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哀鳴、似悲吼,像是轟天雷擊蕩徹在一片細雪之中,就連四面的山崖也為之震顫。
如雷般的怒吼聲自臨安城外的華麗宅邸傳出,還摻雜著女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嗚咽聲和幾名男子的勸阻聲。
「爹,你別氣了。」
「老爺子啊……」
宇文透怒瞪著正躺在床榻上的小兒子,瞧他以手抹去唇角的血漬,好整以暇地回睇著他,彷彿壓根兒不以為意,氣得他怒不可遏地欲衝上前去,卻又被另外兩個兒子拖住。
「你、你、你……」
「犯不著你呀我的,有什麼不滿儘管說出來。」宇文迅羽索性站起身,大剌剌地站在宇文透的面前,直視著他被怒火燒紅的老臉,剎那之間,著實讓人分不清到底誰是兒子誰是爹。
「你這個孽子……」他頹然歎道。
他替他最疼愛的小兒子取名為迅羽,是希望他能像只老鷹一樣,可以更像個男子漢,想不到他竟然是如此地氣概,貪戀著男色……
「是。」
宇文迅羽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斥責,不過說真的,他有點聽膩了,能不能要求換一句新鮮點的?
「你……你們瞧瞧他,你們說說他,他這樣子教我怎麼承受得住?」瞧自個兒最為寵溺的兒子竟是這樣子待他的,要他怎麼能接受?再加上他……他居然喜好男色,四處招搖撞騙,誘拐男色,把他宇文一家的面子全都丟光了,現下居然還明目張膽地把男人帶回府中……
天,他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居然會落得今兒個這種下場?
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吐血而死。
「迅羽。」
宇文逍身為長子,自然得拿出長兄的氣魄,勸說向來不拘小節的弟弟。
「大哥,是爹自個兒闖入我的房裡頭,見著了他不想看的,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是不?」宇文迅羽挑了挑眉,一雙魅惑人心的眸子裡是一片狂放不羈的野烈,有著讓眾人願意拜倒在他腳邊的魔力。
嘖,他都還沒同他算賬,他倒是先興師問罪起來了。
「迅羽,你總得收斂點的,是不?」宇文遙身為家中次子,自然是站在宇文老爹一方。
也莫怪爹的反應會如此大,只因為爹向來寵愛的便是迅羽,總將他捧在手心上頭疼著,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簡直是用寵溺將他拉拔到這麼大的,孰知他愈是長大,卻愈是往爹最難以接受的歧途走去?
爹會傷心,是當然的。
沒將迅羽趕出府,是因為太寵愛他了。
不過爹寵迅羽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瞧他二十有二,長得濃眉大眼、挺鼻檀口,粉雕玉琢的臉蛋上是教人心動的俊逸妖美;盈盈美目裡頭淨是迷濛的水霧,捲翹濃密的眼睫如扇輕掀。
迅羽不說話時,活脫脫像極了女扮男裝的美嬌娥,是男男女女爭相覬覦的對象。有時,連他和大哥都會在不知不覺中看傻了眼,直把他當成妹子看待,幸虧他和大哥沉得住氣,還不至於犯下這不見容於世的罪惡。
然而,說他美,他卻又是百份之百的陽剛;打他小時候起,爹便請了最有名的武師教他練功,以防被有心之徒傷害,故他的內力心法比他和大哥練得還要透徹,拳腳功夫更是了得,然而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他被寵壞的性子,瀟灑如風、狂肆如雷,在他的眼中,只要是他想要的,他絕對會不擇手段地得到手。
雖然這大宋之下,上至達官貴人、下至文人雅士皆有狎玩孌童的風氣,但敢明目張膽、肆無忌憚地帶回府中「享用」的……他--宇文迅羽,絕對是第一人。
※ ※ ※
大夥兒和爹明知此事,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沒見到便當作不知道,畢竟這事早已廣為流傳,謠傳總會如洪流般地不斷地衝進爹不願相信的眼裡,現下……唉,甭替他背罪了,今兒個什麼都露了餡了。
反正爹早就起疑了,否則他怎會在迅羽帶著一票少年回房之後,跟著闖進他的房裡呢?為的不過是一看究竟,誰知道事情竟是如此不堪?
不過,話說回來,爹也真是的,明知道他喜好男色,卻又不願相信,現下可好了,引發這樁大事,府裡府外都知道了,想必這件事情還可能再傳開來,到時候大夥兒就有得瞧了。
「二哥,我還不夠收斂嗎?」
宇文迅羽老神在在地坐到一旁去,逕自品茗,壓根兒不把眼前的人看在眼裡,只當他們是擾他雅興的。
嘖,他都還沒盡興呢,人就被爹給趕出去了,他這下子豈不是虧大了?
「你這樣子算收斂?」宇文遙難以置信地睇著他,忍住想吐血的衝動。
倘若他方才沒記錯,他房裡的床榻上,似乎有三、四個面貌俊美的少年郎,個個皆衣衫不整的……
是他太保守,還是時代變了?
這樣子叫做收斂?
「甭再同他說了,就當我沒他這個兒子,我要把他趕出宇文府,我不要再見到他了,他根本不是我兒子,他只是一個喜好男色的妖孽,去給我叫道士僧侶,我要祛邪除魔!」宇文透像是發了瘋似地吼著,讓兩個兒子險些拉不住他。
天,他不要當人了,他這張老臉全教他給丟盡了,往後要他怎麼在商界與人同起同坐?
孽子呀……
啪的一聲,宇文逍情非得已地往宇文老爺的脖子上頭敲下,只見宇文老爺雙眼一翻,隨即昏死過去。
※ ※ ※
「大、大哥?」宇文遙瞪大了眼。
「把爹扶回房裡,否則再攪和下去,大伙都沒完沒了。」
宇文逍歎了一口氣,讓宇文遙和女眷將他扶下去,房裡頭只餘他和置若罔聞、優閒品茗的宇文迅羽。
「迅羽……」長兄難為呀。
「我不認為我有錯,我是不可能到他跟前認錯的。」他說得極為篤定,一雙懾人的魅眼直瞅著宇文逍。
「我沒說你有錯,我只是有個建議。」
事到如今,不管迅羽願不願意,他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建議?」輕佻起眉,宇文迅羽喝了一大口茶,這舉手投足之間,皆是教人迷戀的優雅和蠱惑。
「你到小叔那裡去好了。」
「文心書院?」他想都沒想地答道。「大哥,我早已過了弱冠之年,對於入朝拜官之事沒有興趣,更不想離開臨安。」
笑話,要他到那種枯燥乏味的地方,不出兩天便把他悶死了。
「你別忘了,書院裡皆是為了一朝為官的文人,個個是面目清秀、舉止風雅,你說不去豈不可惜了?」硬的不成,他還可以來軟的,利誘他薄弱的意志力。
「是嗎?」他拖長了語音,眸底是邪惡的算計。
「當然。」
宇文逍極滿意地瞧他露出了狩獵般的笑容,心底不著痕跡地歡呼著。
雖說他這個法子是過分了點,但迅羽雖飢腸轆轆,但總不至於吞得下全天下的男人吧?
放出這凶殘暴戾的野獸實是情勢所逼,只願老天懂得他是為了盡點孝心,不願讓老爹為了迅羽提早歸西,才做了這樣的決定。
天,就以一個文心書院救得天下,救得宇文一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