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搞的?今兒個氣候不佳嗎?他怎麼覺得冷得沁入骨髓裡了。
半夢半醒之間,尋千佾下意識地直抓住蓋在身上暖不起來的被子,手腳全都縮進了質地不佳的被子裡。
怪了,明明有陽光的,怎麼還這麼冷?
雖然他雙眼緊緊地閉著,仍可以感覺到陽光在眼前閃爍,可卻感覺不到半絲溫暖,只能不斷地尋找可以讓他感覺溫暖一點的物體。
適巧手往前一扒,扒到了一個熱熱暖暖的物體,雖說不夠柔軟,但卻暖極了,他忙不迭地直往那物體靠去,卻猛地發覺這物體感覺上怎麼好像——
尋千佾猛地瞪大雙眼,定睛一瞧。
真的是他!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這裡不是…他瞪大眼環視周圍,登時發覺這幾根本不是他在書院裡的房間,而是老家的床上。
他茫然地發起愣來,不解兩人為何會睡在同一張床榻上。
他輕輕地移動身體,想要在兩人詭異的交疊身子中拉出一點空間,又怕自個兒動作過大吵醒了他,更捨不得拋棄如此溫熱的取暖物。
他一直不知道他的身體竟是如此溫熱,即使穿著薄薄的單衣、身上蓋著薄薄的毛氈,他的身體仍是教人意外的溫熱,那是一種讓他捨不得放棄依靠的溫熱;於是,他決定不動。
橫豎被他抱在懷裡又不是頭一遭,他早已經見怪不怪了,更何況他現下冷得要死,腦袋裡亂成一片,根本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過照眼前的情況看來,八成是因為他昨兒個被娘給灌醉了,遂只好住下來。
真不知道天底下怎會有她那般詭異的娘親,居然硬是把他灌醉!算了,醉一下也好,這陣子他真的是累壞了。
只是問題還是盤旋腦中。
娘為什麼要收他的銀兩?他又為什麼要給娘銀兩?
難道他是趁他忙著考試之時接近娘?他為何要這麼做?娘是挺漂亮的,倘若同他說十五年前的娘是天下第一大美人,他絕對認同;可十五年後,儘管風韻猶存,也比不上年輕的小姑娘,他沒必要接近娘的,是不?
尋千佾微微抬眼瞅著側身睡在他身旁的宇文逆天,睞著他熟睡的模樣,睇著他捲翹濃密的眼睫、緊抿的薄唇、白皙的俊臉……
他有一張很勾魂的俊臉,總會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多看一眼,倘若娘會被他吸引倒也無可厚非,只是他……亦對娘動情了嗎?
可他比娘小了七八歲,大他也不過七八歲,倘若要他開口叫他一聲爹,也真是太為難他了。
話又說回來,這幾年不曾在他身邊見過女眷,同他最親近的人則是仕-夫子;鮮少見他下山,而且每次下山必有他隨行,不過瞧他能在他的視線範圍外拿銀兩給娘,想必他下山的次數亦不少。
他下山是為了尋歡嗎?還是他早已經有了心怡的對象?
是娘嗎?
倘若真的是娘,他也只能隨便她了是不?
可是,…
注視著他剛毅的五官、略微瘦削的臉頰,他不禁看得有點出神。從沒想到這世間還有一個人的美貌可以與娘媲美的,可他的臉,俊秀之間還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邪氣,一種只有男人身上才會出現的詭魅氣息。
緊靠住的體溫連帶的讓他感應到他沉重的心跳,他微抬起的臉正巧在他鼻息下方,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均勻的呼吸,一吐一吸之間輕拂過他的臉,溫熱卻令人感到一絲詭異的搔癢。
尋千佾隨即甩開這種詭異的感受,閉上眼想再休想一會兒,可不知為何,緊靠著的氣息卻益發溫熱,像火焰般熨燙著他的身體。
火不斷地蔓延,沿著他不知為何開始急促的呼吸滲透進他體內;沿著躁進的血液,燙遍他週身,以他無法遏抑的速度瞬間攫住了自個兒的呼吸。
灼熱的體溫隱隱透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警訊,一種曖昧的思潮在這沁寒的小小房間裡醞釀著,心臟終於忍受不住劇烈的狂顫,伴隨著一股教他羞紅臉的麻栗滋味震懾他的魂魄。
「你怎麼了?」
突然,一道低沉卻又帶著幾分疲倦而嘶啞的性感嗓音在他敏感的耳際爆開,彷彿在剎那間引爆了某種他不得其解的引線。
尋千佾驀地睜開眼眸,俊逸的臉龐早已漲成令人不解的紅。
他呼吸急促、心臟戰悸、全身僵硬、瞠目結舌,幾乎要受不住這般羞赧的銷魂折磨。
「怎麼著?是不是著涼了?你的臉好燙。」宇文逆天只手撐起自個兒的身體,另一隻手則探向他的額。
溫熱的大掌擱在尋千佾額上,彷彿再次點燃了另一種詭異的妖火,他瞬地彈跳到地上,氣喘吁吁,彷彿正在壓抑著什麼。
「你怎麼了?」宇文逆天不解地睇著他。
「沒事,我很好,一直都很好。」他胡亂地搪塞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硬是不敢停留在他身上。
離開了毛氈,尋千佾發覺地上可真是凍得令人發寒,可以微微解去身上的熱,可心還在戰慄,甚至連身體也微微戰慄著。他不懂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絕不能讓他發覺,否則他定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那他會無臉見人的。
「你在流汗。」宇文逆天慵懶地道,索性趴在床上,一個人獨佔了床榻。
「因為我熱啊!」他乾笑著,順便抹去額上的汗。
他生病了嗎?怎麼會這樣子?
「可是天候還凍得很,你會著涼的。」宇文逆天微抬起俊臉,一頭烏絲散落在他身後,幾綹髮絲更是不安分地懸在他眼前,更添一份教人難以抗拒的魘魅,一種勾魂奪魄的詭美。
「不會,我熱得很,真的好熱!」他連忙喊了一聲,想要制止他的追問。
「是嗎?」宇文逆天微挑起霸氣十足的濃眉,不置可否。
「當、當然。」該死!他幾乎要咬到舌頭了。
「年輕人,血氣方剛。」宇文逆天再次趴下,任憑一頭滑潤的烏絲掩去他的俊臉。「我想再躺一會兒,打算回書院的時候再喚我一聲。」
「好。」他立即應允。
宇文逆天彷彿真的累了,不一會兒,尋千佾便可以憑他均勻的呼吸聲判斷他已再次入睡。
像做賊般,他慢慢地挪近他,瞄著他幾乎覆蓋在烏絲底下的俊臉,心底殘餘的火彷彿死灰復燃似的再次燃起熊熊大火;像鬼迷心竅般,彷彿有魘魅正牽引著他的心智。
他不知不覺地抬起手,像是失去自個兒的意志般,拂開他臉上的細膩烏絲。
心在狂顫,手在戰慄,可他仍是情難自禁地偎近他,一寸又一寸地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烈火狂野地燒焚了他的理智,熾焰牽繫著他的心跳,仿若揪住塵封在心底的渴望,解開了封印在角落的索求,脫韁解鎖、憤張欲發的情慾詭異地繫在一觸即發的弦上。
眼看著四片唇兒欲相觸時……
「佾兒,醒了沒?」
尋婉兒的叫嚷聲適時打破了他的迷思,強而有力地震醒他脫軌的情愫,將他拉回現實中,他立即再次自床榻邊彈跳開來。
他瞪大了眼倚在窗邊,大口大口地呼吸,俊臉紅若燦陽,不敢再多作停留,隨即轉身便往外走去;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而這種事彷彿在許久以前也發生過。
可是在什麼時候呢?他記不得了。
待尋千佾逃難似的離開房間後,宇文逆天聽著他雜亂的腳步聲離去,睜開假寐的眼眸,不發一語地瞧著門板,勾魂攝魄的俊臉上有著莫測高深的神情,微微地擰皺了眉。
***
文心書院
書院最引以為傲的是藏書數萬卷的書庫,三層的樓宇裡放著滿滿的書籍,然而這個地方卻鮮少有人踏進,除非為了一年一度的整理,否則書庫是乏人問津的,惟有一人會在夜半時分到這兒來。
尋千佾一個人坐在書庫裡,燃起一盞微弱的油燈,捧著詩經雙眼木然地瞪視著,心神卻不知道已經飛到何處。
那一日回書院的路上,他原本想問他為何要給娘銀兩的,但不知為何,一見到他的臉,他竟硬是說不出半句話;以往他們都是在談笑間回到書院的,儘管只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腳戲,但今兒個他卻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怪透了!
彷彿許久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可他卻記得不真切,彷彿是刻意遺忘,所以儘管現下想記起,腦袋中亦只有一片悲慘的空白。
唉,他是不是病了?
整個腦袋裡亂轟轟的,身體甚至還留有那時殘留下來的熱度,這種詭異的熱度令他感到十分不舒坦,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解脫;感覺像得了熱病,連心跳也已失序十數天。
頹然一歎,他終於放下瞪視了半天仍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的詩經,抓起披在身上的襖子直往外走去;倚在欄柵旁,迎著刺骨銼髓的寒風舒解解不了的熱,卻突地聽到樓上傳來——聲。
「這麼晚了,會是誰?」他喃喃自語著。
到書院兩年,他還沒在書庫裡遇著人,畢竟會到文心書院來的,大多數皆是紈褲子弟,自個兒已擁有大片家產,就等著家裡的老父撒手人寰,便可以接管一切,遂沒有一個人會願意像他這般寒窗苦讀。
為了娘,他自然該努力一點,要讓娘過好一點的日子,別再住在擋不了風、遮不去雨的破房舍,可不知為何,他心底卻充塞著宇文逆天那雙魔性的眼,像是著了魔般。
甩了甩頭,提起油燈,他往一旁的木梯走去。找個人說說話也好,至少可以讓他不再胡思亂想。
可上了三樓,往右側的穿廊走去,卻只見到兩三抹人影晃動,他不禁挑起眉,思忖著要不要開口喚他們;可或許是夜深人靜,顯得他的腳步聲太大,讓窩在最裡頭的兩個人登時回首。
「誰?」那聲音聽來有點緊張。
「我,尋千佾。」很好,他知道他們是誰了。
是在書院裡混了很久的古伯堂和祝繼群。
「千佾啊。」彷彿鬆了一口氣,古伯堂接著道:「過來,這兒有好東西看。」
「什麼好東西?」尋千佾不禁蹩起眉,跟著走上前去。怪了,他在書庫裡待了那麼久,怎麼不知道這兒除了書還有什麼好東西?
「把油燈拿過來,照得亮一點,瞧起來也清楚些。」
古伯堂在黑暗中對他招手,他自然很聽話地把油燈挪過去一點。有什麼辦法,他們兩人在書院裡資格最老,他能不聽嗎?
「你瞧!」祝繼群很大方的把書挪到他面前。
尋千佾瞇起幽邃的眸盯著彩繪的手畫本上男女交歡的圖像,霎時瞪大雙眼,一顆心鼓噪得像是要竄出來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這是什麼?
「這可是極品。」古伯堂好心地為他講解。「這套《素女經》可是彩繪本,講解細膩易懂,繪圖精緻放浪,外頭找不著的,就咱們書院裡有一本,八成是宇文先生替自個兒買下的。」語畢還不忘曖昧地淫笑兩聲。
「啐,宇文先生偏愛龍陽之歡,豈會看這種東西!」祝繼群隨即不給面子地反駁他的臆測。「你忘了迅羽和宇文先生是叔侄嗎?他們宇文一家八成都偏好龍陽之歡。」
「這倒是。」古怕堂點頭同意他的說法,一抬頭才發覺尋千佾正發愣地盯著書本看,不禁邪笑著推了推他。「唷,小子還沒開葷,看得可專注了,要不要改天讓老大哥帶你下山見識見識?包準你大開眼界。」
「嘎?」尋千佾倏地漲紅了俊臉,視線所及的荒淫令他的心亂成一團,而耳邊所聽的卻令他不明就裡,心裡仍想著他倆方纔所說的話。「敢問兩位老大哥,什麼是龍陽之歡?」
「這……」兩人搔了搔頭,不知道要怎麼和他解釋。
「怎麼了?」光是看著畫本,他就覺得自個兒心頭一陣酥癢,甚至直往下蔓延而去,彷彿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倘若他們再不說,他可是打算回二樓去了。
「龍陽之歡也可以說是斷袖之癖。」他們很含蓄地解釋,以防污染他純潔的心靈。
「斷袖之癖?」怪了,為何讀了這麼多書,他還是不懂這些東西?
「你連這也不知道?!」祝繼群不禁發噱。
說他是書獃子還真不為過,居然連這種事都不知道!這表示他未經人事,壓根兒不瞭解這方面的樂趣。
「我……」這是他一定要懂的嗎?
「算了,你找迅羽同你解釋去,要不然找宇文先生也可以。」古伯堂摀住視繼群的嘴,笑得很邪惡。「咱們不好此道,但他們可都是個中好手,你找他們問去,絕對比咱們倆解釋的都要清楚。」
兩年前害了一個安之風,兩年後再害一個尋千佾倒也不是多難的事,橫豎只是好玩嘛,別像安之鳳玩真的便可。
「歎?」那是什麼好玩的事嗎?
個中好手?
他瞧宇文逆天都窩在房裡,要不就是待在後山,他什麼時候有拿手絕活了?
改天問他去……不對,他現下無法面對他,還是先問迅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