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會這麼簡單就結束了嗎?
答案是——不!
回到齋捨的安之鳳在左思右想之後,還是覺得就這樣打道回府,實在是浪費了他好不容易想出來的計策,怎麼想都不甘心。
他花了一夜的時間思考,浪費了一頓豐富的早膳,不但沒有達到自個兒想要的結果,反而讓她對他避不見面……
天啊……
不管他怎麼攔截她,她總是會湊巧地被宇文先生帶走……一連數天下來,他覺得自個兒英俊的面貌已被情欲煎熬得……呃,不對、不對,是被思念折磨得快要扭曲變形了,形銷骨立、形如槁木……
嗚,合該是一段美好的姻緣,為何現下只余他一人形影相吊?
他不曾為任何一個女人恁地牽腸掛肚,更不曾為任何一個女人魂牽夢縈,令他夜不成眠、食不知味……唉,她定是老天派來折磨他的,才會讓他的心思愁緒剪不斷、理還亂。
不成,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吐血而死!
他要女人,無論如何他要女人,他要一個可以讓他擁抱的女人,讓軟玉溫香撫慰他的心神……嗚,要他過沒有女人的生活,倒不如給他一刀讓他痛快。
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半晌之後,安之鳳再也按捺不住那思念之苦,猛地起身,穿上衣袍,套上金絲鑲邊的藏青色披肩,獨自投入冰冷的夜風之中,只為了一逞獸欲、辣手摧花……呃,不,只為了再見佳人一面……
※ ※ ※
“我今天要回自個兒的房間,抱歉這幾日打擾了你。”
宇文迅羽裸著上身,自床榻邊的紅木椅站起身,套上衣袍打算回自個兒的房裡去。
“你不怕那對美麗的姐妹花又躲在你的房裡,等著雨露之恩?”宇文逆天輕笑著,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
“倘若她們敢再進我的房,我就把她們丟到齋捨去!”他恨恨地道。
該死,他已經受夠了這般乏味的日子,一天到晚所見的,除了書卷便是書卷,要不然便是一群只會談酒論色的庸俗之輩,他哪裡受得了這種日子?倘若不是因為還有一個安之鳳,現下的他老早便回家去了。
“怎麼了?這麼心浮氣躁的?”宇文逆天仍是笑著,突地自床榻上爬起睞著他。“該不會是氣惱我百般阻撓安之鳳接近你吧?”
“哼!”宇文迅羽冷停了一聲,撇了撇嘴道:“我是怕耽誤了你和仕-老師的良宵。”
雖說他不懂安之鳳對他到底是怎樣的情感,但是天天讓他跟著跑,倒也是挺好玩的,不過……倘若游戲只是不斷地重復而一成不變的話,那可真是乏味透頂而令他厭惡至極了。
他可不想在書院裡把自己給逼瘋了。
“那你就不用感到抱歉了,畢竟我和他可不一定非要在這房子裡才能做什麼。”宇文逆大戲謔地笑著,仿似故意挑釁。
“你——”真是教他無言以對。
頹然地倒在椅子上,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虛,而腦海卻總是浮現一張帶笑的俊臉,燃著有點張狂、有點不羈的火焰烙印在他的心版上。
該死,他是被困在這裡,寂寞過了頭嗎?否則他怎會感覺到有點心動的感覺?
心動?
真是可笑,在這種情況下的悸動,還可以算是心動嗎?他們之間可以說是毫無交集,唯一一次的交談已是好幾天前了……
“該不會是為了安之鳳吧?”
“如果我說是呢?”宇文迅羽抬眼斜睨著他,等著他的響應。“畢竟我可不像你,在這漫漫長夜裡不用獨眠,身邊自然有個人會無怨無尤地等在你身邊……”可以感受到生命的脈動。
他向來任性,向來恣意妄為,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會不擇手段地得到,但是必須在不傷害人的情況之下……這是他和大哥所做的約定,故他才會到城南去買男娼帶回府,畢竟這樣銀貨兩訖的交易,牽扯不上任何的感情,只是純然的肉欲,也沒有任何負擔。對他而言,沒有什麼不好,他甚至以為他會這樣到老。
但是來到這裡之後,八成是見到宇文逆天和仕-老師之間的相處,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這種感覺十分難受,然可悲的是,他竟然逃不開,而這時出現在眼前的人,竟是安之鳳。
唉,這是他第三次想要殺了大哥!
沒事竟將他送到這書院來,無端端地改變了他縱欲至老的一生志願,還讓他過得如此痛苦,真是可惡!
他未曾想過要有人陪在身旁,然而他現下卻覺得倘若有個人可以陪在他身邊的話,倒也不是一件壞事……真是該死!
“那可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宇文逆天起身將他拉回床榻上,猝不及防地突地吻上他的唇,僅只是輕輕一觸,帶點玩笑似的親吻,卻讓宇文迅羽嚇得連忙將他推開,戒備地瞪視著他。
“你在做什麼?”他暴喝了一聲,卻在自己的唇間嘗到一股酒味,不禁疑惑地挑起眉。
“開個玩笑罷了,犯得著這麼認真嗎?”宇文逆天輕笑著,慢慢接近他,毫不在意他的防備,突地倒在床榻上。“唉,愛一個人很苦,並不是你一心想要掠取便可以得到,任憑你有再大的雄心壯志,亦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罷了,盡管叛天、逆天又如何?這天底下的事是由命由天不由己!”
“小叔……”宇文迅羽疑惑地睇著他。
連日來,小叔的身上總是彌漫著一股酒氣,今兒個更是最泛濫的一天,而他方才所說的一番話,仿佛透著一絲揪心的悲戚氣味。
想要把詰問清楚,卻見他早已昏睡,一肚子的疑問只能吞入腹中,倒頭躺在床榻上,絲毫不覺門外有一雙瞪大的驚詫眸子正睇視著裡頭,必須用雙手捂住嘴才能止住幾欲出口的狂吼。
天啊,這是什麼樣的關系?
想不到宇文先生竟對她如此放肆,甚至還吻了她……
他是不是在做夢啊?
對,一定是在做夢,天底下不可能有這種事,他一定是在做夢;安之鳳安慰著自己,慢慢地往小徑走去,卻覺得這刺骨的冷意直闖心間,凍得他直打哆嗦、戰栗不已。
是夢嗎?倘若是夢,他又怎麼會冷?
嗚,好冷哦,他到底是來這裡做什麼的?
※ ※ ※
天是灰暗的,風是寒冷的,這霧茫茫的上間小道是伸手不見五指的蒼茫,但任憑狂風呼嘯個不停,安之鳳仍堅持在這條由小捨通往講堂的小道上等著。
他等、很努力地等,一會兒搓手、一會兒搓臉,一會兒站著、一會兒蹲著,十分難受地引頸期盼著心中等待著的身影快生來到他面前;他已經等了好幾個時辰了,倘若他再不來的話,他就快要凍死在路邊了,說不准屍體爛到發臭了,也不會有人發現世上少了一個安之鳳……
唉,就苦了那些正苦苦等待他的紅粉知己們……不、不、不,不是說好了不再想她們了嗎?從今而後,他的心底只有一個宇文迅羽,一個難求的英台,他可以為了她放棄那些紅粉知己,只求得到她一人。
唉,想起她,便又想起了昨兒個夜裡所發生的事。
他真是大驚小怪,竟然被那麼一丁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給震住了心魂,也忘了要沖進去,將她帶出宇文先生的魔掌,遂現下他特地在這裡等著,想要把詰問清楚。
嗚,一想到自個兒昨夜的懦弱,他便逃不過良心的譴責。
他是恁地愛她,他居然讓她一個弱女子待在宇文先生的房裡……即使他手無縛雞之力,但就算是用搶的,他也得將她強拉出來才是。
但他的表現卻連自個兒都忍不住要唾棄自個兒……
現下,他想要搞清楚她和宇文先生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想要知道所有關於她的事情,而且想要將她占為己有。不管她是否已成了殘花敗柳,都改變不了他想得到她的渴望。
倘若她是受了宇文先生的脅迫,說不定他還可以從旁幫助她,只要她不嫌棄他的話,他可以頃盡一切幫助她。不過,他總算知道為什麼宇文先生老是要阻撓他,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
他若是硬要欺負她的話,他是絕對不允的;遇見她,仿若是命運注定一般,否則他豈會在見到她第一眼時便執意要她?
不管了,不管她到底是允還是不允,橫豎他是要定她了。
她是他的英台,而他則是她的山伯,注定了此世的情緣,接續著著七世的宿命……
“誰?”
低啞的嗓音驚回了安之鳳的心神,他倏地站起身,卻發覺雙腿早就凍僵了,又麻又刺,令他不由得踉蹌了一下,整個人止不住地往後倒,眼看著昂揚的身軀即要落在身後堅硬的石堆上——
嗯?怎麼沒事?
安之鳳疑惑地睜開眼,卻發覺自己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有一雙結實的臂膀正將他擁著,他不解地抬眼,登時發覺自個兒苦苦等待的伊人正在他面前,而她的胸……
唉呀,男女授受不親!
安之鳳趕忙站起,咬牙忍著麻痛的滋味,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點距離。
“迅羽,真是對不住,我……”唉呀,他真的是太糟糕了,居然還要靠一個女孩子家把他護住,他真是慚愧。
早知道當年爹要他學點武技時,他就不該嫌累嫌麻煩地推拒,要不現下的情況也不會這麼難堪了。
“說什麼對不住?”宇文迅羽略微不悅地喃道。
他老是喜歡跟在他的身後跑,怎麼今兒個兩個人真的照面了,他反倒羞澀起來了?
“呃……我……”
嗚,他的舌頭不是這麼笨的,為什麼只要他一站在她的面前,他總是會不自覺地結巴起來?
說呀、快說呀,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倘若不趁著四下無人時同她訴情,怕是再也找不到這般好的機會了。
他努力地翻動了舌頭,然而話一上舌尖卻總是不自覺地又吞下……倘若他手上有刀的話,他一定會立即自我了斷,給自己一個痛快,以免在自己心怡的人面前丟人現眼。
“你有什麼事嗎?”他愈是接近他,他愈是無法了解。
倘若他對他有意,是否該更大方一點?倘若他對他無意,他又何必天天跟在他的身後跑?如今小叔亦不在身側,倘若他不把握這個時機,即使他真對他有意,也只能說兩人無緣。
他不是非要他不可……至少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畢竟唯有如此,他才能夠將藏在心底古怪的情愫遺忘。
“我……不知宇文先生與你到底是什麼關系?”話好不容易的說出口,然而卻不是他最想得知的事。
他偷偷地捏了把發麻的大腿,以懲戒自己的無能。
“叔侄關系,這不是早說過了嗎?”他更是不解了。
“可……可是為什麼他會……他會……”糟了、糟了,舌頭又打結了,再用力地掐一下自個兒的大腿,是不是話就能夠說得清楚一點?好吧!安之鳳思付了會兒,倏地咬牙,用力地往大腿再掐一下,話果然脫口而出。“他為什麼會親你?這不是叔侄間會做的事吧?”
或許是掐得太大力了,痛得他齜牙咧嘴,聲調不覺拉高,仿若是猛獅暴喝一般,連自個兒都嚇了一跳……完了,他的語氣這麼差,她會不會又誤會他了?
天啊,他怎麼老是恁地笨拙?他快要被自己氣到吐血了。
宇文迅羽突地挑眉,又突地瞇緊了寒鴛詭美的眸——原來他的目標是小叔而不是他……他和小叔全都誤解了……
“你是在嫉妒嗎?”宇文迅羽悶聲問著,突覺心底那般痛楚正在蔓延。
可惡,原來他跟在他的身後,只不過是為了要問清楚這件事嗎?他真是太愚蠢了,居然會以為他和小叔之間會有什麼曖昧關系,他真是蠢到讓他想要對他好好地疼惜一番!
“我……我確實是妒忌!”就是為了你呀……
有哪一個男人可以忍受自個兒心怡的人讓其他的男人擁在懷裡?
宇文迅羽長腿猛地一跨,一把將他扯近,火熱的唇突地貼上他的,趁著安之鳳驚愕時,濕熱的舌帶著霸氣,帶著難抑的情欲竄進他的口中,挑逗著他的舌,輕舔過他的齒,如狂風暴雨般凌虐著他。
可惡,他心底的人竟然不是他?
他說不出這到底是什麼樣折磨人的心情,然而他卻想起了自個兒昨晚曾經心動……
心動?他對他心動?對一個不甚親近的人心動?那他豈不是太對不起那些與他溫存的男娼?
他不可能對他心動的,但是……他竟是如此地挑逗著他,令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他……
這念頭一湧上,他猛地將安之鳳推開,倏地閃身消失在白茫茫的迷霧之中。
安之鳳傻愣地盯著他消失不見的背影,仍是傻傻地轉不過腦筋,只是一直呆站著,直到狂風再次凍僵他的腿,刺麻的感覺震回了他的心神,他卻開始傻笑了起來。
“好……好一個熱情的姑娘家……”她是如此地熱情,卻又羞赧地轉身便走。
但她這樣親吻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英台啊英台,你是恁地教我戀戀不捨啊,我的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