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搞錯啊?
藺-衣斂眼睇著空無一物的膳房大桌,一雙柳眉不悅地打結。
現下是怎麼著,主子玩她便罷,就連奴婢們也要整?
可惡,她昨兒個整整一天都沒有吃東西耶,現下又不幫她留一點東西的話,要她今天怎麼過活?雖說伙食不是挺好,但在非常時期時,有總比沒有好,反正不過是要填飽肚子罷了,只要一咬牙一樣可以吞下。
然而現下卻連半點可以讓她填飽肚子的東西都沒有,難不成要她回去喝水?可是喝水只會更餓…… 不過,她們整治她的方式也未免太過小家子氣了吧!也只有這些千金大小姐們才想得出此等幼稚的舉動,如果是在宮中的話,絕對不可能只有讓她餓肚子而已,再狠一點的話,她八成連明天的太陽都瞧不到了。
唉!難道是她又太過鋒芒畢露了?
她不覺得,她覺得自己倒是挺安分守己的,她不認為她有哪裡做得太過分因而惹人側目。
「唷!有人沒東西吃呢。」
她背後傳來訕笑聲,藺-衣連回身都嫌懶,斂下水眸瞅著自己扁平的小腹,覺得餓得發慌。若是以往在家鄉時,有一頓沒一頓倒是挺平常的,但自從她在宮裡讓人養刁了嘴之後,再也捱不起餓了。
唉!一干養在深閨刁蠻任性又愚不可及的千金們,她可沒閒情理會她們。
「誰要她起得這麼晚呢?晚起的鳥兒是沒蟲吃的。」
訕笑聲再起,她連話都懶得回了,覺得若是再餓下去的話,她真的很怕她會去撈人工湖泊裡的魚,燒烤伺候自己的五臟廟。
她真的好餓!
「不打緊,她有大少爺可以依靠,可以到大少爺的院落用早膳,犯不著歹命地同咱們窩在這又小、又臭的膳房裡,吃著教人作嘔的粗食。」
這麼說,她就明白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她忍不住要讚美大少爺那沒人性的傢伙看人倒是挺準的,打這干千金入府時,便把她們瞧得一清二楚,也難怪他要使盡爛招數驅她們出府……不對,她怎麼可以聽信他的話?
儘管這些不解世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蠢千金們是那麼地驕傲無理,他也不能……
「真不知道大少爺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一身窮酸味,髻不綴穗,頰不沾脂,活像個下人似的,可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為她伺候人的功夫好,才會讓大少爺夜夜寵幸她?」
他糟蹋得好! 藺-衣在心裡默許他的確是糟蹋得好,像她們這麼口無遮攔卻又不甘願的無恥千金,他確實是……嗚!她實在是不太想要同意他的話,可現下她突地發現,他的所作所為確實是無誤。
她們把門面修整得倒是挺人模人樣的,然卻是壞到了骨子裡,倘若是讓這些人成了當家主母的話,尉遲府大概也要開始衰敗了。
他的考量甚是有理。
可她這個人……倒也不是可以餓著讓人欺負來著。只見她勾起唇角,笑得顛倒眾生。「不是奴婢伺候人的功夫好,而是因為奴婢的嘴甜卑微,因為奴婢的才貌出眾,才讓大少爺硬是招進了東水樓,奴婢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可也拗不過大少爺,只好依他……」
見她們臉色乍白,她在心裡大笑三聲,生氣嗎?一定很氣吧!她那麼說不為別的,就只想氣氣她們,算是報了一點小小的仇。
「肯定是你這個賤婢挑逗大少爺,大少爺才會……」
「不,大少爺是說,這一次入府的丫環們都醜得教他不願再看第二眼,遂只好揀了我這個不算頂美但倒還算順眼的奴婢。」氣到快吐血了嗎?記得自個兒閃到膳房後頭的溝渠裡吐,別弄髒了這裡,她還得清理。
對於這種人,她何須客氣?小眼睛、小鼻子的,然而眼光倒是放得挺遠的……她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了,別以為她會一直忍氣吞聲,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要不是少了被子便是少了衣衫,這種小把戲還入不了她的眼,她不過是懶得理罷了,別把她當病貓!
「你──」
「別擋著,我要到大少爺房裡伺候著呢。」她一把推開擋在她面前的人牆。
其中一位嚥不下這口氣的丫環,揚起巴掌眼看著便要落下── 藺-衣眼明手快地抓下她的手,怒眸微瞇地睞著她猙獰的嘴臉,故意地道:「大少爺一睜眼若是沒瞧見我,是會生氣的,倘若耽擱了我的時間,讓大少爺動怒了,這罪名你擔當的起嗎?」
她是挺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是一想起打人的話,她的手也會痛,她便不想動手,況且她好餓……能夠一把抓住她的手,她都忍不住想要讚美自個兒的反應快。
甩開她,藺-衣視若無睹地從一干丫環面前晃過。
她只想著──好餓啊!她要上哪去找吃的?
難不成真要她去捉魚?可那湖泊還挺深的,她怕自己還沒捉到魚便先行見閻王去了。
***
但是有的時候,人不得不去拼! 藺-衣將靴子踢到一旁,將裙擺撩高綁在腰際上頭,露出一雙白皙的腿,在後院西側的人工湖泊岸邊緩緩地往下走,一雙晶亮的水眸直盯著在水中自由自在的魚兒,口水幾乎快要滴到水面上了。
那魚兒好肥哦!倘若用燒烤的話,相信一定相當滑嫩,藺-衣抹了抹唇邊不小心微微滲出的口水,她很努力地把雙眼盯在那一條不知將有大難的魚兒身上,屏氣凝神地伺機而動。
快了、快了,再過來一點吧!呵呵!
「你在做什麼?」
低沉的嗓音仿若近在她的耳畔邊響起一般,教她渾身一震,而這一震,使原本快要游到她腿邊的魚兒受了驚嚇,隨即快速地自她的腿邊游開。
「不要走、不要走,喂──」
藺-衣不敢再往前一步,雙眼直瞪著在她眼前消失不見的魚兒,飢餓加上獵物消失,突地在她的心底竄上一陣狂烈的火焰,讓她一轉身便劈頭就罵,「誰啊?誰敢阻止本姑娘?」
可惡!她都快要餓昏了,眼看著獵物自動找上門來了,卻……唉!這個人不是二少爺嗎?
尉遲再勖有點錯愕地睞著她,然一見她在清澈水中的白皙雙腿之後,隨即將目光轉到一旁,輕聲地暗示她,「這幾日天候是熱了些,但該是未到在水中嬉戲的時候吧!先上來,-衣。」
藺-衣一愣,連忙走上岸,一上岸才發覺自個幾的腿是赤裸的,連忙將撩起的裙擺解下。
嗚!她一定是瘋了。
「你在湖泊裡做什麼?」尉遲再勖見她已整好衣物才緩緩地問道。
這時候,身為大哥貼身丫環的她,該是在東水樓才是,她不該出現在這裡,甚至不該身在湖泊中。
「我……」呵呵!她能說她是餓瘋了嗎?然而還不用她絞盡腦汁地想理由,她的肚子已經很不爭氣地咕嚕、咕嚕作響,儘管她已經很用力地用雙手壓住了扁得不能再扁的肚子,聲音依舊一絲不漏地傳進了尉遲再勖的耳裡。
他輕佻起眉,倒也沒打算要問她原因,只是輕笑道:「我方巧要用早膳了,你同我一道到西風苑用膳吧!」
「可是我是奴婢,而且大少爺說過不能再進西風苑……」可是她好餓啊!
「無妨,我沒有那套迂腐的想法,你儘管隨我回西風苑,若是大哥知道了,再由我同他說便成。」他睞著她。
藺-衣有點猶豫,但是……先吃了再說。
***
「真有此事?」尉遲再勖感到錯愕。
「嗯……」滿嘴佳餚讓藺-衣只得含糊回答。嘖!這二少爺也真是的,要問她事情總也要等她吃飽之後再問嘛,要不然要她一邊吃東西還要一邊回話,要是待會兒岔到氣了,怎麼辦?
「你沒把這些事告訴我大哥?」他挺意外她的遭遇。
藺-衣狼吞虎嚥著,呷了一大口茶水嚥下滿嘴佳餚後,才緩緩地道:「告訴他有什麼用?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如果我處理得當,我便待下,如果我真的讓人欺倒了,那也是我的命。」
不是這樣子的嗎?這天底下,如果不靠自個兒的話,她能靠誰?
以往在宮中她可以多少依靠一下愛貴妃,可現下可不是在宮裡,她自然得要依靠自己。不過,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可是一點都不以為意。
「難道你沒想過只要把事情告訴我大哥,他便會替你處理了?」他意外的發現她的特立獨行,難怪大哥會把她收為貼身丫環了。
「我告訴他有什麼用?」她不認為他會幫她處理。
說不定他還會給她一頓冷嘲熱諷……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她沒有假以他人之手的想法,況且她到尉遲府當下人,為的便是餉銀,為了要攢些銀子,忍氣吞聲也是理所當然的,只要那些千金小姐們別太逼人太甚即可。
「怎麼會沒有用?大哥待人極好,為人更是明辨是非,只要你告訴他一聲,饒是下人間的雞毛蒜皮小事,他都會主持公道的。」
「真的嗎?」他是被他家大哥蒙在鼓裡多久了?
尉遲方-?嗯……他說的一定是跟她講的不是同一個人,不然這行為之間的差距豈會如此之大?要他主持公道?哼!還是算了吧!不然鐵定讓他欺負得更慘。
「你似乎對我大哥頗有成見?」他瞧出了端倪。
藺-衣一愣,瞬即想起她似乎是太放肆了。「奴婢不是對大少爺有成見,只不過是認為二少爺所說的與奴婢所見的頗有出入。」唉!昨天硬是讓他扒下了假面具之後,害她說起話來愈來愈直,直得快要忘了分寸。
全都是他害的,老是用話激她,要不就是用話騙她,讓她一步步地踏進他的陷阱裡,真是的!她也真是不夠清醒,才會著了他的道。
「出入?」她說得挺委婉的,尉遲再勖輕勾起笑,為蒼白的臉增添些許氣息。「我的身子骨不佳,爹娘雙亡之後,全由大哥一手照料我的起居,可為免荒廢了尉遲府在外的龐大產業,大哥不得不為我招入貼身丫環,一人獨攬起所有商行的大小事情,還得要擔憂府裡是否有下人對我不敬……很多事情是打這兒發生起的,或許大哥他是蓄意搞壞了他的名聲,好讓他可以省下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雖說一身病體讓他足不出戶,可這不代表他什麼事都不知道!他和大哥一同相依為命,對大哥的性子極為瞭解,更懂得大哥向來不納貼身丫環的習慣,而她肯定是有過人之處!
「奴婢不懂,但也不打算懂,這是少爺們的事,奴婢只管盡本分。」她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不管他是要三妻四妾,還是要三十六宮、七十二院,都不干她的事,她只管填飽她的肚子,只管攢銀兩做生意,其餘的她管不著也不想管。
「那你可盡了本分?」
坐在桃木桌前的藺-衣自椅上跳了起來,嚇得魂不附體,卻又沒有勇氣回頭看。嗚!他們兄弟倆的聲音可真不是普通的像,然分身已在眼前,便代表著本尊一定在身後,她的運氣怎會這麼背?這府邸明明這麼大,為何不管她跑到哪裡去,一定會讓他逮個正著?
不過,還好,至少她已經把肚子填飽了。
藺-衣輕歎一口氣,轉身站起,欠了欠身,很無奈地逼出笑臉道:「奴婢給大少爺請安。」昨天和他鬧得挺僵的,讓她一大早就不想上工,她也知道她那麼做是理虧了,可她就是不想要見他嘛。
聽他說那些大道理,她覺得她好像快要被他洗腦似的……好像三妻四妾是應該的,而她的想法是錯的!如果他真是惱了想把她趕出府,她也絕對沒有第二句話,不過一定得要先給她補償的餉銀才成,畢竟她也在府裡待了二十多天了。
「敢情你是搞錯了方向,要不怎會在西風苑裡向我請安?」尉遲方-噙著笑意,但黑眸卻不見笑意,只是冷冷地睞著她虛偽的笑臉。
他也猜到了這性情古怪的丫頭今天八成不會到東水樓伺候他,可他投想到她居然是晃到西風苑來了,而且她居然同再勖圍在桌邊一道用膳,昨天他要她用膳,她不是逃得跟飛一般嗎?怎麼今天的轉變如此之大?
況且,她同再勖閒聊的神態極為自然,然一回身,應對他的卻是一張虛偽的笑臉。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奴婢……任憑爺處置。」她也懶得再辯了。
反正她是真的錯了,如果他想要罰她,她也沒有第二句話。
「任我處置?」他冷笑一聲。「倘若我要你侍寢呢?」
她真會乖乖地躺在他的炕床上?
尉遲方-的話一出口,不只藺-衣傻眼,就連坐在一旁的尉遲再勖都難置信地瞪著他瞧。
「恕奴婢做不到。」她說得斬釘截鐵。
他……就知道他這個人是人面獸心,虧二少爺還在她耳邊說了他那麼多好話,想不到他居然把念頭打到她身上來了……他以為她同那些沒腦袋的千金一樣想要攀附榮華富貴嗎?
辦不到!她寧可在街頭巷尾當乞兒,她也不願屈就。
要她成為一個男人的眾多妻妾中的一人,倒不如叫她去死還來得痛快些。
「你以為我就看得上嗎?」他斂下眼眸,理不清心底這矛盾的心思究竟要如何理清,他語氣一轉,粗聲地喝道:「還不快給我回東水樓候著,把我的房間整理好,再到管事那兒找事做!」
「嗄?」他又在耍她了?
「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快去!」他暴喝一聲,壓根兒不懂得憐香惜玉。
藺-衣見狀,隨即一溜煙地跑出西風苑,反正她已經吃飽了,跑起來也有力氣多了,至少不會覺得雙腿像是踏不上地面似的,不過……他居然沒怪罪她,真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