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自米蘭送達的各項服飾和配件,朱裡安隨即拉著裡歐搭上貢多拉,漫無目的的在微微飄雨的運河上游蕩;都已經過了十分鍾,身子也在雨的侵襲之下有點凍僵了,裡歐感到很沒面子地提醒他:
“我們現在要到哪裡去?”
他不是怕冷,但老是窩在船上不走動,發表會那一天他鐵定會缺席。
“還到哪裡去呢?”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
該送過來的東西差不多都已經送到EDEN,該籌備的事情也准備得差不多了,現在只剩下修改和會場布置;然而這些事情也費不了他多少時間,所以他只好出來走走,免得管不住快脫疆的心情。
他不年輕了,也不願再痛一次,他要的是永遠,而且他再也輸不起,所以他不想再玩游戲。他寧可只是單純的交易,單純的尋求一夜的慰藉。
但是裡歐的存在太搶眼了,偶爾會令他失神。他接近他時會令他掙扎,不接近他時會令他感到寂寞,所以他只好撒錢買快樂;只要能夠消除他心裡的寂寞,他不在乎自己必須付出什麼代價。
裡歐對他不過是尊崇罷了,如果他會錯意的話,只怕未來他得再一次面臨當年兵-事件的悲劇。
悲劇應該扼殺在搖籃裡,不會延續的愛情應該扼殺在初萌之際……
“朱裡安,我們到學院橋邊的面具店去。”裡歐突地喊了一聲,站直了身子直望著大運河旁的巷弄間。“大家都已經開始准備面具嘉年華會了,我們既然要上街的話,也順道去買面具應應景。”
天啊,他已經好久沒有參加面具節了。在他尚未來到EDEN之前,他是買不起面具的;但當他進入EDEN後,他雖有足夠的錢買上百副面具,卻沒有時間讓他到外頭玩。不過今年特殊,他終於可以在威尼斯享受他第一次的嘉年華會。
“你要面具的話還不簡單,EDEN裡頭有一堆哩,天天戴面具,你戴不膩嗎?”朱生安不禁想笑,但是一看見他熠熠發光的眼眸,登時發覺他像個孩子。
說的也是,二十一歲的年紀,應該還是個孩子,很佩服他還沒有被污染。
“那是不一樣的!”他不悅地側首睨著他。
朱裡安睇著他思忖了半晌,便對船夫說:“在學院橋靠岸。”
EDEN的第一把交椅都這麼說了,他這個老板能說不好嗎?就當作他這個失職的老板給他的一點犒賞吧!而且,他這孩子氣的笑容……真是教人難以抗拒。
***
“那麼你現在想要去哪裡?”
幫裡歐把面具戴好,拉好大衣的領子,再拉著他走出面具店,朱裡安不禁反問。他很想知道他到底想到哪裡去。
反正他就是寂寞,就是滿腔的愛泛濫成災,給他一點名目寵寵他,應該不算什麼壞事。
“我覺得我們應該順便買套衣服,要不然戴著面具卻穿著正經的大衣,感覺好象有點奇怪。”裡歐看著熙來攘往的人潮,每一個人身上的裝扮都經過精心的設計,不禁覺得有點惋惜。
“等著吧,發表會那天,我會幫你設計一堆變裝秀的服裝,要你一套套地穿上伸展台。”睇著他臉上雪白精致的面具,隱隱約約只看見藍綠色的眸子轉動著,還有迷人的唇瓣輕掀著,朱裡安不禁有點炫目。
不愧是EDEN第一把交椅,裡歐擁有的不只是如天使般教人移不開視線的俊美,更有著惡魔一般的魅魂氣息。
有時候瞧他太久,連他都幾乎遏抑不了,險些逃不過他的魅惑。
“如果你不介意你的發表會被我搞砸的話,我也可以接受。”看著他右半邊的臉上戴著黑色面具,裡歐突地又調回視線,輕撫著剛才被他觸碰過的臉頰,燒得他有點暈陶陶的。
唉,看來他是病入膏肓了,竟然會因為這麼一件小事而竊喜。
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一個男人動情……動情!?他對他動情?
裡歐霎時瞪大深邃似海的眸,見鬼似地瞪著身旁的朱裡安。
“怎麼了?”仿佛感受到裡歐古怪又灼熱的視線,他不禁側首睨著他。
“我……”他避之唯恐不及般地轉過眸子,刻意加快腳步,感覺臉上燒起難以理解的熱度。
可惡!天氣這麼冷,為何他的臉卻這麼燙?
動情?這就是動情的感覺?他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震懾得說不出話,想否認如此駭人的想法,可是卻找不到合理的說辭,可以說服他這種想法不過是一時胡塗。
但若把他的心情解釋為動情,竟還挺貼切的。
“裡歐,你往這邊走是打算到聖馬可廣場去嗎?”
朱裡安在他的後頭追趕著,在錯綜復雜的階梯和橋梁之間穿梭著,卻猜不透他態度突來的轉變,到底是為了什麼。
“呃……對啊!”他有點尷尬地響應著,然而卻不敢回頭。
怎麼能回頭?一旦回頭,他一定會發現他的異狀;可是,他總不能一直背對著他吧?這個方式虛應久了,傻子也會看出端倪。
不過他還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受不了剛才浮現的念頭所帶來的震撼。
但是話說回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對他動了情,畢竟他沒對人動過情,更沒有談過戀愛,他當然不知道動情到底是什麼感覺。
不過若是把這種感覺套入愛情公式的話,或許他真的是動情了也說不定,因為他從未對任何人有這種感覺,也不曾對任何人產生依戀,更不曾如此在乎任何一個人。
他猛地明白為何當他見到其它男人躺在朱裡安床上時,他會道出滿嘴的譏諷。
在EDEN招待貴族婦人、名門淑媛不過只是虛應故事,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根本談不上什麼情啊愛的;但是他從她們看他的眼神,他也猜得出她們肯定已被他所惑,且是心甘情願地任他掠擄。
那他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看朱裡安的呢?
一想到這件事,裡歐突地停下腳步,跟在他後頭的朱裡安險些撞上他。
“你這小子到底在想些什麼?一會兒走快,一會兒又停下來。”朱裡安不禁歎了一口氣,閃身走到他的身側,沒好氣地睨著他失神的眸子。“裡歐?”
“嗄?”
他像是猛地被驚醒,雙眼瞪得老大。
他是什麼時候走到他面前的?裡歐微微慌張地閃躲著他的注視,卻又試著讓自己冷靜一點;可是愈是調節呼吸,愈是發覺自己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這種緊張得毛孔全開的感覺對他而言還是第一次。
“裡歐?”朱裡安微挑起眉,笑得很勾魂,帶點懾人的邪氣。“我不管你現在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是我很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好好欣賞多年未見的威尼斯旖旋風光。”
這小子的腦袋裡在想什麼,難道他會不懂嗎?
到了他這個年紀若還要裝傻,假裝什麼都不懂的話,那可真是太荒唐了。不過知道了又如何?裡歐不說、他不提,這件事就會在這種情況之下畫下休止符。
“我知道了。”他慌張地響應著,徑自往前走,卻發覺自己的臉燙得過分。
還好他有戴面具,要不然如果朱裡安問起,他該怎麼回答他?連他自己都還不太懂這是什麼滋味,要他怎麼回答呢?
朱裡安不發一語,徑自任他帶領著,沿著迷宮似的小街巷由三月二十二日大街直往聖馬可廣場走。
沿途參與的民眾和外來的觀光客幾乎把威尼斯的大街小巷、運河渠道都給擠爆,他們只能在人群中一寸才地移動。
心思是兩極的,不在能與不能,而在要與不要之間……
***
走進聖馬可廣場南側新行政大樓一樓的佛羅裡安咖啡館,仿若時空交錯,進入了十八世紀,紙醉金迷、糜爛放蕩的威尼斯,裡頭處處可見身著中古巴洛克華麗服飾的男女;而人們臉上各式各樣、各形各色的面具更是讓人充分感受到嘉年華會的繽紛。
而在咖啡館最裡頭的小包廂,可以隔著鏤花的玻璃窗看見滿坑滿谷的人潮正聚集在蒙著薄霧的廣場,絲毫不理會霧雨的寒凍。
“天啊,我沒想到今年的嘉年華會竟然如此嚇人。”
“這裡以前可是皇宮。”
“是嗎?”裡歐顯得雀躍不已,藍綠色的眸子更因此熠熠生光。
“你是威尼斯人,難道不知道這些基本常識嗎?”連他這個外來客都知道,他怎會不知道?
“我說過了,我之前一直待在麗都島,後來即使待在EDEN,每年的嘉年華會也都是我最怕的時候,根本沒有機會到廣場上參與嘉年華會。”他的眼始終停留在廣場上,仿若外頭有多麼吸引他的東西似的。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一旦雀躍的心情退去,便會讓他想起剛才一路上兩個人的身軀幾乎是貼在一起的,而那差點讓他失控。
而他失控的,不只是心跳,還有……
“是嗎?誰要你是EDEN第一把交椅呢?”朱裡安不禁訕笑。
“那只好怪鏡子了,誰要鏡子中的我是如此的俊美,讓那些貴婦們愛不釋手。”他不禁也歎了一口氣,委屈極了,但臉上仍有一抹捨我其誰的傲氣。
“不只如此吧?我聽維斯拉說有不少男客人對你也挺有興趣的,還頻頻對你示意。”
朱裡安不知什麼時候已湊到他的身旁,當他感覺耳畔有不尋常的氣息流動時,一側首便見到了朱裡安,非常的接近,非常的曖昧……
“我沒有興趣……”完了,習慣仍是改不了,他的手心在冒汗,舌頭像是打結似的。“光是應付那群豺狼般的女人,就已令我很累了。”
嗚,他真的沒興趣,可是這樣的拒絕聽起來竟像是謊言;如果不是謊言,那他怎會如此心虛?既然他會心虛,那豈不表示這是謊言?怎麼會是謊言?他真的沒有興趣,至少在遇上朱裡安之前確實是如此。
他潰敗地低下頭,不敢承認兩人在擁擠不堪的街上相貼在一塊時,腦海中已閃過數種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綺麗畫面。
嗚,上帝啊!他錯了,請原諒他有如此污穢的綺思。
“是嗎?由此可見你的功夫仍是不夠火候。”戴著半邊黑色面具的朱裡安把唇色勾得好迷人。
“嗄?”他有股不祥的預兆。寒氣突地自他的背脊往上竄,直達他的腦門,令他麻栗不已。
“我認為你需要再訓練。”
“再訓練?”哪一方面?
朱裡安笑得魅眸瞇成了迷人的弧線,在裡歐措手不及之下,他的大手已然竄入他的大衣,接著靈活地解開他的褲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向溫暖的欲望。
火焰燃得又烈又狂,裡歐呆愣了一會兒,隨即發現他的手正擱在他受不住挑逗的部位,雙眼登時瞪得老大,心跳快得仿佛要竄出胸口。
“你在做什麼!?”他低吼一聲,大手攔截住朱裡安的荒唐舉動,心跳不規則得令他幾乎昏厥。
“訓練。”朱裡安湊在他耳畔低笑著,靈敏的長指挑動著。“你不要看著我,你這樣一直看著我,我會情難自禁的。乖孩子,把臉轉過去,要不然店裡的人會發現我們的異狀。”
裡歐僵硬地把眼神調到下著霧雨的廣場,氣息益發紊亂。“我們可以停止這種莫名其妙的訓練嗎?會被人發現的。”
“你會害羞嗎?”他不這麼認為。
“怎麼可能?”他聲音破碎地呢喃。
赤身露體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麼,盡管在床上再怎麼荒淫放蕩,在威尼斯這座夜夜笙歌、糜爛至極的城市裡亦屬稀松平常,他有什麼好害羞的?只是這些情況在朱裡安的面前都不成立……
麻栗的異樣感覺不斷在他體內滋長,然而他卻制止不了;道德的聲音要他掙扎,但他卻甘願沉淪在惡魔的誘惑之下。
窗外的威尼斯是一片陰冷灰暗,盡管廣場土點綴著幾縷鮮艷的色彩,仍無法將他帶離錯亂時空中的咖啡館。朱裡安撥弄著他費盡心思也壓抑不了的欲念,在幽暗的角落裡,在他人看不見的死角中,激迸出人性中的放蕩欲望。
他像是一枚一觸即發的炸彈,隨著撩人的大手帶領挑誘的風,撥弄著他熾熱的導火線……眼看著蔓延的火苗夾帶著銷魂的酥麻,他的眼神更顯迷離深邃,微微扭曲的俊臉更是攝魂。
“朱裡安,夠了!”他近乎哀求地發出醉人的囈語,身軀幾乎要靠在朱裡安的身上。
“由此可見,你的耐性不夠。”朱裡安低柔的嗓音有著難以發現的壓抑。
“該死,不是這樣的!”
裡歐暗咒了一聲,瞇起惑人的魅眸,惱怒不已。事實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是因為對方是他,所以他才會……天啊!他作夢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沒想到朱裡安居然會這樣子對他,他該不會是把他當成了尋歡的男娼了吧?
可是他的挑逗是如此的深具魔力,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那又是如何呢?”如絲絨般的嗓音帶點暗啞,仿若惡魔的低喃。
“你……呃……”擱在窗台上的手隨即掩上眼。
可惡,他該不會是想凌遲他吧?他該叫他住手的,但是礙於他是老板,礙於他心底的渴望,這句話他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現在是在誘惑我嗎?”朱裡安在他的耳畔沉重地吐息著,半是逗弄,半是情難自禁地吻上他的耳垂,探出濕熱的舌輕舔著,以齒輕-著。
“你——”
天雷勾動地火,火光交錯的瞬間,火焰竄升,電流釋放……
裡歐困窘地斂下魅眸,無法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掩飾自己的失態,他簡直丟臉得抬不起頭了。
他完全無法抗拒他,甚至……他甚至迷上了這蝕骨的麻栗感,仿若在-那間把他體內的血液全數抽走,再一點一滴地回流至自己的體內。那是他從未經歷的快感,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意。
“仍須加強。”這是朱裡安最後下的結論。
“什麼?”裡歐難以置信地回頭睇著他,簡直想要將他那張該死的臉給撕爛,以洩心頭之恨。“你該不會是把我當成……”娼?這句話他問不出口,而且也不認為自己是。
“當成什麼?”朱裡安挑眉輕笑著,笑意第一次直達眸底。
可愛的小獵豹發怒時比他魅笑的神態更吸引他,他跟兵-是截然不同的魘魅。
兵-?突地他發現這個名字有點兒遙遠了,他似乎很久沒再想起這個人了。在EDEN,他忙著說服自己別受裡歐吸引,忙著服裝秀,忙著荒唐的銷魂夜,忙得暈頭轉向,果真可以讓他慢慢地把心底的痛遺忘。
照這情形看來,或許這些痛很快就會過去。
那眼前的裡歐又該怎麼處置?他感謝他的存在,讓他得以這麼快恢復;不過逗弄他雖然好玩,但是一旦動了情,那可就不好玩了。
他的傷才要愈合,倘若再一次受傷,難保他能夠找到另一個撫平他傷痕的人;如果可以和裡歐保持亦師亦友的關系,只要他不玩火,便不會再有傷害。
“男娼!”裡歐咬牙怒道,第一次明顯的感覺到被輕蔑。
他在耍弄他?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難道你不是嗎?”看著他怒不可遏的俊臉迸出灼燙的烈焰,朱裡安笑得更勾魂。
好鮮明的熱情。裡歐和兵-最大的差別,在於兵-沒有像裡歐這般醉人的熱情,仿若是威尼斯盛夏的耀眼艷陽,仿似在草原上奔跑的放肆獵豹,教人目眩,教人神迷。
“渾蛋!”
怒不可遏地撂下這句話,裡歐快速整裝,隨即如一陣旋風似地帶著椎痛不已的心往外竄,穿越層層人牆,直往聖馬可廣場口的聖馬可內灣疾行而去。
他受夠了,真的是受夠了!
長這麼大,自己從未受過這等污辱,也沒有人會當著他的面道出這麼殘酷的事實——他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
沒錯,公關不過是個好聽的代名詞罷了,說穿了,他不過是專門服侍女人的牛郎,靠女人供給的小費過活的小白臉,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只是大家把他捧得高高的,而他也習慣用這種姿態讓別人服侍他,反而讓他忘了這一切,忘了自己不過是個低下的牛郎。
“裡歐!”
不一會兒,朱裡安已從他的身後追上,伸手阻止他踏上貢多拉。
“煩死了!”他惱羞成怒地吼著,想將他推開,卻沒料到他的力氣竟是如此強大,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另一部分,甩也甩不掉。“我累了,我想回EDEN,麻煩你放開我的手!”
“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何必這麼生氣?”他有力的手就是不肯放松。
“我不認 那是個玩笑!”
他用力一推,可朱裡安堅持不松手,兩人在一陣僵持之下,一個不小心,雙雙落入彎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