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我娶你 第十章
    當雷風嗚接到消息趕回盛氣樓,就見偌大的酒樓裡,只餘沐紫鴛一人。「大嫂,這是怎麼一回事?大哥呢?」

    「被許仲言捉走了。」沐紫鴛急道。「你快幫我把背後的金針拔起來。」

    「許仲言為什麼要捉大哥?」雷風嗚邊問,邊繞到沐紫鴛背後,細察了半晌,終於在她背心附近,發現一根亮晃晃的金針。「大嫂,你怎會被人以金針定住身子?」

    「還不是你大哥的傑作。」當雷風嗚拔起金針的那瞬間,沐紫鴛只覺窒礙的內力又開始運轉自如了。

    「太好了!」她彎腰踢腿,略略地練了遍六合拳。

    雷風嗚瞧得目瞪口呆,怎麼沐紫鴛不是個纖細文弱的嬌嬌女嗎?可現在……她居然在練拳!

    確定身手無礙,沐紫鴛轉身就想往外跑。

    「大嫂。」雷風嗚阻止她衝動的身影。「你要去哪裡?」

    「找許夫人救子任。」她說。

    「許夫人?那又是誰啊?還有,大哥為何會被捉?」

    「我怎麼知道?你要想明白箇中原因,就自己問子任去。」撥開雷風嗚擋路的手,沐紫鴛飛也似跑了出去。

    商子任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他很聰明的,所以他說找許夫人便可救他;沐紫鴛百分之百相信。

    但,怎麼救呢?拜託許夫人向許仲言求情?「別作夢了,想要許仲言那混帳聽女人的話,等下輩子看有沒有可能?」判斷此路不通,沐紫鴛焦急地動著腦子。

    「難道許夫人知道失蹤案的秘密?」這個可能性比較大。

    「對了!」她用力一擊掌。「子任要我找許夫人,一定是要我從許夫人口中探出機密,再以此救他。」

    可要怎麼探呢?她又不能光明正大現身,萬一被許仲言發現就慘了。

    「只好暗地裡跟蹤了。」打定主意,她執行任務去了。

    黑夜和白霧交織成一片天羅地網,完整覆蓋住這窄小的地牢。

    一盞油燈在夜風中飄搖,卻照出不人們心中想望的溫暖與光明。

    「大哥。」自認闖過大江南北,也算頗有見識的雷風嗚頭一遭感到如此無助。「為什麼會這樣?」許仲言居然對他用刑,而且還是……

    「呵!」即便掉落地獄,商子任恐怕也很難將笑容忘卻。「這不是很好嗎?」

    「有什麼好的?」許仲言把他們大哥打得半死耶!

    「你想想,大宋氣數將盡,我商家準備北移避禍,但商家在中原好歹也算一方豪富,無故撤走,豈不引人懷疑?」他興奮一擊掌。「如今可好,許仲言給了我一個絕佳藉口。商府大少爺遭逢意外,商家內亂、一朝垮盡。我們盡可走得光明正大,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原來商子任打的是這主意—雷風嗚也承認這辦法很好,但……「太委屈大哥了。」

    「我不覺得啊!」輕快一聳肩,商子任唇角帶笑。「好了、好了,男子漢大丈夫,別婆婆媽媽。快告訴我,紫鴛還好吧?」

    雷風嗚明顯打了個寒顫。

    「噢哦!看來你吃了一些苦頭。」

    「大哥!」雷風嗚跳腳抗議。「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大嫂的柔弱根本是裝出來的?」害他赤手空拳去捅馬蜂窩,結果被叮得滿頭包。

    「她外表確實很柔弱。」至於內在嘛!哈哈,見人見智。起碼在商子任眼裡,那是一種可愛、絕非潑辣。

    「那是騙人的,她其實既凶悍,又不講理,仗著一身好武藝,一天到晚舉著拳頭威脅人,而且……」

    商子任笑著等他發洩完畢,才緩緩開口。「她人在外頭吧?」

    雷風嗚愣了下,頹然垂下腦袋。「什麼事都瞞不過大哥。」

    「我只是耳朵比較利,聽到幾聲叫罵罷了。」

    「許仲言刻意刁難大嫂,不讓她進來探監,所以大嫂很生氣。」

    「你進來前,她一定警告過你,要把看到的事情一絲不漏地告訴她吧?」商子任笑睇了他一眼。

    雷風嗚懊惱地抓著一頭黑髮。「我死定了,大嫂要知道你被整成這副德行,非罪連九族、把我一起宰了不可。」

    「那就不要告訴她啊!」商子任說得輕鬆。

    「你要我撒謊?大嫂會將我凌遲處死的!」

    「她要拆穿你的謊言,只有兩種可能。第一,許仲言放她進來探我;而我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商子任笑道。「第二,我被放出去,秘密洩漏。但到時我就在你身邊了,你還怕什麼?」

    「對喔!」雷風嗚鬆下一口氣。

    「現在把你大嫂交代你告訴我的話,一字不漏地說出來吧!」他猜,沐紫鴛會在外頭罵得這麼厲害,八成是找出失蹤女子的下落,想進來與他商量解決之道,卻被許仲言阻止,她才會氣得忘了偽裝。

    「大嫂只說了一句話——一切正如你所料。」雷風嗚根本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商子任卻坐了下來,回憶前塵,許仲言到盛氣樓捉人時曾說過,有沐紫鴛在的地方,就有女子失蹤。但這是否也可以解做,當他、沐紫鴛、許仲言,還有許夫人一起出現時,失蹤案便會發生?

    想想,棲鳳鎮開始有女子失蹤,確是自他與許仲言上任之後,這其中的關係很難撇得清。

    但他肯定自己、沐紫鴛,還有許仲言絕對與案子無關,那剩下唯一的嫌犯只有許夫人了;而且沐紫鴛也說過,看見許夫人跟蹤知府千金,不多時,知府千金便失蹤了。

    因此他才會要沐紫鴛盯著許夫人,結果她傳來消息,一切正如他所料,這麼說來,女子失蹤案的犯人真是許夫人嘍?那樣一名嬌弱女子為何會犯下恁多罪案?

    想起許夫人臉上長久累積下來的無力與哀傷,他眉頭一皺,又自沈吟片刻。

    「風嗚,你告訴紫鴛——將心比心。」

    「就這樣?」他們夫妻是在打什麼啞謎?弄得他頭都昏了。

    商子任用力一頷首。「沒錯,就那四個字。現在你快出去,我怕紫鴛等久了、捉起狂來,許仲言會小命不保,屆時,一條殺官罪扣上,就真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知道了。」雷風嗚往外走了兩步,又轉回來。「大哥,你保重,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先想辦法救你自己吧!商子任暗忖,以沐紫鴛此時此刻的火爆,雷風嗚想安然身退,大概很難。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念在親戚一場,他好心地替他多念兩聲佛,看能不能保得他安然度過此劫到百年。

    夜半三更,兩條人影形如蒼鷹撲兔,飛快住城郊方向掠去。

    「放我下來。」被人扛在肩頭的許仲言邊吼、邊作嘔。天哪,怎麼有人可以跑得比馬還快?顛得他五臟六腑快移位了。

    「少羅嗉!」沐紫鴛隨手捶了他腦袋一下。她是故意把他當成布袋那樣扛的,一方面要讓他難受、二方面要讓他難堪,誰教他要冤枉商子任?

    本來她還想給他更難堪的一擊,但商子任要她「將心比心」……

    那日,她因查出失蹤女子的線索,便夥同雷風嗚,欲入地牢找商子任商量。

    誰知卻遇到許仲言橫加阻攔,說什麼也不讓她入牢一探商子任。

    她又急又怒,卻別無他法,唯有拜託讓雷風嗚為她傳話,然後得來他要求她「將心比心」的建議。

    見鬼了,姓許的會懂得什麼叫「將心比心」嗎?若非看在許夫人分上,她絕對先扁許仲言一頓,再把他綁在馬後,拖呀拖的,直拖到城郊土地廟。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許仲言低咆,因被顛得實在太難過,音量不覺弱了三分。

    「少廢話。」看著許仲言一張囂張的臉由紅轉青、再轉白,沐紫鴛心裡真有說不出的痛快。

    「殺官是誅九族的大罪,你……」

    「這個問題,你留著自個兒用吧!」終於來到土地廟,沐紫鴛把人硬架到窗邊。「從現在起,你給我安靜地看好戲,再敢多說一句話,我割了你的舌頭。」

    許仲言怒火心中燒。「許某絕不受威脅,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殺了你,豈不太便宜你了。」她冷笑。「我要看著你身敗名裂,否則難消我心頭大恨。」

    「妖女!」他真是太單純了,早該知道強盜窩裡養不出鳳凰來;而他卻被她嬌柔的美貌所惑,始終未下重手對付她,才會落得今日淒慘的下場。「你最好立刻殺了我,要……」

    「囉嗦!」沐紫鴛一指點了他的啞穴。「好戲上場了,你不看,可是會後悔終生的喔!」她冷笑。

    一股戰慄攫住了他,瞬間,他竟以為自己撞上了閻王,而非妖女。

    「這樣就嚇到啦?」她雙眸迸射出陰寒的光芒。「那待會兒的好戲豈非要嚇破你的膽?」

    他本來是害怕的,可她的恥笑讓他讀書人的骨氣再度竄上心頭,不覺奮起精神,恨恨地瞪著她。

    「你該看的不是我,是那個……」她將他的頭硬扳向官道另一頭,乍然出現一搖一晃的燈火。

    那是有人手提燈籠、趕夜路所製造出來的景象。

    依燈火搖晃的程度判斷,對方一定趕得很倉皇。

    而這本來是很普通的畫面,但隨著燈火靠近,許仲言臉上的憤怒一點一滴為驚慌所取代。

    來人是許夫人,溫柔的嬌顏上抹著一絲蒼白與類似興奮的詭異。

    她為什麼會來這裡?許仲言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時,許夫人經過他們躲避的窗戶進入土地廟,筆直往神桌方向行去。

    她點燃神桌上的油燈後,彎腰掀起了桌巾。

    「我給你帶吃的來了。」她的聲音尖尖、細細的,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但讓許仲言幾乎昏倒的是,神桌下藏了一個姑娘,正是失蹤多時的——知府千金。

    他屏住呼吸,看著妻子將全身五花大綁的知府千金拖出神桌,」匙一匙餵著她帶來的白粥。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何他的妻子會與失蹤的知府千金在一起?知府千金應該是被「大風寨」的人捉去的啊!怎會……

    天哪、天哪!他腦中一片混亂,莫非他的妻子才是這連續數起女子失蹤案的犯人?!

    不會的,他一定是在作夢,只要醒過來……對,他閉上眼,告訴自己,他正在睡覺,眼前的一切全是夢……

    「不准逃避!」沐紫鴛突然用力一扯他的頭髮,逼他面對現實。「你給我睜開眼睛看清楚,這所有的悲劇都是你的剛愎自用造成的,你才是罪人。」

    許仲言渾身發顫,看著他的妻子在喂完知府千金後,溫柔地掏出手絹,為她拭去嘴邊的食物殘渣。

    然後,許夫人忽然在知府千金面前跪下。「大小姐,這已經是第六天了,我每天晚上都來求你,請你不要搶走相公,前幾夜你都不答應,今晚,你可以答應我嗎?」

    「你這個瘋婆子。」知府千金怒啐了她一口。「你快放了我,否則一旦我爹找來,我一定叫他將你滿門處斬。」

    「你想殺我、砍我……或做什麼都沒關係,我只求你別搶走相公,拜託,求求你!」許夫人對著知府千金拚命地磕起頭來。

    窗外,許仲言幾乎暈厥,莫非他娘子綁架知府千金就為了求她別搶走他?

    「你這個瘋婆子,快放了我——」知府千金尖叫。

    許夫人還在磕頭。「我知道我長得不好看,又沒有好出身,只是個普通村姑,但我喜歡相公啊!求你別搶走她,求求你……」

    許仲言險些咬碎一口銀牙。「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他吼,聲音出來了,不知何時,沐紫鴛竟解了他的穴。

    他迫不及待地爬進窗戶,奔入廟內,兩手捉住許夫人的肩膀,用力搖晃。「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為什麼?」

    「我……」乍見許仲言,許夫人好像呆了。「相公,我做了什麼嗎?」

    「你竟然綁架知府千金,這是殺頭大罪,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沒有綁架啊!大小姐來找我,要我識相點兒離開相公,我不想,所以才把她請來這裡,求她別跟我搶相公。」許夫人一臉呆滯。「相公,你為何生氣?」

    看看地上的知府千金,再瞧瞧懷裡茫然失神的妻子。許仲言豈止生氣,他根本是氣爆了。「你求她做什麼?你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是那種貪慕富貴、會負心再娶的人嗎?成親時我已對你發過誓,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你為什麼不信?」

    「是你讓她失去信心的吧!」一陣涼諷自後頭傳來,是沐紫鴛。「你夫人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自你高中,生活變遷,你拖著她南來北走,可曾問過她適應沒有?你年少英俊,愛慕你的姑娘不知凡幾,她們間接逼害你的夫人,你關心過嗎?」

    「那種事……」

    「你是要說那種爭風吃醋的小事,豈能與你的國家大業相比?」沐紫鴛厲言打斷他的辯駁。「許仲言,你真是我見過最自私的男人。」

    「許某從未有負娘子。」

    「對,你沒有負她;但你卻把她教成你專有的附屬物,在你面前,她不能有意見、不能有想法,只能以你為天。她的生命裡只有你,有關你的一切就是她畢生努力的大業,而當這塊天地遇到風雨,你卻說那只是件小事,放她獨自面對一切困難;許仲言,你有沒有良心?」

    「只要她肯信任我,就不會遇到你所謂的風雨。」

    「要她信任你,也得你給她足夠的信心啊!你給了嗎?」

    「無論威脅、利誘,許某始終堅守誓一言,這不就是給她最大的信心?」

    「她知道嗎?你告訴過她嗎?」沐紫鴛憤怒地瞪著他。「你只會說,婦道人家沒權管男人的事、或者婦道人家少插嘴,你從來也沒有站在她的立場為她想一想。」

    所以他的娘子才會幹下這些蠢事?一切都是他的錯?許仲言目光下移,定在許夫人懵懂迷茫的嬌顏上,顯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更不瞭解他和沐紫鴛在爭執些什麼;她太天真,也太順從了。

    可惡!他早知道的,不是嗎?自幼一起長大,他對嬌柔可人的鄰家妹妹日久生情,發誓長大後一定要娶她為妻。

    然後他得到她了,她正如他所想的溫婉順從,以他為天。他們婚後的每一天他都很幸福,可是她呢?他是不是一直都忽略她了?

    「許仲言,知府千金我幫你找回來了。至於其他因愛慕你而去尋你夫人晦氣,因而失蹤的姑娘,如今落在何方,你自己問你娘子吧!事實證明了,我家相公是冤枉的,我要你立刻放了他,否則休怪我辣手無情。」沐紫鴛轉身往外走,該做的她都做了,至於其他……「這件案子要如何處理,你自己看著辦,或許你可將你家娘子送上刑場,換來大功一件及美好前程!」

    聞言,許仲言如墜入了地獄。

    喧騰一時的女子失蹤案終於破了,但犯人卻被最急於破案立功的許仲言帶走,兩人就此行蹤不明。

    為替女兒報仇,知府貼出告示懸賞,可惜一無所獲。

    但幸運的是,官府也找出了棲鳳鎮內數名失蹤者,她們全被囚於鎮內一幢荒廢許久的大宅密室內;因為許夫人離去時,曾為她們留下了大量的乾糧與清水,所以姑娘們被救出後,除了備受驚嚇外,並無生命之危。

    這一天,連商子任都獲得了釋放,一切看似太平無憂。

    等在地牢外,準備接夫出獄的沐紫鴛臉上寫滿焦急。「為什麼這麼慢?」她轉身,瞪了雷風嗚一眼。「要不是你阻止我劫獄,我早把子任救出來了。」居然在破案後又讓她多等了五天,真可惡——

    「大嫂,阻止你劫獄的不是我,是大哥啊!」雷風嗚唉歎。

    「是你一天到晚跟我保證子任在牢裡過得很好,未受任何傷害,我才捺下性子等待,可待會兒若讓我發現子任少了根頭髮,我唯你是問。」不知為何,她一直好不安,一顆心彷彿被熱油煎著。

    「怎麼這樣?」雷風嗚大叫。「我做的一切全是大哥叫……啊!」

    不必辯駁了,因為商子任已經出來,披頭散髮、一身的血污,但這還不算什麼,真正讓沐紫鴛發狂的是——他額上被黥刺了一個「盜」字。

    「呀!」她發出一聲直入雲霄的尖叫。

    商子任急吼。「風嗚快逃。」

    「砰」地一聲巨響,雷風嗚方才站立的地方給沐紫鴛激烈的掌風轟出一個大洞。

    「不關我的事啊!」雷風嗚邊跑邊求饒。

    「紫鴛,夠了!」商子任衝過去,緊緊抱住沐紫鴛。「我沒事,我出來了,這就夠了不是嗎?」

    雷風嗚乘機逃命去也。

    沐紫鴛在商子任的懷裡又跳又叫。「不夠、不夠,怎麼可能夠?他們對你用黥刑,他們怎麼可以對你做出這種事?既沒有定案,也沒有證據,他們冤枉你,可惡,我要報仇——」

    商子任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氣將她拖離府衙。「別這樣紫鴛,只是一點小傷,很快就會好的。」

    「怎麼可能好得了?那是一輩子的烙印啊!」她的父親是這樣、她的相公也是這樣,上天怎能如此待她?「你騙我,你明明要雷風嗚告訴我你沒事的,你騙我……」

    「對不起,我不想讓你擔心啊!」他死命拖著她走,怕再不離開,她會失去理智將府衙給掀了,那可就麻煩啦!

    「你不要我擔心,所以就讓我傷心,商子任,你這個混蛋、你大混蛋——」她可以震開他的,可她捨不得,滿腔怒火只能寄托在尖叫裡發洩。

    她的尖叫聲吸引了路人圍過來觀看,他們的目光從糾纏不清的兩人身上、逐漸移到商子任額上的刺字。

    「那是個強盜耶!」

    「好可怕!」

    「官府怎麼把如此危險的人放出來,應該殺了他才是。」

    耳語四起,讓本已火冒三丈的沐紫鴛更加氣炸心肺。「瞎了你們的狗眼,看清楚,他才不是什麼強盜,他是鼎鼎有名的『活菩薩』,他救過很多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善良的人了,你們這些白癡。」

    「強盜就是強盜,他額上都刻得清清楚楚了,還敢狡辯。」一個路人諷道。

    「我說他是被冤枉的,他根本沒有罪,是官府冤枉了他。」

    「每個犯罪者都嘛這麼說,但他額上的字已經把他的罪表示得一清二楚了,任你們再否認,也擺脫不了。」

    怒火燒紅了她雙眼,沐紫鴛全身發抖,一生一世的刻印、注定再也無法生活於陽光下的悲傷、被白眼追逐終生的命運……不!她不接受這種事。

    「把你的話給我吞回去。」她暴吼,震開商子任,眼看著就要朝圍觀的路人撲過去。

    「大哥、大嫂,快上車。」適時,逃命去也的雷風嗚駕了馬車趕到。

    「紫鴛。」商子任急忙追上她,和雷風嗚二人之力,死拖活拉地將她推上了馬車。

    「駕!」雷風嗚趕著馬車,飛快地往前奔去。

    「放我下去,我要找那些傢伙算帳!」她還在吼。

    「清醒點兒,紫鴛!」商子任大叫,卻震不回她的神智。

    「我要他把話吞回去,我不能一讓他誣蔑你,我不能……」她的瘋狂幾乎把車子給震翻過去。

    「對不起了,紫鴛!」為了讓她清醒,他倏然吻上她的唇,粗暴的、狂猛的,毫不留情地啃咬、掠奪。

    她在他懷裡拚命掙扎。

    他死抱她不放。

    不知過了多久,她扭動的力量變弱;他的蠻吻不僅奪去了她的呼吸,更清除了她滿腹火氣,只餘下濃濃的悲傷。

    他聽見一陣細微的啜泣聲在車廂裡漾開。「紫鴛……」他傷了她嗎?他微慌。

    她纖手撫上他額頭的字,心痛欲裂。「是我害了你,沒有我,你不會這樣。」

    「不是的,一切都是天意。」他把她擁進懷裡。

    「不,是我的錯,是我……」她螓首埋在他的胸膛裡,放聲痛哭。「我害你後半輩子都得受人白眼,對不起,子任,對不起……」他們沒有相遇就好了,他不娶她,又豈會落得今日這步田地?

    「不會受人白眼的。」他抬起她的下巴,瞧見她淚痕滿佈的嬌顏、淒慘無比。自相識以來,他頭一回看她哭得這麼醜,涕泗縱橫,什麼形象都沒了。

    但他卻滿心感動,因為她是真心愛他,才會為他流出這樣湧自靈魂深處的眼淚。

    「你又騙我。」她扯著他的前襟,淚流不止。「打小……我就看爹……爹明明什麼也沒做,只因他額上被刺了個字,所有人就鄙視他、唾棄他……我不要你像爹一樣,子任,我不要……」

    「不會的。」他捧起她的頰,細細地吻著她滾落不停的淚。「我們又不在中土生活,管他們的眼光做什麼?」

    「不在中土生活?」她一愣,淚就這麼懸在眼睫處、要掉不掉的。

    他的心狠狠一蹦。天啊!她為什麼這麼可愛?他忍不住低下頭,對著她又親又吻。「我判斷天下將亂,便在天山置了份基業,以供商氏一族避禍。紫鴛,你跟我一起歸隱天山吧!」

    「你都計劃好了?」卻沒有告訴她,讓她像呆子一樣又哭又叫?!

    「紫鴛,那是個世外桃源,沒有爭執、沒有戰亂、沒有白眼,更不會有歧視。我把岳父大人他們也一起送過去了。我們在那裡會很快樂的。」他沒發現她的異樣,一味地沈醉在她難得的真情中。

    「當然,我們會很快樂。」等她宰了他之後,她絕對會更開心。

    「紫鴛!」他意亂情迷地脫著她的衣衫。

    「我自己來。」她好溫柔地壓下他。「你受傷了,別太累。」

    他用力嚥下一大口唾沫,看著她卸去全身衣衫。「紫鴛,我……」

    「噓!」她媚眼如絲,勾住了他的魂。「我要吻你。」

    他的心差點兒停擺,眼看著她俯下身,芳郁的櫻唇貼上他的。

    她小巧的丁香勾捲著他的舌,為他火熱的身子帶來一陣愉悅的戰慄。

    「呼呼呼……」他粗喘著,發現她的小手正往他的褲子探去。

    當她捉住了他的男性,他整個身子繃成了一把拉滿的弓。

    「紫鴛!」天,他快爆炸了。

    「別急,讓我先幫你脫下衣服。」她一手愛撫著他,」手急沖沖地撕扯著他的衣衫。

    他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突然——

    「噢,天哪!」沐紫鴛發出一聲哀嚎。「那些混蛋居然把你打成這樣。」

    「只是些皮肉傷,不礙事的。」自許夫人犯案的消息爆發後,他就再沒受過刑,加上雷風嗚每日偷渡傷藥人牢給他,抹了五天,他的傷早就結疤,只剩下難看的痕跡嚇人。

    「不行,在你的傷痕消失前,我不能再增加你的負擔了。」她抽回愛撫他的手,完全不顧他已在爆發邊緣。

    「紫鴛!」他起身,想要捉她。

    她回頭,一指點了他的穴道。「我不想傷害你,這是為你好,請你體諒。」話落,她涼涼地離開他身邊,坐到馬車另一頭,穿起自己的衣裳。

    他恍然憶起前回的懲罰。「噢,不!紫鴛,我錯了,我道歉,我不該什麼都沒告訴你就自做主張地安排好一切,還自以為那是體貼、逼你接受,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

    「原諒你?」她冷笑,小手輕輕地畫過他的胸膛。「當然沒問題,只要你身上的傷痕全部消失了,不會讓我見了就內疚,我自會原諒你。」

    「真的?」那他可得勤快點兒抹藥了。

    「當然。」她用力一頷首,再拿指點了點他的額。「包括這個,全消失了,我就原諒你。」

    「這怎麼可能?」他尖叫得像天要塌下來似。

    「誰理你啊?」愛自作聰明嘛,活該!

    「不要——」他吼聲淒厲,依然是一身的赤裸。

    前頭,雷風嗚不停念著佛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希望到達天山時,他們大哥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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