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惡男 第八章
    今天琦歡出院,頰上的傷也要折線。

    士奇一大早,七點不到就來幫忙搬東西,順便幫她辦理出院手續。

    剛開始還好,她笑瞇瞇地期待著出院後的日子。

    可打從醫生進病房,準備幫她折線後,士奇就被趕出來了。他抗議,為什麼他不能看折線的過程?但她眼兒一紅,他只得乖乖地走出病房,坐在門邊等了。

    「醫生,我的臉……」她心如擂鼓戰戰兢兢地望著鏡中醫生解開繃帶的手指。

    紗布一層層剝下,一條約四公分長,翻紅的傷疤出現在鏡子裡。她的心隨著疤痕的出現同時墜入谷底。

    慘澹的雙眸緊閉著,絕望的淚水潸潸而下,怎麼辦?這張臉要被士奇看見怎麼辦?不——

    「殷小姐,你別傷心,現在的醫學進步,你的傷並不嚴重,只要經過適當的整型手術,還是有希望復原的。」拆完線的醫生,同情地安慰著她。

    她無語,心中的痛楚早已超過一切。

    「殷小姐。」醫生又喚了一句,得不到回應,無奈地搖頭走了出去。

    「醫生,她還好吧?」士奇早在病房門外等得不耐煩了。

    「病人情緒十分激動。」醫生歎口氣。「她臉上的傷其實沒有那麼嚴重,我可以為你們介紹一個信譽卓著的整型醫生,她復原的機率最少有八成。」

    「可以給我那位醫生的電話、住址嗎?」士奇沈著臉。

    「請等一下。」醫生取出紙筆,抄了一張名片交給他,復叮嚀道:「請不要過度刺激病人。」

    「我知道,謝謝你醫生。」與醫生道別後,士奇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琦歡坐在病床上,跟前是一面小圓鏡,她只是睜著一雙無神大眼,茫然地盯住鏡中的傷疤。

    士奇心頭一緊,他會堅持要陪她折線,就是怕她會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

    「琦歡!」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她沒聽到,沒有焦點的瞳孔裡,淚水依舊滾滾。

    「琦歡。」粗嗄的嗓音裡,壓抑了滿腔的心痛。「別這樣。」顫抖著走近她身旁,將她緊緊圈進懷裡。

    沉默持續回湯在病房裡,她的淚一滴滴落到他手上,更加燙疼了他的心。

    「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別這樣好不好?」他好恨,眼睜睜地看著她心碎,他卻無能為力。

    「我好醜……」虛弱的嗓音像來自九霄雲外。

    「不會的,你還是一樣可愛啊!你不醜,琦歡你一點兒也不醜的。」他除了無助地緊抱著她之外,也只能以言語安撫她。

    「以前,他們都說我雖然長得清秀,可惜無趣又遲鈍,但現在我連唯一的優點也沒有了。」她聽不進他的話。

    「他們胡說,他們根本不知道你的好。」

    「他們說得對,我壓根兒不懂得與陌生男人相處,我總是那麼悶……」她自言自語地呢喃著。

    「你的眼裡只有哪些沒眼光的男人嗎?」他再也忍不住了,傾身用力吻住她的唇,幾乎是粗暴地啃嚙著那片柔軟。「看著我,從今以後不准你再看其他男人,你只能看我。」

    「我最不想看的就是你——」撕心裂肺的哀鳴,止不住的淚流得更急了。

    「為什麼?我哪裡不好?」他加大力道摟緊她,不論她如何推擠,死也不肯鬆手。「說啊!我倒要聽聽看,那些不識貨的傢伙哪點比得上我?」

    「我不要你看見我現在這副鬼樣子!」她尖聲嘶吼,不停地猛搖頭,崩潰的哭聲再也壓抑不住了。

    「什麼叫做鬼樣子?你以前是天仙大美女嗎?別傻了!我才不在乎。」

    「我不要你同情我。」

    「見鬼的,我才沒有這麼好心,我說你不醜、就是不醜。」

    「你難道沒有看到鏡子嗎?你沒看到這道疤?我不瞎,我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了。」

    「可惡!」他被她的頑固腦袋氣瘋了,猛地用力搖晃她的肩。「你鬧夠了沒有?你的疤一點兒也不醜,你哭起來的樣子才丑。」

    「嗚嗚嗚……」她雙手掩著臉放聲痛哭。

    「你……」他咬牙切齒。「好,既然你這麼傷心,這一切都是那個放炸彈的死混蛋害的,我這就去宰了他替你報仇。」他後悔了,不該把「青幫」那群傢伙送進警局的,那太便宜他們了,敢讓琦歡受這種傷,千刀萬剮都抵不了他們的罪。

    「士奇——」她急喊,明白他真的會這麼做。

    「幹什麼?」他沒好氣地頓住腳步。

    「不要!」她滿臉淚痕,泣聲未止。

    「你這麼地傷心,我非擰斷那傢伙的脖子不可。」他作勢要走。

    「士奇。」她緊張地想拉回他,卻忘了腳上的石膏未折,一不小心滾落病床。「啊——」

    聽到她的驚叫聲,他心臟險些被她嚇停,幸好反應夠快,即時在她墜地前,截住那條嬌小的身影。

    「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你別走!」她可憐兮兮地拉住他,不停地吸著鼻子。「我……我不哭。」

    「說好了,連掉淚都不可以。」他瞪眼。

    「我……」到口的話,全被他銳利的目光一一逼回肚子裡,她只能順從地點頭。「不哭,也不掉淚。」

    「不准反悔!」

    「不反悔!」

    「這才乖嘛!」他驀地笑了開來,舉袖輕柔拭去她滿臉的淚痕。「你知道嗎?你哭的樣子好醜,笑起來就可愛多了。」

    「什麼乖不乖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她不自禁被他瞧紅了臉兒。

    「還說不是小孩子,動不動就撒貓尿。你自己算,打從我們在公寓初相識開始,有哪一日你是不哭的?」

    「你……不跟你說話了。」她慍惱地撇開頭。

    「人家也不跟你說話了。」士奇學著她使嬌作嗔的模樣,當下逗笑了她。

    「討厭,我哪有這樣。」她杏眼圓瞪,不依地捶打他的肩膀。

    「討厭!」他細聲細氣地嗔道,她以為他又要學他了,羞惱地低垂螓首,不料他卻突然在她耳畔大吼。「你就是這樣。」

    一聲響雷轟得她一愣一愣的。

    瞧著她的呆癡樣,他大笑著抱起她轉圈圈。「小笨蛋,你上當啦!」

    「啊!不要,放我下來。」明知她怕這樣的震動,他偏要整她,真是壞心眼的傢伙。

    「真的要放?」士奇使壞地把她高舉過頭頂。

    「快放我下來。」好丟臉,她明明年紀比他大得多,卻老是被他耍著玩。

    「你說的——」他邪氣一笑,倏然鬆手。「我放了。」

    「啊——」急劇墜下的速度嚇得琦歡臉兒一白。「救命!」

    「來啦,王子駕到。」他的大掌即時充當了救護墊,穩穩接住差點摔著的小女人。

    她張著嘴,緊閉雙眸,這會兒大概連「傷心」兩個字怎麼寫都忘了,只是又羞又惱地捶著他。「你討厭、討厭、討厭啦……」

    「唉喲,好疼、好疼喔……」士奇半真半假地跟她鬧著玩兒。笑望那張又充滿生氣的小臉,她大概不知道,她靈動活躍的秋眸裡,所散發出來的艷光,早已遮蔽了所有的瑕疵。

    她從來也不是個大美人,又何必去在乎容貌好不好看?只要她恬靜、安適的氣質永遠不變,就一定會有一艘需要靠灣的船想一直沉醉在她的懷抱裡。就像他!

    是啊!承認自己的心並不如想像中困難。和她相處的感覺很自在、舒服,她不是一杯醉人的美酒;她平凡、卻甘甜,好像白開水。

    酒不能天天喝,但水是怎麼也喝不膩。也許急驚風的他,需要的就是這樣一份似水柔情吧!

    他微笑,抱著她走出病房。

    「士奇——」總感覺四周的目光都在看著她,琦歡羞得沒臉見人。「你要抱我去哪裡?」

    「出院、回家。」他懶得等電梯,乾脆走樓梯,卻惹來更多注目的眼光。

    「那可以坐輪椅啊。」她覺得好丟臉。「不要抱我啦!」

    「麻煩,輪椅還不是得還醫院,我再買輛新的給你。」

    「不用了、不用了!」天啊!那得花多少錢?「我用枴杖就行了。」

    土奇抱著她走入地下停車場,將她放進後座裡。「我不以為你現在的情形適合撐枴杖。」他坐上駕駛座。「若你擔心的是錢的問題,我想……你以後會有更多的煩惱。」

    「什麼意思。」她看著車子駛出醫院,走上公路,這沿途的風景越來越陌生。「士奇,你走錯路了吧?回公寓不是走這條路啊!」

    「我們不回公寓,我們要去的是我的老家。」

    「那公寓要怎麼辦?」琦歡傾身過去扳住他的肩。「我不要去你家,我要回公寓。」

    「你最好忘記那間公寓。」士奇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她這樣拉著他,他無法專心開車。

    「為什麼?」那是死去的爸爸留給她的,她的親朋好友、所有一切的一切全在那裡啊!

    「我實在不想傷你的心,但……」對她說謊,他有點過意不去,可為了她的生命安全,他不得不如此。「牆壁、水電、天然氣……總之那間公寓已經全毀了。」

    「你是說我的家……」

    「炸得太厲害了,連隔壁我的公寓都受到了波及,這就是為什麼我也得回老家的原因了。」

    「我……」她心慌意亂,對他萬分愧疚。「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請人重新裝修呢?我出錢,對不起,連累了你,我不會推卸責任的,一定連你的公寓一起修好。」

    「你最好別打那個主意,裝修費我問過了,最少要兩百萬,划不來的。」他又說謊了,其實金迷早把公寓收拾好了,而且只花了不及一半的價錢。至於她究竟是怎麼用最少的錢做最多的事,反正鐵公雞自有辦法,他也懶得問。不過把琦歡好好藏起來,卻是社裡所有人一致的決定。

    「那……」沉默持續著,她再也說不出話。一名平凡的OL年薪能有多少?生活本就過得左支右絀,而現下她又受了傷,無法工作,連明日三餐上哪兒尋都不曉得了,又去哪兒找兩百萬來重修公寓?看來她真的是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除了倚靠士奇外,她還能怎麼辦?

    他鬆了一口氣,她終於不再問東問西了,他專心開車,儲備精力,準備應付下一場挑戰——說服她與他同住一屋簷下。

    車子開上陽明山,琦歡望著路旁一棟棟華廈豪宅飄飛而過,心頭的悸動更甚。士奇也是這些新貴中的一員嗎?他究竟是何來歷?突然出現、又願意無條件地接一個沾惹一身麻煩的女子回家,難道他不怕?

    「士奇,你住在這裡?」

    「我老爸、老媽移民前住在這裡。」他回她一記瞭然的笑容,明白一般人對於住在陽明山、天母的人抱持什麼樣的看法。「我不是什麼遊戲風塵的公子哥兒,只是我曾祖父母恰巧比較喜歡山居生活,因此在大家都拚命往大都市擠時,他們就在這裡買了地、蓋房子。」

    車子偏離大道,駛向山徑小路,琦歡總算有些瞭解他話裡的意思了。

    「那裡……怎麼樣?」一想到要與他同住,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失控地狂奔起來。

    「已經到了,你自己看。」他指著右邊深藏在林蔭中的山間小屋。

    琦歡看到一間純白屋宇,它的周圍植滿蒼翠的樹木,傾斜的山道邊是一畦畦紅、嫩黃、青綠、粉紫……的花圃、菜田。

    時節近秋,正是收穫的季節,田園裡到處結實——,枝桿被壓得低垂,迎風招搖著豐收的喜悅。

    過午,淡淡的霧靄漸漸在四周罩起朦朧的薄紗,像似幻舞中的精靈,在他們身旁精釀起的新鮮空氣,供忙碌終年的人們洗滌心中的塵埃。

    「好美——」她看傻了眼,竟感動得眼眶泛紅。

    「總算有一句正常的形容詞了。」他笑著抱她出車子。還記得剛回國時,有一回帶金迷和玉司神回家裡,那兩個傢伙丟下來的評語竟是「好多錢」、「地靈人傑、神鬼所鍾」,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讓社裡那群怪胎踏進這屋子一步。

    「麻煩你了。」她悶聲低語。方纔的激動已然淡化,剩下的現實逼人煩惱,她的腿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好,就算住進平房,不用爬樓梯,出入還是不便,她注定成為他的包袱了。

    「一點兒也不麻煩,你這麼輕,我單手都提得起來。」他抱她進客廳,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沙發上。「給你一個驚喜。」

    她看到他自屋裡推出一輛電動輪椅,他總是這麼體貼,她禁不住眼眶又紅了起來。「這……士奇,我不能收你這麼貴重的禮物。」

    「兩千塊的東西算很貴嗎?」他抱她坐上輪椅,並幫她調整好姿勢。「還舒服吧?」

    她不由地咋舌道:「兩千塊?怎麼可能?這是電動輪椅耶!」

    「不知道,我請公司同事幫我買的,她省錢的門路、殺價手法一級棒,她說兩千塊就兩千塊嘍!」社裡的人都習慣請鐵公雞金迷幫忙買東西,絕對可以買到物美又超級價廉的東西,不過她通常會要求一倍的服務費。比如這輛價值兩千元的輪椅她就跟他要了四干塊,但折算下來還算是值得。

    「好厲害。」如果她有這項本領的話,生活就不會過得這麼辛苦了。

    「拜託你干萬別學她。」士奇一本正經的要求道。「那傢伙已經走火入魔了,而且我覺得你這樣很好,很可愛。」

    她俏臉燒紅,他老愛說些惹人誤會的話。

    「士奇……嗯!我住在這裡真的好嗎?」

    「什麼意思?」他進廚房的腳一頓,索性推她一起去。「午餐吃麵好不好?」

    她點頭。「我是說……雖然我們的年紀差很多,我們自己當然不會做出不好的事,但看在外人眼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很奇怪的,萬一你女朋友誤會,那……」

    「我告訴你,現在的女孩子都超級沒眼光的。」他憤然截口道。「我這樣一個溫柔、體貼的大帥哥就在旁邊,她們不要,偏愛那種又酷又冷,一整天放不出一個屁的臭冰塊,說什麼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簡直有毛病。」看來士奇對於女人緣輸給玉司神一事萬分感冒。

    「你是說你沒有女朋友嗎?」他以前也說過一次,但琦歡不怎麼相信,他雖稱不上俊,卻十分有型,這男人連她看了都十分心動,怎麼可能沒女朋友?

    「我很想要,可是……算了,不提也罷。」他倏然住了口,想起他們相識的根由,兩人都天生缺乏異性緣,還是別互相刺激了。他端著一鍋麵上桌。「日式涼面,好吃又簡單。」

    「你跟我一樣。」她喃喃自語,有種同病相憐的感慨。

    「決定了,你就做我女朋友吧!」那一夜,她的表白確實很教人動心,現在換他了,他想要這個女人陪伴他一生。

    「什麼?」她慌得筷子一掉,被那沒切開的胡蘿蔔哽住了喉嚨。

    「喂!你不需要這麼興奮吧?」他忙著幫她拍背。「反正你早就對外宣稱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羞腦地橫他一眼,他明知她不是故意的,還老愛拿那件事說嘴。「呃!」琦歡好不容易才把口裡的東西吐掉,拿筷子一撥,老天爺!那條蘿蔔絲起碼有二十公分長,太佩服他的刀功了。男人做菜就是這樣,總弄個差不多就好,又死要面子,她忍不住掩嘴偷笑。

    「別笑啦!」他有點惱羞成怒地湮滅證據。「喂!我剛才提的事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

    「做我的女朋友,別搖頭,我不接受,我知道你是愛我的。」他得意地揚高了眉。

    「你……你別亂說話。」她低垂螓首,為他一句話羞得滿面通紅。「那件事是我的錯,我道歉。」

    「誰亂說話了?我是認真的,跟我交往看看又不吃虧。」

    「我的年紀比你大!」

    「小龍女和楊過的年紀也差很多,他們就很恩愛。」

    「那是小說。」真不知道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小說反映人生。」

    「女人老得比男人快,以後你會被笑死的。」尤其她的臉已經毀了,心情頓時沉入谷底,她靜靜地放下筷子。

    「交不到女朋友才會被笑。」看出她又鑽進牛角尖裡了,他聰明地轉移話題。「原來你跟那些不識貨的女孩子一樣,喜歡壞男人,哼!我要去墮落。」

    「不是的。」她急著解釋。「我的意思是,你這麼好,應該配上更好的年輕女孩才是。不是我……我比你大兩歲,又……」

    「問題是沒人給我機會啊!你們每個人都這麼說,我只好去做和尚了。」他悶悶不樂地扁著嘴。

    「士奇……」看他那樣子,琦歡有些不忍。

    「要不這樣子,你暫時當我女朋友,讓我累積泡馬子的經驗,我學聰明後,就不用再怕被拒絕了。」他以退為進。

    「我……」他這樣說,她反而找不出借口拒絕了。可是和他演戲,她擔心自己會假戲真做。

    「這樣你都不答應,我去做和尚好了。」他使出撒手劍。

    「不要!」面對他,她的心總是比平常要軟上好幾分。「我答應就是了。」

    「太好了,那就說定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朋友。」士奇笑得嘴巴都快咧開來了。平白撿到一個好女人,教他怎能不開心?

    「那……期限呢?」她得給自己的心設下防護罩,以免丟掉後再也找不回來。

    「直到我交第二個女朋友為止。」開玩笑,上了鉤的魚兒還能讓她跑掉嗎?他絕對不會再和其他女人交往,她是注定一輩子都要跟著他了。

    「我……我知道了。」她轉動輪椅離開廚房。也只能這樣了,難道還能貪心地要求他付出真愛?欲求太多是會遭報應的,這苦果她正在嘗。她摸著傷腿,心中感慨萬千,不過短短一個月,她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樣了。

    「琦歡,我要去上班了,這是我的CALL機號碼,有事情隨時CALL我。」他遞給她一張紙條。「千萬別亂跑哦!」

    「我這樣子能跑到哪兒去?」她悶悶地嘟起嘴。

    「誰知道,也許有人得到消息,發現這裡藏了一位大美人,前來搶人呢!」士奇聳肩調笑道。

    「胡說八道。」她嗔罵。

    「好了,我要走啦!」他突然把臉湊近她面前。

    「幹麼?你不是要走了嗎?」無緣無故靠她這麼近,琦歡的呼吸都快被他奪走了。

    「吻別啊!」

    「什麼?」她驚訝地張大了嘴。

    「唉!」他使壞笑著,猛然攫住她的唇,一股溫潤甜香鑽進鼻子,迷醉的記憶自動被喚起,他感覺全身骨頭都快酥了。

    她全身的細胞都在彼此貼近的剎那著了火,好熱、好熱,熱得她無法思考,只能緊緊攀住他的肩,任由他予取予求。

    一股魔力隨著他更深沉的探訪席捲住她的靈魂,她的意識自主性地沿著他的口腔鑽進他體內,彷彿被他體內的烈火灼痛了般,她整個心神不住地往上飄飛,除了兩條粉舌糾纏的部分,她的半身已經登上了天堂。

    「呼呼呼——」他急喘著推開她,想不到只是單純的唇舌接觸,已讓他衝動的差點出糗,老天!「呵呵呵……」他不停傻笑,搖頭晃腦走出大門。「我挖到一塊絕世瑰寶了。」

    直到引擎聲駛遠,琦歡才突地恢復了心神,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她捂著唇,上頭儘是他的氣味與溫度。她分辨不出剛才的吻是好是壞,一片空白的腦筋至今猶未正常運轉。

    這一次她再也逃不開了,她愛士奇,愛得深陷情網、無法自拔。

    是誰說的?「不在乎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如今,她只能用這兩句話來安慰自己,起碼她已經品嚐到戀愛的滋味了。

    送走士奇後,琦歡一個人獨對著四面空湯湯的牆壁。

    「不知道姑姑她們怎麼了?」既然她已出院,就該給她們一點消息才是。

    她推著輪椅進客廳打電話。

    電話是大姑姑接的,她一聽到琦歡的聲音,立刻激動地哭了起來。

    「大姑姑,我很好,我暫時借住在士奇家裡,過些時候,我就會回去,你別再哭了。」

    「你和士奇住在一起!」這話比什麼安慰都有效,大姑姑馬上就不哭了。「地址呢?你知不知道那房子的地址在哪裡?」

    「大姑姑,你等一下,我去看看。」她推著輪椅到大門口,記下門廊上門牌的地址,又回來接電話。「大姑姑,我現在告訴你,你拿筆記一下。」

    琦歡念了地址、連電話號碼都一併告訴了兩位姑姑,還想請她們上公司幫她請假時,她們居然就把電話掛了。

    「怎麼回事?」她怔愣地對著話筒發呆。半晌,又搖頭。「算了!」兩位姑姑總是這樣的,說風就是雨。

    一個人推著輪椅在偌大的廳裡晃湯著,這屋子好像很久沒人住了,傢俱上都蒙上了一層灰。

    「既然士奇把房子借給我住,又沒收我房租,我就來幫他整理屋子吧!」她向來怕受人恩惠,那會教她心裡難安。

    在廚房裡找到了抹布,好困難地才盛了一小桶水進客廳,原來肢體不便的人,日常生活上有這麼多麻煩。

    她只擦拭得到茶几般高的傢俱,更上面的櫃子、往下的椅腳,她卻連碰都碰不到。

    抹著一身大汗,幾個小時過去了,客廳的髒亂如昔,她居然一點忙都沒幫上。

    「真像個廢物。」她頹喪地捂著臉,癱在輪椅上。不甘心啊!她討厭什麼也做不了的軟弱。

    就算擦不到櫃上的灰塵,她總可以整理幾台上的花瓶擺飾吧!至少、至少要找出一件她能做的事,證明她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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