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繁星醒來就不見厲拓的人影。他只在她的門前留下一張字條,簡單地交代她吃掉盤中的早餐,還有不許亂跑。
由於繁星的行動不是很方便,厲拓安排她住在一樓的客房,省得她爬上爬下,這會兒連飯都送到了她的房門口。她雖然很感激他的好心,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廢人似的。
繁星看著用布蓋著以免冷掉的早餐。雖然這個叫厲拓的男人對人總是愛理不理的樣子,但是,在很多小地方上看,他都是一個很細心的人。
就像對她居住的安排。由她房間的擺設來看,她不用猜也知道這個地方本來應該是他的書房,只因為這是位在一樓惟一的房間,他才空出來讓她住。再者,就拿早餐這件事來講,從他的外表絕對想不到他會關心她的早餐是不是會冷掉。
她把布一掀開,天哪!他當她是豬嗎?餐盤上有一大「碗公」的粥,加上一堆的小菜,真要如他說的把這些東西全吃掉,她大概會漲得變成一個球。
不過,一想到像他這樣高大的男人替她張羅早餐,她的臉上不禁浮起暖暖的甜笑。雖然她認識他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她相信自己最初的直覺沒錯,他絕對是一個好人。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的臉上。看來,今天會是一個好天氣,不應該待在屋子裡。
只是在冷松閣附近逛逛不算是亂跑吧!
主意既定,她便拄起厲拓為了讓她方便行動而準備的手杖,慢慢地走出冷松閣,好好地對這佔地甚廣的厲家武館做一次探險。
厲家武館佔地約十餘公頃,除了中間有一幢可以容納近百人的主要建築之外,它的兩翼分別是室內練習場和室外廣場,其餘的就是濃密交錯的樹林,讓這位於近郊的武館更顯得幽靜。
它所有的建築物都有中廊連接,而中廊的四周全是假山、清流和奇石,點綴在各色的奇花異卉之間,十分古色古香,讓人彷彿走入了古代典雅的江南庭園。
不過,讓繁星有些不解的是,厲家武館所有的建築物都是環環相接的,為何冷松閣位在最偏遠的角落,而且也沒有中廊和其他的建築物連接呢?
看起來像是被孤立了一般,要不是這冷松閣是位在厲家武館的圍牆之內,還真看不出來它和厲家武館有什麼關係!
「你就是阿拓帶回來的女朋友?」
背後的一個聲音把沉浸在思緒中的繁星給嚇了一跳,她連忙轉身,但是腳上的不便讓她一個踉蹌,整個人向前撲了過去,幸好有一隻手適時地拉了她一把。
「老爺子,你可別把星兒嚇到了,她不比武館中的人,粗聲粗氣是不行的。」王媽見狀連忙制止。
她知道老爺子講起話來口氣一向重了些,但他並沒有什麼惡意,可是不明白的人常常會被厲老爺子的表情和口氣嚇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她不希望拓少爺好不容易帶回來的女孩就這樣被老爺子嚇跑了。
「這麼一點小事就被嚇到,她便不夠格做厲家武館的女主人。」厲老爺子仍是冷言冷語,但是說話的口氣已較方才來得輕聲許多。
「我才沒有被嚇到。」繁星直起身子,挺起背脊不服氣地說。
雖然面對這個看起來似乎不是很好相處的老先生,她的心中或多或少還是會感到害怕,但是她要扮演厲拓的女朋友,如果一開始就不能獲得厲拓的爺爺的認同,那這戲還唱得下去嗎?
想想,厲拓這麼盡力地幫助她,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這場戲給弄砸,否則就太對不起他了。
厲老爺子似乎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單薄的小女孩竟然有這麼大的勇氣和他對峙。平常他只要皺一個眉頭,就連堂堂六尺四的高大男人也會馬上矮了一截。
這個女孩有著和她嬌小外貌不合的勇氣。不過,很好,他喜歡。
「看來,你這小娃兒倒還有三分膽識嘛!」
厲老爺子的話讓繁星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她只是盡全力不讓自己在他的注視之下打顫,看來她做得還不錯。不過,他的下一句話馬上讓繁星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小娃兒有趣極了,王媽,你去忙你的,讓我跟這小娃兒談一下。」
「可是……」王媽有些兒疑慮。她有些放不下心讓星兒和厲老爺子單獨在一塊,畢竟星兒看起來弱柔得像是要人捧在手心上呵護。
「你怕我會把她吃掉嗎?」厲老爺子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
王媽看到厲老爺子的手勢,搖搖頭。畢竟主子都這樣說了,她們做下人的又有什麼權力說不呢?
「好吧!我去幫你們備些茶和點心。」說完,她還擔心地看了一眼繁星,直到繁星點點頭後,才比較放心地離開。
厲老爺子等王媽離開後才示意繁星到花園中的石椅坐下,跟著也在另一邊坐下,然後抬眼看著有些不安的繁星。
「你對阿拓的瞭解有多少?」
厲老爺子一點也不客氣,一開始就直切入問題核心。他那如鷹隼般像是會噬人的眼睛,看得繁星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他是一個很好的人。」繁星小心地回答。
「好到你不介意他只是個私生子?」
「私生子?!」繁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起來。以她和他認識的方式和時間,她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屬於個人隱私的事情。
「看樣子,你連這種事都不知道。你難道不覺得他和身為他外公的我有相同的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你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嗎?還是阿拓不知道從哪兒帶回來敷衍我的女人?」薑還是老的辣,厲老爺子一聽,眉頭都皺起來了。王媽說阿拓和這女孩的關係很深,可是他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這回事?
繁星一聽,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可是當另外一件事突然跳上她的心頭時,瞬間,她的怒氣反而蓋過了心中的驚慮。
「這就是拓大哥自己一個人住在冷松閣的原因嗎?您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就算他是私生子那也不是他的錯,讓他一個人住在武館的角落,這不是擺明了將他排斥在外嗎?這樣的做法實在太過分了,他再怎麼說也和您流有相同的血液啊!」繁星忿忿地說。
她真是愈想愈替厲拓覺得不平,難怪他老是冷著一張臉,一個人在遭受這種不平等的對待之後,如何叫他能夠不板著一張臉?
厲老爺子似乎被繁星突來的怒氣驚住了,好半天只是瞪著繁星看,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半晌,又像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而笑了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我是認真的,您不覺得您這樣對拓大哥是不對的?他是一個這樣好的人,能夠有這樣的孫子是您的幸運,您怎麼能用這種不公平的態度來對待他?」繁星簡直氣得要跳腳了。她一向是沒啥脾氣的女孩,可是一想到厲拓受到的殘忍對待,不知怎麼的,她的胸口就有一把無名火在燃燒。
「原來你這小娃兒不僅有脾氣,而且還不小呢!」
厲老爺子收起了笑容,臉上的表情一肅,出口的話也冷瑟了幾分,「住在冷松閣是阿拓自己的主意,也是他當初回來厲家武館的條件之一,而且冷松閣在厲家武館還是非請勿入的禁地,正確來說,被排斥在外的人絕不是阿拓。」
「什麼……」繁星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發現自己的怒氣不但發錯了對象,還傷及無辜,一時之間她竟說不出一句話,最後只能擠出一句「對不起!」
「你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我。明知道阿拓的親生父親貪的只是武館的財產,卻不顧父女之情,把娟兒趕了出去,造成娟兒後來只能病死在陋巷,阿拓會恨我也是正常的。」一思及此,厲老爺子也不免有些哽咽。
「發生了什麼事?」繁星一看到厲老爺子臉上的哀傷,心軟的她不覺地問。
厲老爺子看了她一眼,沉默著。
就在繁星以為他不準備回答的時候,他卻緩緩地開了口:「娟兒是我惟一的女兒,她從小就獨立自主,什麼事都要求完美,是人人稱羨的完美女兒。但追求完美是否本身就是一種人格的不完美呢?我常常在想這一件事。如果娟兒不是這麼要求完美,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呢?」
他停下話,看了看靜靜聽著他的話的繁星,他有些自嘲地撇了一下嘴角。這個他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都悟不透的問題,怎麼奢望眼前的女娃兒能給他回答?
「杜篤川是一個練武奇才,他自從拜在我的門下以來,做任何事一向都是最好的,自然也引起了一向熱愛完美的娟兒的注意,於是娟兒就和我最得意的弟子談起戀愛。這本來是一件佳話美事,但是在一次巧合下.我親耳聽到杜篤川接近娟兒的最終目的只是厲家武館。」
「怎麼會這樣?」繁星驚呼,心中卻也隱隱明白後來事情的發展了。
「沒錯!當時我也是這麼震驚,於是我什麼也沒說,只是禁止娟兒再和那個居心不良的杜篤川見面。
我以為我的女兒應該會聽我的話,可是我錯估了娟兒的脾氣,她是我的女兒,當然和我有著相同的死硬脾氣。
「我不做任何解釋的反對只是加強了娟兒的決心,我和娟兒的關係也愈弄愈擰,終至我把理由全盤托出時,娟兒還以為是我這個頑固的父親在挑撥離間。於是我一氣之下就把娟兒趕出家門,我想等她吃到苦頭的時候,她就會乖乖地回來了。」
「可是娟姨沒有?」雖然是問話,可是繁星心中卻很明白,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今天就不會是這樣的局面了。
「她和我的個性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出來的。那個姓杜的如我所想的,在確定從娟兒身上得不到任何一分好處的時候,不久就離開了娟兒。我本來以為娟兒會回來向我這個父親認錯,可是從小就要求完美的娟兒即使懷了身孕也不願低頭,寧願自己一個人扛下一切也不肯回來。
「她不低頭,而我也扯不下老臉去請她回來。或許人總是要等到失去了以後才發現,堅持的自尊其實是毫無意義又很可笑的,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等我想通一切,決心把娟兒找回來的時候,才知道娟兒早在阿拓十六歲的那一年就死了,我請了私家偵探繼續追查下去,才發現曾在武館中學武的阿拓竟然就是我的外孫,也難怪他的一舉一動總是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啊?難道拓大哥有一段時間不在武館?」繁星疑惑地問。
「沒錯!他十六歲那一年不知為何突然失去蹤影,當時的我只是可惜失去了一個好學生,現在想想,才知道他離開的原因。」
「那拓大哥到哪兒去了?」
「我後來才知道他加入了嘯天盟,而且還年紀輕輕的就成為嘯天盟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厲老爺子蒼涼的口氣中還是隱約透露出幾分驕傲。
「嘯天盟?!那不是……」
繁星實在很吃驚,但是她又不能否認,厲拓那身孤傲的霸氣和黑道的氣息又有幾分不謀而合,也難怪上次的那個小混混在聽到他的名字之後,會嚇成那個樣子。「拓大哥又怎麼回到武館的?」
聽說一旦加入幫派後,想離開幾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如果厲拓真的曾位居要角,那更是不可能的事,不是嗎?
「嘯天盟的總舵主欠我一個人情,他才答應讓阿拓脫離組織。」
「可是拓大哥願意回來嗎?」聽厲老爺子這麼講,厲拓應該不會想回到這個地方才對呀!
「根據阿拓的說法是,娟兒臨死之前曾要他回到武館,算是報答我的養育之恩。」說到這裡,厲老爺子已是熱淚盈眶。
「所以拓大哥雖然回到武館,可是仍要求自己一個人住在冷松閣。」繁星總算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是一個很不快樂的孩子,這些年他在外頭吃了不少苦,所以他一直對四周採取拒絕的態度。我不敢奢求他會原諒我,但是你是他第一個帶回來的人,也是第一個住進冷松閣的人,或許你會是那個能讓他快樂的人。」厲老爺子企盼地說,已沒有初時的嚴厲。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希望彌補過去的老人。
「我……我不知道……」
繁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承受不起這樣的期望。他讓她住進冷松閣只是權宜之計,她對他根本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我看人是不會錯的,你雖然看起來不強壯,但是你有一種令人心安的氣息,那是一向繃得太緊的阿拓所需要的。」
說完,厲老爺子只是用他那雙閱人無數的眼睛,像是要看進繁星的靈魂深處似的直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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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就是厲爺爺口中說的繁星姐姐了。」
一個好甜的聲音打斷了繁星因為厲老爺子的話而苦惱不已的思緒。她猛地一回頭,發現一個有著一頭不可思議的長辮子、臉上的笑容燦爛得令人好是舒服的女孩。她身上散發出的那份清逸靈秀,活脫脫像是個落入凡間的精靈。
「你是什麼人?」繁星微皺著眉頭道。厲老爺子不是說冷松閣是禁地嗎?既是禁地怎麼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讓她連想心事的時間也沒有。
「我是偷溜進來的,對了,我叫瑩。」
聽到了這個自稱瑩-的小女孩的話,繁星心中一驚,這個女孩子怎麼好似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似的?這讓她不免又多看了她一眼。
「你來這裡做什麼?」
「厲爺爺說厲大哥已經找到他靈魂的另一半了,我是來看看的。」瑩-老老實實地回答。
「看看?」
「你是一個好人,花兒說你對他們很溫柔。」瑩-又突然說。
說真的,繁星覺得這個小女孩的說法委實怪異,好像她聽得懂花草的話似的,可是她那認真的眼睛又不像是說謊。
「真的嗎?」
「嗯!」對於繁星的隨口問話,瑩-卻煞有其事地回答,「不過,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為什麼能確定厲大哥就是你靈魂的另一半?」
「靈魂的另一半?」繁星有些疑惑地重複她的問題。
這女孩說的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嗎?她的用字遣詞也未免太……該說是浪漫還是奇怪? 、
「對呀!你怎麼確定厲大哥就是你要的?」
繁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畢竟她一點也不確定厲拓這個男人是不是就是她所要的,他們會在一起純粹只是一場協議。可是這小女孩用這期盼的眼神看著她,讓她回答也不是.不回答好像也不是。
「或許就只是感覺吧!」她想來想去就只能想出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
「又是感覺。」瑩-喪氣地說,「你怎麼說得跟韋颯一樣。」
「韋颯?」
「對了!我忘了你還不認識韋颯。」瑩-突然想起來,「沒關係,我們現在就去找他,我介詔他給你認識。」
「可是拓大哥要我不能亂跑。」繁星有些遲疑地說。
畢竟她是來做客的,還是不要太拂逆主人的意思才好。
「沒關係啦!最近亦晶姐姐,也就是武館的副總教練有事不在,武館的事就落在厲大哥一個人的身上,他忙得很,不會這麼早回來的。而且韋颯真的長得很好看喲!你不去見見他實在太可惜了。」
瞧她說得這樣,好像那個叫韋颯的男人是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珍奇動物似的,卻成功地引起了繁星的好奇心。
既然厲拓不會這麼早回來,那她去認識一下這個叫韋颯的男人倒也不錯,至少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個好看法。
「好——」
「不好!」厲拓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繁星將出口的允諾。
照理說,他是不會這麼早就回到冷松閣,可是今天一整天,他發現自己老是心不在焉,雖然沒有發生什麼重大的錯誤,可是小狀況倒真是出了不少。終於,他對自己屈服,他是真的擔心她,於是早早地把事情交代一下便離開了。
他一直告訴自己,他的掛心只不過是由於責任問題,可是在他的心中卻隱隱有一個聲音在反駁他。畢竟她只是扭了腳,又不是完全動不了,他那麼掛心她著實太沒有道理。
不過,理智歸理智,他還是忍不住向感情屈服,回到冷松閣看她。結果一回來就看到瑩-正遊說繁星去看向韋颯,而繁星也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
他承認瑩-說得沒錯,那個向韋颯真的是人間難得一見的俊美,連他初見他時都忍不住暗暗讚歎,向韋颯那張臉真的是上帝的傑作。可是一發現繁星似乎很感興趣,他的心中卻生出一種異樣,酸酸澀澀的,教他渾身都不對勁。
沒有道理的,他就是不想讓繁星去見向韋颯。
「為什麼不好?」瑩-不以為然地說。她喜歡韋颯.也喜歡這個剛認識的姐姐,讓她喜歡的兩個人成為好朋友,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嗎?
面對這個看似天真,卻又彷彿可以看透人心的小女孩的疑惑眼神,厲拓竟然有說不出話的感覺。
「她和我有計劃了。」他不顧一臉訝異的繁星,突然說。
見鬼!她和他哪有什麼計劃?
「那沒辦法了,繁星姐姐,我們就等下次吧!」瑩-對繁星露出一個可惜的笑容,然後聳聳肩。反正她對事情向來不強求的。
「既然你和厲大哥有事,那我就不打擾了。」說完,瑩-對他們兩人揮揮手,轉身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繁星等那個奇怪的小女孩走遠後,才好奇地問著身旁的厲拓:「你可以好心地告訴我,我們的計劃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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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
當厲拓開車由過港隧道來到公園的停車場時,繁星才知道這個從剛剛厲拓就不曾回答她的問題的答案是什麼。
她的皓月姐姐也是一個不多話的人,只是一遇著老是令人擔心的她,她那不多話的姐姐就會像媽媽一樣嘮叨。相較之下,她覺得這個男人真是話少得可憐,她相信,他的座右銘大概是「沉默是金」這一類的話。
「你去過燈塔嗎?」厲拓突然問。
「燈塔?」繁星搖搖頭。她每次來這裡都只是在附近的沙灘走走而已,哪裡知道什麼燈塔?她對這裡的印象還是停留在公園和附近許多的海產店的階段而已。
對於繁星明顯的疑惑,厲拓並沒有多做解釋。他一把抱起繁星,帶著她從一條小巷子拐進去,然後來到了一個看起來有些歲月的山洞。
那山洞有些昏暗,只有出口的黃昏夕陽像是引路燈分一點光線進來,不時還有一陣陣細微的鈴響。在這樣的黑暗中,繁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只是為了這有些詭異的氣氛,也因為黑暗中最容易洩漏出心事,而她的心正飛快地跳著。
在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可是相對的,感覺也變得更靈敏。她雖看不到厲拓臉上的表情,卻可以感覺到他在她頭頂上呼出的微熱氣息;他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可是在細微的鈴聲中,她卻可以聽到紊亂的心跳聲,只是她不知道那是他的或是她的,還是他們兩人的。
終於,他抱著她走出了山洞。海風吹來,剎那間,將山洞中的濃厚氣息吹跑,也讓繁星暗暗鬆了一口氣,也能好好地觀察四周的事物。
難怪古人要說柳暗花明又一村,經過了剛剛算得上有些恐怖的山洞,出了洞的風景竟是那麼迷人。從岸邊到海中的燈塔只有一條寬約兩三公尺的水泥路連接,走在這兩旁都是海的路上,真有幾分《出埃及記》裡那種摩西分紅海的感覺。
沿路還有些人在釣魚,她發現剛剛在山洞中聽到的細小鈴聲,原來就是釣竿上的警示鈴鐺。明白了原由,剛剛聽起來令人發毛的聲音競也變得可愛,看來,人還真的常常是自己在嚇自己。
就在繁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的同時,厲拓已經帶她來到了紅色的燈塔。上了樓梯,來到了燈塔的最前端,然後將她放了下來,自己也在她身邊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
「哇!好美!」繁星忍不住驚呼,「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
由這個地方看海,入目的就是藍藍的大海,夕陽在海面上灑下一層金色的餘暉,波光粼粼的,而沒有了沙灘的阻隔,海洋近得像是一伸手就可以擁抱。
「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會來這裡。」厲拓原本並不想說,可是在看著她的時候,話就是這麼自然地溜出了口。
「這種地方是很容易平撫人的情緒的。」繁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面對著廣闊的海,人類實在是太渺小了。」
她竟然會知道自己的感受!
厲拓像是訝異地看了繁星一眼:「沒錯。」他點點頭:「當你感覺到人類的渺小時,那自己的煩惱也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繁星沉默了下來。她想起了早上厲老爺子對她說的話,她能夠想像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一個人來到這裡排解心中鬱悶的樣子。相比之下,一向被姐姐保護得無微不至的她,實在是幸福得令她都有些羞愧。
她深吸一口氣,也細細品著海風特有的鹹味。是呵!面對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人的煩惱似乎也變得微不足道。
她易繁星也不過是渺小人類中的一個,世界不會因為她的不在而停止轉動,陽光也不會因為她的失明而不再照耀大地,與其在這裡煩惱這些她無法改變的事,倒不如用這些心力去做一些有用的事……
就像幫厲拓找回他的笑容!
她轉頭看向他,卻發現他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她想起瑩-曾說他最近很忙,他一定非常累了,還要帶她出來,所以才會累得就這樣睡著了。
他真是一個好人,對她這個突然賴上他的陌生人還這麼用心地照顧,累了也不說。她得記住以後千萬不要太麻煩他才好。
看著他微皺著眉頭的睡臉,一種自從遇見他起就在心中出現的騷動又升起。那種騷動包含了太多的情緒,感動、悲傷、心疼、喜悅、溫馨……太多了,多得讓她無法分析。
而每對他多一分瞭解,那心中的騷動便又增加一分,在不知不覺中,那騷動競已佔滿了她的心房,充塞在她的思緒之間。
甩甩頭,不想再為這找不出答案的問題煩惱。她輕輕地脫下身上的薄外套,小心地替他蓋上。現在的她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的。如果可以,我會把我的幸福分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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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燈塔回來,抱著大概是玩累了而在車子上熟睡的繁星回她的房中安頓好之後,厲拓依著老習慣又在冷松閣的園子裡沉思。
其實,他在繁星幫他蓋外套的時候就醒了,因為只要他的身邊一有動靜,他就會自動地作出反應,這也是他能在黑社會中活得這麼久的原因。
只是讓他有些心驚的是,通常有人在身邊的時候他是絕不可能睡著的,可是他竟然在她的身邊睡著了。
她似乎能夠帶給他一種安心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竟然放鬆了一向緊繃的神經,就這樣睡著了。
她到底對他施了什麼樣的魔法?
不過,這也讓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她最後的低喃——
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的。如果可以,我會把我的幸福分給你。
到現在想起時,他的心依然會飛快地加速,一種感動在他的血管裡隨著血液緩緩地流動,而感動所到之處,那個地方就化成水漾的一片。
自從他的母親去世後,好像就再也沒有人會這麼樣對他了。這也許是因為他總是對人保持著一段距離,也或許是他一貫冷硬的表現讓人覺得他不需要,久而久之,他也認為他自己真的不需要。
如果他真的不需要,那他又為什麼會為她的話語和舉動而如此感動?
一個突來的感覺讓厲拓抬起頭,他冷冷地對著空無一人的黑夜說:「出來吧!」
「你在想什麼?你的警覺性降低了。」御影由他的身後出現,來到了他的身邊,才像是責備地說,「通常我只要一靠近冷松閣你就會知道,可是今天你竟然讓我出現在你的十公尺之內。尤其在這種時候,你的任何一個失常都會為你帶來莫大的危險。」
「你有新的消息?」厲拓不想解釋他的失神是為了什麼,只是淡淡地轉開了話題。
「馬二爺走私的不止是毒品,他也走私了大量的軍火。根據我手邊的消息,他手中待轉進的軍火可以組成一個軍隊了,要是他成功了,他在幫中的勢力就再也沒有人能動搖了。」
「待轉進?那就是還沒進來?」厲拓一下子就抓到重點。
「沒錯,對方的軍火交易商雖然樂意利用嘯天盟做他的軍火銷售網,可是並不信任馬二爺在幫中的地位,所以不願意把大批的軍火一次給他。畢竟在嘯天盟中,在他之上的人除了現在對他沒有威脅的總舵主之外,還有一個你,所以你現在已成為他最大的眼中釘了。」
御影擔心地說。
「果然沒錯!」厲拓心中已有了個譜。
這件事果然和這次國際反恐怖組織和亦焱的情報小組合作追查的案子有關。現在有了頭緒,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只不過這也意味著這趟渾水他不下去-一-是不行了。
「你想怎麼做?」
「我要你密切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不要太早揭發他,盡可能地收集他的交易紀錄,到時,他會有一個大驚喜的。」厲拓冷冷一笑。
御影知道厲拓不是一個說大話的人,他敢這麼說,一定已有了通盤的計劃,只是他仍不免擔心,尤其是厲拓剛剛的樣子像是有心事纏身,這對現在的他是非常危險的。
「你要小心一點,尤其是馬二爺一向老奸巨猾,他如果正面打不過你,他就會背後放箭。千萬別把你的弱點露出來,他絕對不會放棄以弱點去打擊他的敵人,不管那手段有多令人不齒。」
他知道厲拓很強,可是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兩個弱點,通常愈強的人的弱點愈致命……他不是對厲拓沒信心,只是馬萬揚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希望這一切只是他的多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