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的課都上完了,收拾好桌上的書本、文具,蘇容子獨自走出教室,後面是一群嘻嚷著的同學。
「喂,蘇容子,我們的畢業紀念冊你還沒交照片!」一位同學追喊出來。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也不曉得要聊什麼,看班代魏北廷同樣傷腦筋的模樣。她抿嘴彎唇覺得有趣。
同學三三兩兩經過,禮貌性的跟她打招呼,但是對魏北廷可熱絡多了,打打鬧鬧不傷感情地奚落他。
魏北廷帥氣的造型頗得班上女生愛戴,等那群人走開後,他搔搔後腦袋,挺苦惱似的問她:「畢業旅行你可以去吧?」
蘇容子大概是最讓人感到陌生的了,害他這個歷年連任的班代總覺得有些愧疚。也不是說她不合群,因為她還滿好講話的,只要是課業分組,她不會太過認真搶鋒頭,但對自己分配到的工作一定如期完成;看有些同學偶爾不方便要跟她借個東西、筆記,她也很少拒絕。
聽過幾個女同學私下曾討論過她,不外是羨慕她外型好、打扮很有品味,雖然清一色和大家差不多的簡單棉衫、襯衫配牛仔褲,或是卡其裙,可是穿在她身上就是別有韻味。酸葡萄自然也免不了有一些。誰不嫉妒一個凡事看起來悠悠閒閒的人?雖然成績不頂尖,但功課應付自如。結論總歸一句就是:家裡有錢,萬事好。
可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一年級剛進來時,蘇容子幾乎沒參加過任何迎新或聯誼活動,總是下了課就急著走,問她就說是趕家教;當時他就想她可能是家裡經濟不佳,得自己賺生活費或零用錢之類的,後來還幫忙輾轉介紹兩個學生給她。
大概家裡情況好轉了吧?「大家同學四年,好不容易排了時間可以在畢業前再旅行聚聚,如果沒有困難的話,我希望你能參加。」全班就剩她沒有報名,而他一直礙於不清楚她家境的問題,深恐觸碰到她的隱私。
「到巴里島?」她歪頭想了一下,「好啊,我現在辦護照來得及嗎?」她看他好像鬆了一大口氣,心裡不禁又覺得有趣。
「來得及!你明天就把這裡面的資料備齊拿到承辦旅行社……不用好了,你直接拿給我。」一副深怕她臨時變故,「記得喔,旅行社說要就這一、兩天,應該還有機位。」
她難得俏皮的舉手行禮,「是,遵命。」
嚇得魏北廷呆了一呆,看傻眼。
看來自己真的要檢討一下,班代那個大好人連跟她講話都得要小心翼翼的。她摸摸臉,會不會看起來很冷淡的表情啊?
就快到圖書館的時候,聽到蜜蜂似的嘰喳聲,她立刻加快腳步。
「哈囉,貝比,等我一下唄。」那個蘄洛萬人迷的風采總會引起這樣的效應,馬上有群雌性動物從方圓十里內逐漸圍攏過來。
「嗨,蘄洛,你上一場的大學籃球杯冠軍賽,我們有去幫你加油喔……」
蘄洛邊揮手致意,燦爛的笑容不曾一瞬黯淡過,偏還能分心注意蘇容子的身影,在上圖書館門口階梯前成功攔截。
「我知道你怕暈、怕熱,可是也不要為了要吹冷氣,走這麼快嘛!」
她都沒跟他算上次強載她的帳呢。「什麼事?」
他根本不理會她的一臉疏離,女孩子總是要矜持一點好,不然他會很擔心她隨隨便便就別的野男人搶走耶。
拉著她走到門廊下遮蔭,「春假你有沒有什麼計畫?」
「關你什麼事?」老是不經許可就拉她,惱得她第一次不怕跟人翻臉,想劃清界限。
蘄洛雙手環抱著寬廣的胸肌,不以為然地盯著她瞧。
由於他高健的身材擋住烈陽,庇蔭著她一絲清涼,她看不太清楚他的眼神,不過心裡還是很惱,拒絕產生罪惡感。
「我想你大概也沒想做什麼,陪我一起去清境農場度假,包準你去了還想再去。」很快的,他笑開臉,伸手捏捏她俏鼻。
自以為是的傢伙!「我沒空。」
「才怪!你要忙什麼?不要騙我說要準備畢業考。我打聽過了,你們繫上教授的課大多規定在那之前要完成報告當成績,你只剩下一個學科要考而已。」想盡辦法非得拐到她去不可,不然這樣不上不下的關係,這小姐又超會躲的,不知道這樣下去,他得追到何年何月才追得到。
奇怪了這人,就算沒事,她也沒那義務吧?
「不管有空沒空,那都是我的事,我就是沒興趣去清境農場。」
「那你想上哪兒去?我先做安排。」
她瞪他,他咧開嘴賴皮的樣子,不由分說拉著她的手腕搖著,「好啦!陪我去啦!不要這麼凶咩,我會怕怕耶。」
旁人走過去起哄鬧道,「哇!蘄洛,原來你在這裡,你們球隊不是在擺慶功宴?一堆人都在找你。」
蘄洛擺手要他們別吵,「我正和我女朋友在溝通,你們別來妨礙我們。」
「女朋友?!」
山谷迴響一般,陣陣音浪迅速傳遍。
蘇容子看了眼四周的「菜市場」,一股氣惱教她狠瞪這無事生非的匪類,他卻笑得像中了頭彩。
「你真可惡……」正待抗議,更大的後續效應持續擴張。
三個高音合唱團立即慘嚎:「女朋友?!她?!真的嗎?蘄洛!」
蘄洛得意的點點頭,伸手要攬剛公開宣佈的女友,被蘇容子不客氣的揮手拍掉。
有男同學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帶點惡意的想瞧瞧這常搶了許多雄性動物丰采的人吃癟,「不是吧?」尤其看蘇容子方才明顯冷淡又憤怒的態度,只怕就是籃球明星也要坐冷板凳了吧。
「喂,小蜜蜂,那麼多人在,好歹留點面子給我嘛i」不料蘄洛不以為意,還是笑咪咪地跟蘇容子求饒。
她很想拂袖而去,對蘄洛這個人,愈理他,他愈纏,更沒理由當眾陪他胡說八道:可是--為什麼擠了這麼多人啊?數數,幾道人牆呢……她真是招誰惹誰了。
而這些觀眾似乎打著戲不看過癮就不散場似,她推了推人群,竟絲毫動彈不得。「蘄洛!」她轉身怒喝。
「有!」皮皮的立聲答應,知道她臉皮薄,蘄洛近身護著她,小聲問:「你生氣啦?」
瞪著他不放。
哇!不愧是他相中的,連生起氣來都這麼迷死人!那圓瞠的眼眸靈轉,臉蛋兒惱得紅通通,白嫩中透紅,好不美麗。蘄洛呵呵傻笑,看傻了。
「蘄洛,你是不是又在亂開玩笑呀?」女同學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個被指稱是蘄洛女友的人和他像情侶;雖然許多人對這榮譽巴望不得。
哼,「蘄洛,你該不會是自己一廂情願吧?」男同學則酸葡萄的虧他。
瞎打誤撞戳到他痛處了,蘄洛沒好氣,「無聊!」側身對著蘇容子又是一副無賴像。
「小蜜蜂,度假的事怎麼樣嘛?」他擠擠眼,暗示圍觀者眾,他們說悄悄話就好。
蘇容子偏過頭,不讓他這麼靠在她耳邊說話。這個人真是的!何況現在這騷動是誰害的?!
「沒空。你問一百次,我也是沒空。」不過她也不喜歡人家窺探,輕聲地拋給他一球刺蝟。
「為什麼嘛……」一聽,旁邊又有人嗆聲,像群討人厭的蚊子惹人心煩,他氣怒的吼道:「你們閉嘴!」
「追求被拒絕幹麼把氣出在我們身上?」有人涼涼的放話,「你敢的話,就幫這個女同學種車莓,我們就相信你!」
拜託喔,他也很想好不好,不過現階段他才不敢造次咧,豬頭!瞄瞄蘇容子,他實在好想一親芳澤喔。不過他還是提不起膽子冒犯啊……
心頭一把熱情無從宣洩,正好找這些閒閒沒事幹的甲乙丙丁發洩,誰叫他們破壞他談情說愛的氣氛!雷射厲眼怒掃一圈,從沒看過心目中白馬王子張牙舞爪的樣子,還有女同學嗚嗚啜泣起來。
趁這機會,抓了錯楞的蘇容子衝出重圍,身後那些風涼話全當沒聽見。
「根本就是他自作多情,哈哈哈……」
他回頭好心情的叫陣:「這叫打是情,罵是愛,懂不懂?!沒人愛的根本不懂這箇中滋味!」好好喔,握到她軟軟綿綿的小手了,托福托福,嘿嘿。
蘇容子無奈的搖搖頭。這樣他也要跟人家爭到贏。看他寬廣的後背、爽朗的笑聲,再次搖頭歎息。蘄洛是真的喜歡她嗎?
每次他鬧她,她只當他是一時興起愛玩罷了,畢竟不同系,她也不參加社團,屈指可數的幾次聚會交集總是匆匆……
心裡頭儘管有著疑惑,但最大的問題還是--
她為什麼要在這大熱天跟他一起跑啊?
蘄洛看到爸媽難得都在家,連劉伯這麼晚了都還興致勃勃很帶勁,腦子裡一轉,大概曉得什麼貴客光臨了。
洛湘雲一瞧見他,劈頭就數落:「你今天瘋哪兒去了?手機都打不通,難得你舅舅有空來坐一坐,指望你可以趁這機會跟舅舅好好親近親近,請教他公司管理的訣竅,大好的機會偏讓你給浪費了……」
客廳一旁的男子眉頭直皺。
「怎麼就這麼巧?他前腳走,你後腳才進門,氣死我了!枉費我還想盡辦法拖著你舅舅扯東扯西的,你到底幹什麼去了,連手機都聯絡不到?!」吆喝了好一會兒,洛湘雲瞥眼瞧見老公的表情,臉拉得更長。
蘄洛很瞭解舅舅在媽咪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所以對她的這些抱怨不敢打馬虎眼。
只見他滿面春風,有好消息急於要跟家人分享--「媽咪喂,是事關兒子我這輩子的幸福,你說重不重要?這一次就原諒我吧,絕對下不為例。」
做姊姊的敬重小自己將近十歲的弟弟,乍聽之下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以他舅舅獨立撐起洛家的事業,並且從國內規模的家族企業迅速擴張版圖至歐、美、亞洲,如今躍居國際最具影響力的前百大財團之一,誰敢說這樣不斷製造奇跡的舅舅不值得眾人的景仰?
雖然目前仍是外公掛名董事會董事長,不過真正運籌帷幄的主事者卻是總公司洛總裁。所以他們家族中不管大小決定都以洛總裁馬首是瞻,甚至爸爸的公司也因為姻親關係多了不少訂單業績的順風車,蓬勃發展。
洛湘雲修飾得煞是好看的眉揚起。
蘄洛神采飛揚地獻寶,「追女朋友去了,重要時刻當然不想有殺風景的鈴聲打斷嘍。」
「追女朋友這事兒有你舅舅重要嗎?」以洛湘雲的想法,憑自己兒子的條件,要什麼女朋友沒有,所以聽到兒子說這個理由,心裡相當不以為然。
豈知蘄洛大大搖頭,「我是認真的!」
從兒子的神情、難得的慎重,洛湘雲的母親意識終於冒出來,首先要評量的就是對方何等家世。
「她家是做什麼的?」
「不知道。」因為蘇容子都不太跟同學聊這些私人的事情,不像有些人沒談幾句就可以把自己的祖宗八代交代清楚。
「不清楚?!」拔高的聲音意味著洛湘雲的不贊同。「蘄洛……」
「這些我以後找機會問她,好稟報母親大人。」
「是我認識、看過的人嗎?」
「大一時,她曾來過我的生日宴會。」蘄洛聳聳肩。其實如果媽咪有心的話,就會注意到自己兒子在這兩三年常掛在嘴裡的女同學名字,自始至終就只那麼一個。
說了等於白說。洛湘雲回想了一下,那年兒子的慶生會,租借的飯店場地,擠滿了百來個男女學生,誰曉得是哪個不起眼的女孩。
「這怎麼可以!萬一不是來自清白人家的家庭,你也要跟人家交往嗎?你要嗎?!」
蘄洛大聲抗議:「媽咪,你不認識她,不要亂講啦!她的氣質那麼好,就算家裡不像外公家或我們家事業那麼大,至少也不會差到哪裡。」
洛湘雲還待提醒兒子要注意女人的心機,並非他想的這麼單純,但久不吭聲的男主人譏諷地插入母子倆的談話。
「是啊,要談感情前,是要先把對方的條件秤斤論雨好好算算再來決定,也不知道是喜歡對方的條件,還是真心喜歡對方這個人。」
「對啊對啊,爸說得對!既然都喜歡上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幹嘛要先調查對方的家世啊?」爸這論調實在太合他意!
蘄洛以前或許因為本身條件以及家世傲人,所以許多不求自來的異性追求讓他看不上眼,唯一能入他眼的就是蘇容子了。
注意到蘇容子是在大一上學期末,他們修同一堂通識課,他的旁邊總是圍著眾多愛慕者或是球迷,全班一百二十個同學來來去去,他與她誰也沒找誰講過話,彼此陌生得很。
在最後期末分組做作業報告的時候,她被抽籤排到他這組,他這才發現有這個女同學存在。第一印象是她與其它女同學的氣質不同,不太主動找人講話,靜靜的。但真正讓他對她有好感,則是從她在期限內以超水準的內容完成,對照當時其它組員--男的老是在聯誼、醉生夢死打混;女的只知道在他面前搔首弄姿,談服裝打扮、聊是非,她簡直是朵芳香清蓮了。
最後,報告是由他和她兩人合力完成,拿到全班最高分的一組,因為功課的討論,以及欣賞她思維的邏輯,不知不覺,他的目光就漸漸跟著她跑了。
她發言時,認真思考的模樣;聽他大發宏論時,她專注細聽的神情,即使不同意,也會將自己的意見清楚表達出來:如果兩人意見相左,她也不積極遊說,通常並不堅持。不像他,一定會秉持著真理愈辯愈明的原則,僵持不下。這樣的個性跟他真有互補之功,不是嗎?
再反觀自己父母--男主人的一句話便讓方才張牙舞爪的女主人瞬時矮了姿態,低下了聲調。他們的婚姻不就壞在當初一開始,媽咪秤斤論兩的審核爸爸各方條件足夠配得上她,即使後來也是兩情相悅才步入禮堂。可是這個疙瘩始終讓男方擱在心上不舒坦,總認定她勢利,對感情過於市儈。
蘄洛看媽咪神色不豫,好聲好氣安撫她--
「媽咪,反正我已經考上預官,過幾天我會去公司找舅舅,順便和他商量在那裡實習的事情。」當完義務兵役後,先到外公家事業累積經驗,然後再回自家公司當接班人是家裡早就安排定的,蘄洛也沒異議。因為舅舅是他心目中的偶像,自然巴不得能有機會跟在舅舅身邊邊做邊學。
洛湘雲點點頭,不再發言,幽暗的雙眼直看著蘄潞走回書房的身影。
蘇容子不是呆子,經過蘄洛在學校鬧那麼一場轟轟烈烈後,她曉得他對她有意,是明目張膽要追求她了。
這對她造成相當困擾。
蘄洛這般活躍、陽光般的男孩,怎會喜歡上個性帶點孤僻,冷眼看世間的自己?
「唷!沒堵到那個大狐狸精,卻逮到個小狐狸精……」一聽到那尖酸刻薄的言語,蘇容子下意識低頭,只想逃離這場難堪。
只見一名中等身材婦人氣勢洶洶的朝她走來,乍看樣貌風韻猶存,只不過近身一看,那一臉的猙獰顯得異常醜陋,就見她抓住位清秀佳人接著甩上兩巴掌。
「你媽呢?她躲到哪裡去了?以為那死老頭對她舊情難忘就可以光明正大背著我偷來暗去嗎?!真把我惹火了,我就去告她妨礙家庭……」
圍觀的路人不停指指點點,讓這樣的場景更顯不堪。
蘇容子單薄的肩背卻是挺得直直的。
「我媽咪絕對不可能再和那個人有任何瓜葛,如果你無法看好你老公,最好自己去問問他本人又看中了哪個無知少女好欺騙上手,不要在這邊像瘋狗一般亂咬一通,失了自己的身份。」
那怒目相向的眼、犀利不留情的口吻,在在讓那婦人氣到快爆腦血管。還有天理嗎?那狐狸精的女兒竟敢用這種態度跟她說話?!
「有什麼不要臉的媽,就生得出什麼樣沒教養的女兒,我懶得跟你這個小雜種講話!你媽呢?是不是自覺見不得人,躲到哪個豬洞裡去了?」
蘇容子絕不容許任何人口語上輕賤她母親,冷冷一笑,「那你呢?你現在張牙舞爪、衣冠不整、語無倫次,像極一個神經病,有誰會相信瘋子的瘋言瘋語?勸你還是少在大街上丟臉了。」
「你罵我是瘋子?!」婦人氣得用顫抖的胖指頭指著自己,再瞧瞧周邊看熱鬧的群眾竊笑的樣子,她拔尖嗓子:「姓鍾的!你這個死老頭沒看到你女兒在罵我什麼嗎?你是死人啊--」
蘇容子循者她吼叫的方向望去,一個不失英俊的中年男子畏畏縮縮的躲在一邊偷看,根本別奢望他有什麼本事處理這家務事。
雖然對這個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男人沒有任何一丁點的感情,但仍教蘇容子心底起了一陣陣冰涼。就是這種人害慘媽媽的一生,害媽媽至今還要不斷忍受他原配的辱罵糟蹋……
蘇容子別過頭去,不想再看他一眼;那對狗咬狗一嘴毛的夫妻,愛怎麼當街丟臉、當街打罵,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現在只想馬上回到她的避風港。
剛剛那一-間為蘄洛深情告白而產生的一絲絲撼動,已教那重複不知多少次的鬧劇掩去。
環視六十坪大小的「金屋」,她心有所感。別說她現在身不由己,在她以前的人生規劃裡,也不包括曾預想過有這麼個人堅持要加入她的私人世界。
「好,你現在不答應陪我去度假,是因為你還沒準備接受我。沒關係,我會繼續纏著你,直到你也對我心動,進而願意把我擺進心裡。」
她記得蘄洛當時是這麼熾情地宣告,有神的雙眼火熱地鎖住她瞳眸。
也許,那只是他純稚的感情吧?
但回到這裡,方纔的些微激動在冷氣的恆溫中,慢慢歸於原位。
一眨眼,她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在圖畫簿上素描起一個在陽光下揮灑汗水、矯健投籃的身影。那看起來真像蘄洛。
她倉皇地合上本子,不預期的電鈴聲將她嚇得彈跳起來。
「誰?」她虛弱地喊了聲,不安地?希冀地?
是嗎?察覺自己心裡的想法後,她搖搖頭,跳起來衝到門口。
另一聲有力的門鈴讓她明-門外來者是誰。說不出是恨然,還是鬆了口氣,她深吸口氣打開大門,迎接來人。
她的老闆,她的金主,一反常態,這麼早的時間就大駕光臨。
更反常態的是,他已經連續三天來找她了。
「你恍神恍神地在想什麼?」他問。
蘇容子搖頭,幫他脫下西裝外套,擺好拖鞋。
修長的食指勾起她光潔的下巴,審視著,蘇容子側過頭,長髮柔順的覆蓋在臉側,那姿態倔強得惹人憐。
他長指順著她尖挺的翹鼻沿著五官勾勒而下,發被順到耳後,他撫觸的手停下她右頰明顯的紅印無法掩飾。
刺探地打量著,若有所思。
她眼瞼半掩,遮去所有思緒。
她沒說,他也沒問。
她明顯感覺到他溫熱的手指在那頰畔多逗留了一會兒才滑開。
下顎突然發疼,他用力箝制住她雙肩,縮緊彼此間的距離。
她嗅聞著他淡淡的古龍水,還有一絲女人的香水味,瞬間回神,明亮的眼重現光采,像是準備好要上台演戲或作戰般地。
「要喝點什麼嗎?還是--」
打斷她千篇一律的客套,「你似乎不曾主動跟我聊些什麼,是獨獨對我呢?還是你性子本來就這麼安靜?」他瞇緊眼。落勢一坐,順帶將她拉到腿上。
她因為失去平衡而驚喘,而他似乎相當樂於見到她的驚惶失措。這人真是惡質!
「我可以幫忙做什麼嗎?」瞥見他悻悻然的表情。瞧吧,好心沒好報,她就別多事了吧。
也或許是最近他工作壓力太大,而她是和他最沒利害衝突的人,所以他來這裡放鬆心情。這……也許是她唯一的用處吧。
兀自想著、猜著……驚覺到一雙手漸在她身上游移,撫弄著她渾圓的胸部。
靦腆地,此時此地此心,她有些推拒的搶聲道:「我先幫你放洗澡水好了。」她迫不及待想逃離他熱燙的身軀,也不等他響應,就直衝向浴室。
隨著水聲的沖刷,她猶疑不安的心情慢慢跟著沉澱,心思回到客廳裡那怪裡怪氣的男人。
三年來,一直讓她安於現狀主要是因為他並不會造成生活中太大的不便,反倒是提供她母女倆更安適的經濟環境,讓她可以放心地專注自己的學業與興趣的培養。
所以即使一朝花顏老……蘇容子伸舌作個鬼臉;希望不會等到那天,他才想要終止契約;自己也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專長找到好工作,繼續讓媽媽好好過日子。
他偶爾來小坐,極少極少留在這裡過夜。
可是他卻連續來了三天,住了一夜,今天……唉,她輕歎口氣。
「你打算讓整個房子都淹水嗎?」
突來的警告聲將她嚇得彈跳起,不料腳一滑,差點倒栽進浴缸中--眼明手快的有力雙臂快速勾攬住她纖腰。她雙眼往下一瞄,老天!水都放滿了,開始流滿浴室地板。
「謝謝。」好在!她驚魂甫定,這才注意到兩具身體緊貼著,他早已拿掉領帶,襯衫解開至腰際,古銅色強健的六塊肌嵌入她柔嫩的上身,不由自主燥熱起來。
推了推。他似乎不打算把她放下來。
「水好了,你可以洗……」聲音硬生生被他嘴堵住,死命地吸吮,舌燙人的鑽入她口腔,硬要她隨之起舞。
衣衫逐漸退去,浴室濕熱的蒸汽熨開了所有毛細孔,吶喊著解放。
恍惚中,她彷彿看見他激情的雙眼似含著氣惱,從頭到尾緊盯著她低切呻吟,所有的表情動作……
他到底是怎麼了嘛?真的很怪。
客廳素描本攤開的一頁,是張幾筆勾畫三步上籃的素描,生動得幾乎躍出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