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未免太小了!
化羽琉直往公司大樓外跑,灰茫的天際彷彿隨時會下一陣寒雨,只著一件棉衫,她的身子顯得有點單薄,即使正卯足勁地跑著,仍覺得有一陣沁骨的寒意。
可惡!為什麼會在這當頭遇見巖采姣?
隨便一個高中同學都無所謂,但怎麼可以是和她情同姐妹的巖采姣?
她知道她所有的事,如果她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告訴皇溯衍……不該是這樣的,這件事只需她知道就可以了,不需再讓其他人知道,不需要讓他知道那些事!
「羽琉!」
化羽琉聽見那聲聲急切的呼喚,別說要她停在原地不動,她甚至拔腿跑得更快,雖沒有目標,但只要向前跑就對了,只要別讓他捉到就好。
「羽琉!」皇溯衍怒不可遏地吼著。
可惡,他就不相信她沒聽到。她在怕什麼,怕讓他知道一切事實嗎?讓他知道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不把她的痛苦告訴他?是因為他不值得倚靠嗎?他沒有強壯得足以保護她嗎?這麼天大的事情,她到底是怎麼一個人承擔下來的?
他居然還傻得以為她還是個不解世事的千金小姐,在自個兒家裡頤指氣使、興風作浪,誰知道……
「不要叫了,丟臉死了!」她氣喘吁吁地吼著。
路上的行人這麼多,大家像是看好戲似的停在原地,動也不動地欣賞他們這場足以媲美八點檔大戲的戲碼,難不成他們真覺得很好玩嗎?
有什麼好玩的,她都快煩死了,能不能離她遠一點?她現在只想一個人躲在自己的房裡,想要冷靜一下也不行嗎?
「你如果要我住口,就給我停下來,」他也不客氣地吼著。
到底是誰丟臉?如果她不跑,他怎麼會追?
「如果你不要追我,我就停下來!」
不要再追她了,她的心臟快停了,好痛苦,放她自由吧!她從沒奢望他能補償她什麼,反正事情都過這麼久了,再聊起這個話題只會讓她想哭罷了。
她不想哭,不想變得脆弱,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不要再讓她回憶。
「只要你停下來,我就不會追了!」
見她速度漸緩,皇溯衍立即加快腳步,十公尺、八公尺、五公尺……甚至追逐到只要一伸出手便可以捉到她的距離。
「我……」不行了,她不行了。前陣子飲酒過度,導致體力有點衰退,不過是跑個幾百公尺而已,她卻覺得胸口像是要炸開似的。
「終於捉到你了!」
在她一鬆懈下來的一瞬間,他立刻把她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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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
化羽琉發狠地吼著,下一秒卻被皇溯衍強硬地摟進懷裡,彷彿要把她嵌入體內似的放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一點也不喘,卻有點戰慄。
除了當面問她這個問題,他想不出還有第二個人可以為他剛才所知道的事情佐證。他想知道巖采姣所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沒有道理騙他,但是事實真的這麼可怕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
沉淪在他窒人的柔情下不到三十秒,她隨即快刀斬亂麻,絕對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她倏地推開他,在兩人之間拉開一點距離。
「我想知道采姣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纖弱的手。
他真是蠢得可以,在皇極這麼多年,他現在才知道羽琉當年最好的朋友巖采姣就在姑姑的部門工作;早知道他也用不著兜那麼大的圈子,用不著在八年後才知道被刻意掩藏在歲月下的真相。
「我不知道她說了什麼。」事到如今,裝傻是惟一的辦法,雖然她不喜歡這種自欺欺人的方法,但是非常時期,別怪她使盡爛招術。
「她說你在高三那年休學了。」
想裝傻嗎?沒關係,他可以慢慢地問,一步一步地把她送進陷阱裡。
「那又怎麼樣?」她不動聲色地掩去那過分躁進的心跳,以粉飾太平的笑睨著他,「我高三雖然休學,但是我在一年後一樣用同等學歷考上大學,高中有沒有畢業對我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
不要再追問她了,就算他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沒有人可以改變事實的發生,不是嗎?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不自量力地硬是要剝開她脆弱的傷口?她還沒有堅強到可以無視傷口的存在。
「你為什麼要休學?為什麼要在一年後再以同等學歷報考大學?這一年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皇溯衍沉著嗓音,隱晦的魅眸陰冷地睞著她。
不管真相到底是什麼,他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是不?
「關你什麼事!」她不耐地睨著他,臉上不復職業的笑臉,「八年前不告而別的人有什麼權利過問這一切?既然八年前你可以走得那麼瀟灑,那麼八年後的你一樣可以瀟灑,你根本不需要對我感到愧疚甚至是自責,我不需要那些摸不到、看不到的情緒!」
為何要逼著她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說好了不恨他,也以為自己不再恨他了,但是只要一想起當年自己所承受的苦,一想起他對東方妤的柔情蜜意,她發覺不說一些傷人的話,很難平撫自己不平衡的心理;儘管傷了自己,也想要傷害他!
「那你要我怎麼做?」他低啞著聲音問道。雖然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但光看她的態度,他也已經猜出七八分,更證實了巖采姣所說的無誤。
「我不需要你怎麼做,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再回首也不會回到那一刻,現在的你和我不過是路上擦身而過的陌生人,永遠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她說得義無反顧,彷彿沒有半點可能可以再聚首。
事情理該如此,不是嗎?他已經有他的家庭,而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證明了沒有他,她一樣活得下去,一樣載浮載沉在絢爛紅塵中;有他無他,之於她已經沒有意義了,她也不強求,不認為現在的自己過得有什麼不好。
平靜、簡單就是她現在所要的。
「所以你恨我?你一定是恨我的,對不對?因為八年前我的不告而別,還是因為我的不告而別對你造成了難以彌補的悔恨?」皇溯衍壓根兒不管兩人對吼的地點是在大馬路上,而且是距離皇極商業大樓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現在的他只想知道真相,而且這是他的權利!
此時天氣的不穩定就像化羽琉的心情,面對他的質問,她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快要受不住傾巢而出的悲傷。
「我不恨你,也沒有什麼好恨的。」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有什麼好恨的?恨他又如何,不恨他又如何?恨他也回不到從前,不恨他她也不見得會難受,何不讓一切隨風而逝?
絢爛的彩霞後不是沉靜的夜嗎?她的愛情轟轟烈烈,絢爛終有一日亦會歸於平淡,只是她沒想到她的愛情會殞落得那麼快。
「你怎麼可能不恨?這是你的違心之詞吧!」他沉著聲道,表情陰驚而晦澀。
這不像她,這不該是她的表現,她是恁地野烈而熱情,隨性而恣意,理應是個敢愛敢恨、愛得深亦恨得深的人,沒道理她會不恨他。
在他眼裡,她現在像是被拉緊的弦,不斷地刻意硬繃到極限,彷彿是在欺騙自己,在強迫自己別正視這個傷口。
她太平靜了,平靜得一點都不像自己,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一直落不下的疾雨,好似某種刻意壓抑的假象,又像是在轉移這一分理應存在的恨意。
再這樣下去,她會崩潰的!
「我不恨。」化羽琉像是在說服自己,像是在對自己下暗示一般。
難道她連不想恨也不可以嗎?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她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要恨誰呢?恨自己吧!
「說,說你恨我!」皇溯衍突地揪住她,發狠地搖動她的肩,硬是逼她把自責的恨意挪移到自己身上,硬是逼著她別再傷害自己。
「我……」要恨誰?
「因為我的不告而別,寶寶才會不見;是因為我的不告而別,才會剝奪了你初為人母的權利;是因為我的不告而別,才會把你逼進地獄裡!你說,如果你不恨我,你還要恨誰?」皇溯衍突地把她緊緊擁入懷裡,無視於路上行人的注視,逕自望著天際漫漫撤下冰冷的雨,和他懷中溫熱的淚形成強烈的對比。
很好,總算是把她給逼哭了,只要她適時地發洩,積在心裡的自責至少會減少一點,至少不會把自己逼到崩潰。
「我沒想到寶寶會就這樣不見,我一直要找你,但是我找不到,因為你不見了……」她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纖弱的手不斷地捶打著他結實的胸膛。「因為你,都是因為你不見了,因為我找不到你,所以寶寶才會不見的,他甚至還未成形,他甚至還沒看到這個世界。賠我,把我的寶寶還給我!嗚……至少要讓我見他一面,讓我知道他曾經真正存在我體內……」
像是要發洩自己所有的恨,她不斷地吼著,放聲大哭,不斷地把她擔了八年的苦痛和折磨全都推到他身上去。
她以為正視自己的錯誤是種成熟的表現,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是因為自己犯下錯,所以她必須一輩子背負著沉重的罪,直到她合眼為止。倔強的她以為不再恨他便表示不再愛他,可人的心情要怎麼駕馭得了?
是愛,是恨,是數不清的埋怨,惱怒他為什麼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沒有守在她身邊,哀側他怎麼捨得棄她不顧,怎忍心另辟自己的一片天,卻把她給忘了?
她沒有忘了他,只要痛還在的一天她就忘不了,她思念得心力交瘁,不斷地尋找自己活下去的憑藉,不斷地尋找需要她付出愛心的孩子,讓她嘗嘗充當母親的滋味,彌補她失去了一個尚未見到面的孩子。
「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皇溯衍低啞地喃著,任她把不敢發作的情緒一古腦兒地傾瀉在他身上。「給我一次機會,給我彌補你的機會,我不會再消失了,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
誰想得到八年前的她會遇到這種事?!
如果早知道她懷孕了,說什麼他也不會棄她於不顧,說什麼他也要守在她身邊,壓根兒不理睬皇氏企業的未來會如何,不管皇極集團是否會被有心人士吞併。如果連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擁有了全世界也不過是過眼繁華罷了。
「我不要,我不需要你的彌補,我不需要你自責,你已經有了你的家庭,我死也不要成為第三者!」
化羽琉眼前一黑,身子倏地一軟,在幾乎落到地面時,被他撈個正著。
「羽琉?」他倏地將她打橫抱起,立刻往回跑。
看來真相必須比他原先估計的再早一點揭曉了,否則他會永遠失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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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
「你要我來這裡做什麼?」契約都已經終止了,他要她來這裡做什麼?
化羽琉不安地坐在皇極集團的會議室,抬眼睨著一臉森冷的皇溯衍,一顆心沒來由地激顫不已,呼吸彷彿快要停止。
她真的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失態。
好丟臉,現在回想起來,她便羞得無臉見人。
她真的沒想到自己會像個瘋婆子一樣在大馬路上哭號,更沒想到把積壓了八年的苦一次宣洩後,自己會感到如此輕鬆。他說過會彌補她的,他說過要盡其一切地彌補她,但那又何必?如果因為要彌補她而傷害了東方妤,她寧可不要。
反正在她身上的傷害早已造成了,而她也已經慢慢釋懷,何必為了她而傷害另一個女人?她無意傷害任何人。
「我想要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皇溯衍突地握住她擱在長方形會議桌下的小手,那般堅定而義無反顧。
「真相?」是指他委託的案子嗎?「對了,我沒有完成任務,所以這一百萬我當然沒道理收,但是我想跟你提醒一件事,皇馨怡真的涉嫌重大,我希望你不要因為她是你的親人而掉以輕心。」這番話有點殘忍,但是世事總是難料,有誰會知道最親近的人到底會不會背叛自己?
「放心吧,我會讓你知道所有的真相上他淺勾著笑,另一隻大手輕撫過她平坦的小腹,眸底的光痕莫測高深。
「你別這樣……」化羽琉囁嚅著,不習慣這麼親密的接觸。
「我會盡一切的力量讓我們兩個回到以前的時光。」皇溯衍抬起的魅眸不再似方纔那般覆著一股陰冷的氣息,反倒多了一點點溫暖和一點點笑意。
「你——」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砰」的一聲,大門頓開,倏地打斷化羽琉不解的問話。進入會議室的人是東方鼎還有他的一雙子女,後頭還跟著皇馨怡和東方妤。
「公文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嗎?難道你不識字?」皇溯衍笑得勾魂,笑意卻不達寒鷙而妖詭的眸。
「你有什麼證據說我侵佔公款?」「砰」的一聲,東方鼎狠狠地打在會議桌上。
「姑姑,你把這幾年的年度預算表,還有他和東方憲、東方嫻名下的賬戶一併拿給他,希望能讓他心服口服。」皇溯衍不帶感情地開口,溫熱的掌心卻一直包裹著化羽琉冰冷的小手。
東方鼎睇著手上證據確鑿的罪證,心中戰慄不已,過了半晌才突道:「有人陷害我,這不是我做的!」他轉而對東方妤說:「妤兒,你要相信叔叔,這不是我做的!」
「但是公司的資金確實是被掏光了,而且你們三個人賬戶裡的金額又那麼湊巧地和損失金額一樣多,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東方妤說得好無奈,慵懶地走到皇溯衍身旁,興味盎然地睇著一雙交纏在辦公桌下的手。
「如果這真是我做的,我也不可能做得這麼明顯,這分明是有人蓄意嫁禍,而能夠自由控制這些金額流向的人,就屬會計部經理嫌疑最大!」東方鼎毫不認罪地指名道姓,只想為自己脫罪。
他不否認自己有挪用公款,但是再笨的人也不可能這麼貪心地掏空公司資產,更何況這是自己的家族企業,不用說他也知道是他們皇氏一家子搞的鬼。
「先不說這些問題,重點是公司最近正在擴展,前陣子已經大量釋出融資,周轉有點困難,又遇上你這件事,公司更需要大量增資,否則情況將十分危急。」東方妤照著原本背好的劇本念,還頓了頓增添一點戲劇性,「你們所有的賬戶都已經被凍結了,錢是動不了的,如果身為股東之一的你無法拿出同等增資金額,照董事會規定,你必須釋出你手頭上所有的股份,當然也包括堂哥和堂姐手上持有的股份。」
會議室在東方妤的話說完後,突地變得十分安靜,過了半晌,東方鼎才恍然大悟地明白了一切。
「我懂了。」東方鼎倏地大笑,「原來是姓皇的小子要報復我當年併吞了皇氏企業,所以用一樣的手段對付我,甚至連掏空資產一事,亦是你為了凍結我的資金才設下的陷阱。」
「你說得沒錯,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這一切都是跟你學的。」皇溯衍冷著聲道,對身旁錯愕不已的化羽琉投以溫柔的笑。
「但是沒有用的,這種蹩腳的手段一點用處都沒有,我挪用公款又如何?畢竟我真正動用的只是一小部分,其他則是你們動的手腳,這種事情只要查一查便知道,你認為董事會會相信我還是相信你?」他笑得十分張狂,「沒有用的,你凍結我的資金不過是一小段時間,我可以趕在增資以前把資金調出來,你唬不到我的,毛頭小子!」
「那如果我用自己所持有的股份來逼你呢?甚至提高增資金額?」皇溯衍仍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你能有多少股份?儘管你把挪出去的公款動用在釋出的股份上,你所持有的股份仍是壓不倒我,畢竟妤兒所持有的股份不過是跟我一般多罷了,而我還有兩個兒女的股份作為後盾。」他說得很清楚,也把皇溯衍的一舉一動看得透徹,「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你根本無權動用妤兒的股份!因為你和她之間的婚姻根本就不成立!」
話落,化羽琉隨即抬眼盯著身旁的皇溯衍,感覺他更加握緊了自個兒的手。
「是的,我跟妤兒的婚姻確實不成立,但是……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爸爸已經把他手頭上的股份全權交由我處理了?」
皇溯衍的話一出口,讓東方鼎錯愕不已,他的一雙兒女則一頭霧水地盯著他倆看。
「爸爸?」東方鼎難以置信地重複這兩個字。
「雖然我沒有回到東方家認祖歸宗,但是經過DNA比對,已經證實我是東方隆盛的ど子,儘管我的母親並沒有真正嫁給爸爸,但是血緣關係是切不斷的,你說是不是,大哥?」他笑睇著一臉蒼白的東方鼎,「不要怪我做得太過分,這是爸爸要我做的,目的是要你退出皇極集團。」
東方鼎整個人一垮,跌坐在地上。
皇溯衍粲笑地拉著錯愕不已的化羽琉起身,隨即對東方妤道:「親愛的妤兒,剩下的事情交給你處理,好嗎?」
「我能說不嗎,小叔?」東方妤對著化羽琉笑得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