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位小僕的指點下,季生總算是把任務完成,親手將讓卓文君一拉開就瞪眼兼噴茶的信送達。
「有誰看過這東西?」
差一點就被飯後熱茶嗆死的卓文君難得一臉嚴肅,他看著送信來的季生,從頭頂掃到腳底,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他可不希望明兒個自己成了別人的笑柄,手上這張……該怎麼稱呼……「受君問卷」(?),可不是隨便人捉來就能叫答的,若是傳了出去,他就別出門也別做男人了。
「沒有啊!我一直揣在懷裡,廣安寫好就送來了。」季生老實回答。
信件藏在他胸口,路上遇到的煞星沒看,進了主院,廣宣一聽他說有私事要談,馬上捉了兒子走人,小方的課業半刻都耽擱不得,即使沒到書院去和院生一起上課,在家也是一樣要努力習字用功,正好錯失拜讀的榮幸,卓文君真是多疑了。
他不知內容為何,但他也不覺得這信有多重要,只是要問問宮規不是嗎?幹什麼擔心別人看到?就算被看到也不會怎麼樣吧?!
「廣安把信交給你時有對你說什麼?他什麼都答應嗎?」卓文君雙眼一瞇問。
沒事送這個卷子要他答是怎樣?看來看去都是「怎麼受」,如何痛快地「受」……跟攻方一點邊角都沒沾上。
莫非廣安真想一輩子乖乖被季生寵愛不成?
唔!著實讓人惡寒!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兄弟同心,出自一脈的男人多少都有差不多的想法,他家廣宣才被壓個兩次,每次恩愛就防他跟防賊似的,沒道理弟弟會如此善良體貼,其中必定有鬼!
「你怎麼會這麼問?莫非你跟廣安……」季生吃驚。
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家賊難防」嗎?
他們倆個的默契什麼時候好到如此地步?
一個說對方若提任何條件就通通答應,另一個問對方有沒有全部答應,好可疑!要他怎能相信此情此景大名不叫「姦情」?!
「莫非你個大頭,長那麼可愛的腦袋裡面卻裝豆腐渣,你是在懷疑什麼?我才沒無聊到這種地步,要發情我直接會去找廣宣,你的男人我還看不上眼。」卓文君射出一眼刺死季生的疑心病毒。
「我又沒想……」季生很不好意思地說。
「你的廣安是打算先把戰術學會,冉來沙盤推演,接著才披掛上陣是不是?」卓文君的好奇被挑起來。
「你問我?什麼戰術?廣安最近是要被派到哪打仗嗎?」季生聞言可緊張極了。
「你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卓文君瞪大雙眼。
是要給季生一個天大的驚喜嗎?
好好喔!他家廣宣怎麼不會去跟廣安學學這招,就算沒學好,有這種心意也好啊!
「我不知道,反正他就是寫寫寫,我要他躺著休息他還凶我咧!而且他寫好後就捲起封好說是要問宮裡的事,我想這東西很重要,所以我才沒偷看啊!」季生雙手抱胸。
「他什麼時候要?」卓文君沉吟了一下問。
「越快越好,答案越詳越好。」季生想都不想地說。
點點頭,卓文君想了想說:「噢!那我想想,哪天若是寫好我會親自拿去給他,啊!對了,你最近會回家吧?幫我跟二夫人說一聲,如果日子定好了,我就要趕緊派人去請爹娘先回來一趟,不然他們老人家趕不上日子的話很不好。」
「你說的是什麼日子?」季生順口問。
「還不就是文定和大禮……呃!那個就是聽說二夫人很會看日子,所以就……」卓文君發覺越解釋越不對馬上閉嘴。
「我娘?我娘會看日子?這我怎麼不曉得?是誰和誰要文定?」季生臉色頓時白了白。
他都忘了,太多的幸福掩蓋掉現實讓他看不請,廣安要娶妻了,那未來的妻還要從他家嫁出去,季生啊季生,你果然是個笨蛋。
「季生,你不用想太多的,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卓文君安慰道。
事關賭注問題,就算是朋友也不能隨便放水,人家二夫人都大義滅親了,他若是把事情給洩露出去,絕對會影響到他自己。
不過,看季生的樣子,就算是閒暇遊戲,說出結果應該不會怎樣吧!
「不用想太多?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了。我一直以為廣安會是我的,沒想到,他從來都不為我所有。」季生喃喃自語。
「你真的真的……不用想太多,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你相信我,我是天人不是嗎?所謂天人所說的話必有言靈在其中,而言靈必定使話成真,我說會有轉機就一定有轉機,你就聽我的,了嗎?!」卓文君伸手用力往季生肩上一拍保證。
不是他不想幫忙,只是現在說出「過程」來肯定會被其他下注者給爆打成豬頭,他承認自己是個又懦弱又膽小的平凡人,當然不能當陣前敢死隊。
「你是在安慰我吧!廣安還在等我吃晚飯,我就不打擾了。」季生搖搖頭離去。
目送季生落寞的背影,卓文君腦中警鈴大作。
「完蛋了!」他得找廣宣來商量商量如何收場。
事不宜遲,馬上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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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卓文君那邊鬧得人心惶惶、兵慌馬亂,忍功叫人佩服的季生只是回到廣安房裡強顏歡笑了三日,三日內他什麼都裝做不知道,什麼都不問不說,表現得就好像所聽到的是別人家的事一樣。
廣安還需要他,說什麼他都不會轉身走掉,那是他心所愛的人,不管要面對的是如何的未來,能握有一分就是一分。
第三天,廣安總算是回復正常生活,身上的創痛被良藥治得七七八八,精神一來,拴在身邊忙進忙出似的季生看在他眼裡,沒感動個萬分也有千分。
「季生,你累了吧!我都忘了其實你傷還沒全好,讓你一直照顧我,真不好意思,謝謝你。」廣安向正要端著茶盤出去交給底下人的季生道謝。
聽了廣安的話,季生腳步一頓,低下頭說:「那沒什麼,是我該做的,你會受傷全是因為要救我,別說什麼謝謝,你若沒事就再休息,我先去忙,對了!今天下午我就要回家了,我看你已經恢復得很不錯,應該不再需要我,這幾天我都沒回家,雖然我娘知道我在你這兒,但她心裡一定會很擔心我。」
「呃……」突然間廣安不知該接什麼話,只能讓季生走出去。
為什麼今天季生會跟他道別?連講起話來語氣都和平時差這麼多,他還以為經過了親密接觸後季生已經愛他愛得死去活來……難道不是嗎?是他忽略了什麼嗎?
既然季生已經這麼說,說起來也挺有道理,他也該進行下一步,找個時間去問問二夫人日子選得如何,縱使一切大事交由大哥和二夫人處理,有些小細節他還是得自己決定。
回到房裡,眼看廣安沒有挽留他的意思,心裡更加難受的季生就滿腹牢騷地回家去了。
∼f∼a∼n∼j∼i∼a∼n∼
「廣安!你給我死出來!」
左手提著裙角右手揮著拳頭,御醫強忍著疼得要命的頭一大早就上門來踢館。
「這麼早你不抱著你的寶貝滾床,來我房前大呼小叫做什麼?」廣安推開木窗,伸伸懶腰。
天才剛亮沒多久,家裡的奴僕們應該也是才起身。
就算是肚子餓了想找食,為了面子應該還是能忍則忍比較好吧!畢竟是借住錦中將家裡,太囂張也不太好。
不然萬一傳出了什麼丟臉的消息,那可不是跳進河裡就可以洗回清白的。
「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季生又回家了?」將張牙舞爪演得活靈活現的御醫只差沒衝上前去捉住廣安的衣領。
「你在說什麼東西?他要回家天經地義,我攔他做什麼?」廣安問。
「你!」御醫猛烈地揮舞著手中的小書。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以此理類推,放任愛人不管絕對是季生的錯!
原本還不清楚對方在說什麼的廣安順著御醫的青白眼瞧到臉上的黑眼圈,再順著亂揮的手看到御醫從懷裡掏出的小書,啊!那些書似乎挺眼熟的。
似乎季生身邊有一堆那種書皮的小冊子,莫非……
「他去找你啦!看來你被嚇得不輕。」對於季生野生小動物般的能耐,廣安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你既然知道還不告訴我讓我有心理準備,看我傷腦筋對你有什麼好處?喂!現在他拿了一堆女戒、貞德書……有的沒的扔我房裡,你還不打算來處理他嗎?睡眠不足是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御醫以意志力撐著自己快睡著的神志,好人果然不是好當的。
他是固定睡眠的奉行者,子時入睡卯時起身是他一向的習慣,可是,這不變的習慣昨夜又被打壞了,為了掩人耳目讓那個不怕死的親王暗渡陳倉不受到一絲干擾,趁眾人皆睡時他獨醒,沒想到才送走一個難纏的卻又來了個棘手的。
扛了一布袋書的季生闖進來喋喋不休,害他既累得半死還得為了住宿費強逼臉皮不垮下的和季生瞎扯。
而這一團亂果然不負眾望,攪和到季生竟然莫名其妙趴桌邊就呼呼大睡為止,原想趁季生被睡神捉去趕緊把滿地的書裝回布袋裡,不料等他忙完回頭一看,趴在桌邊的季生居然摸上了他的床。
更叫他咬牙的是,季生竟然沾上床就像黏住一般,非但叫也叫不醒,甚至連拔都拔不走,辛苦一夜的他竟然會落到沒床可睡,這真是太過份了。
就算他是可以自己把季生背回季生自己的房間,可是他的親王大人並不是個心胸太寬闊的人,要是被知道他與季生有過貼身接觸,皮肉痛可不會落到別人頭上去。
因此,他只好爬牆過來找季生的「飼主」解決。
「那……真是辛苦你了。」廣安言不由衷地看向他。
壓根沒想過廣安會這樣無所謂地敷衍了事,心眼一轉,以小心眼出名的御醫把話嚥下。
看御醫那有一肚子話卻又別開臉的樣子,廣安十分好奇,為了怕御醫憋死,他決定給老朋友搬張梯子下,免得外面又傳出他總是不給面子之類的小話。
「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隨手抓了件外掛,廣安慢慢走出來問。
「哼!我忘了。」御醫用極-的表情斜睨他。
見到打算將強記了一晚的季生心事給全忘光的御醫臉上那欠扁萬分的小人表情,廣安微微一笑,他早就瞭解老朋友才不是什麼好打發的人物,這年頭好心果真是沒好報的,搬了個台階也還得看別人賞不賞這個臉。
想了一想,廣安瞇瞇眼歎道:「其實我不知道也無所謂。」
御醫還想一吐為快,沒想到卻被廣安賞了碗有力的閉門羹,害得他俊美異常的臉差一點就扭成麻花狀。
「你別逞強。」御醫愕然的。
「我一點都沒逞強啊!你既然忘了……就算了,我又沒強逼你。」廣安語氣很平靜。
惡狠狠地瞪了廣安好幾眼火氣全升了上來,這傢伙就是存心不讓他好過是吧!
「你就滿足一下我不行啊?對你來說很難嗎?」御醫跳腳。
「喔!那你現在還記得嗎?」廣安以不在意的口吻問道。
「我當然記得。」他又不是得了老人癡呆,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麼就說來聽聽吧!」廣安偷笑在心裡。
「廣安,在我告訴你之前,容我先問一事,你整的到底是不是季生啊?有時我真懷疑你是在整我們來讓季生有事做。」御醫單刀直入。
「我們兩個老友這麼久,你認為我是會整你的人嗎?」廣安停下腳步望向發問的御醫。
若是說別人,御醫可能會考慮一下,但是……廣安……好像不曾有過整人的記錄,在他的記憶中以整人為樂的只有那個不良親王。
凝視,直直地望著被凝視者,被看得幾乎有了穿透感的御醫剎那間在廣安那雙似乎是帶著咒的眼神下小昏了一會兒,心跳莫名其妙的加起速來,差點就忘了廣安在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宮廷裡的首席鑲金單身漢果然是帶「刷子」的,而且必定不只帶兩把。
宮裡女眷們都偷傳廣安是極有吸引力的男人,現下他總算是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力道。
即使是身為同類,都是男兒身的他都有被「吸」到的感覺。
可話又說回來,跟在廣安身邊最久的人是季生吧!
常常被廣安這樣施以「重型刺激」,季生居然還那麼天真無邪,到底是藏有什麼防具呢?
「你怎麼了?睡死了嗎?」廣安拍拍御醫的肩。
「呃!是,我大概是太累了。」御醫搖搖頭試圖揮去廣安大網般的迷咒。
「你還沒告訴我答案。」廣安瞧了瞧中邪似的好友。
「答案就是不管我覺得或不覺得都無所謂,因為,季生已經知道乾娘定日子的事了,而且他可以說是非常在意。」御醫給了答案。
「你說的是真的?」廣安沒來由的有一點心虛的感覺。
他還在想要瞞著季生直到最後,沒想到季生會如此敏銳。
「你知道他怎麼說嗎?他說,對你而言他只是個代替品,代替品的意思就是還沒找到正主兒之前,可以拿來代替正主兒玩弄的東西,可是現在你找到正主兒了,代替品理應退場,因為常理就是這樣。」御醫順口把季生的話全搬出來用。
御醫自認記憶力過人。沒有一字不漏……至少意思一定全對。
「他以為自己是代替品?」廣安瞪大了眼。
人都被他吃干抹淨了還當自己是代替品,季生也太過份了吧?!他又不是人盡可夫,如果他真的慾求不滿至此,被停職的這些日子他就不會待在家裡而是在白虎大街生根了。
「聽起來很像笑話是吧!那請你自己慢慢笑,看到他那樣,我一點都笑不出來。」御醫沒好氣地說。
「從頭到尾我身邊只有他,沒有其他人。」廣安歎氣解釋。
「你們一定因為是相識多年的青梅竹馬,所以都很自以為是,總以為自己一直都在對方身邊,從對方歎口氣就知道哪裡有問題,問題就出在這裡。」御醫略微思考一下提出意見。
廣安瞪大眼見鬼似地看著一臉高深的御醫,彷彿好友頭上長出花來。
「此話何解?」廣安問。
十幾年的相伴追逐成長,豈會不瞭解對方的心思?
然而,御醫的看法卻是從他不曾想過的切入角度下手,是他的盲點所在。
「因為搞不好你所想的壓根兒與對方心眼轉的相差千萬里,於是,想得太多太長遠反而造成對方的誤解,拿季生來說,他喜歡你,可是這麼長的時間他都裝傻當不知道,你以為他在想什麼?我猜他是連想都不曾想過就把這事當沒看到,因為他一點都不願意看到你為難,逼你做出選擇是他最不想要的結果。」
「我以為他沒有那麼天真的……」廣安吃驚道。
「啥?天真?你還以為那叫天真?原來在你心裡……他……
很聰明啊?」御醫的下巴差一點就與頭骨分離。
廣安用不是很善良的眼光睨了御醫一眼,季生是天才還是傻瓜或是天下人的智慧豈能由御醫定論歸類,在他的眼裡,季生那個不叫「笨」,那叫「天真」。
被青了一眼的御醫摸摸臉,果然沉醉在愛裡的人都會變樣,所見所聞都和常人不同。
「除了這個他說了什麼?」廣安接續起剛剛的話題。
「也沒什麼,他的意思總歸就一句,那就是雖然不情願,但是他可以讓賢。」御醫在廣安的眼神下越說越小聲。
幹什麼?
說話就說話為何一直靠過來?
眼睛大、眼神利也不是這麼用法,要是嚇死了他,可是有罪的。
「你說,季生願意讓賢?」廣安抹抹臉,不想承認自己的心裡被刺了一刀。
「是……是啊!」御醫點頭。
「他寧可把我讓人也不肯要我是不是?」廣安落寞地問。
「也許……大概……應該……是這樣沒錯,畢竟你的婚事是皇令賜下的,他還能怎麼辦?所以……你的計劃要不要改一改?」御醫很難得地提供好意見。
「不改,照原定計劃進行。」廣安伸手碰觸著身邊隨風輕搖的蒼白花朵很堅定地說。
橫豎誰上誰下的問題已不是問題,這是他布的局,自作孽不可活,他該無懼的接受,痛也不過痛那麼幾次,假以時日多練習總會有好結果的。
收回了手,垂下了視線,廣安想起以前只要有任何機會,季生就會想要碰觸他,就算是勾著根手指也會露出滿足的笑容。
漸漸的,廣安能理解那種想要對男人動手動腳的心情,因為喜歡,所以想要把他留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但是,讀聖賢書得理知世造成了封印般的魔咒,以世俗禮法來說男人不該和男人在一起,這是不對的。
顧慮有一就有二,接二就連三,層層疊疊排山倒海樣壓過來,縱使再能瞭解季生的心情,他還是覺得這樣對季生不好而決定進宮去,以求眼不見能心靜。
不料,進了宮廷,想要季生的念頭時時刻刻盤踞在他的腦中促成了反效果,好不容易得假回家,看見朝他嚷著好想你的季生,理智成了不存在的東西,一錯再錯,至今那條看不見的界線已被踩得面目全非。
那一天,他因在不經意的情況下經過書房,看見大哥埋首於龍陽書裡,驚愕之餘得知一個足以撼倒王府的秘密,精明的大哥將他一腳踹進房裡洗腦,廣安這時才領悟到愛上一個人其實跟旁人一點關係也沒有,那全是自己的責任。
若非有大哥的苦心勸說,也許他早已放棄了執著。
愛就是愛,不會因為性別而受阻,更不能因為喜歡而忘記與愛一體兩面的責任。
時至今日,他希望季生與他有一樣的心情,如同大哥與大嫂……彼此相愛、負起早就該負的責任。
「那麼……你真要把我娶進你家?你真的真的不是在說笑話?」御醫神色一變差點尖叫。
「按計劃,是的。」廣安轉頭看著幾乎要跳起來的御醫。
「不要吧!你這樣做『他』會抓狂的。」御醫已能想見某人狂暴起來的模樣。
「你在擔心『他』得知消息後不會來嗎?」廣安很故意地問。
在他的眼皮下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那位」突然出現在客院,總不可能是從他家的石敢當裡蹦出來的吧?!更何況……
他又不是傻子,老友在緊張些什麼,只消一眼就可以從耳後那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吻痕裡找到答案。
「哼!誰擔心這個……我幹嘛怕『他』不來?」御醫燃起勇氣之火。
「是嗎?反正你那麼厲害,只要說服他成為共犯不就得了。」廣安應了聲。
就怕來人光明正大現身求枕邊人回家時,堂堂御醫閣下自己又惡人沒膽,亂找了個五四三的借口臨陣逃之天天。
御醫老友和那位主爺的問題不關他的事,他們倆個自己會去解決,眼前他的問題是到隔壁家處理睡錯地點的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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擾了「兩池」春水的「禍首」正在御醫目前所住的客居床上,身子蜷成球狀捉住軟被像小娃娃。
正在春秋大夢裡遊走的他無聲地睡著,偶爾還會有兒下磨蹭,使得御大神醫一見那張睡臉就有股想把他揪起來痛打一頓的衝動。
只是,衝動歸衝動,強龍不壓地頭蛇,地頭蛇的寶貝更不能亂壓。
一些流傳於街坊間的傳聞說什麼有煩惱的人都會睡不安穩、輾轉反側、偏頭疼……之類的云云症狀,在季生身上一點都沒有出現。
甚至於連開門聲、走動聲、說話聲都吵不醒睡美人,進門打算搬人的廣安頓時五味雜陳了起來,這些時間來的擔心憂慮似乎成了他一個人自找的麻煩。
季生真的一點也沒把他放在心上嗎?
可是當他看清季生的五官,明明在心裡已盤算好,做了不下十次心理建設,打定主意即使是見到人也要不動於心的廣安卻立即方寸大亂。
廣安想轉過身去克制住身體受季生效應的影響,然而不幸的是御醫剛好就站在他身後讓他進退不得。
從季生的身形瞧到滿是愁容的臉,他從不知道原來季生在夢裡竟是這副怪表情,由於一直以來季生的表情就很豐富,這樣的表情卻是他不曾見過的樣子。
緊緊鎖著的眉鋒凝住了困擾的痕跡,巴掌大的臉有縮水的嫌疑,長長的眼睫下莫名其妙生出了泛著青的暗影。
遠看似乎雲淡風輕,近看才知季生不是如他想的那麼無憂無慮,或許在旁人的眼光看來季生和平時並無兩樣,但深深瞭解他的廣安知道,季生有了改變,變得……好可憐。
該死的……以季生的天資怎麼把自己糟蹋成這樣。
才幾個時辰不見,他的季生竟然……受虐了般的叫他心驚。
「你下毒!」廣安青著臉質問身後的唯一疑犯。
「啊?」御醫一頭霧水地望向廣安。
「是你下了毒。」廣安指控。
沒錯!沒道理季生會突然消瘦,天不怕地不怕的季生根本不會滿臉憂愁,一定是御醫把身不由己、小羊般可愛的季生騙去當實驗品了。
「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下毒?我毒到誰了?」
為了怕驚醒某人而被狂扁,已經很委曲求全的御醫一聽到控訴立即以腦充血的語氣小聲抗議。
「若不是你下毒,季生怎麼會變這樣?」廣安心疼地走到床邊。
「他變哪樣?還不就跟以前一樣,我可沒有動他,藥草取得和製成不易,我還怕浪費了我的藥呢!」御醫沒好氣地說。
「他瘦了。」廣安撫了撫季生的手背。
「他之前筋骨受傷處的體力還沒有全部養回來,運動量這麼大,吃又沒比人家多,晚上又不睡覺四處跑,不瘦才奇怪吧!他這叫體力不夠、睡眠不足、吃飯有一頓沒一頓所造成的模樣,又不是大病,只要給他一顆養神丸就好了。」御醫瞧了眼躺在床上的季生說。
認真說起來,挑嘴的季生並不是頂好的實驗對象,況且季生又不是他的誰,他才懶得花心思。
「給我養神丸。」廣安專注地看著季生說。
雖說的確只要開口他就一定會有藥,但是聽聽這種連一絲遲疑和客氣都沒有的語氣,簡直像是叫下人端茶來一樣,御醫有那麼一點不太高興。
等了半晌發現身後一點動靜都沒有,廣安歎口氣。
「請煩勞天下第一的御醫大人賜藥,這樣您滿意了嗎?」廣安言不由衷地說。
「你要養神丸啊?我有做新的,你要哪種口味?」一被捧上天就馬上忘了氣的御醫走到五斗櫃裡翻出一口黑色的小箱子。
「你又做了新口味?」廣安不可思議地望向背對著他的御醫。
搬出王府之前,御醫和他打照面的機會至少三餐時間,其餘的空檔……喜歡四處種藥、找人試藥的御醫到底在哪裡做什麼,他一點都不知道,現在御醫搬到隔壁,他更是不知道御醫在忙些什麼了。
「這幾天白天又沒什麼事,我就私下煉了幾種新口味,你要讓他試嗎?或是你堅持要原味的?不過我先說了,原味的很苦喔!吃過的都會想哭,連皇上服了後都叫苦叫了很久,新的我裡面加了蜜和四種花香味,肯定是比較好吃。而且為了效用快一點,我改了服用的方式。」御醫拿出四顆封上蠟的小丸。
「你有做桂花味的嗎?」廣安問。
「這附近桂花多,我當然有做桂花味的,什麼時候吃都可以,獨獨不可混茶或酒一起吃,咬碎吞下去就好了,記得告訴我好不好吃。」御醫把其中一顆丸子用油紙包了遞給廣安。
「我會的。」廣安朝老友點頭。
「季生的性子你也知道,別人的勸阻他聽不進去的比聽進去還多,乾娘要忙婚禮的事,總不能要她老人家為了季生那麼操心,我看你還是自己看緊他,別讓他跑來跑去的好。」御醫建議。
「嗯!替我跟二夫人說一聲,我把季生帶回房去。」廣安頭也不回地說。
接過藥包放入前襟收好,廣安俯身輕輕摟住季生,撫撫季生緊捉被子不放的手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季生真讓他給想到心都疼了。
「季生……」廣安沿著季生的曲線一路由上摸到季生的腰腿。
溫熱的掌貼著衣物移動,時輕時重……按摩似的來回遊走,被摸得只差沒醒過來的季生不由得想讓沒接觸到憐愛的地方也「舒服」一下。
「唔!」季生翻了個身讓廣安上下左右前前後後繼續摸個徹底。
雖然看起來只是輕撫按壓,但是那明顯就是不安好心的手在某幾個「重點地方」硬是流連忘返了好幾次。
「摸的人」和「被摸的人」是沒吭聲,但是房裡的「第三者」
卻是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克制住自己的生理反應。
「季生,我們回房裡睡。」趁機偷了幾個香,廣安在季生耳邊說。
「廣安……」眼睛還沒睜開,嘴角卻彎了彎露出甜笑。
迷迷糊糊還在睡眠狀態的季生和孩子一樣,一接觸到熟悉的味道和感覺不自主地挨近,眉頭也舒開許多,最後展臂偎進廣安的胸懷。
「乖,我們回房睡。」順勢抱起季生,廣安朝傻愣愣的御醫使了個眼色。
收到眼色,御醫摸摸有點微痛的鼻子馬上幫廣安開路、開門、目送他們出去。
他似乎看到……不得了的鏡頭了。
於是,在那涼風徐徐的午後,不知自己為何突然睡得超安穩的季生,總算睡到自然醒。
伸伸小懶腰,打打小呵欠,他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好了。
幾天了呢?
夜裡不是翻來翻就是得出門爬牆去偷看廣安,能像這樣沒有夢的熟睡,真的很難得。
易經的系辭上篇有寫到「非所困而閒焉,名必辱;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這段話是說,如果時機未到而人想不顧一切用蠻力或計謀來達成某願、取得某物,此人會因自身經驗不足且羽翼未豐卻強出頭而傷害到自己,簡單一點來說意思就是「強求會招害」。
季生並不是像旁人認為的腦中裝滿稻草,他知道強求會招害的意義,但是,他就是無法對天命所規劃出的人生感到甘心,所以他來了,也得到了結果。
天命果真不可違嗎?
蹭蹭散著桂花微香的枕頭,窩在軟軟的床上眨眨眼,外頭斜斜的午陽透過花窗在床前的地上映出美麗的梅蘭竹菊剪影,閃著金光的煙塵在房裡舞著,當它們舞累了就會緩緩地落在窗邊的小几和椅子上,小几上有著一本房主人還來不及看完的書,書頁微微地因好奇的風兒噪動著。
他一直都很喜歡在寧靜午後斜躺在床上,因為從這角度可以看到廣安坐在窗邊翻著書的側臉,但是,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唔!想到這裡……不太對勁,這裡是他的房間,可是有某種違和感讓他覺得似乎不像是他的房間。
擱在他腰上的這隻手,看起來十分眼熟。
大腦響起危機意識,季生連想都沒想,馬上以最快的速度跳起來。
不料,他的「最快速度」還是不敵那看似溫柔實際上又快、又準、又狠的手。
那從背後飛出的手揪住了季生的背,手腕使了個看起來很順的小回轉,季生馬上回到原位,如同剛剛那猛然而起的舉動是做了一場夢。
微轉側身的季生無辜地睜大眼看向捉他像在捉小雞的武林高手,心裡開始嘟嘟囔囔。
確認無誤,沒錯!就是那個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的廣安,天底下就只有廣安會這樣對他,一點都沒有憐香惜玉。
出手那麼快是有獎賞嗎?
居然這麼粗魯,讓他跌回床上疼了一小下。
換上略帶哀怨的眼神,季生不知自己的樣子對廣安造成了什麼影響。
相對無言。
倒抽一口氣後廣安就這樣看著他,目不轉睛,簡直是想要用眼睛把季生的所有烙在眼底的模樣。
無言以對的乾瞪著眼著實叫人很不自在,可是在此時此刻,他該說些什麼來打破僵局?
看著季生欲言又止的不安,廣安得到了一些線索,也許二夫人認為他遲早會後悔,但是貨既出門恕不退還,因此,他再後悔都要忍耐;也許大哥以為不管他付出多少努力都是付諸東流,這都不是正確的,因為從季生的改變讓他深信,季生並不是全然無動於衷。
既然對季生只能慢慢來,他只好做下長期抗戰的準備捨命陪君子。
「睡得好嗎?」廣安關心地問。
季生咬咬唇,只顧點頭沒吭聲,看到廣安和以前一樣溫柔,好多好多的問題立刻一湧而上,但卻想問問不出口。
「把這顆藥吃了,你自己的身體要多照顧,咬碎一點吞下去別噎住。」
單手從床頭小木盒裡拿出蠟丸捏破,飄著淡淡桂花香的藥丸被廣安送到季生嘴邊,季生縱使皺起眉仍然安份的把藥服下。
「你還想再睡一下嗎?」廣安遲疑一下後問。
季生直直地看著廣安,果真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變的廣安比較好,不過……那已經是往事了。
朝廣安搖搖頭,毅然拉開依然環著他的腰部的那只溫暖的手。
廣安馬上就將成為有婦之夫,這樣的溫柔……他承受不起。
在廣安的注視下,季生起身下床穿好外褂,很兄弟似地行過禮後開門離去。
走到陽光下,季生呼出一口大氣。
他原以為自己做不到瀟灑地離開,沒想到,離開廣安,順應天命……竟是這麼難。
難得……揪心,幾乎讓他掉下眼淚來。
「你怎麼了?」跟著出門的廣安拉住季生。
「廣安,如果我求你不要娶,你會抗旨嗎?」季生頭也不回地問。
「如果換成是你,你會嗎?」廣安反問。
抗旨是要砍頭的,砍的還不只一個,有可能連家族、親戚全都得一起上刑場,他若是廣安,他會抗旨嗎?
無視那麼多條無辜人命?
「不可能!」,在他的腦中響著這三個字。
「我知道了,你……你快回去吧!日子就在眼前,很多事要忙的,不是嗎?」季生揮去廣安的手。
廣安還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臨頭,他決定忍住。
這一切都是為了季生,只要真相大白,季生一定能明白,該是時候要御醫幫他進行下一步了。
因此,他什麼都不說,點了頭之後離開,沒見到背後季生既幽而怨的表情。
愛與不愛已不該被重視,聖令已下,他必須怎麼做,冥冥之中早已經定案。
真好笑,他是招誰惹誰才得了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口口聲聲說要幫他的親王渾蛋也只會看熱鬧,別說出手幫忙,他連開個金口吭一聲都沒有。
搞了半天,廣安還是決意要娶妻,連日子都是他親娘給定的,廣安的妻還是從他家要嫁出去。
那他到底是在耍寶給誰看?
還不如出家好了,落得六根清淨,得不到的東西就算忙得不可開交也是瞎忙,他又何苦來哉?
為何人只要長大就必須面對不斷出現的岔路?
站在分界點的自己明明不知道終點在哪,卻要選擇走向左邊或是走向右邊,上天不是表明了是在為難人嗎?
決定愛上廣安或是決定放棄廣安,只是跟選擇提起與放下一樣簡單的事。
他好累了,不願多想,可是卻又貪圖著不該得的溫暖,可悲地扮演懦弱的角色直到最後一刻。
季生不禁自問,他怎麼會從沒想過,萬一到了最後才驚覺廣安的溫柔自己已經放不掉,他要如何面對?
呵!平常是個標準路癡也就算了,沒想到連在伸手摸不著的愛情裡都會迷路,他多麼希望能為廣安多爭取一分幸福,他多麼希望這幸福是由他來給,可惜遲了,而他真的捨不得放下。
萎靡了兩天,一早吃過飯就打定主意繼續腐爛的季生躺在自己的床上,他邊翹二郎腿邊歎氣,壓根兒沒發現有人闖了進來。
「起來,本王有事找你。」-
琉親王一點沒客氣,應該說他也沒打算要客氣。
「幹什麼啦!草民我今天沒心情讓您找,大不了腦袋奉上,反正所有人都覺得我有腦袋和沒有都是一樣。」季生沒好氣地說。
「哦!原來你是打算放棄自己,由此看來本王也沒幫你的必要,哼!白來一趟、浪費時間。」-琉親王對床上裝死的男人冷言冷語。
「這一切也不是我願意的好嗎?!別在旁邊說風涼話。」季生聞言有點生氣。
「你還有心想要和本王合作?」-琉親王問。
「已經到這種地步,他們說不定已經把日子定下來,您可能不知道,廣安的這場親是奉了皇令,是皇上下旨要廣安擇日成親的,您還要我幹什麼?練身體然後搶親嗎?搶的還是新郎官?或是您打算在婚儀上要我出去大嚷新郎官已經是我身下人?告訴你,我愛他,而且我絕對不會去破壞他的婚禮,您真的找錯人了。」季生嗤笑。
「放心,你說的那兩件事本王從來就沒打算要你去做,今晚子夜,你到御醫房裡,本王會把你該做的告訴你。」-琉親王下令。
「為什麼?玉小姐已是廣安的未婚妻,您要我到她房裡……」季生驚訝地問。
「他是廣安的未婚妻?哼!絕、對、不、可、能,有本王在,這輩子他休想嫁別人。」-琉親王露出非常猙獰的表情。
「是是是是是……」嚇得只能點頭稱是的季膽小馬上見風轉舵。
看眼前的煞星發起狠來的樣子,就算有天大的疑問都裙角撩撩自行找掩護去了,真是可怕極了。
「今晚子夜,別遲到。」-琉親王再提醒一次。
「我一定到,一定到,絕對不會遲到。」季生誠惶誠恐的向惡勢力低頭。
「很好。」-琉親王相當享受季生的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