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快來!」小司楚興奮地朝她揮手。
晌融走近餐桌,看到風江光明正大地高踞主人位。這傢伙一點都不懂得客氣,就算他是一家之主又如何?缺席了十年,如今回來,難道不該多尊重她一些?
「晌融,來。」風江體貼地幫她拉開椅子,伺候她坐好。打開冰鎮好的香檳果汁,斟滿她面前的杯子。「司楚說你最喜歡吃海鮮,我們下午開車下山買了一些上來,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我們找了好久,山下很少賣海鮮。」其實是風江堅持要為媽媽開一個慶祝會,慶祝什麼她就不知道了。不過開三、四個小時的車,就為了買海鮮,這種事司楚是打死絕不再做的。
「你們還特地開車下山去買啊!」晌融低下頭,心底某一處柔軟的情弦被他的體貼撥動了,一股熟悉的溫暖包圍住她,她知道,這樣的寵溺她不是第一次嘗了。
那一臉的感動完全在風江的預料中。她的本性一如十年前那般純美,不需要高貴的華服、珠寶加身,一點小小的用心與體貼就能完全擄獲她的芳心。
所以他用的也是十年前那一套追求手法,不過說來慚愧,忝活了二十八個秋冬,除了十八歲那年曾追求過她外,其餘的日子裡他都在做「和尚」。
因此,倘若十年前那些招數搞不定她的話……沒辦法,他也只有舉白旗投降的分。
但,幸好管用!他一一打開餐盤上的蓋子,獻慇勤地為她盛了碗海鮮濃湯。
「完全遵照司楚的建議,你試試味道對不對?」
「那味道是我調的喔!」忙和了大半天,司楚當然得邀點功。
晌融輕嘗了一口,鮮蝦、干貝、蛤蜊……各式海鮮的滋味在嘴裡層層漾開,鮮美到極點。
「味道真好!」
「是吧?」小司楚丟了個得意的眼神給風江。「我說媽媽會喜歡的。」
「司楚不愧是一流的美食家。」風江順口籠絡了一下女兒。其實他早知她喜歡吃海鮮,只是沒料到她吃得如此精緻;想必是近十年來,被聶氏夫妻嬌養出來的。
由此可見,她極受養父母寵愛;他也可以稍減一些愧疚了。
晌融盯著清蒸大閘蟹、五柳燴魚、胡椒蝦、生炒花枝……,總共四菜一湯,奇怪,怎麼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啊!你們做蒸蟹,沒順便做薑醋汁嗎?」
「有哇!」風江看著小司楚。「在冰箱,司楚說,那東西臭死了,不准我端上桌。」
「只要摻上酒的東西,司楚都說臭。」晌融太瞭解這個女兒了。
「我們蒸大閘蟹的時候加了鹽巴,不用沾薑醋汁也很好吃。」小司楚大聲抗議。她討厭酒,沾到一滴都會全身起酒疹,媽咪還要把有酒的東西端上來,真壞心!
「吃蒸蟹不沾點薑醋汁怎能吃出它的鮮味?」晌融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整整一碗公的薑醋汁,她稍微試了一下味道,夠辣、夠酸、夠甜、又夠勁,這風江的手藝真不錯,太符合她的口味了!
「把那噁心的東西拿離我遠一點兒!」一聞到薑醋汁裡摻的酒味,小司楚趕緊避到長桌尾端。討厭!她快被酒氣熏暈了。
「真沒用,你到底像誰啊?」晌融的酒量不錯,風江看起來也不像遜到底的人,兩人生出來的女兒怎會怕酒怕成這個樣子?
風江暗笑。他想,他知道小司楚像誰了。她像他爸爸,風父也是個天生畏酒的人。基本上,風家的人酒量都不好,他自己也是三杯量,再過頭,隔天就會起酒疹,所以他很少喝酒。司楚悶著頭吃白飯,如果不是酒味太嗆鼻,她一定會抗爭到底的,只可惜她現在暈得只想趕快離開餐廳。
「吃飽了。」半碗白飯總算扒光,她丟下碗,快步衝回房去。
「唉!」晌融一手支著額,大歎三聲無奈。「像她這麼怕酒,將來結婚生子,坐月子的時候,可怎麼是好?」
「把酒滾開,等酒氣都散了之後再端給她吃,沒事的。」風江笑著安慰她。「而且,孩子還小,等她慢慢長大後,怕酒的程度應該就會減輕了。」
「希望嘍!」她回了他一記苦笑,走進廚房,拿來一個乾淨的盤子。「你幹什麼?」她看見風江正忙著剝蝦子和螃蟹,而去掉了殼的海鮮則被另外堆在一旁。他習慣這樣吃嗎?怎麼像個小孩子似的?
風江將剝好的蟹肉和蝦子放進她拿來的乾淨磁盤裡。「給司楚啊!她剛剛只吃了半碗白飯,一點菜都沒吃,你拿進去慰勞她一下吧!」
「咦?」想不到這男人還是個標準的「孝女」——孝順女兒。「你這麼寵孩子,不怕寵壞她?」
「不怕,司楚年紀雖小,卻很有主見、又聰明,她是個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就會努力去做的孩子,不會輕易受外界引誘而變壞。」風江倒有為人父親的架式。
晌融忍不住調侃他。「你對孩子倒有信心,當心人家笑你是個傻爸爸。」
「對自己的孩子沒信心,有什麼資格做人父母?」他得意地朝她眨眨眼。
晌融心臟一窒,差點砸了手中的磁盤。他為什麼說司楚是「自己的孩子」?莫非……她不敢想。「我送菜去給司楚,你慢吃。」她連忙又逃了。
「順便問問司楚,待會兒要不要出來吃甜點?我烤的蘋果派不錯喔!」
「好。」
「你的動作快點兒,我也幫你把蝦子和螃蟹的殼都剝好了。」「咦?」怎麼連她也寵?討厭!她又想哭了。趕緊躲到女兒房裡去。
「媽咪!」小司楚從床上跳起來。「你幹麼啊?要哭不哭……咦?這菜要給我吃的?」
「嗯!」晌融回得沒啥兒精神。
小司楚看到一盤好菜可開心了。「媽咪,你今天怎麼這麼好?連蝦子和螃蟹的殼都幫我剝好了。」
「那不是我剝的。」
「除了你,還有誰——難道是風叔叔?」小司楚看著剝得乾乾淨淨的海鮮,有生以來第一次領受父親的寵愛,不由激動得眼眶發紅。「風叔叔的人真不錯。」
「是啊!」既溫柔、又體貼。」晌融兩手環抱著女兒。「司楚,如果他做你爸爸,你覺得怎麼樣?」
「媽咪確定風叔叔就是我爸爸了?」
「錯不了的。我最近又想起許多事,和他說的一模一樣,而且你長得這麼像他,這種事還能有假嗎?」
「媽咪要和風叔叔結婚?」小司楚雖然喜歡風江,但最重要的還是母親的意願,倘若母親真愛風江,她便無條件接受他。
「嗯!」晌融含羞帶怯地點頭。「他真的很好,可是……我始終想不起最後害我的人是誰,如果就這樣跟風江在一起,我一定會一輩子擔驚受怕;而且,我也不大瞭解他,雖然我們談過戀愛,但畢竟是十年前的事了,日子過了這麼久,人不可能不變。他是不是娶妻了?有沒有心上人?這些事我全都不知道。」
「那就去調查他嘛,外公的公司裡有設徵信部,只要不是太難的事情,他們大概都調查得到。」
「可是我已經叫徵信部去做另一件事情了,再叫他們調查風江,我怕他們的工作壓力會太大。」晌融一副好不後悔的樣子。小司楚隱隱覺得不妙。「媽咪,你又做了什麼事?」
「這件事可是你的主意喔!」晌融搶先聲明。「我請了一個殺手。」
「啊!」小司楚張大嘴巴。「你真的請殺手測試風叔叔?!媽咪,你怎麼可以這樣,風叔叔人這麼好,你居然……」
「那主意是你出的耶!」晌融也很懊悔,她沒料到自己這麼快又陷入愛河。
「小孩子隨口說說的話你也當真?」小司楚倒戈得更快。沒辦法,風江籠絡人的手段太厲害,前兩天,她還覺得他有點可怕,誰曉得今天一個下午廝混下來,她就覺得他是個大好人了。
兩母女大眼瞪小眼,半晌,晌融搖搖頭。「沒辦法,請了就是請了,幸好當時我沒省那點小錢,請了一個超A級的殺手,佣金是貴了些,不過我相信他不會隨意害風江的性命,不過……受點罪大概是免不了了。」
「媽咪,我想轉學回台灣。」小司楚突發驚人之語。
「怎麼?英國是你自己要去的耶!」幼兒園的時候,晌融帶司楚做過智力測驗,當初判斷女兒智商高達兩百。自那時起,晌融就不遺餘力地訓練女兒的自主能力和是非觀念,她不在乎女兒是不是舉世無雙的大天才,但女兒絕對要是個頂天立地的好人。
司楚的就學、生活,一向由她自己拿主意。去念英國的寄宿學校,期望像德蕾沙修女一樣,為世界盡一份心,就是司楚為自己立下的志向,可這會兒為什麼突然改變了?
「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志向,但我希望陪在媽咪身邊。」司楚反手抱著母親。「你生病的時候,我居然都不在,我好難過。」
「司楚真乖。」晌融心滿意足地回抱女兒。「謝謝你這麼疼媽咪,這件事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我明天就回英國辦休學,大概一個禮拜到半個月就可以回來了。」
「你不讀完這個學期?」「有必要嗎?」小司楚皺著眉頭。
「你別太擔心媽咪,我沒事的。」晌融突然調皮地對女兒眨眨眼。「你媽咪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欺負的喔!」
「你能夠把風叔叔搞定再說吧!」
「啊!」晌融想起外頭還有一盤好料在等著她呢!「你風叔叔說,他還烤了蘋果派,你想吃就出來吧!」她甩一下頭,忘掉風江的奇言怪語,決定專心去對付那盤珍饈佳餚。
「媽咪,休學的事我會再仔細考慮一遍。」小司楚對她擺擺手。
晌融笑了下,走出女兒的房間。
風江在餐廳裡聽到關門聲,走出來。「菜都涼了,快來吃吧!」
「嗯!」晌融在他的陪伴下重新回到餐廳。「你真的把所有的蝦子和螃蟹都剝完了?」
「我一邊吃,就一邊幫你剝嘍!」他笑著挾了一隻蝦送進她嘴裡。「運氣不錯,今天買到的海鮮都很新鮮。」
備受寵溺的幸福感讓晌融決定暫忘所有的麻煩,全心享受他的愛憐。
「你也吃嘛!」拉他坐下來。「你的手藝真不錯,在哪學的?」
「你教的啊!」想當年,為了學會烹飪,他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我?」他又把晌融和「絲芮」搞混了不成?
「忘了?」風江揚眉一笑。「有一回,你工作太忙,沒空幫我準備便當,結果我一個星期中午都餓肚子,後來你知道了之後,就狠狠地罵了我一頓,並且嚴格規定我非學會烹飪不可。」這就是他的新追妻政策,不管她想不想得起來,他逮著機會就向她灌輸過去他們戀愛的經過;他已經把從前追求她的手法全寫成筆記,準備一樣一樣地向她展現,相信總有一天會喚醒她的情,讓她重新愛上他。「你怎麼這麼懶,沒便當就外食嘛!餐廳、自助餐這麼多,還會沒地方吃飯?」晌融純粹是下意識反應。以前,在兩人的交往過程中,這種情況肯定發生過很多次,她才會記得這麼牢。
「是你說的,餐廳太貴,浪費錢;至於路邊的攤販、自助餐,誰曉得他們有沒有通過食品衛生檢定?我才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他的回答完全是十年前那一套,果然順利激起她埋藏在潛意識裡的記憶。
「你的要求也未免太多了。」晌融一拍額頭。「看來以後我們不每天上市場買菜做飯是不行了。」
「那我也沒有吃白食啊!我會幫你做飯。」
「你除了會做飯?還會做什麼?」
「嗯?我會修理電器、換燈炮、通馬桶……還會很多很多東西。」
「掃地、拖地、洗衣服會不會?」
「那種東西傭人自然會做,不需要我動手。」他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會。
「這別墅裡哪兒來的傭人?」原來這男人也會耍賴,她掩口頻頻失笑,和他聊天實在太有意思了。
「不准取笑我!」他大感尷尬地摟住她的腰。「我有東西送給你。」
「什麼?」又做菜給她吃、又送禮物的,這男人可真積極。
「就是……」紅潮在他臉上一閃而逝,說真格的,二十八歲的大男人還要學十八歲的小毛頭那樣追女孩子,怪不好意思的。「你聽就知道了。」
風江打開預先藏好的收錄音機,廣播裡流洩出一陣悠揚輕柔的聲音。
他該不會點了廣播給她聽吧?晌融揚起眉,等待著。
有一幕畫面緩緩在她腦海裡浮起,異常清晰。地點走一處簡陋的貨櫃屋,狹窄的木板床上,一個俊秀的大男孩懷裡抱著一名嬌麗多姿的美少女,一邊親吻她,而他們面前有一架收音機,正撥放著「我永達愛你」的情歌。
男孩捧起少女的臉深情地說了一句。「生日快樂,我的甜心。」
少女感動得淚流滿面,緊緊地擁住他,獻上青澀的吻。
「謝謝!這是我收過最棒的生日禮物了……」
哦!晌融想起來了,難怪她覺得今晚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原來他在重演十年前的情境。老天!他該不會想重新追她吧?用十年前那一套?
成堆的笑素在她肚裡發酵著,虧得他想出這一招,實在太佩服他了。可是……
他搞了這麼久,到底找到那個調頻沒有?
「你想找哪一個電台?」
汗水沿著風江額頭滑下。該死!再找不到,他點播的聲音就要過了。
雖然向她求援有些丟臉,但逼不得已,他也只能氣悶地道:「漢聲。」
「漢聲有好幾個網耶!你點播的是哪一個?」
他輕哼了聲,抿緊唇。
上帝!他不會連自己點播了哪一個網都不知道吧?她的眉毛抖動著,笑聲有衝口而出的態勢。
「啊!」風江突然喊了聲。
就聽到收音機裡傳出這樣一段話。「以上就是我們為風江聽友做的服務,你還滿意嗎?接著我們下一位聽友……」
「哈哈哈……」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這實在是太好笑了。他的腦子到底是用什麼東西做的?幹麼非照著十年前那一套來不可?
「別笑了!」風江的臉色一變再變。該死的!他依稀、彷彿記得當年沒這麼多電台啊!那次他一打開收音機就找到了想要的頻道,誰曉得現在的廣播會變得這麼複雜?
「唉喲……」她忍不住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拜託!」他無顏見江東父老地用雙手摀住臉。天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樣的蠢事?簡直是笨透了!可惡——
時光就在這樣的笑笑鬧鬧中,不知不覺地流逝,那空白的十年被輕易地跨了過去,他們彷彿回到十年前正在熱戀的當口,開心地品昧著戀愛的甜蜜……
小司楚回英國已經三天了,晌融溫柔的微笑裡總是帶著一絲寂寞。她一定是很想念女兒。
晚飯她也只吃兩口就不吃了,風江瞧著她孤單的背影,心裡有著難捨的酸疼。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教她重展笑顏?
現在的她,他並不是非常瞭解;但十年前的她……「絲芮」最喜歡聽他唱情歌了,不曉得「晌融」的喜好怎麼樣?
尷尬的紅潮一閃而逝,他一張俊臉微微發燙著,自那日點播告白失敗後,他就不大敢再去做十年前那些年少輕狂的蠢事了,可是……見她難過,他也不開心,再怎麼丟臉的事,只要能博得她粲然一笑,他也願意赴湯蹈火完成它。
下定決心後,風江隨即翻遍整棟別墅,找到一把吉他。不曉得是幾年前留下來的骨董,音都亂掉了,幸虧當年為了追求她,他苦下功夫,勤練了三個月的吉他,彈得手指都裂開了,才博得她答應交往的承諾,也算值得啦!
調好了音,試彈兩遍,音質還可以,反正他也不是什麼音樂高手,可以伴奏他的歌聲就行了。
風江背起吉他,來到前庭她房間的窗戶下,一陣熱流又往他臉上衝去。
說真話,月下唱情歌追女孩子這種行為真的是滿蠢的,不知他當年怎會做得這麼起勁呢?而且她還真的被他追到手了,不曉得到底是誰比較笨啊?「咳!」清清嗓子,彈琴的手有點兒抖。
「啊——」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也不再是少年郎的高亢激越。唉!真難為這把二十八歲的老骨頭了。
被窩裡的晌融毫無防備地接收到一陣熟悉的音律,那深埋在潛意識裡的過去被一點一滴挑開了。
本來,遇到風江後,鎖住她記憶的鐵鏈就日漸鬆弛,與他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畫面湧現腦海,她差不多已經記起了七成的過去,只剩下最後一段噩夢,因為恐怖,她一直將它牢牢壓制住,不敢去碰觸。
可是那陣音律卻直探入她的記憶底部,撕碎封印,血腥黑霧終於湧出,滾滾翻騰,佔領了她的夢境——
「風,我……我懷孕了!」美麗的少女臉上寫著羞澀。
「真的?」得到女孩肯定的答覆,男孩興奮地跳了起來。「太棒了,我要做爸爸了……」他開心地吻上她粉嫩的櫻唇,任幸福的波濤包圍住兩具年輕的軀體。
這一刻,他們的愛是真實、深切而濃烈的,而他們也相信這份愛會堅持到天長地久!
唯一沒想到的是現實的殘酷……
畫面急速轉換,睡夢中的晌融痛苦地呻吟、掙扎著。
「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妄想進我風家門!」一個中年男人,好凶狠,嚴厲的言詞與面容。
晌融下意識想躲,卻被一堆雜物砸得跌倒在地,中午男人揮著拳頭欺近身來。
「不要、不要……」她痛苦地搖頭,四肢並用、逃出屋子。
外頭的風雨好大,她幾乎站不住腳。「救命……」她看見前頭杵了一道人影,遂扯開喉嚨拚命地呼救。人影慢慢接近了。「烏鴉也想隨鳳飛,現實生活焉有此等好事?」冷冽的聲音更甚十二月的冰雪。
那女孩膽戰心驚地拔腿快跑,要逃、一定要逃……否則她會被殺死!
人影更近了,她瞧見一雙白慘慘、魔鬼般的爪子,是死神嗎?「他」揮動著大鐮刀就要拘她下地獄了。
「不要——」
晌融氣喘吁吁地睜開眼,冷汗濕透了羽毛被。
這噩夢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作了,然而這麼清晰的畫面卻是首見,原來想要害她的人不只一個:那個中年男人,還有最後推她落海的人,他們……唔!她抱著雙肩,止不住顫抖,隱身在暴風雨中的人影又逐漸從腦海中淡化了,剛才她分明捉住了什麼的,怎麼會……
窗外的歌聲依舊帶著熟悉的頻律不停地刺激著她的神經。該死!她的頭好疼。
本來和風江在一起後,他安定人心的氣質,一圈又一圈地保護著她,她已許久不再作那個噩夢了。
以為只要待在他身邊,痛苦便將永遠地遠離她,可是今夜,噩夢卻以更詳細寫真的畫面破壞了她的睡眠,寒氣般的恐怖感充斥在她每一條血管裡,逼得她眼中的淚如潮水般不停湧出。這一切全是那擾人清夢的可惡歌聲害的!
晌融火冒三丈地端起床頭櫃上的大水杯,打開窗戶潑了出去。
「啊!」寒流來襲的夜裡,給一杯冷水兜頭澆下的滋味凍白了風江的唇。「哈啾!」怎麼這樣?她就算不喜歡他的歌,也不該拿水淋他嘛!
聽到異響,晌融打開燈,湊到窗邊查看,一條頎長精碩的人影在月光下一閃而過。好像風江……
她房間裡倏然大亮的燈光,打斷了風江喃喃不絕的抱怨。要在這時候讓她瞧見他的狼狽,他這一輩子都不要做男人了!
他跑得好快,一溜煙地竄進玫瑰叢裡,霎時,如潮的後悔立刻淹沒了他。可惡!剛才他應該躲進桂花叢裡的,這些該死的玫瑰刺刮得他的皮膚痛死了!
「搞清楚是誰在照顧你們好不好?」摸著手上、腳上絲絲血跡,他真覺得玫瑰是最忘恩負義的一種植物。
晌融關上燈,縮回床上,抱著棉被,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不會看錯的,那絕對是風江,除了他,沒其它人能闖得過他細心怖置的保全系統。
只是……他半夜不睡,跑到她窗戶下唱歌做什麼?唉喲!哈哈哈……笑死她了,他怎麼盡幹這些烏龍事?
很顯然,十年的歲月並沒有讓這個男人成長多少。以前,他自彈自唱情歌的功力就只能列入三流;時光流逝,剛才他的表現更是退步到「不入流」的境地,虧他還有臉唱得那麼大聲!
想當年,她也不是被他的歌聲所吸引,不過是看在他彈得手指都流血了,仍依然不放棄的毅力上,一時心軟,便接受了他的追求。
但他真的對她很好,專情又癡心,這麼多年不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說不感動是騙人的,這樣一個好男人,值得她用生命去喜愛。
好吧!看在他這麼辛苦,而她也由衷喜歡他的分上,再矜持下去就顯得虛偽了:女人有時候也該主動一點兒,送出些許的甜頭,男人才不會太可憐。
若他的努力有了報償,那些成就感自會驅使著他更加用功,而最後受益的也總是她,這就是投資報酬率的分析了。
她微微一笑,天使的面孔下有著一顆媲美魔鬼般聰慧、機敏的腦袋。
可不要以為漂亮的女人都只是花瓶哦,聶晌融就是標準的美貌與智能兼具的女人!
為了彌補那夜向風江潑水的愧疚,晌融決定請風江看電影,二輪片,一次可以看兩場,只要一百元的那種。因為他好像非常懷念十年前那些陽春型的約會,所以她也順他的意,當自己是窮脫底的大學生,陪他重溫舊夢。
他們約定的時間是今天上午九點,但……
「喂,起床啦!」晌融把平底鍋敲得震天價響。
早上的風江很難叫醒,剛起床的他更像一個小瓜果,不經過半個小時的調養,不會恢復原狀。
「大懶蟲,起床啦!你今天不是要陪我去看電影?喂——」」她不死心地在他耳畔大吼,不信他還睡得著。
一秒、兩秒、三秒……一分鐘過去了,床上的人還是沒反應。
這人真的很死皮賴臉,他打死不起床是不?好,沒關係,她自有妙計對付他。
晌融跑回廚房打開冰箱,從製冰盒裡拿出一小塊冰,回到房裡,偷偷地、偷偷地放進他的睡衣裡。
「哇!」風江屁股著火似地跳了起來。怎麼回事?暖氣又壞了嗎?他走過去,拍拍暖氣機,聽到引擎運轉聲。「沒事嘛!」他咕噥了兩句又轉回床上,睡大覺去也。
從頭到尾,完全沒注意到,床鋪旁邊頭頂生煙的大美女。
真是敗給他了!晌融雙手插腰,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她走回自己的房間,拿來一件性感內衣,大紅色的薄紗,透明又艷麗。
她輕手輕腳地脫下風江身上的睡袍,再將大紅色內衣套在他身上;性感內衣穿在他厚實的胸膛上,要說多爆笑,就有多爆笑。
她咬著牙,強忍住笑意,重新幫他穿上睡袍,再從浴室裡擰來一條濕毛巾,幫他擦拭頭臉、手腳。
慢慢地,風江終於睜開雙眼,迷茫的神智完全表現在那一臉呆滯上。晌融實在快笑出來了,卻還得一本正經地拉著他上餐廳吃早餐。
風江吃飯、喝咖啡,完全是下意識的,直到過了約半個小時,那雙無神的眼才漸漸有了光亮。
晌融像沒事人似地問道:「吃完飯趕快去換衣服,不然會趕不上電影開場。」
「電影?」他還沒完全清醒。
「你忘啦?我昨天不是說,今天要請你去看電影?」晌融提醒他。
「哦!對。」他想起來了。「你等我一下,我換衣服很快的。」風江隨意擦了嘴,便急著回房換衣服,他的眉眼間有著難掩的興奮。她約他看電影耶,真好!
「你快去換吧!」她笑瞇瞇的,心情緊張到極點。
快呀、快呀,等到他把睡袍脫掉,發現自己穿著女用性感內衣……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