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樞啟一直是個重承諾的男子,所以,五年後,他真的給他最心愛的女人一場超級盛大的世紀婚禮了。
水如新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這五年來,他們夫妻聚少離多,他在世界各地奔波,賺進了千萬家財,而她則在家裡守候,日夜企盼終於盼到了他功成名就。
穿上白紗,這才是她今生第一次步上禮堂;上回那叫私奔。
呵!難得的是,她的父母都蒞臨參加了,還說她有眼光,挑了個好丈夫。人心哪……真是愚蠢到了極點!現在,她有一些能夠瞭解他為什麼非成功不可了!
「好女婿。」水父涎著一張笑臉。
水如新這才發覺父親有多現實。
「岳父大人。」郝樞啟卻笑得別有用心, 「你放心吧!那筆款子會如期匯進您的賬戶的,我不會對公司的事袖手旁觀的。」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水父笑得合不攏嘴。
水如新挑高了柳眉:「爸,那邊還有客人,我們得過去招呼一下,待會兒再跟你聊。」她拖走了丈夫。
「你怎麼了?」牆角落,郝樞啟不知道她突然變臉所為何來。
「你幹麼匯錢給爸爸?」她語氣不善。要是他們敢私下商討她的聘金、嫁妝什麼的,把她當貨物買賣,瞧她饒不饒得了他們?
「我買下『水氏』一半的股份,當然要匯錢給岳父嘍!」
「你入主『水氏』?」天哪!老爸得了失心瘋嗎?居然容許外姓人進「水氏」,地球八成要毀滅了:「老實說你使了什麼手段逼爸爸賣股票?」這幾年郝樞啟做生意的手段越來越狠辣,大家幾乎都已不再稱他為「藍服紳士」,改喚他「藍色火焰」了,比紅火更熾熱地吞噬整個商場。
「拜託,你把我當什麼樣的人啦?我會用逼迫的手法對付自己老婆的娘家嗎?!」
「那就要看有沒有利益可圖了。」只要有錢賺,她保證他會。
「胡扯!是岳父自己來找我希望我人股的。」
「怎麼可能?『水氏』的傳統是相當排斥外姓人的。」
「你不會不曉得吧?『水氏』這幾年賠慘了。」若非看在老婆分上,他還不願花心思重整咧,直接吃下它更省事。
「怎麼會這樣?『水氏』的營運一直很正常啊!」
「它太老舊了,內部早巳腐朽!而且經營管理者又全是一家人,誰也沒那個魄力大刀闊斧去改革,只好眼睜睜看著它一直爛下去。」
「那你還把錢投下去?這不是擺明了有去無回?」
「岳父的意思是希望我去扮演那個清除殘餘的壞人。」雖然角色不好,但他想過了,一直做投機生意也不是辦法,靠股市、房地產能夠富裕多久呢?不如趁此機會將矛頭轉向實業,也符合了他的本性。
「老爸真賊。」她撇嘴,一絲反應悄悄爬上了眉梢,「那這回你又要忙幾年呢?」人哪,是有慣性的。
獨守空閨了這麼些年,她心底雖有些埋怨,但隨著歲月流逝,年輕時的一腔浪漫與熱情也漸漸淡了,日子不就是這樣,無知無覺、無思無想,到老到死。
罷了!過於強求未必是美,她看淡了、也看開了;水家女人命中注定只能成為成功男人背後的影子。
「老婆,我知道這幾年冷落你了。」他微笑著摟緊她的腰,「我有分寸的,等到工作上軌道,我會多抽些時間陪你的。」
五年前他也這麼說,水如新不再熱切盼望了:「隨便,反正我和兒子們也獨立慣了。」拋下丈夫,她跑去找兒子們玩去了,他們還比他有意思。
「哎,如新——」想不到會被老婆如此對待,郝樞啟感到辛苦工作的不值。
循著妻子離去的腳步,他來到後園,水如新正和三個小孩子玩得不亦樂乎。其中一個大的,七.八歲年紀,生得唇紅齒白,手不離書,總是溫溫雅雅地笑著。中間那個手持相機,正在大聲喝令他美麗的母親擺好姿勢好方便他攝人她的芳影。小的則不停轉著一雙鬼靈精怪的大眼,趴在地上,不知在塗塗寫寫些什麼?
這就是他三個兒子吧?郝韞然、郝韞禮、郝韞霆。
郝樞啟覺得有些陌生,依稀還記得大兒子出世的情景,怎麼才轉眼,他們都長這麼大了?他是不是錯過某樣精彩東西了?輕咳一聲,他試著走進那歡樂的場合。
「韞禮啊,你……喜歡照相嗎?」
陣陣歡笑霎時停了格,所有人都拿那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瞧著他。
郝樞啟莫名感到一身的不自在,他不該出現嗎?可……這是他用雙手拚命建起的家啊!
「唉呀,郝董,你怎麼躲在這裡?大夥兒都在找你呢!」一名艷光四射的女客人如人無人之境地將他拉走了。
「不,我……」郝樞啟試著甩開她的手,他想跟他的家人說說話啊!但他們顯然不願留下他,因他而停頓的歡笑在他前腳一走後,又自喧揚了起來。
他突然放棄了掙扎,妻兒的冷漠在他心裡埋下了一顆名叫「陰影」的種籽,他似乎被這個家放棄了。
郝樞啟被拖走後,年方六歲的郝韞禮放下相機,走近母親身旁:「媽咪不追嗎?」
「追什麼?」她一臉興味的笑。她這三個兒子都很聰明,卻也十足的古怪,韞然像個溫書生,一年發不到一次脾氣;韞禮則恰恰好相反,似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隨地亂爆炸;最恐怖的是韞霆,不過五歲,聰明機伶卻勝過兩個哥哥,古靈精怪的都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
「爹地啊!他被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拉走了。」郝韞禮加重聲調說道。
「叩!」毫無預警的,水如新一記指骨頭敲上了次兒的額頭。
「那風騷女人有我漂亮嗎?」
「當然沒有,媽咪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小韞霆嘴甜如蜜。
「還是小霆最貼心。」水如新當下賞了幼兒一記大親親,「不過狐狸精總是個禍害,看媽咪收妖去。」放開兒子,她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丈夫被勾引而不加聞問。
「馬屁精!」缺少大人維持秩序的現場,小韞禮對幼弟可不齒了,「你就只會……」
「全都是那個女人不好。」就在兩個弟弟要內訌的同時,長子郝韞然突然開口,「她想搶走我們的爹地,韞禮,你說該怎麼辦?」
郝韞禮的注意力很成功地被轉移了,推開小弟,他摩拳擦掌,「看我教訓她去。」
「不可以在爸媽面前打架。」郝韞然伸手擋住火爆的二弟。
「我有辦法。」小韞霆咧開嘴露出壞得可以的笑容。
三兄弟槍口一致對外,至於方纔的閱牆行為,早忘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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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丈夫願意卸下一切名利枷鎖,回頭與她共溫平凡的日子雖然寂寞,但水如新等了多年,也漸漸習慣了。只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等待到最後的盡頭會是這個答案!
「你……再說一遍。」
「我們離婚吧!」郝樞啟陰沉著一雙黑眸遞出離婚證書。
「離婚?」她愕然尖叫,「一年前我們才重新舉行過婚禮,現在你卻要跟我離婚?」
「這樣對你比較好。」他不想拖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郝樞啟會有失敗的一日,而且是敗得一塌糊塗。
一年前,他人主「水氏」,成功地挽救了一家瀕臨破產的公司重回營運正軌。因此養大了他的信心,其實多年來的一帆風順早相對地降低了他對危機的警戒。
他將名下所有資產轉投入電腦資訊業,依照他的觀察,十年後,資訊將領導所有產業,躍為商場龍頭,倘若他能即時掌握住這條發財動脈,未來,別說本地的首富了,他想成為世界首富都不成問題。
所以他大膽地投入了全部,還向銀行貸款以充實廠備,建立了本地第一家軟硬體俱全的電腦資訊公司。發展的開頭都很順利,他惟一沒料到的是,他的步調走得太快了。個人電腦尚未普及,他公司生產出來的貨晶根本銷不出去。
借貸便以滾雪球的方式不停地累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即吃掉了他累積多年的財富,眼看著他破產之日不遠了。他不想連累妻兒,若能在他失敗前與妻子離婚,昔日他贈與她名下的全部產業當得以保全,妻兒的未來生活才會有保障。
「為什麼?給我一個原因。」很奇怪,婚姻走到這地步,她居然還能冷靜地提出問題而不發瘋,是心裡早有預感嗎?
「惟有與我離婚,你才不會受到牽連。」他簡直丟臉到極點了,不配稱為一個男子漢,但是為了讓妻子死心,他還是說出一切難堪的經過。
「為我好只是你的想法,那我的想法呢?你問過沒有?」不知道為什麼,當年柳亦勸她的話竟在此時於心底復活:大過為對方著想,只知付出而不懂得回收的體貼只會扼殺了他們的婚姻。
看來他們的婚姻是真的完了,毀在他的奉獻與她的體貼中,愛到了盡頭,轉眼成空。
「如新,別使性子,咱們得為孩子的未來留條後路,這是對大家都好的惟一法子。」他試著勸她。
她冷冷一笑,只覺奇怪,從前怎麼都沒發現他是如此的大男人主義,簡直自以為是的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郝樞啟,離不離婚暫且不談,但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讓你曉得,你打拼大半輩子創建起來的事業王國,咱們的三個兒子是沒人願意承接的,你不用口口聲聲說為他們的未來做打算,孩子們的前程,他們早已各自規劃好,也得到我的認同了。」
「你在說些什麼?」他辛苦賺來的財富不留給妻兒要給誰?他們母子沒有他能過這般富裕的生活嗎?「你冷靜一下聽我說,離婚只是暫時,等我度過了這個危機,我會接回你們的,你只要……」
「忍耐地等著你成功?」她淡然地截口,「樞啟,你太久沒有參與我們的家庭主活了,所以你沒有發現韞然在作文簿上寫著他的願望是將來要當老師;韞禮雖然才七歲,但他已能自己拆解組裝一台照相機,他告訴我他想學攝影;至於韞霆,咱們的小兒子,他的心願是捉盡天下的壞人,可是他不想做警察,我也不曉得他心裡到底有何打算,那小子打出生就古里古怪的。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他們三人是絕不會從商的,你的公司,你自個兒將它帶進地府裡去吧!」
他火氣上湧,這算什麼?一家人聯合起來抵制他這個做父親的嗎?他為了他們做牛做馬,卻換采這樣的結果。
「我不會允許他們亂來的,只要我還沒死,他們就得乖乖聽我的話。」
「你憑什麼?」
「就憑我是他們的父親。」
「你確定?」她一手搶過那張離婚證書,「只要我在這上頭簽了名,便能隨時帶著他們去改嫁,屆時你還會是他們的父親嗎?」
「我……」他瞠目欲裂,一雙鐵拳緊握得咯咯作響,「你不能這樣做。」
「為什麼不能?就像你說的,為了給孩子一個富裕無缺的未來,我甚至應該找一個比你更有錢的男人嫁了,以期保證我們的生活無慮,不是嗎?」
他登時無言。怎能這樣?金錢豈能代表一切?可是,錢雖不是萬能,但沒錢卻是萬萬不能。
他可以想像得到拖著妻子過那破產、被迫債的生活會有多可怖,他養尊處優慣了的妻兒會被現實的生活給壓垮,只怕連命能不能保住都有問題。
所以他為他們想得周全,以離婚來撇開他們債權人的身份,讓他們得以安然生活到成人。這樣的犧牲奉獻難道錯了嗎?身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他所思所想全是為了他們啊!
「這張離婚證書我拿走了,今天以後隨時可以來找我取回,否則……明天我會去登記它,再見。」語畢,她轉身離開了家門。
「如新!」他的決心曾經動搖過,但只要一想到會牽累他尊貴?如公主的妻子受苦,那挽留的話又吞進肚裡了。
水如新很用力關上了大門。這笨呆子,就去犧牲奉獻一輩子吧!一心連愛自己都不懂的人,如何能奢求別人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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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風大,水如新在庭院裡的大樹上等了一夜,那笨蛋郝樞啟並沒有來跟她要離婚證書,他是打定主意與她離婚了。
「這王八蛋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怎麼會笨到此等地步?我年輕時一定是瞎了眼,才會誤以為他是可以共度一生的良人;現在事實證明了,他簡直是低能到了極點……」這是否也是一種可悲的習慣,她的心裡話總是只能對樹木訴說。
哀傷的淚一顆又一顆奪眶而出,為過去只會傻等的自己不值、也替他的癡愚感到心疼。
他們兩個人……如果都自私一點就好了。不要那麼為對方著想,給彼此一個成長的空間,他應該會知道,以她當年第二名畢業的聰明才智應該可以成為他的助力,而非包袱。
而她為了愛他,全然地順從、不知反駁,苦苦在他背後傻等多年,便是等來了一個分離的結局。
男人與女人為什麼要結婚?這一刻,她真茫然了。如果有機會再來一次,或許她就不會再被迫離家後即投奔於他了。
可能她也有錯,因為她沒想過自立,便一徑兒將命運交託到他手上了;由水家那座巨大的牢籠裡轉投入他的懷抱尋求保護,二十九年的生命中,她完全一無長進,怎能怪他自以為是地將婚姻導向分離的地步?會有這樣的結局,她的責任並不比他少。
明月漸漸落了西,晨曦代之探出頭,新的一天來臨了,宣示著她自郝夫人的頭銜上畢了業,由自此而後,她又是獨自一個「水如新」了。
舉袖再抹了把淚,才發現雙袖和前襟都濕透,原來她哭了一夜。一個人一生中掉的淚若有一定,她大概也把這輩子的份量都哭夠了,是到了抹乾淚,重新出發的時候了。
水如新爬下樹,默默走回屋內,她先進房裡找支筆在離婚證書上簽下名字,還回自己獨身的身份。
然後走進小孩房,韞然、韞禮和韞霆的房間是可以相通,方便她半夜巡房時幫他們蓋被子。
偷偷地,她喚醒了三個猶自睡意朦朧的孩子。
「媽咪。」小韞霆似乎略有所感地抱住了她。
「孩子,媽咪現在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們,你們想好後再作決定,不管結果如何,媽咪都尊重你們的意見。」水如新把三個孩子抱到眼前認真地說著。
「媽咪,你哭了嗎?」小韞然體貼地親親母親淚濕的頰,「媽咪,你說吧!我們會很認真聽話。」
「韞然好乖。」水如新輪流抱過三個孩子,深吸一口氣後才緩緩說道,「爸爸的公司出了點問題,為了不想連累我們,他想跟媽咪離婚,而媽咪答應了,不是因為怕受牽連,而是爸爸與媽咪之間,這幾年真的問題很多,我們必須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冷靜一下;而你們………小然、小禮、小霆,現在媽咪讓你們自己作決定,要跟著媽咪走,還是留下來陪爸爸。」
「一定要選嗎?不能像現在這樣大家住在一起?」小韞禮不悅地嘟起嘴,他不喜歡作這種決定。
「恐怕是不行的,離了婚就不是一家人了;不過媽咪還是愛你們,爸爸也一樣,只是……不管你們跟了媽咪還是爸爸,怕都是要吃苦的,媽咪離開不會要爸爸一毛錢,而爸爸為了公司,大概會賣掉房子,我們都得重新再來。」
小孩子大概不能很清楚瞭解何謂「吃苦」?三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媽咪希望我們怎麼做?」最後由韞然提出了問題。
「其實媽咪是希望你們留下來陪爸爸,這幾年你們跟爸爸的感情都生疏了,不該再放任下去,而你們的爸爸生性狂妄,難得一次敗得這麼慘,身邊沒人陪伴實在叫人放心不下。」畢竟是自己愛過的男人,她誠心希望他過得好。
「那我們就留下來吧!」三個孩子不約而同地頓首。
「好孩子。」摟緊三個孩子,如果說她這輩子有什麼成就的話,就是生下三個好兒子,「那爸爸就交給你們照顧了,媽咪會想你們的。」
「我們也會想媽咪。」分離讓母子四人都紅了眼眶;但再不捨,人生中的聚散依然難測。
水如新一次又一次吻過每一個孩子,在育兒這一條路上,她走得跌跌撞撞;雖然常人都說母親是孩子最可靠的依賴,但在這樁婚姻裡,無盡的漫長等待中,她和三個孩子,與其說她一肩承起教養責任,不如說他們是彼此依附而生;沒有他們,便沒有今日累積了足夠堅強以面對婚姻變故的她。
如今這條供需臍帶卻得切斷了,她的憂慮不會比孩子們少,但只要孩子們能堅持以對,她相信她也挺得過來。
「媽咪要走了,你們要乖乖聽爸爸的話喔!」才起身,淚就往下掉,真是……拋不下啊!
「媽咪別哭,我們會乖的。」三個孩子都很貼心。
「嗯!」抿抿唇,她又一次抱過孩子,「幫媽咪看著爸爸,別讓其他壞女人把爸爸搶走,終有一天,我們要再一家團聚。」
「好,媽咪再見。」
終於到了不得不分離的時刻,水如新得將手指放在嘴裡硬咬著,才能止住威脅著要潰堤的泣聲。邁著慌亂的腳步,她衝出了家門,沒帶走任何行李。如同當年她孑然一身地來投奔郝樞啟,今日依舊孑然一身地走。
這心碎決定的背影完全落人頂樓一雙陰鷙深沉的黑瞳裡。當大門開了又關的聲音傳來,郝樞啟冷峻僵硬的臉上滑落了兩道清澈水漬。水如新給他的試煉他不是沒發覺,當然也瞧見了她蹲踞在樹頂等候他去尋找的淒楚模樣。
這—夜……他就這樣遙遙望了她一晚,曾經數度忍不住想要去尋回她,但……理智終是凌駕了激情。何苦拖她一起陷入被迫債的地獄中呢?她不適合的,尊貴一如公主的她,惟一該過的日子是教人呵護在手中,悉心保護著,一生不識愁滋味。
所以他忍下心碎的痛楚放開她,但願此一別,她仍縱情快意,那他此生也就別無所憾了。
「如新,我的愛,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咦?郝樞啟那哀傷的淚驀地一停。他與她離婚全是為了不拖累她與孩子,可……她怎麼自己一個人走了?那孩子呢?
「韞然、韞禮、韞霆!」匆匆忙忙下了樓,在小孩房裡瞧見三個淚眼迷濛的娃兒, 「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們要留下來照顧爸爸。」小韞然回了話。 …
郝樞啟一聽,差點昏倒。把孩子留下來陪他受苦,水如新到底在想些什麼?
「爸爸不需要你們照顧,你們應該跟媽媽走的。」他抱起小的,拉著兩個人的,「快,我們去找媽媽。」
「媽咪說,不管是留下來,抑或跟她走,結果都是一樣的。」韞禮說道。
「怎麼會一樣?你們跟著爸爸會吃苦的,和媽媽在一起才能過好日子。」郝樞啟可不要兒子在成長期間一天到晚面對討債鬼。
「媽咪說她沒拿爸爸半毛錢,這一去也是要吃苦的。」韞然解釋。
「啊?」郝樞啟被水如新氣昏了。如果她是打算離開他去吃苦的,那他們離婚做什麼?沒有意義嘛!
「而且我們要留下來看著爸爸別讓其他壞女人搶走。」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小韞霆更在父親的心傷上灑下一把鹽。
「水如新——」郝樞啟握緊拳頭,突然好想……好想揍人去。那個腦子有問題的女人,氣死他了!「你就別給我找著,否則我絕對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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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水如新,她最後到底有沒有被找到?
郝樞啟想找她大概很難了。
她離家的第一天就在路旁遇見了一對餓暈過去的母女,時黃意與時心紫。時黃意剛逢喪偶,親戚又覬覦其夫留下來的龐大遺產,使計趕她們母女出家門;她們在身無分文、又貧病交加的情況下,叫水如新給撿了回去。
不過她方與丈夫離婚,郝樞啟又即將面臨破產,她想出錢又出力做善事……怕是門兒都沒有。
因此她將人帶回了娘家,順便向父親要到一筆遲來的嫁妝,反正水父也曾向郝樞啟要了不少錢,現在她去拿一些回來,讓貧富均等些,無傷天理。
不過這兩個女人加一個女孩,要在無人保護的情況下在現實的社會裡闖蕩,是有些麻煩了。水如新思前想後,最後終於決定去找律師咨詢。當然,這倒霉律師該是她與前夫大學時代的好朋友柳揚了。
「同學啊!你別這麼害我好不好?樞啟正到處找你,你卻要我窩藏你,要讓他發現了,我身上這層皮還能有剩嗎?」尤其她還要他幫他們辦離婚,有沒有搞錯?當年他們結婚還是他當的證婚人呢?現在卻要他以律師的身份為他們辦離婚……唉,時光流轉、世事難測啊!
「那也得等到他發現啊!可此刻你要不幫我,你的辦公室就保不住了。」她一手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威脅他。
「別摔、別摔,有話好好說嘛!」柳揚算是怕了她了,「何必非鬧到離婚不可呢?再想想別的辦法行不行?」
「這問題你得問你的好同學去,離婚是他堅持的。」
「你可以不答應啊!」
「我為什麼不!」她是想開了、也想透了;在這場婚姻中,她等待了近十年,等他退伍、等他成功、再等到他公司轉型……無盡漫長的歲月,她等夠了,未來的人生裡,她將不會再等待任何人,只靠自己而活。
「如新,你……你們明明還相愛,何苦為了一點小事離婚?」
「柳揚,你也算是看著我們相愛、結婚、生子一路走來的人。我們的婚姻品質如何,你並不陌生,你覺得這樣的婚姻有維持下去的必要嗎?」
「你們可以溝通啊!這樣輕易就把你們的愛情否定掉,不是很可惜嗎?」
「就是不想結束掉我們的愛.我才想要這樣做。」她深吸口氣,神色中有著一抹決然,「我們都到了非改變不可的地步了,再拖延下去,大家都非完蛋不可,我不想那樣,你懂嗎?」
說真的,柳揚並不明白,他也快三十歲了,不似郝樞啟與水如新在情海中打滾多年,他這一生可以說還沒真正戀愛過。
「那你要我怎麼做?幫你們辦離婚?隱藏你的行蹤?把樞啟耍得團團轉?放你們這兩大一小的女人去獨自求生……天!你們這是拿自己的未來、生命在開玩笑,你們知道嗎?」
「不一定。」一直抱著女兒萎縮在沙發角落的時黃意開口了,「女人也可以自己做營生,只要給我機會與資本,我不會做得比男人差。」她的丈夫體弱,夫家的生意本就一直由她經營著,將一家小小的裁縫店擴張成日進斗金的進口服飾公司,她的能力眾人皆知。
但就因為太棒了,累積了過多財富惹人眼紅,才會在丈夫死後,被一群嫉妒的豺狼親戚使計逼出家門,並且併吞了時家所有產業。
柳揚這才注意到這身量嬌小、兼且貌不驚人的婦人。她的年歲約與水如新相同,卻沒有水如新的豪貴氣質,一身的風霜只透露了她這輩子吃過的苦頭,憔悴的臉上依然顯病,這樣的女人能幹什麼事?
「你們想做什麼營生,擺麵攤?」他笑,「營生沒那麼好做的,夫人。」
「我們不擺攤。」時黃意將水如新推向前,「如果我們有什麼東西是要賣的,那麼就是她了。」
「你們……」他的臉驀地刷白,「千萬別想不開啊!樞啟知道你去賣是會殺人的。」
「賣的是我這張臉,你想到哪兒去了?」水如新一個指骨頭敲上他的額頭, 「黃意以前是做服飾百貨的,她說我這張臉若去當模特兒肯定有看頭,我決定試試。未來,我們會成立一家模特兒經紀公司,而你就來當我們的顧問。」
「你在開玩笑。」柳揚一下子將水如新拉寓時黃意身邊。要他說,那病婦人瘋了,公司哪有這麼好開?「你還是回娘家吧!水家應該不介意多養一張嘴,你何苦……」
「如果你不幫我們,我們就自己闖。」水如新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啦!「而且,你別忘了,當年在大學時!我雖然樣樣不如郝樞啟,但畢業成績我也是堂堂第二名,有什麼道理他做得成生意,我就不行?黃意有經驗、我有知識,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成功。」
「如新啊!這社會沒有那麼簡單,你們……」柳揚還想說此一開麼。
「廢話少說,你不想幫就算了;不過我警告你,若敢向郝樞啟洩漏我的行蹤,我就和黃意到外國去,讓你們翻遍全球也找不到。」水如新也懶得與他多費唇舌,「黃意,咱們走,找別的律師去,我就不相信,沒有他我們便做不成生意。」
「等一下。」柳揚算是被打敗了,「我幫你們就是。」至少有個熟人看著她們,比放她們進這混雜的社會中亂闖會安全些。不過……柳揚不悅的眼掃向時黃意,他不信養尊處優的水如新會生出創業這種瘋狂的念頭,八成是她帶壞小公主的,可惡的女人——
時黃意送上了兩道無畏的目光,這種眼神她看多了,有什麼關係,她會讓事實來證明自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