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哥,裡頭不是尚有其他人嗎?」
站在簾外的官歲年不禁有點猶豫,瞇起瞅著簾子裡的身影,她推測除了易至黎之外,該有另一個男子。
大哥該不會忘記她向來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若不是在房裡架起紗簾,她使得要罩著面紗見人的……還是說,經易大掌櫃帶進來的人身份不俗?可再怎麼不俗,總得要先付點銀兩,是不?
「無妨,你進來吧。」易至黎見赫連泱的臉色更沉,不由得更加拔高了聲音。
官歲年深感有異,便忙不迭地掀開紗簾踏進裡頭,先是福了福身,才優雅地來到兩人面前。
「歲年有禮了。」她淡淡地道,斂下長睫,以眼角餘光偷覷著坐在易至黎身旁之人。「不知道易大掌櫃要歲年前來,所為何事?」
她忙著要攢銀兩哪,易大哥怎會在這當頭把她喚來?
才踏進逍遙宮便見嬤嬤急著找她,還神色緊張地問她為何今兒個晚到,又要她趕緊昊字一號房候著……這是以往不曾有過的;況且若是要見她的真面目,非得要先奉上銀子,如今她尚未見到銀兩,她的臉倒是快讓人給瞧光了,這下子可真是賠大了。
唉……她才在煩惱拿自個兒的婚事如何是好,怎地又碰上這等事呢?真是禍不單行啊。
「歲年,先來首曲子吧,讓我的小舅子瞧瞧你的本事。」易至黎連忙抓住赫連泱的手,就是不讓他離開。
好不容易連拐帶騙才把小舅子給帶進逍遙宮,現下若讓他逃了,他回去要如何同灣兒交代?他也真是的,如今自己都把珍藏的貢茶給拿出來了,他還這麼不知好歹,一見官歲年便想逃,難不成歲年會吃人嗎?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姑娘家,他連臉都未瞧清楚便急著想逃,未免也太過失禮了!
「小舅子?」那不就是大嫂的弟弟?
官歲年輕佻柳眉,澄亮的水眸往上一抬,不偏不倚地對上赫連泱那雙陰沉又深邃的黑眸;她眨動著長睫,沒多說半句話,便往一旁的木桌移動,輕輕撩起紗裙,婀娜多姿地坐上榻子,纖手輕撫過琴面。
「那歲年就獻醜了。」她輕聲開口,想掩飾突然升起的怦然心動。
纖指輕撥琴弦,三兩成音,緩慢得有如雲層濃聚般沉重,輕眼間,她纖指快移,彷若曉陽破雲而出,在剎那間灑下滿地光束……
方才想要抽身離開的赫連泱不由得一愣,目光直鎖在她身上。
「歲年能成揚州城第一花魁,不只是靠她那一張彷彿洛神再世般的美顏,自然還有她的才藝;一般姑娘家會的女紅,她無一不巧,就連各式樂器,她都上手得很,琴嘛……不過是小露身手罷了,她會的可多了。」尤其是迷惑男人……當然,這一點是不能告知小舅子的,要不然他又要再一次拂袖而去。
「不過爾爾。」赫連泱言不由衷地說。
陡然而升的琴音彷彿在他的耳邊繚繞不散,好似撒下了一道天羅地網,想將他團團圍住,霎時陡降的音律又教他為之黯然,再一次鏗鏘而起的高音又輕而舉地挑誘他的心思,完全將他帶人她的琴音裡頭,直到琴弦在她如蔥玉般潤白的長指下停止顫動……
她微蹙柳眉,斂眸淺笑,百般神態漾在她絕美無瑕的艷容上,直教他的心為之一顫,彷彿自己成了她手中輕撥的琴弦。
一張好似是為了攝取男人魂魄的艷顏,眼波流轉、杏唇張合之間,莫不讓男人為之心動……說她是揚州城第一花魁,壓根兒也不為過,但她終究是個女人罷了,他亦不是柳下惠,在此地的女子向來引不起他的青睞。
「啐!她可是連你姐姐都讚不絕口的,你居然說不過爾爾?」真是見鬼了,那照他這種說法,什麼才算是極品?
「姐姐識得她?」赫連泱為之一愣。
「是啊,而且你姐姐還很疼她呢。」易至黎沒好氣地道:「你姐姐能疼人心坎的人,你能說她差嗎?就好比你姐姐中意我,你能說我差嗎?」
「姐姐該不會是……」他恍然大悟,卻又欲言又止地打住。
怪不得姐姐老是捎信要他上揚州一陣子,最好是能待在揚州直到過完年再走,原來問題就是出在這兒啊。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甭用那種目光瞪我。」
「哼!」
赫連泱正想拂袖而去,卻見官歲年比他早先一步離席,她微微地欠身後便打算要離開這雅房,不由得教他瞪大了眼。
「歲年,你這是怎麼著?」
易至黎好不容易抓住了赫連泱,卻見她要往外走,連打聲招呼都不肯,他不由得有點氣急敗壞。
「外頭有什麼事非得要你去忙的嗎?」
「易大哥,外頭錢老爺子正等著我呢,見我一面的兩百兩銀子,易大哥不想要,歲年可想要得很,還請易大哥見諒。」罩上面紗,官歲年皮笑肉不笑地回頭睞著易至黎,眼中彷若沒有赫連泱的存在。
要不然待在這兒,就在銀兩可賺嗎?這男人是易大嫂的胞弟,是易大哥的舅子,遠來是客,易大哥肯定是免費招呼他,她待在這兒再奉承、再撒嬌,也攢不了半兩銀子,她又何苦賠了夫人又折兵?她可是忙得很,彈上一首曲子,已算是給足易大嫂面子了,易大哥若再擋她的財路,未免也太強人所難了。
「我的好歲年,錢老爺子行放在一邊,有事我負責。」這真是件苦差事啊!現下他都快把自個兒搞得裡外不是人了。「這位是灣兒的胞弟,灣兒待你這般好,你不同他打聲招呼嗎?」
官歲年輕抬起眼,皮笑肉不笑地說:「歲年見過赫連公子,恕歲年無分身之術招呼赫連公子,還請見諒。」
是易大嫂的胞弟又如何?他又不給銀兩,她何苦招呼他?更何況,她還得要找時間物色一些男人,物色一些能讓她托付下半輩子的男人,好讓她可以沖喜化煞,但在這種地方要怎麼找個男人?
算了!先瞧瞧再說,往後的事往後再盤算,橫豎距離大年初一還有個把月,她還可以慢慢物色,眼前……賺錢最重要。
「你……」
易至黎眼睜睜地看著官歲年輕移蓮步,翩然離開雅房。
哎呀,真是失策了,早知道今個兒歲年心情不佳,他就該要事先同她說好這件事,才不會因此而砸了自個兒的腳……
原本是希翼她利用美貌讓小舅子稍稍對姑娘家有點意思的,孰知居然變成這般收場;早知如此,他就應該要從長計議,而不是把自個兒搞到如此難堪的地步。
「舅子,歲年她是個性情中人,遂……」嘿嘿乾笑兩聲,易至黎全然不知該如何解釋眼前的窘狀。
「無妨,這倒是有趣了。」赫連泱不怒反笑。
好個性情中人,他倒要看看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是如何讓姐姐將她給疼人心坎的。
MAY MAY MAY
富貴廳裡擠滿了人,每個客倌皆華服錦衣,來頭不小,他們不只是來觀看富貴廳裡除舊布新的新擺設,更是為了紗簾後頭的美麗佳人。
官歲年挑高眉頭,隔著紗簾一一睇著外頭的人。
錢老爺子年事已高,當然不在她的考慮之中,崔大少正值中年,可妻妾成群,她自然不願,而其他的少爺們,大多已經納了正室……糟糕,這下子要如何是好?她若是要出閣,對必定得要達官顯貴,要不然也定要富裕人家才成,而且還要尚未迎娶正室。
然,若真是要在逍遙宮裡物色此等人物,怕是她這輩子都不用:出閣了。
她的出身不高,想當顯貴人家的正室,是比登天還艱難,但若是不當正室,她怕有一天會落得和娘一般的下場,而且若無法當正室的話,她就不能帶著娘一併嫁進府。不管出閣不出閣,她一切皆知以娘為最先考量,誰都無法動搖她這個想法,但若是不改變這想法,她又該要如何在大年初一之前把自個兒嫁出閣?這下子,可真是頭疼了!
官歲年的纖指不自覺地輕撫在琴弦上,有一下無一下地撥弄著,想到焦急處時琴高瞻遠矚陡然拔高,彷若滂沱大雨落在琉璃屋瓦上頭,聽似雜亂卻又可自樂音中探知她的不知所措與慌亂倉皇。
富貴廳裡的人們,聽琴音陡升,個個肅靜了下來,也各自挑了個好位子聽妙音、觀美人。
而甫踏進富貴廳裡的赫連泱與易至黎也在旁邊挑了個好位子落座。
聽及琴音,赫連泱頗有興致地聽取她琴音中所蘊涵的情緒,一窺她的內心世界。
「你是怎麼著?我要你同她獨處你不肯,貪偏是到這兒來湊熱鬧,而且還白白花上兩百兩銀子,還不准我不收?若是讓你姐姐知曉這件事,我可是會被她……」話未完,他便見到赫連泱抬手示意他住口。
易至黎挑了下眉。
唷,現下是怎麼著?難不成成真的對歲年有意思了?
他不是輕蔑得很,怎麼如今卻又見他好似對歲年有那麼一點點曖昧?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所謂食色性也,他之所以甚少念,一方面是因為他鮮少踏進這等煙花之地,另一方面更是因為他為人謹慎沉著,要求女子的條件又太過苛刻,遂能令他動念的女子自然不多。
如今,歲年能讓他出現此等舉動,已屬不易,但能惹得他動念,亦是在他的計算之中,因歲年亦不是一般女子,要不然灣兒又怎會千交代萬交代,只准讓歲年接近他,而不得讓其他女子靠他太近。
灣兒是不是打算要把他們兩上湊成一對,他是不知曉,但是他知道歲年到少可以讓小舅子對女子刮目相看,就如當年他對灣兒刮目相看一般。
「她近來有碰上什麼事嗎?」赫連泱低聲問著。
「嗄?」易至黎不解地睇向他。
「你不知道?」微蹙起眉,赫連泱看似有些不悅。
「我怎會知曉?」易至黎沒好氣地回答:「歲年這丫頭,向來不把心事告知他人,當年到逍遙宮,是她自願踏入的,然而這五年來,卻不見她在逍遙宮裡與任何人熟稔,若是有事,她不說,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她自願入這一行?」赫連泱把眉頭攏得更緊了。
「還不都是為了她娘親。」呷了口茶,易至黎又繼續道:「當年,歲年她娘也是逍遙宮裡純粹賣藝的藝妓,一兩年後歲年及笄了,她便告訴嬤嬤,說她要同她娘一般當藝妓,純粹賣藝不賣身。」
「哼!想不到竟有這般恬不知恥的女子,居然是自願入行?而且賺人銀兩的手段倒還挺陰險的,只不過是隔簾聽樂音也要兩百兩,若是見上她一面呢?」赫連泱泠譏,原來她方才急急忙忙地離席,就是為了要攢這一筆銀兩。
「你這等說法,就有點欠思量了,歲年可不是你所想的那一種人。」易至黎連忙解釋:「她可是為了她臥病在床的娘親,要不然她老早就可以離開逍遙宮了;她自小便沒有爹在旁照料,孤女寡母相依為命,窮日子過得怕極了,自然會想要替她自個兒多攢點銀兩,好放在身上安心,至少她是靠賣藝攢錢,從未奢想要當富貴人家的小妾,這一點已相當難能可貴。」
「是她瞧不上眼吧?」他笑得極為陰冷。「老的老、幼的幼,依她的年歲,該是及笄已久,倘若要出閣,怕是有點難了;她若還要找個,既稱頭又年少的,那她這一輩子是甭想出閣了,就一輩子老死在逍遙宮裡吧。」
奉養她的娘親?煙花女子的話能聽嗎?誰不知道煙花女子十句話中有九句是假的,真的相信有人是傻子。
「哎呀,你怎麼說這種話?」
這事兒真是有點蹊蹺,向來視煙花女子為無物的小舅子竟會要求到富貴廳聽樂音,他已感到相當詭異,如今又說出這等話,聲音又漸漸放大……感覺上,他好像是來鬧場的。
「可不是嗎?」赫連泱把聲音再放大一點,壓根兒不在乎眾人把目光都放在他身上。「聽聽,這是什麼琴音?零零落落、鬆鬆散散的,不成曲也不成調,要人付兩百兩銀子聽此等樂音,豈不是擺明了要坑人?」
琴音陡然停止,卻仍聽得見琴弦微微戰慄的細微聲響。
紗簾後頭的官歲年惱紅了水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外頭的赫連泱。
方才蓄意不搭理他,他倒是先惹她了?
怎麼,這男人的度量這麼小?她方纔的不留情面,真讓他惱羞成怒到此鬧場了不成?他若真是易大嫂的胞弟,性子怎會差這麼多?易大嫂性子溫婉又善解人意,行事落落大方,待人彬彬有禮,她怎會有如此小鼻子、小眼睛的胞弟?而易大哥又是怎麼著,居不管管他的嘴?
「我說錯了嗎?難不成大夥兒都是聾的,聽不出她根本不懂得彈琴嗎?」他要說的豈只是這樣?他絕對要她更難堪。
「空有一張臉又如何?賽西施、勝昭君又如何?她總有色衰的一日吧,依我看她的年歲也不小了,五年前便來到逍遙宮,五年後的今日,也不知道她是貴庚,而她的容顏又是如何?又無人見過,有誰知道她到底有多美,又是如何讓人心旌搖蕩?」
赫連泱語不驚人死不休,說得開心極了,還不禁仰天大笑,可他的話卻讓身旁的易至黎張大了嘴,讓剛含在口中的茶一點一滴地滑落嘴邊,他壓根兒不知該如何處理。
大廳上鴉雀無聲,只剩赫連泱蓄意挑釁的笑聲,而坐在紗簾的官歲年豈能受得了這一口氣?只見她琴一翻、紗簾一推,砰的一聲中乍現了一張絕世美顏,澄澈的水眸正泛著足以勾魂的絕艷風采,現場隨即響起一陣抽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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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年,你甭氣了、甭氣了……」易至黎溫言安撫。
逍遙宮裡,官歲年的雅房裡一片凌亂,古董字畫皆被掃落一旁,稀奇古玩也被摔落一地,就連架在床邊的紗幔也無一倖免,全教她撕得破碎。
「我能不氣嗎?」官歲年怒瞪著易至黎。「易大哥,你說我不該氣嗎?若是易大嫂來,我相信她一定會秉公處理,絕不讓我受半點委屈,而你呢?從頭到尾你都沒有阻止他,害得我因氣不過而在眾人面前露出臉來,你可知道我因此損失了多少銀兩?」
「嗄?」易至黎愣在原地。
這是哪門子的論調?她到底是在氣什麼?他好似搞錯了……
「可不是嗎?」官歲年眼波流轉,媚眸勾魂。「你想想,光是簾聽樂,或者是隔簾同我飲酒閒聊,使得要花上兩百兩銀子,若是露出了臉,那我豈不是可以追加到五面兩?你可知道如今他這般捉弄,間接害我損失了多少,而且還打壞了我在逍遙宮裡的規矩,就算是易大嫂的胞弟,我也不能原諒。」
擋她財路者——死!更可恨的是,他擋的不只是財路,而且還是一大片有財庫,教她怎能不心疼?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歲年,不過是那麼一丁點的小事,你犯得著放在心上嗎?」易至黎簡直快暈了。他未免也太背了,既要聽令於太座,又要陷小舅子於不義,接著又要安撫逍遙宮的第一花魁,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一丁點小事?」她瞪大的眼像是在噴火一般。「你可知道我虧損失了多少銀兩,就連你也損失了不少,你不心疼,我可是心疼到心都快要碎了。」
易大哥自然是不把那麼一丁點的銀兩放在眼裡,但是她就是會忍不住把那些銀兩放在心底,而且疼得她連消夜也嚥不下。
「我賠你不就得了?」
易至黎說得太快,想收回已來不及。
「哦,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我可是沒有逼你。」她原本仿若要噴火的怒顏像是摻了蜜一般,笑得十分柔媚,纖指連忙撥著算盤。
「我得要先想想方才到底有多少客倌,要是漏算了一位,我就虧大了。」
方才是沒有瞧得太洋細,不過隨便算算,至少也有二十個人,一上人追加兩百兩銀子,這樣子加加減減……
「歲年……」別鬧了……「你同你易大嫂的交情也不差,如今她胞弟惹得你大動肝火,你也不能把這筆帳給算在我身上,是不?你有怨氣便儘管發洩在他身上嘛,此乃冤有頭債有主,總不能拿我開刀嘛……」
官歲年微挑柳眉,算盤未撥好,毛筆往桌邊一丟,「你意思是說,我應該去找那個壞我好事的赫連泱?」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如果真的可以的話,她倒是很想找他理論,只不過是礙於他的身份,她才把這一股怨氣吞了又吞,吞到快要吐了。
「當然可以。」
要他白白賠上幾千兩,他怎麼肯?他底下所養的人可是好幾百個耶……唉,他是無意點起兩人的戰火,但說真的,小舅子這會兒也太狠了,居然讓逍遙宮第一花魁那從未在眾人面前曝光的臉給揭露了。
這可以算是新仇,若是說到舊恨,那就得要追溯到當初他和灣兒的婚事,光是要他這小舅子點頭,他就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工夫,倘若現下把新仇舊恨一併算,應該是不會太過分;況且,若說要小小報復一下,也不是他動的手,灣兒應該不會氣他才是……
唉,說真格的,灣兒對小舅子那般好,有時候連他都會有點不是滋味哩。
「易大哥,衝著你這一句話,我就放心了,若是易大嫂怪罪下來,我會跟易大嫂說,那是你答應我去做的。」官歲年笑得十分嬌媚,卻仍不掩眼中的怒焰。
有一堆煩事塞在她腦袋裡頭,積聚成一股彷彿風暴般的怒火,一直無法可解好今好不容易有法子得已解脫,以為她會客氣嗎?
「歲年,你不是認真的吧?」她若真是這麼跟灣兒說的話,他豈不是……
「易大哥,難道你不知道我向來都是認真的嗎?」她迫不及待地想把連日來的擔憂,再加上今兒個的煩躁一併算在赫連泱頭上。
易至黎盯著她雀躍離開的身影,背脊不禁泛上陣陣寒意。
該死!事到如今,他到底該不該去阻止她?但他才答應她可以報復,如今又告誡她不可,那身為大掌櫃的他,這顏面要擺到何處?
但菲是不阻止的話,灣兒那頭又該要如何解釋?
他真是不該把話給說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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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一號房,是不?
官歲年直盯著房門外所貼上的牌子,隨即她輕輕推開紙門,大刺刺地踏進房裡。
人呢?
她的眉攏得極深,突地聽見了屏風後頭所傳來的陣陣水聲,她不禁揚起惡意的笑,躡手躡腳地往屏風靠近,偷偷的把披掛在屏風上頭的衣物拉下。
「誰?」正在屏風後頭沐浴的赫連泱立即抬眼瞪著屏風後頭的那抹人影。
「公子正在沐浴,不知道需不需要歲年伺候?」她掩嘴笑著,將他的衣衫丟到一旁,還不忘用腳踩了兩三下。
「不用!滾!」赫連泱微怒地吼道。
好一個不知恥的下流花娘,沒經過他的允許,竟然大大方方地踏進他的房裡。
他讓她少攢了那麼多銀兩,要她如何輕易地放過他?更何況,那時她可是正努力地拋開對娘親的擔憂,努力地彈琴,順便物色有哪一位公子可以當她的相公,誰知道他竟然在富貴廳裡讓她當眾出糗。
此仇不報非君子,她雖不是君子,但是她一樣要報,而且還在要加倍奉還。
她輕輕踏入屏風後頭,微瞇麗眸看向他毫不掩飾怒意的俊臉,表面上是一派的溫柔,卻暗自笑在心底。
唷,先前沒瞧仔細,她倒不知道他有這麼俊俏,確實是和易大嫂有幾分相似,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挺相像的,但她可從沒瞧過易大嫂用這般鄙夷的目光矚過她,不但用鼻子瞪她,還用那張嘴譏諷她。
易大嫂是易大嫂,赫連泱是赫連泱,她會分得一清二楚,就算是要報復,她也會點到為止。
「她未免也太不知羞了!」見她真的光明正大地闖到屏風後頭,赫連泱深不可測的黑眸不由得睞向她絕美的容顏。
官歲年不以為意地說:「敢情是赫連公子甚少踏進像逍遙宮這般煙花之地,才會對歲年的舉動太過大驚小怪?」哼!再難聽的冷嘲熱諷她都聽過,憑他這三言兩語便想傷她嗎?
「哼,我是鮮少踏進這種店,但我也知道想要花娘來伺候,是得要花點銀兩的,而你不請自來,不知是不是因見著了本公子的俊顏,便巴不得趕緊跳進這浴桶裡,與本公子共洗鴛鴦浴?」赫連泱拿起水巾擦拭著身軀,壓根兒不在意她的目光;既然閱人無數的她都不以為意了,他有什麼好在意的?
「不,公子料錯了。」她不動聲色地踢開屏風,屏風應聲而倒。
「歲年是第一花魁,向來是不伺候客人人浴的,但方纔公子讓歲年少攢了一些銀兩,歲年心想定是自己招惹了公子,遂想要……來此陪罪。」
「賠罪?」他瞪了一眼應聲而倒的屏風後,再抬眼睞著她。「要如何賠罪?」
這是哪一門子的陪罪?若說是報復,他倒還比較相信,只不過,以她是個身份卑微的藝伶,她是憑什麼在對他報復?
「請讓歲年伺候你沐浴、更衣……」
官歲年走近浴桶,硬是壓下心中的羞赧,繞到他的身後,自他的手中接過手巾,輕刷著他寬闊的背。
真是看不出來,他的肌膚竟是恁地細膩,雖說一身的古銅色的肌膚卻擁有相當細膩的觸感,看似纖細的他卻有著極結實的身軀,肩也比她想像的寬,臂也比她想像的粗……
倘若她真是惹得他發火,不知道他會不會動手打女人?
希望自己能夠把時間算得準些,要不然他若真是一個毫無度量的人,還怕她不死在他的拳頭下?
「哼!花娘就是花娘,雖說是賣藝不賣身,但是伺候男人的手段還是一般。」任由她的手在他的肩上、背上遊走,他索性閉上眼享受她突如其來的伺候,他就不信她能對他如何。「就不知道你待會是要服侍我更衣,還是要待寢呢?第一花魁需要做到這等地步嗎?」不過是個女人罷了,難不成她對他動粗嗎?
侍寢?
「歲年犯了錯,惹得赫連公子不悅,該要陪罪……」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這個男人居然把花娘看得如此低下!
這也證明那時她確實是沒看錯他眸底的鄙夷,真想不到易大嫂那般好的人竟會有這般自視甚高的弟弟!
好!這下子更好,如此一來,她下手時至少不會感到半點內疚,也不會再有任何猶豫。
「要怎麼陪罪呢?是要用你這一張嘴舔遍我的身軀嗎?」他回頭看著她,笑得萬般陰險,抹在嘴角上的笑意,彷彿是蓄意的。
「你……」她驀然瞪大眼,控制不了自耳根子不斷熱上顏面的羞怯。
這般下流的話,他怎麼說得出口?他真是易大嫂的胞弟嗎?
「所謂侍寢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他冷冷地道。
她是想要在他面前扮羞怯嗎?倘若他不知道她的身份,或許他真會被她臉上乍起的紅暈給騙了。
「混帳傢伙!你居然敢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
好賤的一張嘴,滿嘴下流話,他不但不以為忤,甚至還頗為引以為傲,教她只想要撕爛他那張嘴,然而在這種狀況之下,她掐也不是、捏也不是,想抓也抓不了,看樣子她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