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的樹影,隨著午後馨香寧靜的微風,漫漫滑進胡泯書齋的窗幃。
程殷殷擎執著一枚白棋子,微微側著頭,考慮著該將這一著棋往何處下才妥當。和她對弈的正是胡泯,這些時日,胡泯也不知是著了魔,還是鬼迷了心竅,倒徹頭徹尾改了平素浮躁的毛病,認認真真的跟著程殷殷習書識字,兼又學了一些棋弈。程殷殷發現胡泯其實是個十分聰慧的人,她不過稍稍講解了一下對弈的方法和步驟,再經過幾日的提撥,他竟然已經小有領悟,可以和她下起棋來,雖然每局皆是程殷殷略勝一籌,但她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胡泯的進步神速,她愈來愈覺得維持一個不敗的局面,是一種吃力的事呢!
像現在,她就覺得胡泯的黑棋步步為營,佈滿了玄機,一不小心就會落個全盤皆輸呢。程殷殷考慮良久,終於在棋盤角落上,落下白子,突破不了黑棋的包圍,看來得另起爐灶了。
胡泯抬眼望了她一眼,執起黑棋落在一片白棋之中,突兀詭異的單軍陷陣。
程殷殷注視著那枚黑子,唇畔居然飛揚起一抹微笑,「我輸了。」奇怪的是她,竟然絲毫不懊惱自己的落敗,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喜悅呢!人家說:「有狀元學生,沒有狀元老師」,對於胡泯這個學生能「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她倒也頗有幾分沾沾自得。
「你該不會是故意輸給我的吧?」胡泯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輸太多次了,讓我也贏個一回,嘗嘗勝利的滋味?」
「喲?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謙虛了?你不是以打敗我為目的嗎?」程殷殷笑得燦然,對於好勝心一向極強的她,輸棋了,而且還是輸給一個新手,自己意外的竟無半點掛恙,她倒也訝異,原來下棋的愉悅,也不完全是一個勝負隻字可以道盡的。
「我只是有些懷疑我竟然贏了。」胡泯又說,平素張狂活躍的那對眸子,顯得有幾分沉靜。到底弈棋能止浮動的心緒,是一帖善藥。
「那不正合乎你自詡的『不鳴則己,一鳴驚人。』的豪情?」
「只怕那只是個表現,私底下我早輸個局局皆敗,一文不名了。」胡泯歎口氣,他真個十分具有夙慧,程殷殷教給他的那些聖人糟粕,他倒也能吸收,穩當運用,言語之中,竟也多添了七分書卷味兒。
程殷殷自顧的想著他的進步,卻對胡泯話中的那份無奈,有些意外,不等她詢問,胡泯又長長地歎了一聲--
怎麼了嗎?他?
「怎麼辦?我覺得不能再讓你繼續來教我讀書識字了。」
怎麼了?他不願給個女夫子教?有損顏面?
「我覺得自己已經太喜歡你了,成天就想見著你。不見你心裡就掛記得緊。唉!我有點走火入魔了,是嗎?」
天哪?她聽見的是些什麼話?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燙得人面紅耳赤!程殷殷傻傻的怔忡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胡泯卻彷彿沒有見到她的無措,逕自說著:「我才奇怪,為什麼我本來討厭書生的,卻一見到你就投緣。」他搖搖頭,回顧著舊事。
「你……你……我……」程殷殷結巴的說不出一句話來,胡泯這樣違背常理,露骨的,出乎意外的表白,實在令她難以招架。
「我知道自己的這番話,未免太過唐突,可是放在心裡又難受的緊!算了,你就當我是瘋言瘋語,胡說一氣罷了。這一鳴驚人也未免鳴得太晚了些,你這樣才德兼備……」
「不是的。」程殷殷好費力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她的腦子也轟隆隆一團亂,胡泯竟然喜歡上她了,而她其實也中意他的,否則,她不會罔顧錦兒的苦口婆心,對胡家有這麼深的眷戀了。只是--她之前的逃婚,這事又該如何做了結?
頭一次,程殷殷有些後悔自己的冒昧離家了,可是不離家,她又哪來和胡泯相處的機會,又哪能發覺他其實沒有外界謠傳的壞呢?
只是,她如果告訴胡泯事情的真相,他又會做何反應?他一向討厭程殷殷的。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程殷殷,他又會如何?這樣一想,原本已到了嘴邊的表白,又恐懼地吞回了心裡。
「其實……」
「給我一個機會好嗎?」胡泯突然鼓起勇氣說:「反正你也不願意和你爹娘給你安排的那個對象相對終老,那麼,給我一個機會,我叫我爹去你家提親!」胡泯迫不及待的抓起了她的右手,擎的那樣用力,那樣緊,令她有點生疼了。
「可是……可是……」程殷殷喬吞吐吐的,梗在喉間的實情,就是逼不出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現在就去和我爹說,立刻取消和程家的那門親事,給我-些時間,我一定會說服我爹的,取消和程家的親事,然後上你家去提親--」胡泯一大串的說著他的計畫。
「不行!」程殷殷大叫一聲,趕忙要阻止他,「不行啦!取消和程家的親事,那……那程家小姐怎麼辦?」
取消和自己的親事?再上門向自己爹娘提親?事情變得有些複雜了。
「她一定也不屬意這門親事的,名滿長安城的才女配我這個惡名昭彰的浪蕩子……」他忽然停下來,然後慢吞吞的開了口:「除非……你也覺得我惡名昭彰!」
「沒有,沒有這回事。」她急欲否認的表情,落入胡泯的眼中,變成閃亮亮的光彩,懾人心魄的。程殷殷的臉頰驀然泛起動人的一抹霞紅。
「我現在終於相信『書中自有顏如玉』了。」胡泯揚起一個微笑。
程殷殷面對著胡泯的執意和深情,覺得自己逐漸在融化,化在他的一片坦然柔情中,她心中泛起一抹異想天開--如果她不是程殷殷就好了。
只是她終究還是程殷殷的,長安城的另外一邊還有著她親愛的爹娘呢。
望著胡泯執意的笑,她在心裡說:「還是娶程家小姐吧!」
就當殷為程只是歧出的一段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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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快些收收行李,我們今晚回家去。」程殷殷從胡泯書齋衝回自己的房裡,著急地對著房裡的錦兒說。
「啊?」錦兒倏地站起來,還摸不著小姐語中的意思。
「你不是一直催我回家嗎?我們今天晚上就走。」程殷殷望著錦兒那張充滿迷惑和不解的臉,堅定地重複著她的心意。
「怎麼了?胡少爺發現了我們真實的身份,是不是?」錦兒瞧見程殷殷的斷然和突兀,不禁做了如此的推想:胡家不能待下去了。
事到如今,似乎也不該再瞞著錦兒了,她決定全盤托出真相,「不是。不過也猜中了一半!」
「啊?」錦兒更迷糊了。
「胡泯剛才說要上我們家提親。」程殷殷簡潔的把最重要的部分說出。
「哇!」錦兒瞪大了眼睛,「胡少爺知道我們的身份了?」
「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是個女兒身,還記得西廂失火那一次嗎?是他把我救出來的,那晚他就知道我們是女扮男裝,從家裡逃出來的。」程殷殷對她訴說著原由。
「難怪我覺得胡少爺有些怪怪的呢!原來他真的被小姐迷上了呢!」錦兒拍著手,難掩臉上興奮的神色,姻緣天注定,一切總算仍舊美滿。
「又對了一半!他說要到我們家提親,但先要上程家退親!」
「咦?」什麼意思呀?
「他不知道我就是程殷殷。」程殷殷有些苦惱的說:「換句話,胡泯喜歡的是『殷為程』,而不是『程殷殷』!他對程家小姐的印象很不好呢!」
「啊--」怎麼會有這種事!錦兒簡直異愕的說不出話來。「那現在怎麼辦?」她大夢初醒般,著急的搖晃著程殷殷的手臂。
「我們回家去!先讓『殷為程』徹底的消失掉,他自然無處上門提,只好娶程家小姐了。」程殷殷自個到後來,也忍俊不己,笑了出來,「怎麼好像我在用計設計他似的。」她本來是要逃婚的,情況演變成至今的狀況,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早知道如此,當初我們根本就不該偷偷逃出來。」錦兒對于小姐終於有了回家的念頭,而鬆了一口氣,卻也忍不住抱怨起這一段日子的奔波和提心吊膽。
完全是一場虛驚,還是一出無事忙的鬧劇。
「好錦兒,我向你賠不是,別生氣。」程殷殷倩然而笑。
「可是,我們這樣一走,胡少爺一定會急得到處找我們的。」錦兒說:「我們給他留封信。告訴他到程家來娶『殷為程』?」她隨之也頑皮起來。
程殷殷思索了一下,奔至床沿,解開當初帶出門的行李,其中有一小包沉甸甸的細軟,是她的一些較值錢的飾物,原先是打算在「逃婚」過程中,可以應急變賣的。她取出一個系有紅絲結的佩環,高高的揚在錦兒面前:「你瞧這是什麼?」
錦兒一看又睜大了眼,叫了出來,「小姐,你居然把這個訂親的信物也帶出來--」她當初當然不會想到是今天的這種局面,帶著這塊佩環,自然是要把它拿去換銀子使的。
「就留下這塊佩環吧!他應該懂得其中的奧妙的。」程殷殷笑笑說,就拿這件信物做為試題,考考胡泯這兩個月以來的學習成效吧!
「會不會太難了一些?」錦兒有些不放心,這其中曲折的離奇過程,連她自己都有幾分匪夷所思哩。
程殷殷美目一揚,「要娶長安第一才女,先來個小小的測試,牛刀小試一番,也不為過吧?」
「嘻!小姐我瞧你說話的樣子,可是愈來愈像胡少爺了呢,這兩個月也搞不清楚誰是夫子,誰是學生,誰軟化了誰呢!」錦兒嘻嘻而笑。
程殷殷一愣,「是嗎?」
「可不是呢!看來我們回家得好好重新修身養性一番了。」錦兒調侃著。說著,主僕二人又都笑了起來,收拾著行囊,等待著夜闌人靜的時刻。
趁著四下無人,程殷殷和錦兒躡手躡腳,循著後花園的蔭幽曲徑,慢慢地摸踱到側門。程殷殷從門邊的土石塊中,摸出了一柄鑰匙,卡啦一聲,打開了門,和錦兒走出了胡家的闈宏宅第。
「小姐,你怎麼知道這裡有鑰匙可以開門?」錦兒驚奇的問。
程殷殷得意的笑笑,「胡泯告訴我的,晚上門禁森嚴時,他就從這兒輕而易舉的跑了出去。」
「哦。」錦兒恍然大悟。
「我們回家也如法炮製?」程殷殷異想天開。
錦兒搖搖頭,胡少爺那一身的古靈精怪,可叫小姐給學了十足,「我看不必了,還是藏好手上的這把鑰匙,反正日後用它的機會才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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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宅第裡一片喜氣洋洋,昨夜小姐回家的消息,怕已是傳遍了府裡的上上下下。
大廳裡,程殷殷斂眉低首的站在雙親跟前,「爹娘,對不起,害你們操心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過來給娘瞧瞧,殷殷似乎瘦了些呢!」程夫人愛憐的撫著女兒的手臂,關愛滿溢的打量著程殷殷,「真的瘦了許多呢!娘得給你好好補補才行。錦兒,你吩咐廚房去燉些補品來,快!」
「是!」錦兒應了一聲,旋入後廳去,心裡忖道:「瘦的是我錦兒呢!小姐在胡家吃得飽睡得好,又有人相陪,可是樂不思蜀的很哩!」
程義一臉嚴肅的端坐在太師椅上,半句話不吭,程殷殷硬著頭皮,低聲地說:「爹,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請您別生氣。」楚楚可憐的音調,任誰都會為之不忍。
「你這孩子呀!真是的,一句話不說就跑了出去,也不想想家裡會有多擔心。」程義雖然還是擺著一副教訓人的面孔,但顯然語氣也鬆軟了許多,對於這位掌上明珠,他心中的疼惜,還是多於怒氣的。
「還說呢!還不都是因為你堅持這樁聯姻,殷殷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才會出此下策。說來說去那是你這個做人家爹的辦事不力,不能給女兒安排一個美好的姻緣。」程夫人愛女心切,想起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不免對丈夫發起怨氣來。「現在殷殷回來了,你找個時間到胡家去辭退這門親事吧。」
「啊!這……」程義顯然對夫人的交代覺得有些為難,力不從心。
「啊!娘,不用了。」程殷殷急忙阻止母親的提議,她飛快的轉動著腦子,該怎麼說呢?我十分願意嫁給胡泯?這……這怎麼開得了口嘛?
「殷殷,你不用擔心,不用怕,有娘給你靠呢!」程夫人篤定的拍拍女兒的手,堅決的看著丈夫,「你一定要去胡家辦好這件事,要殷殷嫁給那個不學無術的胡泯,根本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哼!要是你一定要把殷殷嫁到胡家,下次離家出走的,可就不只殷殷一個人了!」程夫人半帶恐嚇的語氣,果然收到了應有的效益,只見程義面有難色的皺緊了眉頭。
「夫人,這……」
「別說了,這回我是吃了秤跎鐵了心,你非得去辭掉這門不恰當的婚事不可!」程夫人絲毫不肯軟化。
「娘!爹有爹的苦處,您別淨是逼他!我不再反對這門親事了。」程殷殷說著,雖然是頂著為父親的立場設想,但親口說出願意嫁給胡泯的話,仍是令她不免面紅耳赤。
「殷殷--」程夫人用充滿意外的眼光,凝視著女兒。
「真的,娘,我們做人不能言而無信的,是吧?」程殷殷一邊說,心裡實在覺得有些汗顏。
「嗯!是呀!是呀!」程義聽見女兒竟然態度為之丕變,完全站在自個兒這一邊,訝異之外,急忙的點頭贊同,「是呀!我們和胡家交情菲薄。殷殷,你放心,爹一定給你安排一個長安城內最豪華的婚事,你放心好了。」程義拍著胸脯擔保著。
「可是--」程夫人還是遲疑著。
「別再可是了,就這麼說定了,胡家三番兩次來催,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用殷殷生病的理由拖延,也終於可以圓滿結束了。」程義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
程殷殷抿嘴一笑,她忍不住想著,下一次再見到胡泯時,那又是個怎麼樣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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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還是沒有看見殷夫子和錦兒的蹤跡。」青兒氣喘噓噓的跑進程殷殷下榻的房裡,胡泯正失神沮喪的坐在桌旁,手裡緊握著一隻刺繡精細的荷包,他握的那樣緊,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了。
一早,他興高辨烈的到程殷殷的房中叩門,要找她去騎馬,他記得她上回見到飛雲時,好心動的,於是就想教她騎馬,誰知敲了半天門,就是不見人來應。推開門一看,房裡的床褥整整齊齊的收疊著,根本沒有人睡過的痕跡,而被褥之上,平穩的放了個刺繡荷包,胡泯的心裡一驚,便差人四處的搜尋著殷殷和錦兒,一干下人卻只是說-早就沒見了殷夫子的行蹤。
「她走了!她走了!她居然一聲不響的走了!」胡泯萬分沮喪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喃喃自語著。
「少爺--」青兒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胡泯的臉色蒼白灰敗,三魂七魄倒似去了一半,整個人呆傻的直著眼,喃喃有詞著,青兒跟了他這麼久,沒見過他如此失常,不禁心下害怕,怯怯的又喊了一聲:「少爺--」
「她居然走了,居然偷偷的走了--」胡泯渾不查覺青兒的呼喚,他只是重複的講著同一句話:她竟然偷偷的走了。
青兒心下不免奇怪:少爺一向最討厭夫子的,怎麼偏偏對這個殷夫子如此留戀順從?這個殷夫子實在也真不夠意思,好歹少爺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不但在「招財賭坊」那回解了他的圍,還將他帶回家供吃供住,伺候的好好的,上次「笑面彌勒」放火燒西廂的那檔子事,也是少爺替他背的黑鍋,而他竟然說走就走,偷偷摸摸的不辭而別,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太沒有禮貌了,虧他還是個讀書人咧!
「少爺,你別難過啦!我們胡家要請個西席還不簡單?消息一放出去,只怕全長安的夫子都要把我們的大門擠破了哩!再找一個比殷夫子好百倍,有學問百倍的,又有何困難呢?」青兒討好的說,試圖撫慰胡泯。
「不要!」胡泯站起來大喝一聲:「我不要別人!只要她!你快叫人給我去找,沒有找到,統統不准給我回來!」胡泯用吼的,眼裡佈滿了血絲,彷彿即將發狂的野獸。
「知……知道了!」青兒嚇了一大跳,急忙應著,奔出去叫人了。
胡泯怔仲的佇立在閣房,一個弱小女子一夜又能走多遠呢?
「翻遍長安城,我也非找到你不可。」胡泯心中發誓,隨即匆匆的趕到馬房,騎上飛雲,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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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忉上,該是闔府團聚用膳的寧靜片刻,胡府卻上上下下亂成一堆。
「少爺,還是沒有找到殷夫子。」一個家了顫抖著聲音,向胡泯稟告著。
「再找!再找!」胡泯氣極的叫著,鐵青的臉色,正顯示了他有多不滿,「全部都是酒囊飯袋嗎?好端端的一個人,難不成會平空消失不成?」眾僕人只得奉命提著燈,再到外頭去尋找,他們搜遍了大街小巷,酒肆茶館客棧,就是覓不到殷夫子,哪裡知道這把胡家攪得天翻地覆的殷夫子,正好端端地藏在程家宅院的繡閣中呢!
「泯兒!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放著長工們不幹活,卻叫他們把長安城擾得雞飛狗跳!」胡自瑞從屋外氣沖沖的趕進來。
一早,他就到城北去談一筆木材生意,直到剛才才進家門,手足無措的朱總管急忙向他報告,他這會兒也才知道他的寶貝兒子胡泯,為了找一個不見蹤影的夫子,出動了胡家裡裡外外的人員,馬不停蹄的在長安城內尋覓著,就差沒把整座長安城給掀了!
胡泯面對著父親的指責,只是默然不語地佇立著。
「殷夫子走了,再找一個就是了,你是怎麼了?像得了失心瘋似的。」
「不要!我就是只要她!」胡泯頑強不屈的抵抗著,昂首挺立,突然添了一句,「爹,我要退掉程家的那門親事。」
胡自瑞乍聽之下一傻,隨即暴跳了起來,「你在胡說些什麼!」就算殷夫子不見了,這又和程家的婚事有什麼關連?
「我說我不要娶程家小姐,我要退掉這門親事。」胡泯冷靜的說著:「我要娶殷夫子。」
胡自瑞又是一愣:要娶殷夫子?這孩子是急了腦筋不正常啦!居然說要和一個男子拜堂成親!
胡泯彷彿看出父親的疑慮,在眾人眾日睽睽,錯訝的注視下,朗朗然的大聲宣佈:「我的神智清楚的很,我要娶殷夫子,他不是個男的,是個女的,因為不滿家裡給她訂的親事,所以女扮男裝,跑了出來。」
胡泯一口氣說畢,大廳上一片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一清二楚,大伙都被這件事給嚇傻了,杵在原地,動也不動的。
半晌,朱總管先開了口,長長的吐了月氣:「我一直就覺得奇怪,怎麼會有這樣斯文秀氣的書生,連隔壁張大嬸的閨女都沒殷夫子標緻呢!」朱總管拍著自己的腦袋,大聲的說。
「原來如此,我才奇怪少爺怎麼會突然勤奮向學起來,原來是喜歡上殷夫子啦!」青兒在一旁幫腔。
「爹,取消和程家的親事吧?」胡泯以哀求的語氣說著:「您不是也很喜歡、欣賞殷夫子的嗎?」
胡家上上下下都愛極了她呢!
「亂來!」胡自瑞不聽則己,一聽之下,怒不可遏,猛力拍著身旁的茶几,震得茶盅裡的茶水,飛濺了出來。「你和程家小姐的親事是自幼訂下的,豈有胡亂毀約取消的?況且那個殷夫子是什麼來歷,我們也完全不清不楚,婚姻大事但由父母裁決,她又怎可私自逃婚,這種女孩子也未免太隨便,太輕侮了。泯兒,你也真是的,把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子帶回家住,要是傳揚出去,這可怎麼得了!」胡自瑞義正嚴辭的把兒子教訓了一頓。
「爹,我事前並不知道她是女的,是那次西廂失火無意中才發現的--」胡泯搶著辯駁,他和殷夫子清白得很,再說她也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子,他不能任父親這般隨意侮蔑她!
「不要再說了!」胡自瑞毫不留情地打斷胡泯的話頭,這孩子平時貪玩慣了,小事可以不計較,成親這等大事可由不得他胡搞。「你迎娶程家小姐的事,是萬萬不能改變,爹自會替你料理一切,不用你操心,你年紀也不小了,成親以後,性子也得收斂收斂,別再怎麼浮浮躁躁,程家小姐家世才貌都是上上之選,你可得好好對待人家。朱管家,傳令下去,大伙甭再找人,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得恢復正常上工了。喔!順便再替少爺請兩位新的夫子,從明天開始,泯兒沒事不能亂跑,直到成親為止。青兒,這段時間,你給我好好看著少爺,要是少爺胡亂跑,我第一個唯你是問!」胡自瑞嚴厲的交代青兒,就逕自進屋歇息了。
大廳之上,只剩下胡泯和青兒面面相覷。
看來接下來的日子難過了!青兒苦著一張臉,心裡暗忖著。
胡泯卻在心中默默的起誓著:「你不叫人去找,難道我不會自個去找嗎?我非得找到殷夫子不可。」胡泯再一次鄭重的對著自己說。
只是天下之大,殷夫子,你現在又芳蹤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