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於曙凡輕輕地將房門拉開一條小縫,往客廳的方向一瞄,隨即又快速地掩上門,好似動作慢了一點,就會有什麼可怕的病毒入侵。
她靠在門板上,眉頭微蹙,雙眼直盯著腕表。
她不想遲到……可是,那個男人還在!
可惡,他為什麼還不走?他該不會打算真要賴在這兒不走吧?
本以為一覺醒來,惡夢就會自動消失,結果卻事與願違。
他居然還躺在沙發上優閒地看電視,絲毫沒有打算離開的樣子。
她該怎麼辦?
心中不斷有個聲音冒出來:趕他走啊!這還需要猶豫嗎?要不然,就採取更激烈的方法──直接報警,就說他強闖民宅,但是……要是他跟總裁夫人說了什麼她的壞話,依他和總裁夫人的交情,就算要捏造一些子虛烏有的事也不難,更遑論隨便找個借口解雇她?
她可是相當喜歡這一份工作,真的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個工作環境。
畢竟櫃檯的工作能讓她多接觸一些人,能讓她早一點達到她預期的目標。
趕他走,就等於是逼自己放棄這一份工作……
他真是太可惡了,居然拿這麼下流的方法威脅她。
於曙凡乏力地靠在門板上,突地聽到外頭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她立即進入備戰狀態。
全身的寒毛不自覺地豎立起來,全身的筋肉也僵硬地貼在門板上。
倘若他真敢對她胡來,她絕對、絕對要給他好看!
她已經防備了一整個晚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幾乎都處於半夢半醒之中,害她的美容覺被迫中斷好幾回。
現在,他該不會打算要在這當頭偷襲她吧?
於曙凡嚥了嚥口水,聽見緩慢的腳步聲不斷地逼近,又聽見腳步聲停了一下,彷若就停在這扇門的另一頭,教她不由得屏息以待,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等了好半晌,又聽見腳步聲拐了彎,好像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沒多久,腳步聲的主人好像又走到客廳去,儘管沒有親眼所見,但她可以想像得到他走到廚房拿了飲料,隨即又回到舒服的沙發上的畫面。
果然如她所料,她隨即聽到電視的聲音……
這人,可真是厚臉皮,把這兒當成是他的家一樣。
哼哼,他真的打算要賴著不走了不成?
真是個怪人,明明有五星級的VIP總統套房可以住,卻硬是跑到她這兒來。
唉,她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無力地歎了一口氣,再看一眼時間,發覺真是來不及了,牙一咬她還是決定推開門板。
「你醒了?」
聽到開門聲,展持翼懶懶地開口,仍一邊喝著飲料一邊看著電視,完全沒有回頭看她,自然的就像這是他們每天早上都會有的問候。
她緩緩地走到他身旁,很無奈地道:「你什麼時候要走?」
「誰說我要走?」他緩緩地回頭,對著她露齒一笑。
「你不走?」這是什麼說法?「我告訴你,我養不起你,而你也養不起我,更供不起我的開銷,我覺得我們一點都不適合共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別奢望要她養他,別想!
「我不認為我養不起你啊。」他不禁失笑。
雖說這裡的擺設都小有來頭,而她身上穿的衣服大多也是名牌貨,而這些物質享受對一般的公務人員或者是上班族,大概會是挺沉重的負擔,但是……
他一點也不認為他供不起。
「哦?照你這麼說,你可以給我一筆錢囉?」她雙手環胸,抬起下巴道。
「可以。」
聽他回答得沒有半點猶豫,她不禁微蹙眉頭。
說得這麼瀟灑而理直氣壯,好像他真的拿得出一筆錢給她……
她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拿不拿得出來。
「你真的可以?」打死她也不相信。
展持翼挑起濃眉,好笑地睇著她。「不如這麼說,你告訴我,要給你多少錢,你才願意當我的情婦?」
「你要我當你的情婦?」她不禁感到啼笑皆非。
他都已經窮到得被人包養,居然還打算供她吃穿?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不成嗎?」他還不夠格嗎?
他自認為長相不俗,身材也不差,家世背景更絕對勝過她身邊的每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不夠格?
「遺憾的是,我並不想。」於曙凡冷聲打斷他的奇想。「我要的男人,不只是能給我一份不匱乏的生活品質,還得在社會上有著某種程度的身份地位……我想,你並不夠資格。」
是他逼她把話說難聽的,怪不得她。
「哦?」嗯……他不夠格啊。「可是,依我所見,公關主任的身份似乎也不怎麼樣,你倒是頗能接受的。」
太不公平了,他自認為比顏昭翔好太多了。
不管是在外表、經濟或哪一方面,顏昭翔和他是天壤之別,而她倒寧可接受他?
她不以為意地微挑起眉。「那是好玩罷了。」一方面只是因為她向來喜歡破壞別人的愛情。「再者,人家好歹是昱廣集團裡的一員,在飯店裡也算是小有地位,總比你這個妾身不明的小狼犬好上太多了,對不?」
展持翼佯裝無辜地道:「你真是太瞧不起小狼犬了……」
好吧,說他是小狼犬,他就由著她好了,畢竟他也不想現在就讓她得知他的真實身份。
省得到時候她回過頭來撲向他,他可就麻煩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好心地想提醒你,要是和太多人有過不必要的接觸,就算有一天你真的能夠攀龍附鳳,順利嫁入豪門,就怕會教一些流言蜚語給整死。」他狀似隨意地道。
所謂的上流社會,可不是像外頭瞧見的那麼光鮮亮麗,她要是打算把這一切想得那麼美好,就怕到最後她會遍體鱗傷。
「我從沒打算要嫁入豪門。」別將她想得那麼貪心。
「哦?」
「不,應該是說,我從沒打算要結婚。」
聞言,他不禁眨眨眼。「哦?你不是想要有個依靠嗎?」怎麼覺得她的說法前後有些矛盾?
「錯,我要的只是錢,與其去依靠別人生活,我倒覺得靠自己,或者是依靠手中抓得住的錢財,可能還比較實際一點。」
哼,反正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就算讓他發現她的想法,那又如何?
反正,她一點也不在乎他是怎麼去想她這個人。
「哦……」他稍稍地拉長尾音,眸底蘊笑。「倒也是滿不錯的想法,好歹靠的是你自己……」
換句話說,她現在只是仗著工作之便,靠著自己年輕貌美,拿自己當釣餌,等著大魚上鉤,從那些自願上鉤的男人身上搜刮好處。
「難道你從沒想過如果有一天,你年老色衰……」
「我當然有想過,所以這件事是有時效性的,所以,不准你干擾我。」很好,總算是又把話給繞回來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但是我警告你,別再纏著我,要不然……」
展持翼痞痞地笑道:「如何?」他真是好期待啊……
「你!」她氣到說不出話。
「曙凡,你搞錯了,決定權是在我身上。」走不走,留不留,是由他決定的,又不是她說了算。
聞言,她不禁暗吸口冷氣。「當年的一巴掌真的教你記恨到這種地步?」非得要這麼百般糾纏她?
他笑得眉都彎了。「到底是誰說我在記恨的?」他曾經說過這種話?
「倘若不是記恨,你為什麼……」
「我是喜歡你啊,笨女人。」他笑得聲音都啞了。
「嗄?」喜歡她?
他在說什麼?怎麼她一點也聽不懂?
懶得再和他說些有的沒的,她拎起手中的包包,直接往玄關的方向走去,卻突地聽見身後傳來他帶笑的嗓音。
「你還沒回答我呢!」回答什麼?她要回答他什麼?
「算了,等你回來再談也不遲,只是,你要記得幫我帶晚餐回來,要是順路的話,順便到我房裡幫我帶幾套可以換洗的衣物回來……」
至於後頭他說了什麼,她沒聽進去半句,只覺得腦袋亂轟轟的,恍恍惚惚的,好似一夜未眠。
夜色不是太沉,但是街燈早已亮起多時,將公寓外頭的一抹鬼祟身影拉得相當的長。
睇著三樓的窗戶亮著燈,於曙凡站在公寓前頭猶豫了好久,才低頭歎口氣,無奈地踏上回家的路。
啐,為什麼就連回家都要這麼累?明明是她自己的家啊!
為什麼他要賴在她家不走?
為什麼她沒法子趕他走,反倒是任由他在她家裡作威作福?
她真是孬……
只是聽見他說「喜歡」兩個字,便教她失神一整天。
明知道那可能只是他向來放在嘴邊哄女孩子的甜言蜜語,但是,她就是情難自遏地反覆想著,重複地想著他說的那一句話,直到她腦袋當機。
可惡,她不要再胡思亂想,不要再想著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反正他只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她不要當真啊……她根本就不會當真!於曙凡暗自咬了咬牙。
甫踏出電梯,於曙凡站在大門前,不禁又猶豫起來。
剛才在樓下瞧見客廳裡有燈亮著,會是誰?
廢話……除了他,還會有誰?
雖說曦又偶爾也會到她這兒過夜,但她不會在這個時候待在客廳裡,不,應該是說,她是絕對不會乖乖待在家裡的。
於曙凡微惱地睇了一眼拎在手中的便當,暗歎一口氣後,無力地掏出鑰匙開門,卻驀地發現,大門根本沒有上鎖。
微詫地推開門,還來不及興師問罪,便聽到客廳裡傳來展持翼懶懶的聲調:
「你回來了?」
聞言,她不禁一愣,一股難喻的暖流緩緩地滑入心間……
「你帶吃的沒?」
還未來得及釐清心裡為何會這股詭異的暖流,便看見他慵懶地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不過接過手的不是她的包包,而是她已經拎了很久、老早就冷掉的便當。
「不會吧……」他嫌惡地瞟了便當一眼,然後斂眼睇了她一眼,隨即便走向客廳。「這東西到底好不好吃啊?」
她回神,微惱地跟在他身後。「你有沒有搞錯?我買給你吃,你就應該要偷笑,居然還敢嫌東嫌西。」走到客廳,看見他正拿出筷子,興致缺缺地攪弄著白飯和菜。
「不好吃……」他吃了一口,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惡。
見狀,她不禁氣結,開口正要罵他不知好歹時,卻又聽到他說:
「我餓了一天,你好歹也要帶點像樣一點的食物回來吧,要不然,也應該是煮一頓教人食指大動的晚餐,怎麼會是便當?」
一聽,她才猛地想起,「就算我沒有準備早餐,難道你就不會自己到外頭吃午餐嗎?」別跟她說他身上沒有錢,因為他是個住得起五星級VIP總統套房的人,她相信他不會窮得連一頓午餐費都沒有。
「你又沒有給我備份鑰匙,我要怎麼出去?」展持翼懶懶地抬眼睇著她。
聞言,於曙凡不禁無力地垂下頭,再無奈地搖搖頭。
唉,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是吧?是這麼說的嗎?
「誰教你要賴在這裡不走,你不會回你自己家嗎?」她氣若游絲地道。
明明是他賴著不走,又不是她強逼他留下的。
不要說得好像是她把他給軟禁了,而且她還沒說今天飯店裡因為他一個人發生什麼事哩。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他一走,飯店裡隨即掀起大風浪,好似丟了個什麼大人物似的,不就是一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嗎?客房部的人犯得著如臨大敵、草木皆兵嗎?
「因為我手裡握著你工作的生殺大權嘛。」展持翼勾起得逞的笑容。
於曙凡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隨即轉往房門走,不忘撂下狠話:「下一回,想要吃得豐盛一點,你最好自己出資,別奢望我會替你買單,要不然的話,你就準備餐餐吃便當吧。」
「又不是不認識的陌生人,請我吃幾頓飯又如何?」他好笑地道。
「不好意思,我所賺有限,供不起你這尊大佛!」她回頭啐了他一口,壓根兒不在意把最沒氣質的一面呈現在他面前。
展持翼不怎麼以為意地挑挑眉,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然後逕自吃著早已涼透的飯菜。正當他勉為其難地吃完便當之後,卻聽到手機鈴聲響起,左右看了一眼,驀然發覺聲音是從她包包裡頭傳出的。
打開別人的皮包是不道德的……不過,他本來就不怎麼有道德心……
猿臂一伸,勾來包包,二話不說地打開,取出手機,睇著螢幕上頭來電的名字,不禁教他微瞇起黑眸,勾笑地接起電話。
(喂,曙凡?)
「不是。」展持翼勾笑道。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愣,隨即客氣地道:(請問曙凡……)
「不在。」他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電話那頭隨即沉寂下來。正當他以為對方欲掛斷電話時,卻突地又聽到電話裡頭的聲響猶豫的響起──
(你是誰?)
展持翼笑得很壞地道:「宋湛耒,你不用管我是誰,反正呢,你只要記得曙凡已經是名花有主,那就夠了。」
(等等,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是展……)
不等他廢話,展持翼壞心眼地切斷電話,隨即快手將他的電話號碼設定為拒絕接聽,又立即進入她的電話簿裡頭,查看她的朋友名單。
「哇哇哇……」他小聲嘀咕著。「她到底是上哪弄來這麼多人的電話?」
知道她的金主名單裡有宋湛耒這個人就已經夠教他驚訝的,想不到連他大哥的手機號碼都有。
他知道她的臉蛋非常引人注目,但是他沒想到連大哥都和她有一腿……
他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大嫂?
嗯,可以考慮考慮。
到時候,說不定可以轉移大哥的注意力,他就可以再跟他多拗個幾天假。
展持翼將視線重斬移回到那一長串非富商即貴公子的電話名單,一把無明火突地燃起。
哼,她倒是了不起,這五、六十個男人幾乎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有一些他認識,有一些甚至在他的好友……
這女人到底是想些什麼?
該不會是想錢想瘋了吧?
她有那麼缺錢嗎?這房子瞧來挺新的,傢俱擺設也是頗有味道,走的也是高價路線,依她在飯店工作的薪水……嗯,不過絕大部分都是那群笨蛋自動奉獻的吧!
可惜的是,她不夠識貨,看不出他的真實身份,要不然她會知道,對他而言,要供給她這種優渥的生活,一點都不難。
「喂,剛才是不是我的……啊,我的手機!」
他懶懶地抬眼,睇著她打開一點門縫,話說到一半,隨即以衝刺百米般的速度朝他狂奔而來,一把搶走他手裡的手機。
「你在做什麼?」她查看手機裡的電話簿後,傻眼地說:「你怎麼可以……」
他懶懶抬眼,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搶過她的手機,輸入他的手機號碼。
「我的手機沒電了,所以現在打給我也沒用,不過……或許過一陣子,你會用得到,想我的時候可以打給我。」
「誰會想你啊?」她掙扎著要起身,心裡有一股衝動,很想要賞他一頓拳打腳踢。「你憑什麼亂動我的私人物品?」
可惡,居然胡亂刪除她的電話簿……誰准許他動她的手機的?
她好心收留他,他居然這樣對待她……天曉得這些電話號碼,可是她花費多少心神才得到的,他居然這麼輕易地就刪除掉……
太可惡了,她完全沒有辦法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你剛洗好澡?」雙手往她的腰間一扣,她的背就貼在他的胸前,一頭尚淌著水滴的長髮就在他的鼻尖撩著。
「關你什麼事?」
他向來只想著自己想問的問題,從來沒有想過要回答別人的問題嗎?
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自我?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噙著濃濃笑意的黑眸有些深沉。
聞言,她不由得一愣,只因她也想起一件事……快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