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人聲雜沓、燈光燦爛,但車內的氣氛卻是死寂的。
「亦翎,你還好吧?」聶宸宇在靜寂中緩緩開口。這也是這輛計程車上除了司機以外首次出現的人聲;一路行進了許久,話多的亦翎竟一句話也沒說,就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區亦翎沒有回話,只是看著窗外,淚水讓她沒有視線清楚的一刻。
她無聲地掉淚,怎麼也停不了。
見她不答話,聶宸宇只是輕歎一口氣,低道:「你終於長大了。」
聶宸宇是為了與美國合力開發一套新作業軟體才會到紐約,而今天會出席這個晚宴也是出於同在軟體界的朋友邀請,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見區亦翎。
看到她的那瞬間,他幾乎要認不出她來;她看著封律的眼神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鄰家小妹妹,而是一個戀愛中女人的眼神。
她的婚禮他沒參加,那時他還和心愛的妻子在歐洲度蜜月,所以這是將近四個月來首次見到她,但她的改變令他吃驚。雖然那時她奔向自己懷中的動作一如從前,可是給他的感覺卻是兩樣,特別是她哭喊著「討厭封律」的聲音非常的悲傷,有如受傷的動物盡最後一絲力量怒吼般。
而現在,她竟可以不說一句話的沉默著,也不像從前受了委屈會躲進他懷中;剛才才離開宴會會場後,她立刻就從他懷中離開,獨自走著。
這個總在他身邊跟前跟後的鄰家小女孩終於長大了!
至於封律,他對他投來的視線簡直像要當場殺了他般,可以看出他非常在乎亦翎。原本他是不打算就這麼帶亦翎離開,但亦翎強烈地哭著要求,而他也看那場合已經亂了起來,所以還是順著她的意帶她離開,並且在封律的口袋中留下他住的飯店的名片。
區亦翎依然沒出半點聲音,只是不斷地伸手擦去眼中溢出的淚水,盡力阻止自己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她不要為了那種不相信自己的男人掉淚!
但縱使心裡是這麼堅決地想著,淚水卻沒一刻斷過。她的心好痛,痛得讓呼吸都困難。
莫琳在封律懷中竊笑的樣子怎麼也揮不去,但封律皺起的眉、黑瞳中的不信任及嫌惡卻更深刻地印入腦海,像針般一次次的刺入她的心房。
為什麼不相信她?為什麼要用那種嚴厲的目光看她?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終於,她忍不住地用手掩住臉,啜泣出聲。
聶宸宇不忍地拍撫著她的背。這個從小就在他身邊的小妹妹還從來沒這麼哭過,就連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亦翎,你真的懂愛情了。」最後,他只能這麼說。
「我寧可不懂……」背著聶宸宇,區亦翎低泣著輕道。
如果知道愛情這麼傷人、會讓胸口如此劇痛,她寧可什麼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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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敲門聲在暗夜裡響起,聶宸宇等的就是這個。但才一開門,他的領子就被人揪住。
「亦翎在哪裡?你最好快把她交出來,否則我會讓你後悔莫及!」封律的眼睛在黑暗中透著可怕的光芒,出口的話可不只是威脅。
這個被他揪住領口的男人是他最厭惡的人;當亦翎衝進他懷中哭泣時,他胸中爆裂開來的怒氣幾乎讓他想當場殺人!
「喂,你現在殺了我的話,可就找不到人了。」聶宸宇挑起眉不以為意地道。他可不怕這種威脅,況且他手中有王牌哪!
「你太小看我了吧?」封律冷笑。
「是嗎?那你怎麼不直接找出亦翎的房間?」聶宸宇依舊輕鬆。
他當然知道封律有能力找到亦翎,他會不直奔亦翎的房間而來找自己,絕不是要問亦翎在哪兒這麼單純。
從宴會上他就可以看出他是個獨佔欲極強的男人,所以他一定很在乎他這個「亦翎的青梅竹馬」;他可是亦翎從前一心想嫁的人哪,想必對封律的心裡造成不小的威脅吧?
封律這個名字在企業界可有名得很,能有機會看這種人失控實在是有趣的事。
封律可沒有聶宸宇的閒情逸致,他提住他的領子,瞇起眼冷冷地開口。「我是來問你,你是不是不把亦翎當妹妹看?」雖然聶宸宇已經結了婚,但看他那時抱住亦翎的樣子他就心生懷疑。
其實只要任何接近亦翎的男人,恐怕都會被他當成對她有意圖的嫌犯。
「她本來就不是我的親妹妹。」聶宸宇惟恐天下不亂地道。
「我就知道——」封律徹底冷下眼,嘴角出現一抹了無笑意的弧形,看來像個準備攻擊的猛獸。
「喂!別衝動,我開玩笑的,我的一顆心只屬於我的老婆大人哪!」看他臉色愈來愈沉,聶宸宇趕忙道。「而且我若真有心不軌,又何必告訴你我住哪兒?」玩笑真是開不得,在喪失理智的野獸面前還是正經點好!
「我只是看你那麼認真,忍不住就……不,不是,我是想試試你是不是真心愛亦翎!」他稍微故作正經地咳了一聲,以明他「大哥哥」的關心身份。
「我憑什麼相信你?」封律放開了聶宸宇的領子,但還是不怎麼相信地問。
其實他之所以會「有一點」相信聶宸宇的話,也是因為聽說過「EverMoving」的總裁為了追求他的妻子,苦苦追了三年才將她娶到手,而這件事早被八卦人士廣為宣揚,就連他也聽說了。
當然,他在自己口袋中塞了名片的舉動也是一大關鍵。
「因為如果你不相信,就得不到禮物。」聶宸宇忽然從口袋中取出一把鑰匙在手裡晃。「這可是通往天堂的鑰匙唷!」
封律二話不說,伸手就要搶,但拿著鑰匙的手卻快一步縮了回去。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可是這回我不跟你開玩笑了,你得告訴我,你是不是真心待亦翎;不管怎麼說,她可是我可愛的鄰家小妹妹,不能交給一個不值得信任的男人。」聶宸宇正色道,先前那種開玩笑的氣息全數消散。
封律的眼底終於不再飽含怒意,只是既銳利又冷靜地觀察著聶宸宇,之後才緩緩道:「我不愛她就不會發這麼大的怒,我從來沒這麼深的愛過一個人。」
看封律終於恢復冷靜,聶宸宇才慢慢卸下嚴肅的面具。
現在,他應該可以放心讓他見亦翎,不用擔心他情緒過於激動了。
「叮咚!」卸下嚴肅的聶宸宇忽地一拍掌,笑著叫了一聲。「特別來賓的答案十分正確,可以得到通往天堂的鑰匙為禮——」
「主持人」的話還沒說完,禮物早被「特別來賓」給一把奪走。
望著封律離去的急切背影,聶宸宇唇際終於揚起了由衷的微笑。
看來他真的不必替亦翎擔心了,命運之神早替她安排了適合的對象,這個男人一定會很珍惜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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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個小小的人兒蜷臥在柔軟的大床上低聲啜泣,淚水早濕透了厚厚的被子。
原來心痛是可以一次比一次還痛,原本以為先前的那種痛楚已是最大極限,想不到現在的這份痛卻又不知深了多少,她甚至連和宸宇哥哥說話的力氣都不想用,只是不停地掉眼淚,這已花掉她全副的力氣了。
如果能睡著該有多好?明明身心俱疲,可她就是無法成眠,眼睛像脫了她的控制般拚命流淚,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久、承受多少?
從前她從沒在意過身旁的人對她有什麼看法,同學說她高傲她也不以為意,但封律的不信任卻讓她覺得不能承受。
她心裡既氣憤、又痛得無以復加,她好想找回從前的自己,那個不認識封律的自己……為什麼那時她要跑去PUB喝酒?如果不喝醉就不會遇見他,現在就不會這麼難過痛苦了……
區亦翎無法停止地啜泣著,腦中轉著千百種思想。
而此時,她彷彿聽見了門被打開的聲音。是宸宇哥哥吧,她想。
但是進房的人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後,她感覺到一雙視線直盯著自己。沉默維持了一陣子,那個人才移動腳步向她走來,並慢慢地坐上床。
他的動作讓區亦翎有種不自在的感覺,就算是宸宇哥哥,這麼晚跑來她房間也是很奇怪的事,原本她以為他只是來看看她睡了沒,但現在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宸宇哥哥,有什麼事嗎?」她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問。
這時候,她真的不想任何人來打擾她。
「我不是聶宸宇。」封律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有種魔魅的氣息。
「啊——」聽見這聲音,區亦翎彷彿全身觸電般的一躍而起。她萬萬沒想到會是他!「你怎麼……」她才想質問,頭卻一陣暈眩,痛得不得了。
封律一把摟住她,低道:「你哭壞了。」
「不需要你來假好心,放開我,然後離開!」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倒在他懷中喊。她以為她是很堅決的,但事實上她的聲音根本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虛弱得連個三歲小孩都命令不了。
封律緊緊地摟住她,對於她哭成淚人兒的模樣萬分心疼,也自責到了極點。
為什麼那時他會沒想清楚就相信了莫琳的話?他明明該知道亦翎就算孩子氣、有點任性,但絕不會主動打人才對。
他自責自己在心裡說愛她、想獨佔她,卻不瞭解她、不相信她。
那時當聶宸宇帶著她離去時,他看見莫琳臉上出現了一閃即逝的勝利微笑,之後她又開始叫著臉好痛,藉故往他身上靠。
這時,他突然驚覺自己的愚蠢。
也就在這時,終於有個女僕出面指認,說:她看見是莫琳先動手打人的。
眾人自是又一片嘩然,莫琳當場就要甩那個女僕耳光,卻被女僕一把擋了回去,大聲道:「她當時就是這樣打那位小姐的,那個小姐只是正當回手!」
當下,再沒一人相信莫琳,並且說她從以前就喜歡耍手段的耳語聲也此起彼落,各種不滿的批判聲開始在賓客間小聲流傳。
見到這種難堪的情況,詹森先生於是出面拚命的致歉,企業家的領袖風範全為女兒一掃而淨。
但不管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對亦翎來說都沒有意義,因為他已傷了她。
「我很抱歉。」他在她耳畔低道,言語間透著自責與痛苦。
「……什麼?」區亦翎不敢相信他會道歉,態度也在瞬間軟化下來。
她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人,生氣從來不能持久,更何況她此時的心情已不是單純的「生氣」兩字可以帶過,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是不被他信任的傷心。
而現在他出現了,溫柔地抱緊了她,還向她道歉……
「我很抱歉自己竟沒弄清真相就懷疑你,臉頰……還痛嗎?」他打開床頭燈,藉著微暗的光線審視她的臉頰,上頭還有點紅腫。
他皺起眉,難過地輕輕撫摸著她柔嫩的臉頰,氣自己當時怎麼沒發現!
區亦翎還是不敢相信地望著他,但她真的看見他眼中有著痛苦與自責,而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也溫柔得讓人想哭。
「你相信我了?」她呆呆的問。在這種想哭的感覺下,她竟沒掉淚。
「嗯。」
他說相信她,反而讓她有點罪惡感,因為她也不是沒有還手,莫琳臉上的五爪印的確是她的傑作,所以她反而吞吞吐吐地道:「其實……我是有打她沒錯,可是那也是——」在她想說是莫琳先動手的時候,一隻手指點住了她的唇。
「噓,我都知道,不用解釋了。」他輕道,她的解釋只會讓他更心疼。「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你哭得這麼傷心只是單純的因為我不相信你,還是有其他原因?」
「……你、你問這做什麼?」一聽他這麼問,她的心跳驟然失速。
還能有什麼原因,當然就只是因為不被相信才會哭得這麼傷心,只是她難過的重點在於這個不相信自己的人是她所愛的人!
可是,這要她怎麼說得出口嘛!
封律望著她忽然驚慌失措的模樣,臉上忽然浮現了一抹笑。
或許面對愛情時他是個徹底的膽小鬼也不一定,因為他是那麼怕聽見負面的回答;新婚之夜早晨的那一次就對他傷害很大了。但是,現在看見她慌亂的模樣,他幾乎有了九成九的把握已經攻佔了她的心房。
「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一定要知道你是為什麼哭,我怕是自己太自作多情。其實你哭,是因為見到了聶宸宇……」有了十足的把握,他好玩的心性又上身了,在說出愛她之後還要故意拖出聶宸宇作陪。
「你在想什麼?怎、怎麼可——」才想說她哭怎麼可能是為了宸宇哥哥,但卻突然發現他剛才好像說了一句很不得了的話!「你剛說什麼!?」她立刻揪住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逼視著他。
如果她沒聽錯,他剛才說的應該是……
封律揚起了壞壞的笑容,因為剛才他已經聽見了他要的答案,只是他使壞真是使上癮了。「我說怕自己太自作多情——」
「不對,是再之前的!」她急切地打斷他,揪著他領口的手愈拉愈緊。「你說……說你……」她急切地望著他,可是發現他邪惡的笑容後就覺得自己好像又被耍弄了……但是她還是想知道啊!只是很難啟口就是了。
「愛你是嗎?」他笑著接上了她的話,不想太過分的使壞。
「再說一次。」聽見這話,區亦翎眼睛連眨一下也沒有,只是愣愣地望著他。
「以後每天說也沒問題——我愛你。」他低笑著附在她耳邊道,覺得她的反應實在可愛極了。「現在該你了,你哭得這麼傷心是為了我嗎?」
「是……」原本想明確的回答,但在他的注視下她的臉卻在瞬間紅了起來,頓時覺得難堪得不得了,最後只好咬咬唇嘴硬道:「不知道!」
「口是心非的小傢伙,我都向你作了深情的告白,你還那麼不誠實,看我怎麼懲罰你!」說著,他抬起她羞得低下的頭,立刻吻住她誘人的唇瓣。
他的吻是她所熟悉而喜愛的,她一點也不反對這個「懲罰」,只是當他緩緩地將她壓下,覆在她身上不停地吻著她、手也開始在她身上意圖不軌時,她卻覺得意識愈來愈迷茫……
床好柔軟、他的吻好舒服、她的心輕飄飄的,再也不難過了,但她也好累……
她是如此誘人,再怎麼吻她,封律都不覺得有足夠的一刻……但在開始時她還會有點生澀地回應,現在卻沒有半點動靜,封律於是疑惑地釋放了她的唇。
而這一看,他可呆住了!
「喂,你別睡呀!」他輕搖了搖她,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會在溫存時睡著了!這不是擺明了他的技巧不夠好、不夠引人嗎?
「唔……我覺得好累,不要吵我……」她迷糊地低喃著,現下,睡意的魅力比她親愛的老公還大。
歷經新婚隔天封律絕然離去,她追至紐約、遭搶;又在昨天夜裡他徹底地「吃」了她,讓她無法好好成眠;之後早晨醒來見不到他又讓她大哭一場;然後又遇見莫琳、發生了甩巴掌與他不信任自己的事件,再度讓她傷心欲絕……
這一切的一切真是累壞她了,一直緊繃的身心直到他說出愛她的那一瞬間才獲得解放,而待在封律身旁的安心感讓睡魔的力量更加強大。現在的她除了睡覺,真的無法再做任何事了。
搖了這個睡美人兩下,看她是決計不醒,封律只好無奈地歎了口氣,翻身將她摟進懷裡,溫柔地擁著她柔軟馥郁的身子,並在她光潔的額際印上「晚安吻」。
好吧,原諒她的不給面子,看來她真是哭得太累了,他也捨不得打斷她的睡意,反正來日方長。
誰叫她要和自己簽下了結婚證書這張「生死契」呢?為了這張「契約」,他會寵她、愛她、疼她一輩子,但相對的,他也會從她身上得到他應得的報償……
想著,他的唇揚起了一道好看又邪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