒惹的禍,若是她不曾來到這個世界,她心裡的痛是否可以平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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