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你以為自個兒是少爺嗎?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敢賴在炕上!」
君不二張開眼,疑惑今兒個叫他的聲音怎麼會恁地火爆?
「大小姐?」見著她一張清冷卻又帶著怒意的臉,他忙不迭的從炕上翻起來,「小的馬上起身回馬上就好。」
這下子到底是又要發派什麼工作來折騰他了呢?
她今天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好像一大早便吃錯藥,換了個人似的?她向來不是冷靜得很?為何今兒個卻一團火似的?
「本小姐今兒個要出府,你同我一起外出收帳。」畢招金簡短說完,隨即往門外走,然而才踏出門檻,聽不到他跟上的聲響,她不由得又開罵:「你到底是怎麼著?難不成還要本小姐等你嗎?」
「可至少得要讓小的套件袍子、著上靴子,抹個臉戾個發……」他當然知道自個兒不該睡得比她還遲,可既然都已經成為事實了,何不等他一下呢?
他又不是故意要睡得遲,還不都是為了昨兒個那堆包子?
她倒好,把所有的包子都推給他,還要他把那堆包子吃完,孰不知那一堆包子要吞下腹,光是那些量就夠撐了,再加上那味兒……希望四小姐往後千萬別再一時興起,他很怕自個兒撐不過下一次。
「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子,本小姐正等著你呢!」她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下人也要乾淨整齊啊!」他答道。
看來她今天確實是相當不對勁……可他又是怎麼惹得她發那麼大的火的?她要他吃包子,他也吃了,不過是今兒個睡得遲了些,犯得著生那麼大的氣嗎?
「那你另謀高就吧廣華招金冷聲回道,移步便走。
「嘎?」
君不二面對她合怒的粉顏,很無辜地扁了扁嘴,臉也不抹、發也不束了,拎著袍子,套上靴子,立即跟上她的腳步。
她今天似乎更刻薄了……
唉,該怎麼辦?大千金的性子難以捉摸,而M千金,他是連提都不想再提起她,而三千金……那一天光是聽到她為了一百五十文錢都可以鬼吼成那樣,他便早早將她除名了。
至於四千金,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幾個的包子……
怎麼辦?這下要他怎麼在這四個千金之中選一個當媳婦兒?
他可不可以投降?還是乾脆連軒轅門廣陵堂主都讓賢算了?總不能要他為了軒轅門,便要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吧?
夫妻可是要共處一輩子的。
嗚嗚,尤其這大千金方纔還對他大呼小叫來著……他是一個大男人,可現下卻成了她的下人,要他這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忍受得了?
他們下了樓台的長梯,走過蜿蜒的小徑、微積雪的小橋,再踏出畢府之外;看著灰濛濛的天和蕭索的街道,他微打哆嗦,拉緊了身上的衣袍,雙手環抱著胸,很小心地在雪地上走著。
唉!瞧這女人多沒良心,壓根兒不體恤他腳上的傷未癒,竟要他陪著她一道上街收帳,也不走慢些。
「腳還在疼嗎?」
沒頭沒腦的,前方那冰雪鑄的女子淡然地開口,他抬眼見她沒回頭,仍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走,彷彿只是隨口問問。
「不疼、不疼。」難不成她真的在關心他?
畢招金倏地停步,冷冷地瞪著他。「我還以為你的腳瘸了,才會走得如此慢,讓我非得要緩下腳步等你不可。」
「嘎?」她、她、她……根本就沒有良知和善心嘛!
還以為她難得想要關心他一下,至少盡點主子的本分稍稍注意他一下,孰知她竟只是為了要罵他兩句罷了。
雖說天候不佳,但沒飄雪,街上的人潮自然不少,她這樣叫罵,音量說是不大,可也會讓人給聽見的。難道他還要這樣繼續委屈自個兒嗎?雖說武後之後,女子的身份地位比以往高,可他一個大男人讓女人家這樣罵著。沒當場開扁,他覺得自個兒的修為真是太好了。
「還不快一點?嘎」她又喝一聲。
「知道了。」很窩囊地回著,君不二還不忘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沒有路人在訕笑,才又趕緊跟在她的身後繼續走。
唉,難道他往後就要這樣伺候著她嗎?
他是不知道這四個千金到底是各司何職,可她既然是當家的,又負責收帳,想必這畢府裡裡外外應該都是要聽她的才是,那麼倘若他真要娶這四位其中一位,她當然是不二人選,只是她這怪性子,他現下都快要受不住了,更逞論以後?
一想到他的下半輩子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他就忍不住想要一頭撞上牆,最好是就此撒手人寰,省得他還要煩惱其他的。
要顧師父、又要顧師門,難道他真要犧牲自個兒嗎?
他搖頭晃腦地在街上跟著她的腳步走,然而走到城南的寺廟外,突地聽到低低的哀叫聲,不由得讓他停下腳步尋找。
「好心的大爺啊……」
君不二的目光停在一對行動不便的父子乞丐身上,許久都移不開眼,最後走到他們面前,掏出身上僅有的兩文錢,毫不猶豫地放在他們前力的破碗裡頭。
然而他才放下,身旁隨即伸出一隻手把那寶貴的兩文錢拿起來,他瞬即探手抓去,怒瞪著身旁的人——
「大小姐?」哎呀!他會不會使力過猛了?瞧她的臉都痛得扭曲了。君不二連忙鬆開手,卻直盯著她手中握住的兩文錢。「大小姐,那兩文錢……」
「你可真是富有,居然有本事施捨。」她曬笑道。
君不二的雙眉一擰,不悅地道:「那是小的的錢,這錢要怎麼用,該不會還要經過大小姐的同意吧?」
她未免管得太多了?她可以管他幹什麼活兒,可不能連他的私事都要管吧?太不合乎情理了。
「我當然得管,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百五十文錢,既然你身上有兩文錢,是不是就該先交給我,等你還完了債,再來救濟他人呢?」畢招金說得頭頭是道,對那對乞丐父子更是輕蔑。「況且,你想要救濟人,也要看看對方是誰,他們這等鼠輩,根本不須要救濟。」
那對父子一見著是她,不迭地把頭給低了下來。
君不二見狀,有些微惱地道:「我欠畢府的,我當然會想辦去趕快還給大小姐,但這兩文錢是我自己的,我要給誰由我自個兒作主,儘管是大小姐,也沒道理替我拿主意。」
太荒唐了,她幹嘛管他是要把錢丟到哪裡去?
不過是區區兩文錢,她連這麼一點都不肯施捨,難道不嫌太過刻簿了?不施捨、不救濟便罷,她居然還說那種傷人的話,此等女子無德無才,要他怎麼受得了?空有一張美顏又如何?
再美的容顏都會衰老,唯有良善的內在是不老的。
「狗奴才,你現下是在對本小姐說教嗎?」畢招金瞇緊了細長的美眸。
「伽……」可惡,她居然喚他狗奴才?罷了!好男不與女鬥,他不睬她總可以了吧?「兩文錢還我!」
畢招金冷笑一聲,起身便走。
「喂!」君不二見狀,起步直追,沒兩下便攔在她的面前。「大小姐,你這麼做太不通人情,而且也太不講道理了。」
「本小姐不須要同那對父子講人情,而且本小姐就是道理,做的一舉一動就是對的,倘若你看不慣本小姐的舉動,儘管走,我絕不留人!」畢招金加快了步伐,嘴邊始終掛著陰冷的笑。
她是算準了他不敢走嗎?以為他真不敢走嗎?
他真的不敢走啊!別在這當頭趕他呀,至少要等他把畢府都給摸清楚了,再走也不遲啊!「小的知道錯了。」
奴才就是得要同主子道歉,因為主子永遠是對的。
畢招金微挑眉,轉頭攢了他一眼,見已離寺廟有一些距離了,才又把兩文錢丟還給他。
「你要救濟他人是你的事,本小姐當然是管不著,可本小姐就是不准任何人救濟那一對父子,倘若你要是再讓我見你救濟他們倆,你隨時得給我收拾包袱離開。」畢招金毫不留情面地道。
君不二接過兩文錢,不解地看著她。「大小姐同那對父子有什麼過節嗎?」難道這是有深仇大恨?
不過她自個兒也說了,她的一舉一動就是道理……
「談不上過節。」她回道,腳步依舊沒停。「與其說是過節,倒不如說是仇恨還來得貼切些。」那些仇恨她是一輩子也不會忘的。
如今她會變成家裡舉足輕重的人物,可還要托那對父子的福,要不她這個畢府大千金可真不知道自個兒原來是有能力掌管畢府的,更不知道女子並非一定要嫁人從夫才成。
「是什麼仇恨啊!」
果然是深仇大浪,他倒也覺得挺像是一回事的。
畢招金冷睨他一眼,「與你何干?」
「說的也是。」他呵呵乾笑著。
不過是順便探些內幕消息罷了,何必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他明明長得十分討喜,少有人會看他不順眼,怎麼她不是虐待他,便是對他發火呢? 感覺上,兩人似乎是犯沖。
「趕路吧!倘若晚了,今兒個還得要在外頭住一宿哩!」
畢招金話落,腳步又加快了些,讓腳傷未癒的他追起來有點吃力。
她該不會是有武功底子吧,要不然腳程怎麼會如此之快?他沒見過哪個姑娘家如她一般健步如飛的。「大小姐,既然路途這般遙遠,為何不招輛馬車?」
畢招金回眸報以一貫的冷笑,「你若是腳疼,你可以不走。」
他怎能不走?「小的就算是腿斷了,還是會跟著大小姐走到天涯海角,求大小姐別丟下小的不管。」
裡子、面子全都沒了,那麼他現下只有選擇要銀子了。
他非得要低聲下氣些,強迫自個兒忍耐才行,一切就只為了要讓她有朝一日拜倒在他的油靴下。
是啦!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之下,他能挑的,就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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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的天色暗得比以往還要來得快。
停在城郊外的亭子裡,畢招金微瞇起細長的美眸看向遠處,卻始終兒不著君不二的人影,索性坐在石椅上,拿出先前路上所買的乾糧,緩緩地吃起來。
他該不會是跑了吧?說是要去小解,可也未免去太久了?
倘若他突然離開,她倒也不覺得意外,畢竟之前對他的責罵,確實是稍稍過火了些,也稍稍無理了些,他會覺得忍受不住而乘機逃離,倒也算是人之常情,攔也攔不住的。
她也知曉自個兒的話是說得重了些,但她就是控制不了。
不如怎地,他那一張臉,就是教她愈看愈討厭,那回他睡得香甜時,還不斷地喊著二妹的名字,更教她怒火中燒,連她自個兒也不解為何會如此。
為何瞧見他,總是教她控制不了脾氣?
自從正式掌管了畢府的產業之後,地已許久未曾為了一個小小奴才動怒了,而他為何恁地簡單地使挑起她的怒火?
打從第一眼瞧見他,她便知道這個人留不得,不只是因為二妹喜歡纏他,更是因為他那張太過俊美的臉定會在畢府裡掀起不小的風彼,身為畢府的當家主子,她自然得要懸崖勒馬。
然而她非但通不走他,甚至還讓他生了病,以至於讓府裡的權婢都知道了他這麼一號人物,搞得上上下下全都在談論他。
平靜的畢府竟因為一個男人的介人而雞飛狗跳,她甚至還沒搞清楚他欲混進來的意圖,畢府便已經讓他搞得面目全非,失去了以往的平靜。不只是二妹,就連她身旁的幾個婢女,甚至是三妹身邊的婢女,都會為了見他一面而假借名義靠近她的碧虛樓,真是反了。
這些年來,她該是把當家的身份扮得極為稱職了,怎麼會因為一個男人,府裡的婢女就幾乎快要不把她的命令當成一回事了呢?
她是不是得要再重整一番呢?
不過,照眼前的情況看來,他人成是真的逃走了,所以她也不須要再為府裡添新規矩;只是虧損了那一百五十文錢,三妹八成又要對她一陣咆哮了,怪她為何當初不直接趕他走。
唉,她也想過啊!可倘若他所說的身世都是真的,真要他趕出去,她也是於心不忍啊!
這一點婦人之仁,確實是讓她嘗到了苦果,不過那無所謂,待收完帳回府之後,她得要好好喝斥那些不像樣的奴婢們一番,別再讓她們乘機造反,也不再讓當年的慘事發生。
想要在畢府裡頭生存下去,倘若不把實權握在手裡,倘若不逼自個兒殘忍一些,那麼即使在這府裡被人給害死了,也是死有餘辜。
她會讓那些下人知道,身為下人就得要像個下人,別奢望成主子。
天底下可沒有那等道理!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吃著乾糧的畢招金修地抬頭,瞧見一抹身影由遠而近地飛快跑來,看那樣子彷彿是在找她似的……
他在找她?
他不是逃了嗎?
難道是她羞辱得不夠,還是他無處可去?要不然依她的想法,一般男子鐵定是忍受不了她的辱罵,他怎麼可能還回頭來找她?
「哎呀!大小姐,原來你在這兒,既然是在這兒,我在喚你,你是不是要回我兩聲呀?害我像個無頭蒼蠅似地找人……」君不二口中抱怨著,抹了抹額際的汗,一屁股坐到她的對面去。
畢招金傻愣愣地看著他,微啟的嘴卻說不出半句話;她該要罵他居然如此大膽地要她這個主子等他,然而她卻因為他的乍然出現而有些閃神。
「怎麼了?」他眨了眨眼望向她,原本以為她要不是給他一頓臭罵,就是會對他一陣冷潮熱諷,怎麼她卻半句話也沒說?難不成是他去得太久,露出破綻了?「哇,乾糧耶!有我的分嗎?」
他努力地扯出笑容,試探著她是不是得知他方才是利用時間跑回城裡,把他身上僅剩的兩文錢拿給那對父子了。
她應該不知道才是,畢竟他方才是卯足全力奔跑的,雖說浪費了一點時間聽那對父子說她的壞話,可是應該還是沒有耽擱太久才是,畢竟他們已經收了兩處的帳,也該停下來用午膳,順便休息一下了。
「你怎麼滿頭汗?你是上哪兒去了?」她不動聲色地將心底不知道打何處冒起的驚喜按下,雙眸直盯著他。
天寒地凍的,他怎會無端冒出了一身汗?
「沒有,我找不到地方可以小解,只好一直往下走,而這路又不怎麼好走,下頭又積了一點點的雪,我走起路來驚險萬分,自當步步為營,所以會出一身汗是再自然不過的。」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彷彿真有那麼一回事。
他總不能實話實說吧?不過,同那對父子談過話之後,他也算是知道了一點點的內幕,也猜到她為何如此狠心地見死不救了。
而他多多少少可以猜到她的性子為何會恁地古怪,對下人又為何會恁地刻薄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寡,這麼一來,倒也可以讓他知道該如何對待她,才能夠得到她的歡心。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花了僅有的兩文錢,他當然希望可以打聽出一些消息。
「是嗎?」她虛應道。
她並不是真想知道他為何會出了一身汗,不過是想要找個話題引開他的注意力,省得他發現她的異狀。
「那這於糧……-」見她沒再追問,他不由得看向眼前的於糧。
雖然看起來不是挺好吃的,可他沒用早膳,方才又跑了一段路來回,現下肚子可是餓得慌了,什麼東西都可以滿足他向來不挑剔的胃口——昨兒晚上的包子不算。
畢招金橫了他一眼,隨即將於糧收進包袱裡。「上路了。」
「嘎?我……」不會吧?他原本還滿同情她的,她怎麼還是死性不改的?
「你讓本小姐等了這麼久,浪費了不少的時間,我們不能 擱下去了。」她把東西收拾好,瞬即走出亭外。
巖不二不禁傻眼。「我……肚子好餓耶……」
聽說她從小受盡欺凌,聽說她以前倍受冷落,今兒個的性子才會恁地陰晴不定,可性子怪不打緊,總該有個底限吧?
他已經兩頓飯沒吃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