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兩個多星期後,江昀坐在自己專用的書桌前,進行著那本攝影集的文案撰稿。
桌上攤放的是一個星期前紀強寄來、他在雨林時所拍的數以百計的相片。這些相片每一張都有極為動人的生命力,可是對紀強和那趟旅程的深刻記憶讓她幾乎無法直視那些照片,更別說動筆寫出什麼東西了。
她丟開了手中的筆,皺著眉望著稿紙上密密麻麻既熟悉又陌生的文字,空白的腦袋裡,似乎再怎麼擠也擠不出一點東西。
或許喝杯咖啡會好一點!她拿起右手邊的咖啡杯,但是當她的手開始顫抖而幾乎把咖啡潑出杯外的時候,她不得不放棄,將它放回去。
她想她得吃點東西,最近她幾乎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餐,但是一想到食物卻又令她作嘔,更別說把食物吃下肚了。
江昀整個人向後靠著椅背,漫無目的地看著書房的天花板,身後的開門聲讓她轉過頭看向來人。
那是她的媽媽。
季嬙看了江昀一眼,罵了幾句後,把裝著食物的托盤放到她的面前,雙手叉腰地瞪著她:「把這些東西給我吃掉。」她命令地說。
她一向不是個很會管人的母親,所以在家中,常常是女兒和母親的角色對調,尤其生了一個這麼中規中矩的女兒,被管的那個人一向都是她。
可是這會兒,她再也看不下去了。上次去機場接江昀,這個打從上了初中就再也沒有哭過的女兒竟然一看到她,眼淚就像是沒關緊的水龍頭,嘩啦啦地流了一地。
然後她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一整天藉著工作的名義關在書房,也不知道忙些什麼,尤其上次收到那些照片時,她的表現更奇怪了,沒事就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地瞪著東西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過,她當人家的媽也不是當假的,腦筋就這麼拐個彎,她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八九不離十,準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問題,因為會讓一個人失常得這麼徹底,除了愛情之外,大概也沒有其他的了。
看來,那個叫紀強的傢伙真的是魅力不小,能把她這個理智過了頭的女兒給迷成這樣,也不枉她當初費了這麼多的心思,把她這個寶貝女兒陷害到那種鬼地方。
只是,做人家的媽就是這樣,看她一點愛情生活也沒有就忙著替她找刺激,現在看她這樣為情所苦又好是心疼,難怪人家說生兒育女是在還上一輩子的債。
「江昀!東西是叫你吃的,而不是讓你看的。」她雙手叉腰,微皺著眉頭看著又神遊太空、一動也不動的江昀。
江昀抬起頭看著她:「我怕我吃了會吐出來。」
季嬙挑起一邊的眉頭,上下來回地打量著江昀:「你懷孕了?」
江昀整個人彈跳了起來,一張原本慘白的臉蛋瞬間被染紅:「我才沒有。」她連忙否認。
「真可惜!」聽到了江昀斷然的回答,季嬙竟然一臉失望的樣子。
「媽!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可還沒有結婚哪!」
「這年頭沒結婚有小孩的滿街都是,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媽!」江昀沒力地說。
她真不知道她老媽的腦筋到底是用什麼做成的,哪有做人家媽媽的鼓勵自己的女兒未婚懷孕?而且還講得這麼振振有辭!
「吃吧!」
季嬙不理會江昀的抗議。一直就只有她這個女兒管她吃不吃東西,現在重新拿回母親的權力,怎麼可以不好好利用一下?
季嬙等在一旁,用手指頭敲著桌面,監視江昀一口一口地把東西吃完,然後拉著江昀和她面對面:「現在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沒什麼。」江昀搖搖頭。她一向自己解決問題,而且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別說謊!你沒有說謊的天分。」季嬙對她不贊同地低哼了一聲,「是為了那個和你孤男寡女共度一個多禮拜的男人?」她明知故問說。
「我才沒有和他孤男寡女!還有小土豆啊!」江昀連忙矢口否認,並提出她惟一想得到的證明。
「這樣呀!那我是不是可以問一下這『小土豆』是何許人也?」
「這……」江昀怎麼能夠說出小土豆是一頭驢子呢?「反正我和他不是孤男寡女就是了。」
「說得還真像一回事!孤男寡女就孤男寡女嘛!你幹嗎一臉被人抹黑的樣子?這年頭早就不講男女授受不親了,真不知道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季嬙一臉的受不了。她這個女兒到底是不是出生在二十世紀?怎麼腦子比那些八股學者還冬烘?
「如果我多像你一些就好了。」江昀不自覺地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為什麼?」
「如果我多像你一點,或許我就能大膽地去接受他的……」江昀突然回過神來,趕緊住了口,但是她說出來的就夠多了,以她媽媽那種舉一反好幾百的個性,她大概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果不其然,季嬙整個人傾向她,張大眼睛:「那個小伙子跟你告白,而你竟然拒絕了?」
江昀只好點頭,反正她是瞞不過她老媽的:「他是說過他愛……反正那只是他一時的迷惑而已。」
這是這些天來她一直在說服自己的事。
惟有讓她想到自己並沒有成為他的束縛,才能稍稍減低她心中逐漸加深的悔意,而不是後悔自己沒有接受他的感情,即使他終究會離開,但能多擁有他一分鐘也是好的。
「你又不是他,你憑什麼替他下決定?」
季嬙簡直氣瘋了,她真不知道她這個女兒到底在想些什麼,明明愛人家愛得要死,卻又一腳把人家踢得遠遠的,然後才在這裡獨自傷神,什麼跟什麼嘛!
「他是一個像風一樣的男人,雖然他說愛我,但是,那只是一種感覺暫留的現象,總有一天,他會發現我並不是一個有趣的女人,這樣做是避免以後傷心的惟一方法。」
「見鬼!那你現在就不傷心?到底是誰給你這種想法的?」季嬙決定,如果讓她知道是哪一個人灌輸這種觀念給江昀的話,她一定把那個人抓來大卸八塊!
「你不也常說我這個人呆板得可以?紀強和你一樣是雙子座的人,對我,他一定也會有相同的感覺。」
原來始作俑者還是她這個做人家媽媽的!
季嬙現在真的想一腳把自己踢死!不過,既然踢不死自己……那就算了!
「拜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媽的個性,我隨便講講你隨便聽聽也就算了!」
「可是……」
「可是什麼?你就是你,並沒有比任何一個人差。
其實,你講了那麼多的理由全是借口,你只是想隱瞞你缺乏自信。你會拒絕他,根本是因為你不相信你值得他愛,不是嗎?」
為了點醒這個愛鑽牛角尖的女兒,她只好說重話了。
「我不是……」江昀的否認一點信服力也沒有。
「不是嗎?我不希望我養出一個這麼懦弱的女兒,連自己的錯誤也不敢正視。你到底有沒有張開你的眼睛看看他拍你的照片,一個一時迷惑的人會拍出這樣的照片嗎?」季嬙由桌上散落的照片中抽出幾張紀強偷拍她的照片,一古腦地掃到江昀的面前。
「媽……」江昀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向鮮少嚴肅的媽媽認真的表情。
她一直以為她媽媽就像女的小飛俠,那個永遠愛玩、愛鬧,永遠長不大的小孩子,可是她發現自己錯了,事情並不如她所想的一樣。
而紀強的那件事,有沒有可能也是她的自以為是呢?
「別太感謝我,只要你自己好好想想就好了,相信你會知道該怎麼做的。」季嬙對著江昀揮了一下手,停頓了一下才又說,「對了!想完了以後,記得截稿期快到了,還有,別把桌上的那疊垃圾交給我,那些東西一點生命力也沒有,你不是在替《百科全書》撰稿,這是一本攝影集,記得嗎?」說完,不等江昀臉上的感激轉變成錯愕,季嬙聰明地拍拍屁股——
溜了!
這季嬙真不愧是做編輯的,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她都是三句不離「要稿」。
望著像風一樣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老媽,江昀只能搖搖頭。她早該知道的!她媽媽會成為一個成功的編輯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過,她從來不知道她媽媽也會講滿口的大道理,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訓人,而且句句一針見血,讓她連一點反駁的餘地也沒有。
像是下定了決心,她深吸了一口氣,把桌上的照片全都靠攏收成一疊,然後一張一張地慢慢看著,讓自己的心借由他的構圖去感受他的感覺。
第一張是采膠工人靠在橡膠樹幹上抽煙小憩片刻的照片。采膠工人的雙肩像是疲累已極地下垂,背後高大的橡樹像是他的依靠,也像是最沉重的負擔,在煙霧中,更顯得什麼都不確定,只是道盡了采膠人的悲哀宿命。
第二張是一張遭受人為破壞的雨林和正常雨林的對比,它和接下來的幾張照片同為一組,不同的只是兩種情況在照片構圖上所含的比例,試圖以靜態的圖片表現出雨林破壞情況的動態感覺。
第三張是靜靜躺在雨林深處,像手術後的蜈蚣痕跡的馬代拉——馬莫雷鐵路,襯著昏暗不明的光線,低訴著它看似壯觀下的悲哀。
第四張……第五張……第六張……
愈用心去看這些照片,江昀愈覺得她媽媽說的話一點兒也沒有錯,她的那些文字充其量只是從《百科全書》上抄下來的介紹,一點也沒有表達出這些照片的生命。不僅如此,反而還扼殺了它的空間,難怪會被說成是垃圾了。
她拿起桌上原先寫好的那些稿子,用力撕成了兩半,再一個使勁又對撕成兩半。就這樣一直撕到她撕不開為止,然後一把丟進身旁的紙簍中。
望著紙簍中粉身碎骨的稿子,照理說,她該為她的輕率感到心痛和不捨的,因為她一向不是這麼任意妄為、沒有一點計劃的人。可是她發現,她不僅沒有一絲不捨,反而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原來偶爾衝動的感覺還挺不賴的嘛!她微笑地想著。
突然,她的嘴角凍住,她的眼光定在幾張照片上。
那是她的照片!她吃驚地張大眼。
不!正確來說,那是看起是她,可是又不完全是她的照片。
照理說,知道這裡面有幾張照片的主角是她並沒有什麼好訝異的,而且照片她來來回回也看了好幾回,她當然知道這些照片拍了些什麼。
她吃驚的是,上面的人是那麼的活潑,笑得那樣燦爛,無拘無束得像個雨林中的妖精,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能夠這樣開懷大笑、生氣皺眉,擁有這樣豐富的臉部表情。
前幾回為了避免心痛,她看照片總是不讓自己深思,匆匆地順手翻過,深怕會在自己的相片中看到自己對他赤裸裸的愛意,所以總是不敢正眼看這些照片,才沒有發現他的照片竟然訴說著這麼多感覺。
這就是他眼中所看到的她嗎?
在她指稱他的感情只是暫時迷惑的同時,他卻透過相機看到了那個連她自己都不瞭解的真實自己。
她就這樣呆呆地看著照片中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那個在紀強的鏡頭捕捉下一覽無遺的真實性情,淚水不知何時又悄悄地氾濫、滑落,無聲無息。
她吸了幾口氣,伸手拿過紙和筆,在模糊的淚影中,她開始在稿紙上寫字。
※ ※ ※
江昀在「有夢園」精緻的木造桌椅間找尋凌若月的身影。
「我沒有遲到吧!」她對著早已在座的好友問。
「是我來早了。」凌若月搖搖頭,並示意江昀在她對面坐下,「你最近瘦很多,別忙壞了自己!」
也難怪凌若月會這麼說了,才短短的時間中,在工作和心理壓力下的江昀整個人瘦了一圈,讓她原本就大的眼睛,在小臉的襯托下更是大得驚人,而且還有不少的紅血絲。
「書已經出版了,我會有很多時間照顧自己的。」
江昀輕描淡寫地說。
「就是那本《脈動》攝影集是吧!聽說才出版三天就再版了,而且還引起了全球的一陣環保熱潮,我還記得《紐約時報》將它評為年度不得不看的好書,而且還以專題來報道,說這是一本文字和相片的絕妙對話,恭喜你了。」凌若月提起那一本書也是一陣激動,因為它受歡迎的程度幾乎快成為出版界的神話了
「是他的照片拍得太好了。」江昀把一切的功勞都推給紀強,她不過是寫出他眼中的世界而已。
「沒有你的文字,他的照片也沒有辦法表現得那樣淋漓盡致。」凌若月不贊同地說。
「沒有我的文字,他的照片一樣能感動無數的人,可是.我卻是因為他的照片才更瞭解我自己,單單這一點就足已證明一切。」江昀也不爭辯,只是靜靜地說著。
「你說的『風』就是他?」凌若月也是拿筆桿的,敏銳的程度絕不亞於一般人。
江昀知道凌若月說的是書上最後的那一段話。她點點頭,也不否認,反正她都這麼寫了,再否認反而顯得虛偽。
「好巧,他也是風象的雙子座。挺諷刺的吧!一個金牛座的女人竟然會愛上一個雙子座的男人,你不是常說這是標準的急驚風遇上慢郎中嗎?」
看來,星座還真有那麼幾分可信度,在他們兩人的關係之中,她不就是那個後知後覺型的人嗎?
「你別告訴我你是為了這個理由而沒有自信,就決定放棄感情!」凌若月的眉毛都快打結了。
光是看到江昀那種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就恨自己怎麼這麼聰明,每次都猜得這麼準,連失誤的機會也沒有。
「我只是不想讓他以後後悔。」江昀低聲說。有時候,她總覺得她這個朋友有看穿別人心思的本事。
「拜託!」凌若月用手撫了一下額頭,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我可不可以大膽地假設,你寫那一篇文情並茂的文章,為的只是誠實地寫出你的心情,並沒有任何想挽回的意思?」
「當然沒有!」江昀不見血色的臉—下子漲起了紅潮。
「天哪!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分上,我一定要向你收醫藥費,我遲早會因為你的話而吐血。」凌若月是一個金錢至上的女人,惟一能讓她例外的,大概就是江昀這個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了。
「為什麼?」
「你還有膽問我為什麼!」凌若月一個眼睛瞪得都快比兩個大了,這種情況通常只有在她「見錢眼開」
的情況下才看得到,「我不是早告訴過你,星座的配對只是一種基本理論,它的功用只是幫助人更能和他人相處,星座合不合是一回事,感情是決定在兩人的努力夠不夠。如果兩人不努力,即使兩人的星座是百分百的登對,分手也是遲早的事。」
「我知道。」江昀小聲地說。
「只說知道有什麼用?知道了就去做,難道你就這樣放棄了?你一向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不是嗎?」
「做?做什麼?」江昀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這還要我教你嗎?去找你的『風』啊!」
「找他?」
凌若月翻了一下白眼:「你什麼時候變成九官鳥了?別一直重複我說的話。」
「可是,我曾經拒絕了他,現在再去找他……」江昀好猶豫。她這樣做的話,不是太出爾反爾了嗎?
而且,一想到在機場他離去時的表情……
「反正你也拒絕過人家,給人家一次拒絕你的機會很公平呀!」凌若月打哈哈地說,看到江昀快哭了的表情,她只好舉起雙手連忙安撫,「開玩笑的啦!他不要你是他笨,這麼笨的男人,沒有他可是你的幸運哪!」
「真的?我該去找他?」
「安啦!」凌若月給江昀一個一切都沒問題的手勢,「你問的那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她笑笑說。
江昀最大的問題不是該不該去找他,而是——
說不定以雙子座急驚風的個性,她還沒出發去找人,人家就先找上門來了。
※ ※ ※
江昀和凌若月道別之後,駕著她的車子慢慢地往家的方向前進。一路上,一顆心想的全是紀強,他的風趣、他的熱情、他的不按牌理出牌,甚至是他的陰晴不定。
想見一個人的時候,如果不能馬上見到,那分思念就會像酸—樣滲人心底,將心情腐蝕出千百個孔。
從沒想過自己也可以去找紀強的江昀,在聽過凌若月的話後,她發現心中埋藏的思念竟像是發了芽一般不可收拾,讓她再也無法否認自己想念他。
至少見見他吧!
至於見了面後會發生什麼事,就等見了面後再說吧!
她一向是一個理智重於一切的人,她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任何事在著手前,一定要將一切確定後才去進行。
可是這一次,就讓她放縱一次,讓感覺反過來主宰理智,因為她的思念已然快要決堤。
有了這樣的想法後,她像是個突然領悟的人,因為她將不再是漫無目的的人,她現在有了最新的目標——去見他。
下了決定的江昀,踩足了油門,像是被什麼追趕似的一路奔回家,進了門,衝到電話前,抓起電話就撥著航空公司的訂位電話。
一個聲音從江昀的身後出現:「你要打電話給誰?」
「我要訂機票。」江昀一邊回答問題,手上的動作仍不停止。現在的她,滿心是早一點見到紀強的渴望。
「不許!」
江昀手上的電話已經被人搶走,然後狠狠地掛晰。
這突來的事讓江昀莫名其妙地抬起頭,這一看,卻讓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好半天她只講得出這一句話。
之前,她一心想要見到他,現在,他竟然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這種情況讓她的腦海只剩下一片空白,震驚地看著他。
「是你母親讓我進來的。別看了,她剛出去了,要我在這裡等你。」紀強回答了她的問題,順便連她還沒問出口的問題也一併回答。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的意思是他為什麼會來找她,在她那樣的傷了他之後。可是紀強誤會了她的意思。
「是我誤會了嗎?」紀強的聲音變得異常粗嘎,臉上的烏雲開始凝聚。
江昀仍沉溺在他突然出現的震驚中,沒有發現他的臉色不對:「誤會什麼?」
「印第安人總是像風一樣在雨林中來去,雖然他們總是不固定在同一個地方生活,可是,只有他們最知道如何在不傷害雨林的情況下和雨林共存……雨林和印第安人是密不可分的,文明的人類沒有權力把他們分隔……」他一字不漏地把江昀在文案中最後的結語念了出來,「你把雨林和印第安人的關係寫得很好,可是,你不止是單純地寫雨林和印第安人,不是嗎?』』
江昀的臉因為被人看穿了心事而一下子紅起來。
是的,她寫的不止是印第安人和雨林,她寫的也是風和大地,也是他和她的影射。
他看出來了!
他知道了她的心事,那今天他是特地來回答她的嗎?
「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久候不到江昀的回答,紀強的耐性也消磨殆盡,「難道這又是我的自作多情?看來,我又鬧了一個笑話。」他笑得好是自嘲。
「不是的,我——」江昀的話被紀強舉手打斷。
「不用安慰我,既然你不愛我,就不要對我太溫柔,狠狠地多給我幾刀,或許我終究會學會斷念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的露出一個無奈而悲哀的笑。
「可是我——」江昀想講些什麼,可是她的速度沒有他快,又讓他把話截了過去。
「我知道你早就說得明明白白的了,是我自己看了那些話後以為……看來是我太想擁有你,所以一發現有一絲的可能,就馬上抱著你有一點在意我的念頭不放。」
紀強的告白讓江昀的心一下子飄了起來。她沒有聽錯吧!他依然是在乎她的,她想大叫,而且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讓他知道:「我也——」
江昀的表白又讓紀強打斷。
「謝謝你的體諒,很抱歉打擾你了……」他停了一下子,旋即吸了一口氣,「你真的不能學著愛我,即使只有一點點?告訴我你要的是什麼,只要能留住你,我一定會努力去做的。」
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完全把尊嚴丟開,一切只為了這個像是血液在他身體流動的女子。說他癡也罷,傻也好,他不想再過沒有她的日子。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愛一個人卻得不到回應,那種失落的感覺會掏空一個人的心,讓人幾乎分分秒秒都在那種空虛之中逐漸瘋狂。
「你……」
「聽我說……」紀強像是害怕由她的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又急急地出口。
「你才要聽我說!」江昀終於忍不住了。
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從頭到尾,都是他在那兒自說自話,演著癡愛情狂的獨腳戲,她的話一直被他打斷,就算她想說愛他也沒有機會啊!
像是被江昀突來的怒氣嚇了一跳,好半晌他才閉上了錯愕的嘴巴,乖乖地點點頭,示意江昀說她的話。
「我想說的是……」
「在你下決定前,仔細考慮一下好嗎?別太早判我死刑,或許你會發現我還是挺不錯的……」紀強忍不住又說。
看樣子,如果不直接一點,那她這輩子什麼話都別想說了:「我愛你。」
「而且我絕對會……你說什麼?」紀強的眼睛一下子張得好大。
江昀滿意地看著總算住嘴的紀強,果然,對付連珠炮最好的方法就是一棒子打下去,那樣就會安安靜靜,什麼火花也沒有了。
「總算換我講了吧!難怪若月老是說雙子座遇上金牛座是標準的急驚風遇上慢郎中,你我的速度差那麼多,看來,還真是個問題。」江昀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你說愛我的,你不能反悔。」回過神來的紀強以為江昀有了悔意,立刻伸手將江昀扣住,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我又沒有反悔。」江昀小聲地念著,為紀強再次重複她的心事而羞赧。
「那你為什麼不早講?害我心痛了好久。」他的心一放下來,抱怨就湧了上來。剛剛他以為自己八成是沒希望了,那種感覺讓他到現在還餘悸猶存。
「你有給我說話的機會嗎?」江昀也有話要說,「而且,你知道我剛剛訂機票是要做什麼嗎?」
江昀這一提,紀強馬上就想起了剛剛被他忘了的問題:「你訂機票做什麼?你不是最討厭坐飛機嗎?」
「我想去找你。」
「找我!」紀強本來還以為她是為了避開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這下,他原先就算有再多的疑慮也一下子煙消雲散了,他知道她是真的愛他,不然,絕不會願意為了他這樣做。
他忍不住將額頭輕輕地觸著她的:「我愛你。」他重申。
「我也是。」她抓起他的手,臉頰在他的手心摩挲,「原諒我的固執傷了你,我不是有心的,我們的個性是那麼的不同,或許你有一天會受不了我,但是,我只要擁有現在就好了。」
夠了!不管以後會如何,由他的表現,至少她知道現在的他是愛她的,她會學著珍惜擁有。
「可是,我要的卻是永遠!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嗎?」紀強扳正她的身子,要她看著他眼中的真誠。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個性不同有什麼不好?生活本來就不是一成不變的,所以,我絕對不會受不了你,除非你不再愛我。這樣你聽清楚了嗎?我不許你再說這種蠢話。」
「我知道了。」江昀乖乖地點了點頭,「但是……」
他輕輕地敲一下她的頭,然後低頭輕觸她的唇,以吻起誓,在她唇邊低喃:「沒什麼好但是的,你只要記得一點,那就是我這一輩子都會愛你就夠了。」
不管江昀原先還想講什麼,她是一點出口的機會也沒有了。紀強老愛打斷她說話,看來,他們以後得好好針對這個問題研究一下才行。
不過,現在誰還有時間管這麼多呢?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