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人的貝多芬 第一章
    「大叔。」響亮的招呼聲像天降冰雹,嘩地兜頭灑落。

    雷因眨眨眼,這應該不是在叫他吧?沒響應。

    「大叔。」招呼聲持續追著他的腳步走。

    雷因子數自己的年紀,二十九歲,正是人生巔峰期,應該被稱為先生、大哥的時候,大叔?那絕對不是在叫他。

    當作沒聽見,他繼續往前走。

    「大叔。」偏偏來人不死心,這回乾脆直接指名道姓。「雷因大叔,我在叫你,你沒聽見嗎?」

    一張青春正盛的年輕面孔乍然出現在雷因眼前。

    「唔!」相較於對方白嫩的肌膚、毫無皺紋的臉龐,雷因不得不承認,二十九歲的自己是有一些些滄桑了——只有一些些喔!

    「幹什麼?」他沒好氣地回道。

    男孩毫不在意地綻放笑顏。「雷因大叔,剛才那堂課你好像聽得很認真喔!」

    「認真聽課是學生的本分。」雷因話聲才落,一陣嘻笑聲瞬間響起。

    「天哪,這是幾零年代的說法了?」

    「好土。」

    「LKK!」

    幾句不客氣的評語,更加落實了雷因「大叔」的名號。

    唉,三年一代溝。以雷因二十九歲之齡,與這群十九、二十歲的大學生相比,那距離幾乎可與太平洋相提並論了。

    他是個土裡土氣的老頭。雷因暗暗含淚與青春道別離。

    「你們閉嘴啦!」陽光男孩回給那群同學一記吼聲,拍拍雷因的背。「大叔,你別理他們。」

    雷因的心更傷。

    「同學,你叫我有什麼事?」若無其它事,他要回去縮在牆角舔傷口了。

    「呃……」陽光男孩搔搔頭,幾許靦∪盟更顯稚氣。

    雷因益發鬱悶了。年輕真的已離他如此遙遠了嗎?不知多喝點「歐蕾」喚不喚得回來?

    「同學,你有話就直說吧!」

    陽光男孩嘻嘻一笑。「其實是想跟大叔借筆記啦!你也知道,古教授的課好悶,所以……」他們都被催眠了。「偏偏他又特別愛當人,真的很煩。不過聽學長說,古教授最喜歡上課認真抄筆記的同學,只要學期終了,整理出一篇完整的筆記給他看,考試的時候他就會睜只眼、閉只眼給人過。因此……」他雙手合十朝雷因拜了拜。「大叔,你幫幫我們吧!」

    雷因二話不說,翻出筆記本丟給他。

    陽光男孩千恩萬謝地接住。

    「謝謝你,大叔,你真是個大好人,我們影印完馬上還你,一下子就好,你等等。」

    「不必了。」雷因擺擺手。「我不急,你們弄完再給我就行了。」

    陽光男孩登時興奮地睜大眼睛。「雷因大叔,你真好!」

    「不客氣。」雷因轉身走人,離開教室的瞬間,一抹邪邪的笑容浮現唇角,瞬間消逝。

    「敢說我老……」碎碎念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面小圓鏡。「不過多了幾根白髮嘛!」基本上他的皮膚還算光滑啊!

    「我明明就不老,充其量只能稱作成熟,這群不懂欣賞的小鬼!」所以就不要怪他愛整人了。

    有求於人嘴巴還這麼壞,他又沒欠他們。

    「哼!」冷哼一聲,他絕不原諒人家說他老。

    雷因那廂,心思千回百轉。

    這邊,整個教室裡紛紛響起對他的歌功頌德。

    「不知是誰說大叔為人陰險,現在一瞧,哪會啊?」

    「謠言嘛!」

    「也許是他看小童可愛啊!」

    「那是我嘴巴甜。」被喚作小童的陽光男孩挺了挺胸膛。「不像你們,明明有事求人,態度還不放軟一點,居然說大叔LKK。」

    「他本來就是LKK啊!什麼學生的本分就是認真聽課……土死了!」

    「我說,學生的本分就是賺錢才對。反正將來出社會也是要賺錢,不趁年輕多撈點,老了就像大叔一樣,滄桑落魄,多可憐?」

    「好啦!別廢話了,趕快把筆記印一印,去逛街了。」小童把筆記翻開,幾個同學同時湊過去一看——

    霎時,滿教室人聲皆默、落針可聞。

    足足三分鐘後,一記慘叫驚天動地,伴隨著哀嚎、怒罵聲響遍校園。

    「這是什麼筆記?」

    「根本是鬼畫符。」

    「我們被騙了。」

    「所以我說他是變態,不要跟他借嘛!你們不信,這下慘了,我們被當定了。」

    「去找他算帳。」一夥人風風火火地衝出教室。

    滿室的熱鬧終於岑寂。

    好半晌後,一條頎長的身影從牆角轉出,竟然是那早該離去的雷因。

    「不知道是誰找誰算帳喔!」他聳聳肩,離開原本的藏身處往外走。「有聽說過斷手的人還能寫什麼好看的字嗎?」這一路走過,他不時以手指輕敲牆壁,鏗鏗鏗地,絕不是肉體擊牆的聲音。

    他那隻手是——義肢。

    一隻很精緻、而且被雷因隱藏得很好的義肢,始終沒被人發現。

    雷因抬頭看著門牌。「135號、137號、139號……到了,143號。」

    他舉目望向古銅色門牌後面那樸拙、大方的雕花大門,透過鏤空雕花,他可以瞧見前院大片綠油油的草皮,十足地賞心悅目。

    這是一棟讓人感到舒服、自然的別墅,藍天、白雲、綠地……很不錯的環境,雖然還沒見到僱主,但他已有意接下這份工作。

    其實不接也不行,古教授介紹的;不接,他這一科休想過關。

    唉,自己當初為什麼會覺得古教授是個空前絕後的厲害人物,不惜自美國遠渡重洋拜入他門下呢?

    他不過是看過古教授一篇論文、又聽聞他種種傳說,然後……算了,謠言本來就不可靠,會相信是他自己笨。

    真正的古教授根本是個霸道、瘋癲、又苛刻的老頭子,逼他來打工,還要抽取兩成介紹費,簡直沒天理。

    雷因邊罵,邊伸手按下門鈴。

    「來了。」過來開門的是個穿著白衣的小護士。「請問你找誰?」

    「我姓雷,是古教授介紹過來當復健師的。」

    「你就是雷因?」小護士顯然聽過他的名號。「復健系三年級榜首那個雷因?」大學三年級頂多二十二、三歲吧?但眼前的男人,瞧他斑白的頭髮、土氣的衣著,怎麼看都不像大學生。

    「我就是雷因。」他掏出學生證給她看。

    小護士接過一瞧,呆若木雞。

    基本上,男人三十而立,二十九歲雖比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卻也不至於滄桑得有若四旬大叔吧?

    「你真的只有二十九歲?」

    「不好意思,我天生長得比較『臭老』。」雷因暗暗咬牙,輕推一下鼻樑上那「聳」到最高點的黑框眼鏡。

    發現他好像生氣了,小護士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沒有啦!雷先生其實很有男子氣概,一點都不老喔!」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雷因臉更黑。

    小護士忙後退一步,歉疚地笑道:「讓你久等了,我這就開門讓你進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雷因還能怎樣?只有頷首回道:「麻煩你了。」

    「不會。」小護士打開大門。

    雷因跨步而入,身上是標準的白衫、藍褲,燙得直挺挺的,配上一絲不-的完美西裝頭,活脫脫是六○年代英國紳士走入現代。

    「真夠老土了。」小護士在他背後悄悄下了個評語。

    不過老闆大概會很欣賞雷因的樸拙,幫忙照顧驕蠻的大小姐正好。

    只是日後大夥兒工作可能會有些辛苦,雷因的個性若如他的外表一般古板不知變通,在他底下做事的人一定會累死。

    小護士在心裡暗暗祈求老闆不錄用雷因。

    只是沒想到,有個人比小護士更排斥雷因的到來。

    「爸。」雷因與小護士才進客廳,一記嬌喚迎面砸來。「你不要再請人來了,我已經有小梅、王嬸、周姨照顧,夠啦!」

    聲音的主人是名年輕女子,有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粉雕玉琢似地。不過她眼底的精光絕對不可愛,透露出她十足強悍的性子。

    這女孩不是別人,正是雷因這回治療的對象——水芝茵。

    「她們負責照顧你的飲食起居,我現在請的是為你安排復健課程的人。」渾厚有力的男聲,光聽聲音就知是個意志堅強的男性。

    雷因在小護士的帶領下步入客廳,終於瞧見話聲的主人。那是個年逾五旬,卻不失英偉的男人。

    他立刻猜出男人就是水天凡,委託古教授聘請他來的僱主。

    水天凡,聽說他是個商場悍將,由一介工人做起,創立天威集團,短短二十年間成為獨霸全台的百貨公司龍頭。

    水芝茵是他的獨生女,三個月前發生車禍,下半身受到重創,雖經過兩次手術,仍無法站立行走。

    水天凡一直不敢告訴女兒,根據醫生的說法,她復原的機率只有三成,而有百分之七十的機會她會半身不遂,殘廢終生。

    枉他擁有上億資產,卻無能許女兒一個幸福的未來,他深以為憾,只能想盡辦法給女兒最好的照顧。

    一星期前,水天凡偶然聽老友提起他有個學生,因為本身曾遭意外,對復健頗有獨到見解,或許可以給水芝茵一點幫助。

    水天凡聞言大喜,當下委託老友請人;而水天凡的老友就是K大有名的大當鋪——古教授。

    至於古教授口中的學生,便是雷因了。

    只是水芝茵身為水天凡的獨生女、天威集團唯一的繼承人,雖然自幼喪母,缺乏母愛關懷;但旁人看在水天凡的面子上,總會對她多加疼寵,成長過程中幾乎未受過什麼挫折。

    這回遭受意外,半癱在床上已夠讓人氣憤,她連門都不想出了,又怎肯讓個陌生男人瞧見自己的狼狽?

    水芝茵堅決反對僱請雷因,美目瞬也不瞬地直瞪著這個膽敢闖進她世界裡的男人。

    雷因搔搔頭,對她憨憨一笑。水芝茵並不是那種很漂亮的女孩子,但很有活力,儘管發生意外奪去了她嬌妍的氣色,可閃亮的眼睛仍突顯出她倔強的靈魂。

    雷因只瞧一眼,就確定她絕對有機會重新站起來。

    命運只會放棄已經絕望的人,不會舍下希望無窮的人。這是他一直以來的信念。

    水芝茵眼底火光頻射。「爸,這個糟老頭就是你為我請的復健師?」

    水天凡也嚇了一跳,照古教授的說法,雷因是他繫上極有前途的學生,怎麼來的卻是個滄桑古板的中年人?

    「你是雷因?」他不免懷疑有人冒充。

    雷因二話不說先遞上身份證。

    「是古教授要我來的。」他說。真想叫這些睜眼瞎子看清楚,他只是有著一頭少年白,可他的臉還是很年輕的。

    身份證上的人確是雷因,而他今年只有二十九歲。水天凡輕咋舌,怎麼有人可以把自己保養得如此「臭老」?

    「聽說雷先生對復健擁有獨到的見解,不知可否指教一二?」他有些懷疑。

    雷因輕笑,伸出他的左手,打算以事實證明一切。

    「啊!」水天凡一聲驚呼。

    雷因的左手扭曲變形,像是受過極嚴重的創傷。

    但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的左手探向胸前口袋,掏出原子筆轉動起來,那筆竟靈活得像在他的指間跳舞。

    三分鐘後,雷因瀟灑地將筆插回口袋裡。「六年前,我的手曾被醫生斷定再難恢復原本的功能。」

    而今,那隻手在虛空中連連揮彈,靈活得像一隻音樂家的手。

    水天凡毫不懷疑它們能彈出天下間最美妙的音符。

    突然,他對女兒的未來充滿希望。

    「雷先生,我女兒就麻煩你了,她……」

    「慢著。」水芝茵尖叫著打斷父親的話。「爸,我說過,我不想再請人了。」

    「你別任性了,小茵,你想想,雷先生這麼嚴重的傷都能好起來,有他幫忙,你一定也能盡快站起來。」水天凡勸道。

    「爸,你連調查一下這個人的來歷都沒有,看他甩幾下筆就相信他啦?萬一他是個騙子呢?」毫無原因的,水芝茵就是看雷因不順眼。

    「這……」水天凡為難的目光轉向雷因。他不是不信任雷因,事實上,從看到他那只變形的左手開始,他就相信這個年輕人是有些本事的。

    但雷因得自己贏取水芝茵的信任才行,否則,他們要怎麼合作進行復健?

    雷因為難地低下頭,好半晌,他抬起頭,眸底晶晶閃耀著堅毅的光芒。

    他又伸出手,不過這回是右手。

    他在手臂上轉了兩下,右手脫離原位,那……是一隻義肢。

    客廳裡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腦海中都浮現同一個問題——雷因究竟遭受過什麼可怕的意外,竟讓他一手變形、一手殘廢?

    至此,水天凡算是徹底服了雷因。他不怕在人前示短,顯示他是個有勇氣又堅強的人,這樣的人是值得信任的。

    但水芝茵卻恨死他了,她本來是希望自己能夠站起來的。

    只是二十歲的少女心敏感又纖細,她不想讓太多人看見自己的糗態,尤其還是個陌生男人。

    雷因終於進駐水家,成為水芝茵的專屬復健師。

    他每天給她安排復健課程、三餐飲食,甚至連她幾點上床、幾點起床都要管。

    他已經變成她的噩夢了。

    「你不會連我每天上幾次廁所都要管吧?」她說氣話。

    他卻一本正經地點頭。「那的確都得做記錄。」

    她轟地一聲,全身冒出熊熊火花。

    「王嬸。」雷因對著廚娘喊。「小姐有點蛋白尿,你煮飯時鹽麻煩少放點。」

    「是的,雷先生。」現在整棟宅子裡的人除了水芝茵外,全對雷因言聽計從,而他進水家不過三天。

    「雷、因——」水芝茵咬牙切齒。一想到他去檢查她的尿液,她嘔得五臟六腑都要翻出來了。

    「小姐有何吩咐?」雷因一派恭謹貌。

    水芝茵深吸口氣。「咱們梁子結大了。」她冷哼一聲,招招小護士。「小梅,推我回房。」

    「是,小姐。」護士小梅點頭,推著輪椅送水芝茵回房間。

    雷因無動於衷,逕自對著王嬸說:「王嬸,周姨一來上班,你立刻叫她來見我,我有話要告訴她。」周姨是另一個看護,與小梅輪班,全天候二十四小時照顧水芝茵。

    「是的,雷先生。」王嬸畢恭畢敬。「那小姐……」他們小姐發起火來是很可怕的,在水家工作的人沒人敢得罪她。

    她曾經讓十三個護士神經衰弱,再也無法擔任看護工作。

    而原因只是因為那幾個護士不小心讓水家未來姑爺瞧見大小姐狼狽的一面。

    水芝茵雖然坐在輪椅上,行動不便,但她有錢、有權,想幹什麼壞事只要一通電話,服務就到。

    得罪她,簡直比得罪天王老子更可怕。

    王嬸是很怕啦!不過雷因……他似乎不在意。

    「小姐的事我自會處理,王嬸不必擔心。」他的態度是既威嚴、又不失禮貌。

    王嬸心一凜。初聽聞這位雷先生只有二十九歲時,還以為是個空有虛名的輕浮少年,相處之後,卻發現他比老爺更嚴謹。

    不知道水天凡去哪裡挖出這個「怪ㄎㄚ」?唉!在這麼一板一眼的人底下工作,完全不能摸魚,很累的。

    「記住,一定要叫周姨來見我。」雷因撂下最後一句提醒,轉身走人。

    「可憐的周姨。」王嬸在他背後碎碎念道。

    雷因聽見了,卻沒說什麼,只在心裡想著,誰可憐啊?水芝茵才最無辜好嗎!

    不曉得是哪個大豬頭說的,吃止痛藥會延緩身體的痊癒,結果周姨把水芝茵的止痛藥全扔了。

    好幾回,他聽見水芝茵痛得在床上翻滾。

    甚至,她常常痛到無法入眠,隔天頂著一雙黑眼圈,怎麼也清醒不了。

    當然,遇到這種時候,她的胃口也不會好,吃不下、睡不著,惡性循環下,她的身體只有更糟,更別提要做到他安排的復健課程。

    一開始,他沒發現,以為她偷懶,硬性規定她一定要去做復健。

    結果,唉,他們之間的仇自此結下,恐怕到死都解不了了。

    身體只有在覺得舒服的時候,才能順利的療養、痊癒啊!他在心裡大喊,決定下回再聽到有人說吃止痛藥會讓傷口無法痊癒,他非得把那人的腦袋剖開來重新排列不可。

    周姨如果無法接受新觀念,堅持不讓小姐吃止痛藥,他只有辭掉她,再請新看護……」他邊想、邊走進自己的房間。

    手才搭上門把。「啊!」他突然手一麻,頭髮都豎起來了。

    「搞什麼鬼?」好半晌,他甩開手,胸膛劇烈地起伏。

    哪個渾蛋在他的門把上通電的?

    他用衣服包著門把打開房門,這回不敢魯莽進入,先在門口張望許久,確定沒有什麼東西再砸下來了,才小心起步走入,看到門把上精緻的通電裝置。

    「做得真是巧妙啊!」他歎息,情不自禁讚賞起設置陷阱的人。

    應該是那個小丫頭干的吧?難得她在這種時候還如此有活力想陷阱整他,值得拍手鼓掌。

    忍不住,他摸了電線一下,咻!某種射擊的聲音在房內響起。

    雷因詫異轉頭,一包麵粉瞬間砸中他的臉,白色的粉末揚滿半空。

    「噗!咳咳……」雷因拚命甩頭,揮去滿頭麵粉。「該死!」有一些麵粉跑進他的眼睛,弄得他眼睛痛死了。

    這場遊戲變得有一點點不好玩了。

    他下意識地倒退兩步。

    「哇!」地上不知何時被潑了一攤油,滑得雷因一屁股坐倒在地。

    當他的脊椎狠狠親吻地板時,滿眶英雄淚霎時飆出。

    「喔!」他聽見一記裂帛聲起,褲底破了。

    這是他唯一一條尚稱體面的西裝褲啊!

    因為他其實也滿懶散的,不喜受拘束,所以買褲子總是選可以自由活動的運動褲,需要整燙的西裝褲就那麼一百零一條。

    他可是很保護這件西裝褲的,每天洗、整、燙,費盡工夫照顧它,結果……

    「可惡!」這下子要再參加什麼正式活動,他就沒褲子可穿了。

    怒火在心裡冒起。

    雖然他不喜歡跟個小女孩斤斤計較,不過……有仇不報非君子。

    等著瞧,水芝茵,他會讓她知道什麼叫做整人的最高境界!

    「雷先生!」一記驚呼在他身後響起,是周姨。「發生什麼事了?你……看起來似乎不太好,要不要我扶你一把?」很假的關心。

    雷因猜想,這場惡作劇周姨鐵定也參與有分。

    「不必了。」他擺擺手,辛苦地扶著地面坐起來。「我沒事。」

    「那就好。不知道雷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周姨在水家也算老臣子了,自然知道眼前畫面代表什麼意思——水大小姐槓上新來的復健師了。

    不曉得這位雷先生還能撐多久?

    待會兒去找王嬸打個賭,她認為和大小姐槓上的人,頂多三天就會撐不住,投降走人。

    如果她贏了,或者就有機會把百貨公司那條金鏈子買回家了。

    好半晌,雷因終於站起來,靠著一張椅子喘息。「我找你是想告訴你,別再把小姐的止痛藥丟掉了,請照醫生的指示讓小姐服藥。」

    「可是吃太多止痛藥,會妨礙身體的痊癒啊!」周姨說。

    「但是,你完全不讓小姐吃止痛藥,她每天痛得吃不下、睡不著,不是更妨礙身體的康復?」

    「那些痛,忍一忍就過了。」

    「問題是,在忍耐的過程中,就已對小姐的身體造成嚴重傷害了。」雷因努力說服周姨。

    偏偏周姨很固執。「我這是為了小姐日後的身體好。何況,再大的痛苦也比不上生小孩,女人天生就擁有比男人更強的忍耐力,這一點點小小的痛,只要小姐多忍忍,很快就會沒事的。」

    這是什麼理論?雷因眉頭皺起。「周姨,現在小姐的身體由我負責,我希望大家能協助我,讓小姐早日站起來,而不是妨礙。」這話說得很嚴厲。

    周姨不禁瑟縮一下,卻仍不服輸地回道:「可是吃太多止痛藥會上癮啊!」

    「只要按照醫生的指示服藥,就不會有那些後遺症。周姨,我希望你以後別再任意給小姐加減藥物,明白嗎?」雖然一身狼狽,雷因的眼卻灼亮得像天邊的寒星。

    周姨雖有滿腹不願,卻也不敢再提,只得咕咕噥噥地點頭退出。「知道了,雷先生。不過……你能管我多久呢?」她嘴角浮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幾乎已可預見雷因被水芝茵趕走,這裡又變成她當家的快樂天堂。

    但雷因會這麼簡單就如她的意嗎?

    周姨走後,他認真的表情轉為戲謔。「水芝茵,這麼有活力的病人我還是頭一回遇到,希望你能永遠如此生氣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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