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起伏,青翠連天,就著海風,空氣裡,淨是清爽的味道。
「妮雅!」清脆的聲音在這綠山綠水,綠樹綠草的園子裡轉了一大圈,才傳進了那名字主人的耳朵裡,名呼妮雅的女子佇立在這果子園裡,把手裡那沉甸甸的果子放進筐子裡,才抬起頭,蜜色的肌膚,清亮的淺褐色大眼睛,挺直的鼻樑,小小的櫻唇,黑色的長髮簡單地紮了一下披在身後,淺色的短款小衫子穿在身上,露出大段的手臂,那裡膚色更深一些,是深深的棕色。她下身套著條同色系的一片裙,帶子在腰間打了結,自然地垂了下來。
「妮雅,妮雅、妮雅……」隨著聲音越來越響亮,那小小的主人的身影才冒了出來。
妮雅露出笑來,這一笑,漂亮的大眼睛立刻變成兩汪彎彎的月亮。
「妮雅,妮雅,你怎麼還在這兒啊?慶典都要開始了!」跑過來的小女孩,看起來年紀不大,梳著兩個包包頭,身上、頭上掛滿了傳統的金飾,隨著她蹦蹦跳跳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音,那模樣,可愛極了。
「快走,快走,要不趕不上了,趕不上自家的儀式,小心雀兒姐姐生了氣,就不去你們家裡了!」女娃兒說著就去拉妮雅的手,抓著就跑起來。
妮雅被迫跟著跑起來,「達娃,達娃,別著急,還沒有去跟管事婆婆告假呀!」
「別管她,」達娃轉過頭,小臉笑得皺成一團,「這裡咱最大,咱說了就算!」
達娃是這家果園子主人的小女兒,上面只有兩個兄長,從來就喜歡跟著在這裡的幫工妮雅轉;而妮雅呢,家只她一個孩子,達娃就像她的妹妹一樣。
「慢點,慢點,不要跌到了!」妮雅被拉得一路踉蹌。
「不行!慢了就來不及了!」達娃看著妮雅被她帶著左搖右擺,開心地發出清亮的笑聲。
兩個女孩子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小路上,路邊的葦草有半人高,隨著風兒搖搖擺擺,翠綠的草兒搔著腳底板,鼻子裡淨是土地的香味,銀鈴似的笑聲一直在空氣裡漂蕩。
「睿哥,你看那邊,好大一群人,看著真熱鬧,咱過去看看?」
被稱作睿哥的郝睿,任由他帶出來的郝家小雜役小五子,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發出驚奇的感歎,而他,則若有所思地盯著腳下的干沙。
天是透亮的藍,遠處是連綿的青翠山脈,近處幾株高大的,他們也叫不出名字的樹,麻繩編的似的樹幹,幾片大葉子長在樹頂奇怪得很,腳下是一片乾澀的細沙地,走上幾步就灌入滿鞋的沙顆,一深一淺,難受得很。在耳邊是一波緊接著一波的海浪聲,明明早該涼爽的天氣在這裡仍然熱得燥人,看看,只是沿著海邊走了一小段,薄薄的汗漬就淺淺地透過了棉布衫子。
郝家的商船停靠在這個叫做婆羅洲的地方已有三日,雖然打理商行的買賣已有多年,但這卻是郝睿第一次帶船出海,儘管郝家的商船年年都會停靠在這裡,跟當地人做些買賣,收購他們的發家之寶,但面生的郝睿還是免不了讓那些當地族長們多生出幾分戒心。但興許是他給的那些小恩小惠起了作用,又興許是郝家商船那面大旗子的威嚇,三天打點下來,倒也是把各族長收拾得服服帖帖。
這是個好的開始,但這趟船的成敗,郝睿還是沒多大把握,郝家做的這門生意靠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就算他手腕再高明,那些也不是他能左右的啊!
郝睿有些心不在焉地任由五子領著他走向人群聚集的地方,他微低著頭,沒有留意身旁的動靜。
忽的,一陣「辟辟叭叭」的響聲勾回了他的思緒,他才剛抬起頭,一具軟香溫玉的身子就偎進了懷裡,他腳步踉蹌了下才穩住身子。
一入眼的就是一大片漂亮的蜜色肌膚,這島子的女子,大概是日頭太猛,個個都是深深的膚色,比起京城裡那些姑娘小姐們賽雪的身子,這裡的女子,就像小王子說的那樣,像是燒焦了的米飯似的。
但他眼下的這一片,卻漂亮得讓他移不開眼,雖說離雪白還差得遠,但也不至於像那燒壞了的飯,怎麼說呢?淺淺的金褐色,像是蜂蜜似的,滑滑膩膩的,帶著甜甜的香氣,看著就讓人忍不住想吮上一口。
滑滑膩膩的,回想著自己心裡念叨的詞,郝睿心下一駭,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人家姑娘光裸的手臂,他飛快地放開了手,後退了一大步,才低低地道了句:「姑娘,在下唐突了!」
「睿哥,你說啥傻話,她聽不懂啦!」小五子在一旁不以為然道,打量了眼前的兩個女子,搖著頭,又道:「嘖嘖,這些番邦女子,真是不知羞啊!你看看,那腰都露出來給人看呢!」
雖然只來了短短三日,小五子可早就見識過了這島上的女人,那性子就像這天氣,熱情得嚇人,穿得少少,毫無顧忌地出來拋頭露面,露出身子給人看也不在意,就是在京城八大胡同的那些姑娘,也沒有敢這樣的呢!
「啊呀,我的媽呀!」小五子又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大叫起來,「睿哥快看,她們還光著腳呢!好大的腳,沒有纏過的呢!」
哎呀……哎呀,真是嚇人!在城裡,看了姑娘家的腳可是要把人娶進門的,娘啊!還好是在這小島上,小五子在心裡慶幸道,咱可不想娶個番婆啊!
「五子!你閉嘴!」郝睿不悅地斥了他一句,一來不喜歡他放肆的目光,二來各地民風不同,大驚小怪地丟了郝家的臉。
雖說是民風不同,但郝睿仍秉持著非禮勿視的禮數,努力地避開那些不合禮教的地方,只是飛快地撇了眼那清秀的女子,誰知這一眼,卻讓他察覺了那番邦女子臉上尷尬的神色。
他心思一動,又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姑娘,在下唐突了!」一字一頓,說得緩慢清晰。
「不……不打緊!」女子結巴了一下,才吐出這麼一句。
好!他果然沒料錯,這女子聽得懂他們的話。
「哎呀!你會說咱們的話?」五子一時被驚得目瞪口呆,她明明一副番婆的樣子,「你也是從咱們哪裡來的?」
「不……不是!」女子被五子咋呼的樣子嚇著了,嘴裡不太流利的話,更結巴起來:「娘,娘是跟你們一樣的。」
郝睿心裡並不怎麼驚訝,自從唐朝和這島通了航之後,自古有商船往來,這島上的果子,漂亮的錫器,時不時地被當成貢品運進宮裡,這船員也有不少就在這裡落了戶。
「姑娘,別怕,咱們沒有惡意,只是好奇,姑娘的爹娘都是咱漢人嗎?」
「娘是,爹不是。」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呢!瞧她那像上等琥珀似的眼珠子和那身膚色,怎麼看,也不像個漢人。
「喂,妮雅,他們跟你娘是一國的?」達娃見沒事情,這才從妮雅的身後面探出頭來,正大光明地打量起對面的兩個男人。
這兩個女子正是妮雅和達娃,剛剛就是達娃在鬧,才害得妮雅跌進了陌生男人的懷裡,原本達娃是啥也不怕的,別說一兩個男人,就算是族長也照樣要賣她爹面子,可是這兩個男人,穿得和她們不一樣,說得也不一樣,嘰裡咕嚕的,她不是怕啦,是小心,小心為上嘛!
「嗯!是啊,是漢人!」
「哎呀,哎呀,我就說嘛,你看他們長得多白嫩,跟椰果裡的肉似的!」印象中,妮雅的娘娘就是和她們不一樣的人,長得細細嫩嫩的,像是她爹從外國人手裡花大價錢買來的瓷娃娃似的。
「啊……娘說她們那裡沒有島上這麼熱……」
「快看!快看,那個高個子的漢子長得多俊啊!」達娃興奮地打斷妮雅的話,探著頭,猛扯她的衫子,眼睛猛盯著郝睿看,「快快,快幫我問問,那漢子叫什麼,是來島上幹啥的啊?」
妮雅有些哭笑不得,看著達娃興奮的樣子,許是出生在富貴人家難免的小姐脾氣,又許是這島上天生的熱情,達娃對這兩個外來人所表現出的興趣,大概只會將這兩個人嚇跑吧!
當下,又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音傳過來,小五子好奇地蹦出一大串話,「哎呀,前面那麼多人圍著在幹啥?」
「儀式!」妮雅想了一下,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表達。
「儀式?什麼儀式?祭神的?祈福的?」小五子好奇得不得了,這番邦的人也懂禮?
「是慶祝的儀式!」妮雅停頓了一下,才接著道:「那裡是燕兒洞。」
那裡就是燕兒洞?郝睿不由自主地向那臨海的幾個黑黑的洞口望去,此刻那裡披紅帶綠,又是爆竹又是鼓,熱鬧得很。
「那兒就是燕兒洞啊?」小五子伸著頭左右張望,臉上有掩不住的興奮,「慶祝什麼啊?」
「這燕兒每年都按時節來,你們那裡叫什麼?是節氣吧?」妮雅努力回想著娘曾告訴她的話,「時節一到,萬物復甦,這燕兒也從北方動身,大概這時候就到了島上,燕兒識途,每年都會回到同一個洞裡,同一個地點兒築巢,這是老天給的福氣,所以要以恭敬的心情謝天,謝那燕兒。」
沒錯,這島上最大的財富就是這從天而降的金絲燕兒,這燕兒本身並沒有什麼,但它們會在這島上築巢,這巢就是那昂貴的寶貝。這個島盛產燕窩,說是燕窩也不準確,那燕兒留下的巢,由其津液混合羽毛、海草築成,採下後,去雜過水陰乾,便成了那補氣養顏的聖品——燕窩。幾朝以來,宮裡的主子們對這東西推崇得很,有事沒事便拿來養身子,城裡的達官貴人們也跟著這沒風,把這小小的燕巢兒的需求推到了極致,這東西本就有限,燕兒為生養兒女建的家,一隻一個,哪有多餘的來滿足那些貴族們填不滿的嘴,幾個緣由下來,這燕窩的價格在幾十年裡就被炒得翻了好幾翻,商家們大多瞅準了這商機,年年都有商船到這附近的幾個島上收購燕窩,也讓這島上出現了一批專門靠著燕兒吃飯的人。
「你們,是收購燕窩的人吧?」這時節,商船來的目的,便是那些燕兒的巢。
「正是!」郝睿抱拳一敬,「在下郝睿,郝家商行的人。」
男人朗朗的神態,讓女兒家不好意思起來,妮雅低下頭,雙手合十,置於胸前,回了禮。
「妮雅,你們嘰裡呱啦地說些什麼?」達娃拉拉她的衫子,好奇地看他們一來一往,說得熱鬧卻一句也聽不懂,心裡不禁又急又惱起來。
見達娃直直地盯著他瞧,郝睿這才認真地看了下這個矮個子的小女娃,島上當地人的傳統服飾,頭上,頸子上掛著滿滿的黃金飾物,看起來像是個大戶家的女兒,尊貴得很。
他見她和那有漢人血統的清秀女子用著當地話,說著些什麼,那小女娃一直念著幾個詞,他嘗試模仿地念道:「妮雅?妮……雅?妮雅?」
那女子立刻抬起頭望向他,似是嚇了一跳,觸到他的目光,又羞澀難當,蜜色的肌膚上染上淡淡的紅暈
「妮雅?是姑娘的名字!」
她點點頭。
他場起笑,溫文地提出請求:「妮雅姑娘,可否方便領在下去哪燕兒洞瞧瞧?」語言不通,幹起事情總是不方便,雖說商船上有郝府自己的翻譯,但現下沒有與他同行,郝睿心裡十分想去那洞裡一探究竟,總是需要個人幫這個忙。
來到這兒幾日,郝睿的心裡最掛念的還是郝家的買賣,沒錯,郝家就是靠這小小的燕巢發的家,郝家的祖上是最早開始從事燕窩生意的人之一,一直都是宮裡欽點的供品商行,只是,這幾年來,出海的人越來越多,加上一些商行貪小便意,弄了些假貨魚木混珠,亂了這行當的市道,生意越來越難作起來。郝睿打小進郝府,便是在燕窩堆裡長大,他識貨,辨貨,少有打眼的時候,郝府的大爺信得過他,這兩年幾乎將整個商行交予他打理,從郝睿手中過的燕窩數不勝數,什麼樣的極品不曾見過,只是,這燕兒洞倒從沒進過,好奇得很。
再加上他這趟出海,擔子重得很,商行的狀況,他心裡澄亮澄亮的,極品貨源少了,貨被分散在各家商行,郝家的立足之本——那些極品的盞越來越難找,再加上分家的幾個少爺胡鬧,商行的底子越來越薄。
這個島,是極品燕窩的盛產地,例來以質優,味淳、色美聞名,但那燕兒讀不懂人的心!今年的貨會怎麼樣,誰心裡也沒個譜。
他又見兩個女孩嘀咕了一會兒,那小小的女娃忽然衝過來,伸手拉他的手臂,嘴裡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堆。
他心下一驚,想退開,但護主心切的小五子,先他一步拍掉女娃的手,嘴裡哇啦哇啦地道:「幹什麼,幹什麼?不許對我們睿哥動手動腳,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知不知羞啊!」
「五子!」他叫住激動的五子,給他一個眼色,那女娃看起來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他們在島上是客,人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達娃,她沒有惡意,她只是想帶兩位去洞裡!」妮雅在一旁趕緊解釋,達娃恨恨地瞪著那個拍她的男人,臉上已經不高興起來。
郝睿也發現了,掛上笑容,嘴巴裡的話是對著達娃說的,眼睛卻是看向妮雅,「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麻煩姑娘們帶路了!」
和善的態度,立刻換回了達娃的好感,雖然聽不懂,但臉上的笑已經回來了。
「達娃帶你去!」聽完妮雅的翻譯,達娃開心得一支手纏上郝睿,另一支手還不忘拉住妮雅,完全不去理會剛剛得罪她的五子,一蹦一跳地向洞口走過去。
「妮雅,妮雅……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達娃百無聊賴地看著妮雅一直做著同樣的動作,把果子摘下枝頭,然後放進掛在腰上的筐裡。
「有啊!有聽!」妮雅站在木製的檯子上,一邊應著話,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不就是那天咱們碰到的那個收燕窩的商人?」
「什麼……什麼啊!那漢子有名字,郝睿,郝公子,對不對,是不是這麼說,郝公子……」
妮雅因為她怪腔怪調的漢語發音笑了出來,達娃也跟著笑,然後又像想到什麼似的,笑容一下子退了回去,她抱住樹幹,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樹皮,「妮雅,昨天我聽見爹跟大哥說,要給達娃找人家了!」
「啊!」妮雅的動作頓了一下,達娃不過才一十有四,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這麼早便急著嫁出去,這興許是生在大戶人家的煩惱吧!哪像她,生在平凡人家,娘去世了,便也沒人再替她操心這檔子事。她足足比達娃年長了四歲,「達娃在家裡那麼受寵,你爹和兄長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唉……他們懂什麼,看來看去,不就是族裡的聲望和權勢,他們鍾意的,達娃又不一定喜歡。」小女娃歎了口氣,向來充滿生氣的臉蛋上,難得地染上了幾分愁。
「那達娃喜歡什麼樣的漢子?」小丫頭也為這事生愁,妮雅忍不住打趣地問了句。
「啊!那個外族漢子就挺可心!」達娃說起郝睿,眼睛一下子又生動起來。
「他是外族人!」妮雅聽了她的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怪不得這幾天,天天對她叨念那商人呢!原來是動情,「他是到島上收燕窩的,過了這時節就要回去,留不住的!」
「你娘不就留住了?」
「娘?!」妮雅一愣,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娘,她不一樣!」
小女娃不再言語,噘著小嘴一臉倔強,妮雅的思緒卻隨著她的話飄到了好遠的地方。
妮雅一個人,肩上背著筐子,急匆匆地走在林子邊的小路上,今天管事婆婆好心地給了她些果子讓她帶回家,她一下工,就急著趕回去給爹做飯。
一個人走著,那思緒一不小心就繞到了那個姓郝的商人身上,這幾天托達娃的福,她倒是知道了不少那男人的事情,郝家的大管事,郝家主子最信任的耍二十有五的年紀,做事兒極有手段,用了三天就把族裡的長老們收拾得服服帖帖,達娃的爹和兄長也對他讚賞有加,其實,在知道他是郝家商行的人時,妮雅的心裡就大概有了數?br> 抬頭望見越來越近的村子,那一戶戶房頂上冉冉上升的炊煙,妮雅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希望今年也能順利過了這個時節。
妮雅推開自家虛掩的大門,把肩上的筐子放在灶頭旁,然後跨過門坎,一進堂裡,在場的幾個人讓她暗暗吃了一驚,但很快心下又了然了起來。
「妮雅,過來叫人。」說話的是個中年男子,黝黑的膚色,瘦小的身材是典型的島上人,此人名喚達桑,是妮雅的親爹,「郝家的管事,叫郝爺!」
「郝爺。」她聽話地低低喚了聲。
「達桑伯,別這麼見外!」郝睿爽朗地笑了出來,「妮雅姑娘還是叫咱睿哥好了!」
現下坐在堂裡的兩個客人便是郝睿和小五子。
堂外的陽光透過半敝的門映到郝睿身上,濃重的劍眉飛入鬢角,黑黑的眼,堅定的目光,挺直的鼻樑,還有薄薄的唇,不說話的時候抿得緊緊的,顯得極其嚴厲,笑起來的時候優雅地一勾,形狀很是優美,他的膚色很淡,這幾日在島上受了太陽公公的厚愛,也顯出了些淺淺的麥子色,他身子高大而結實,跟島上黝黑瘦小的漢子比起來,這姓郝的男人確實俊得讓人移不開眼睛,也怪不得達娃對他迷得很。
「郝爺認識妮雅?」達桑從郝睿的話裡聽出了玄機。
「啊,是啊!前幾日還多虧了妮雅才能到燕兒洞去看一看。」郝睿笑得溫文,一副翩翩公子的樣子,但話說出口,又透出一種令人信服的樸質。
「能幫上郝爺,是她應該的!」達桑點了點頭,語氣充滿了尊敬。
「達桑伯,您可千萬別這麼說,咱兒都是為爺辦事的人,您這麼說,可是讓我折壽了!」郝睿話說得實在,雖已貴為郝府的大管事,打理著商行的所有事務,但郝睿心裡澄亮得很,他終歸只是個被郝家大爺撿回家的野小子,從府裡打雜的小廝到如今掌管著十幾家商行,沒了大爺的栽培,他啥也不是,為爺做事,盡心盡責是他的責任、義務,也是心裡最歡喜的事情,這些與他同樣為爺盡心的人,他心裡充滿的尊敬和謝意。
達桑只是笑了笑,不說話,性子裡的固執,讓他無論如何也去不了心裡的那份主僕意識。
達桑和郝家的大爺有著很深的淵源,二十年前,剛剛掌了大權的郝家大爺親自帶商船來島上收貨,遇到了當時一貧如洗,空有一身家傳的攀巖工夫的達桑,達桑家有祖傳的燕兒洞,那時燕窩買賣剛剛興起,族裡的人見這能賺錢,便紛紛打起了主意,這燕兒洞是老天爺的恩賜,千年百年來就佇立在海邊,每個洞都有主兒,達桑沒權沒勢,眼瞧著,這家傳的寶貝就要被人硬搶了去,多虧郝家大爺相助,才與族裡簽下了百年的契約,這洞還是達桑的,但這裡面採下的巢兒要賣給郝家,郝家大爺還將自己的貼身丫環許給了達桑,留在島上安了家,在達桑看來,這郝家就是他的再生爹娘。
二十年來,不知有多少上等貨經由達桑的手交予郝家,郝睿的目光被掛在堂上的巨大匾額吸引,那上面兩個端正的大字:極品。這是所有采燕人最尊貴的驕傲。
這巢兒不是每個人都能采,燕兒貪高,沒個幾十丈是不會選來安家的,上次去那燕兒洞,黑黝黝的洞子望也望不到頂,看得他一陣眩昏,滑膩膩的壁,尖銳的突起,百年來從這洞中摔死摔殘的采燕人數也數不清,這兩個大字裡,包裹了不知多少辛酸。每個采燕人,每次攀爬都是拿命來搏。
「達桑伯,這次我來,還真是有事相求!」郝睿從那兩個字的震懾中回神,「您是這島上最出色的采燕人,郝家這次就要靠你了。」
他的話停在這裡,卻像掐住了妮雅的嗓兒,她幾乎快停了呼吸。
「此次,郝家要重辦采燕擂台了!」
此話一出,妮雅的心被揪得緊緊的,她就知道,明明十幾年也沒有大人物隨船上島了,偏生今年來了個大管事,她就料到會有事兒發生。
妮雅把茫然的目光悄悄投向她爹,她爹眼中同樣有努力掩飾的驚慌。
現下,這可怎樣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