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究竟上哪兒去了?
難不成是因為他差使了她一個早上,她便找地方偷閒了?
龍顓子手執搖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坐在跨雲台的亭子裡頭,正等著鳳舞陽替他端來消暑的涼水,然而都已經過了一 刻鐘了,卻依舊等不著人。
昨兒個她大鬧龍騰洋行,今天他特地跟爹告假,為的就是要待在府裡和她好好地磨上一夭,然而未及晌午-她人便不見了……好大的膽子,倘若讓他找著了,非得要她再勞動個三兩天不可。
唰的一聲全起了扇子,他立即起身.
就不准又是在哪兒調戲下人而忘了時間……他真是想不透,天底下為何會有她這般放浪形骸的女子?
風流的男子再怎麼戲求姑娘也不過是點到為止而不下流,純粹是兩相情願,絕不強求;她呢?女子調戲男人不算,竟還手來腳來,嘴裡更是不饒人:!他無以理解,也不指望教好她,只盼她別在他府子裡掀起風浪。
罷了,壓根兒不需要把這些雜事攬到自個兒身上徒增困擾,他只消把她給揪出來,好生訓誡她便成。
心意一定,他方下樓階,卻聽見細微的戲水聲;他不解地循聲往左手邊探去,竟見著柳樹邊一抹窈窕的身影背對著他,長髮如瀑,衣袖挽起,裙擺撩起,坐在池子邊,雙腳浸入沁涼的池水中……
「鳳舞陽?」他低叫著。
「少爺?」鳳舞陽微詫地回眼險著他,慌張神色一 閃即逝,她隨即不慌不忙,甚至還挑起甜美的笑意道:「少爺,這池水好涼呢!」
涼耶!涼得讓她情不自禁地泡起水來,倘若不是這府裡男了眾多,說不準她還打算寬衣解帶跳下去洗個澡,除去一身暑氣和汗水。
「我當然知道這池水涼得很…」他一步步走近她,「但到底是誰准你在這兒 泡腳來著一.難道你忘了我要你去替我備上涼水?」
「我沒忘,只是……」她乾笑兩聲。「我腳疼嘛!走了一個早上又更疼了,泡 泡水會舒服些。」
唉!真是個小心眼的男人。
昨兒個不過是要他從鋪子前把她抱進後院罷了,然而才轉進鋪子裡頭,他便狠狠地將她丟在地上,壓根兒不管他的力道之大,幾乎快要拆散她的骨頭。而今兒個一早用過早膳後,一天的苦難隨之而來,現在好不容易偷個空,也讓他逮著……她還以為躲在柳樹後頭可以多玩一 會兒的呢!
看來這裡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起來」龍顓予命令道。
她以為自個是千金大小姐嗎?她現在只是個丫環,專供他差使的丫環,沒要她動作,她便得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候差遣!
「哦!」她輕回了聲,順手把裙擺拉得更高些,露出一截玉白長腿。
龍顓予見狀忙別開眼,「無恥!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這麼不守婦道
他的心竟定不下來,教他惱極了。
不過是女人的腿罷了,他何須如此大驚小怪?況且是她自個兒不知恥,他壓根兒不需要恪守禮教。
「少爺何必這麼吃驚?」她笑得妖媚,「我落水蒙少爺救起時可是一身濕透呢!而你替我換了衣裳,該是都瞧光了,如今再瞧,我一 點都不在意,橫豎我早已經決心要以身相許了。」
早日把話說明白也好,反正她這個人也不管什麼禮教不禮教的,況且老是她一個人唱獨腳戲,也是挺寂寞的。
「那時你衣裳濕了,可不是我換的!」龍顓於暴怒地吼著,氣惱她的不知羞恥。「我不管你到底是抱著什麼想法,橫豎我是絕對不可能要你這種女人,儘管是身為妾,我也絕不答應!」
他怒瞪著她,驚覺她的衣衫八成是方才戲水時玩得盡興而有些浸濕以致顯得透明,他忙將眼轉開;該死,她該不會是在誘惑他吧……
一個女孩家行徑如此荒唐,大抵只有鳳呈洋行才教養得出像她這般放浪的千金小姐。
想要以身相許,也得要他點頭才成吧!
「為何不要?我的長相不差、身段也不差,少爺沒道理不要我。」雖說她不是第一 美人,但在這宣城郡裡應算是數一數二的了。
「就憑你是鳳呈洋行的千金!」龍顓予怒斥。
「可我又不記得……況且我也不知道咱們之間存在著什麼恩怨情仇,我只知道我的、心全都懸在你身上,非君不嫁。」
唉,八百年前的舊賬還念念不忘,真是小心眼!
「你僅管再裝算吧,我是絕對不可能迎娶你為妻的!」他冷笑著,「方圓百里內多的是想要嫁入我龍府的女子,我隨便挑一 個都比你懂得恪守婦德,都比你溫順可人!」
可不是?娶妻娶德,而她空有一張偉牙俐嘴漫天辯理、妖言惑眾,空有腦袋權謀算計、耍盡心機,一點禮教都不守,他怎麼能娶她?
只夠格當伺候他的丫環。
鳳舞陽倒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只是輕撇著嘴道,
「我又有什麼錯?端陽那天天氣那麼熱,穿在身上的衣衫絕對是單薄又清涼,一旦沾上了水,儘管是你不想瞧,也定會不經意瞧見我的身子,難道……少爺不認為如此一來便是玷污了我的清白?」
她才不信他不要她的主因是因為她隨性慣了,他只不過是打從心底厭惡鳳呈洋行而已。
唉,人家不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他會不知道嗎?
她都自願要跟他化解恩仇了,他居然還如此拿喬,彷若她真做了多對不起他的事,真是食古不化的蠢男人。
「我是救人。」他據理力爭。
「但壞了我清白,卻也是事實。」想同她論理?她可是完全佔了天時地利,而他呢?等著聽她顛倒是非吧!
「我……」他不禁語塞。
這丫頭!他感覺到一 股怒氣直往腦門沖,使得他不得不握緊雙拳忍住狂熾的怒焰。
「如何?你是不是得要保住我的清白?」她笑問著,一步步走到他身旁。「橫豎你救了我,我也想要以身相許,你何不答應了呢?往後不管我到底有沒有記起自己是誰,我都會好生伺候你的。」
龍顓予用盡力氣抬眼睇著她可惡又張狂的笑臉。「鳳舞陽,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許,我說過了,我只要一年的期滿,就當是抵夠了我的恩情,再者.就算你真要以身相許,我也不願碰個不清不白的女人,倘若我真是要女人,我自會上花樓狎妓。」
再待下去,他真怕自個兒會一時失手對她動粗,他向來不願這樣對女人的,但她那一張嘴若不稍稍收斂的話,他真怕……
鳳舞陽先是一愣,正要開口,便見他轉身要走。「龍顓予,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作我是個不清不白的女人,什麼叫作若你要個女人,便會上花樓狎妓?你說啊,」
混帳,居然把她當成不正經的女人,可惡!
她非要他狠狠地愛上她才行,非要他從此以後無她不可!
縣裡首屈一指的勾欄院醉心軒,上等雅房裡頭坐著兩名男子。
兩人席地而坐,相隔著矮几,一旁正燒著茶水,而矮几上頭則擺放著雅致品茗杯具。
兩人對飲一 口。
「真是好茶。」身著沉香色袍子的男子勾唇輕笑著。
龍顓予睇了他一眼。「倒是。」確實是不俗的好茶,入喉滑潤、口齒留香,但今兒個他卻沒了品茗的心情。
「怎麼?心情不佳?」鄔景良眨了眨眼,隨即住飄動的門簾外探去。「要不要我叫嬤嬤找些花娘熱鬧一下?」
「不用。」龍顓予懶懶的收起搖扇。
「為何?」
「我現下一想到女人便覺得煩。」
「咦?難不成你現下也開始學文人,除了狎妓之外,還想要褻玩孌童…」鄔景良戲謔道「你何後改了性子了?莫怪方才咱們一踏進醉心軒,你就說不要任何花娘打擾你。恕我直言,我是長得挺俊的,但我可不興這套,你千萬別找上我,省得壞了咱們多年的情誼。」
龍顓予微惱地瞪著他。「我真服了你了!」
他這一陣子可是教鳳舞陽給擾得疲憊不堪,到外頭來-壓根兒不想自找麻煩地傳來花娘打擾。
那個臭丫頭,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淫浪些什麼,也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
成天戲弄著他,一會兒寬衣解帶,一會兒袒胸露乳……她把自個兒當成什麼了?她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她該不會蠢得以為她能夠色誘得了他吧?
就算真挑動他了又如何?即使他毀了她的清H口,他也不是非她不娶,她這麼做根本沒有半點幫助……難不成她真正想要的是 嫁入龍府..
為何?
為了要扳倒龍騰洋行,讓鳳呈洋行穩坐宣城郡龍頭地位?
好個無恥的女人,難道她不覺她的算盤打得太精了?以為只要色誘他,他便會掉進她的圈套裡?
她真是把他龍顓予瞧得太扁了!
「呃,我說顓予兄,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鄔景良掩在口鼻上的扇子一直沒拿下,桃花眼直盯著他多變的神態。「你一 會兒攢眉沉思,一會兒呆若木雞,一會兒又挑唇冷笑……我好怕!」
今兒個是不是不適合約他相談事情?
龍顓予抬眼睬著他。「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既然他已經將她的事給想清楚了,接下來該如何應對,他自然是有點底子,橫豎這一年裡,他會好生調教她的。
「能有什麼事?不就是想要同你調點西域香料?」郎景良輕搖著扇子。「我想要包下你鋪子裡所有的碧蘿香,不管有多少,我全要了。」
「鄔景良,你要那些做什麼?」
這種香料不多,每次經手帶進的貨量也是有限,可說是供不應求,然而更因為是供不應求導致此物水漲船高,價錢早已經比先前的定價高了兩倍多,遂也讓一般小販望而止步,甚少再訂此貨,以致於讓他手上得到的貨差不多都上供北方去了。
「自然是有人要。你那兒還有多少?」
「不多,是打算下個月要北送的。」他在、心裡稍掂算了一下,剩下的碧蘿香大都已經是有人下訂,沒多的了。
「先給我吧!你再派人去西城找一些回來。」鄔景良欣喜若狂地大嚷著。「倘
若你鋪子裡尚有花羅或者是綾地花綢,就順便替我備上幾十匹吧!對了,若有金錦更佳。你龍騰洋行能位居宣城郡之冠,乃是因為你營生種類是其它洋行比不上的,你可千萬別說,找不全這些東西給我哦!」
他語落不忘以褒佐之,就怕龍顓於找不全這些上等貨色。
「你專找我麻煩。」龍顓予低歎了一 聲。
就知道他不上鋪子找他談事,反而是約上勾欄院,止同定有事相求。果然!他要的都不是一些好弄上手的貨色。
「到底有沒有?」
「碧蘿香早已是決定要北送,這項肯定是不成;金錦的話,我鋪子裡雖有數十匹,但都已是有買主的。至於你要花羅或者是綾地花綢,為何不直接上泉州府或是蘇州府調貨?」龍顓於道,「你知曉我鋪子裡多是西域一帶珍品古玩,你要絲綢亙接往南去找-不就得了?」
鄔景良微歎一聲。「你不知曉,全都是我鋪子裡的笨蛋夥計惹出來的麻煩,硬是把客人訂下的單子給瞧錯了,害得我現下非得要東奔西跑地追貨。若等到我到南方取貨,早過了時間。」
「有這般麻煩?」
「當然麻煩,對方可是京城裡的官兒,我得罪得起嗎?顓予兄,咱們也算是舊識了,你就當是幫我一把吧!」
「這個嘛……」龍顓予微蹙起眉,正思忖著,卻聽見簾子外頭傳來腳步聲,繼而聽見有人掀簾進來,他不悅探去,卻驚詫地瞪大了眼。「你……」
「少爺,原來你在這兒!」鳳舞陽嬌笑的道,一進來便坐在他的身旁。「我聽元護衛提起,便趕忙過來伺候少爺,倘若來遲了,還請少爺別生氣,舞陽在此陪罪。」
龍顓予微詫地睞著她一身雪藍絲衣衫,衣襟滑落在胸口上,露出大片雪脂凝膚,不夠長的袖子更是讓她露出半截羊脂玉般的纖白手臂,而纖纖柳腰上頭則是束了玉帶,上綴玉石金鎖,走起路來叮噹作響……她那一 張臉輕沾胭脂、輕掃黛眉,桃花般的粉臉笑吟吟的,活脫脫是個天仙下凡,教他的心狂震了一下。
「顓予兄,她是……」閱美人無數的鄔景良瞪圓了眼,眨都捨不得眨地直往她身上看。
經他輕喚,龍顓予猛然回神,暗惱自個兒的失態,沉著聲道:「誰准你來這兒?」
鳳舞陽笑得嬌媚,「少爺不是說了?我是你的丫環,你上哪兒我便得要跟上哪兒,如今我跟來,錯了嗎?」
唉!難伺候的男人,是麻煩了點,可她就是愛。
是她夠機伶,倘若不是她發覺他近幾日一 直在閃躲她,甚至還不讓她踏上跨雲台,她也不會抓著元祿逼問;但她真想不到他上花樓狎妓了,她這麼一個國色天香近在眼前,他寧可當柳下惠也不願多看她一眼,卻到花樓狎妓……
想甩開她,想要棄她於不顧,也得要她答應才成,是不?
「我指的是在府裡。」他壓低嗓音湊近她,卻不經意瞥見她酥軟的胸,趕緊調開眼,只覺得胸口 一陣火熱。
她是存心整治他,抑或真是打算色誘他?難道她不怕引火自焚嗎?
「少爺又沒說清楚。」她微扁起嘴,粉嫩的朱唇啄成惹人憐愛的弧形。「況且就算少爺在府裡,我也不見得碰得上,我都快要以為少爺是在閃躲我了呢!,就算是一輩子服侍少爺,我也樂此不疲。」
話落,她不忘將身子往他身上靠,壓根兒不管胸脯已觸上他結實有力的臂膀。
龍顓予倒抽一口氣,怒目瞪著她,想要推開她,又怕自個兒的力道過猛會傷到她……
他惱她,想讓她在龍府為奴,然而他可沒有傷她的心思。
「咳咳!」鄔景良把一切看在眼裡,若是識相的話,他該要二話不說掉頭便走,可他有事啊……幫幫他啦,若想要談情說愛,也等他把事給談妥了再說吧!「顓予兄,你就幫幫我吧!倘若你幫我找著了貨物,順道送上我店舖裡,價錢絕對會讓你滿意的。」
「多少價錢?」鳳舞陽毫不避諱地貼在龍顓予的臂膀上,嬌軟地問著。
龍顓予微惱地攢緊眉,卻聽鄔景良老實答道。
「二十匹金錦六十兩,兩入碧蘿香五十兩,總共是一百一十兩,成吧?」
「不成。」龍顓予未開口,她立即搶白在先。「還得要送貨到府呢,若交給別人送,這銀兩誰要付?若是要由咱們自個兒護送,天氣熱,夥計們自然也要討杯涼水喝,一百一十兩的價錢,豈不是糟蹋咱們鋪子裡的夥計們?貨既然是北方的達官顯貴要的,你拿到的價錢絕不少於此,換言之,你雖是上龍騰洋行調貨,然而實際上你轉手賣便至少賺了幾十兩,卻不分杯羹,太說不過去了吧?」
誰都知道京城裡的爺兒最精,一 匹一兩叫價的貨上了京城,價錢可以一躍數倍,這些事兒只要是經商之人都是知曉的。
「咦?」鄔景良一楞,見她笑開眼卻句句話不饒人,心不由得滴著血,忙再揚起笑。「姑娘真是了得,八成是跟在顓於兄身旁學的吧?不知道姑娘和顓子兒到底是什麼關係?絕不可能只是爺兒和丫環吧?」
鳳舞陽眉開眼笑地正要開口,卻被龍顓予摀住了嘴,她微惱地回眸瞪著他,見他一臉寒耐,仿若早猜到她要說什麼。
她焉然一笑,探也丁香小舌掠過他溫熱的掌心………
霎時,他仿若掉了魂魄,忙甩開她,一臉鐵青地怒瞪著她。
「我是他未過門的娘子。」她壓根兒不睬他的反應,自顧自地說著,亦不忘再次攀上他的身子。
龍顓予惱怒在心,卻又不敢發作。她貼得他如此近,倘若他說出實話,豈不是要壞她清白?甚至眾人還會誤以為他是摧花辣手,蓄出息將她帶在身邊毀她清白,卻又不願迎娶她…如此一來,他龍顓予的清名豈不是……
看來,她不是有心要嫁入龍門,只是想要壞他名聲罷了!
她以為她真能得逞嗎?她有張良計,他也有過牆梯,走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