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實在不明白,這個叫作柯狄克的男人是否永遠不用上班,也永遠不愁沒錢花?
他已經「泡」在咖啡館裡一連四天了,每天一早就報到,直到她晚上十點打烊才離開。
而且每次都用那雙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她,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的眼神還透露著幾許隱隱約約的憐愛……天,她一定是昏了頭了。
一個男人「憐愛」的看著「她」?她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
但是話說回來,她實在看不出來他的目的為何。
就算她煮的咖啡很好喝,但是也沒有到達那種使人流連忘返的程度吧?
這天下午,她終於忍不住了。
「我希望你能瞭解,我無意打探你的隱私。」她收拾好三桌客人走後的杯盤,清清喉嚨開口。
狄克今天穿著一件藍色襯衫,修長的雙腿上是一條同色的牛仔褲,看來瀟灑極了。
不知怎的,就算他只是隨性地穿著襯衫、牛仔褲,全本還是覺得他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無法隱藏的尊貴氣勢。
「我很願意你『挖掘』我的隱私。」他懶懶一笑,嘴角又勾起一彎迷人的笑,「想問什麼,說吧。」
全本突然有種心律不整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還與日俱增。
討厭,這個男人每天坐在吧檯前對女客人放射電波,一定是他會漏電,所以連帶影響到她。
要不然她為什麼心老是怦怦跳?
「你為什麼皺眉頭?」他突然開口。
「嗯?」她沉浸在思緒裡,一時沒注意到他的話。直到狄克伸出手輕輕地撫平她的眉心,她才驀地驚覺。
「我不喜歡看你皺眉頭。」他低沉地道,聲音輕柔極了。
全本彷彿被他大手上的熱力與撫觸燙著,急忙往後一縮。
「男女授受不親,不要亂摸。」她的臉瞬間紅似番茄,連話都講得結結巴巴的。
狄克滿意地看著她,「我喜歡你臉紅的樣子。」
她對於他的碰觸有反應,哈,這種預兆再熟悉不過了。
女人一旦對他有好感,就會開始出現類似的症狀。
「你這個人太奇怪了,難道對你而言,事情就只有兩種--你喜歡或你不喜歡嗎?」她稍嫌用力地將杯子放進水槽中。
如果他再用那種邪氣的笑容看她,她發誓會控制不住自己,用杯子砸他的頭!
討厭,這傢伙笑得好……性感。
他裝作認真地想了想,「你無法適應嗎?」
「我不是你的誰,所以談不上適不適應的問題,我只是覺得奇怪。」她搖搖頭,拿起杯子清洗。「算了。」
「等等,剛才我們的話還沒談完。」
「什麼話?」全本茫然地看向他。
「你想要打探我什麼隱私?」他笑吟吟地看著她。
她眨眨眼,「呃,我只是有點納悶,你不用工作嗎?」
「我到台北來度假。」
「噢。」難怪了,這個理由就可解釋他為何能夠每天晃過來晃過去的。
「還想知道些什麼?」
「沒了。」
狄克揚起眉,感興趣地道:「那麼換我了。」
「換你什麼?」
「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問你一個問題,公平吧?」他優閒地道。
「這我可不確定。」她低聲咕噥。
「你有任何男伴嗎?」
「為什麼這麼問?」全本愣了愣。
「先回答我的問題。」他執起杯子,喝了口曼特寧。
「沒有。」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為什麼問這個?」
「我想確定有沒有對手。」他傲然一笑,「不過我有自信能夠打敗任何情敵。」
全本手上滿是泡泡的杯子瞬間滑落,她趕緊伸手要去撈回,卻被已破裂的杯子劃過。
「啊!」她低叫一聲。
「你怎麼了?」他臉色一變,急急衝入吧檯內。
他看見她的小手湧出鮮紅的血液。
狄克的心頓時揪成一團,他急忙抓過她滑溜的手,扭開水籠頭沖洗。
「我沒事,只是稍微割到。」她被他拉入懷中,眼睜睜看著水流洗去她手上的血,露出一道割傷的口子。
他緊繃的表情和微微發白的臉色重重地捶了她的心臟一下。
她從來沒有在任何人臉上見過那種憐惜和不捨,而且他溫暖的身子靠得好近……
全本咬咬嘴唇,突然覺得頭昏。
他又讓她感覺自己是個珍貴無比的小東西了,這種滋味太過甜美,感覺太過危險,她不能任由它恣意蔓延下去。
全本硬是掙脫他的掌握,刻意將兩人的距離拉遠。
「謝謝你,我真的沒事了。」
「你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他這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該死,他痛恨看到她受傷。
「才不,這只是一個小意外。」她不服氣地反駁。
「小意外?你把這個稱為小意外?」他抓起她的手,審視著那道大約五公分長的傷口,「該死,我帶你去醫院。」
「醫院?」她本能的縮回手,「我沒事,只要擦個藥包紮一下就好了。」
「我堅持,萬一感染細菌怎麼辦?」他表情僵硬。
「你不要小題大作,為了一個小割傷就去醫院,你要害我被全醫院的人笑死嗎?或許你在你的國家很習慣這麼做,但我可不想浪費我們國家的醫療資源。」她推推他,「你先出去好嗎?店裡的客人都在看了,萬一讓他們誤會我倆有曖昧關係怎麼辦?」
「這正是我想要的。」他低語。
她瞪過去,「不要開玩笑。」
「我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他反問。
全本不敢正視他的臉,她再推了推他。這個人站得還真不是普通的穩!
「你先出去啦,這裡好擠。」她看他一臉固執,只得換個方法,「你不先站開,我要怎麼拿繃帶和藥呢?」
狄克連忙將高大的身軀挪出吧檯,「我幫你包紮。」
「老闆娘,我們要走了。」五桌的客人微笑著掏出皮夾,來到了吧檯前,「總共多少錢?」
全本騰出一手取過帳單,親切地一笑,「三百六十元,算你三百五就好了。」
客人掏出一張千元大鈔,全本不得不用受傷的手接過,另一手稍嫌困難地拉出抽屜。
狄克看不過去,接下過全本的工作,找錢給客人。
「六百五十元,謝謝。」他低頭凝視全本,「沒錯吧?」
「嗯,謝謝你。」全本避開他的眼光,對客人離去的背影嫣然一笑道:「謝謝光臨。」
「你這樣子還能做生意嗎?」他皺眉。
全本從另一個抽屜拿出一罐消炎藥粉和紗布,「當然可以,這只是一點小傷。」
狄克搶過她手上的藥粉,然後動作輕柔地替地上藥。
全本看著他微蹙眉頭的專注模樣,心底不由得湧起一股溫熱感。
直到包紮完畢,他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好了。傷口不能碰到水,否則發炎就麻煩了。」他認真地叮嚀,「這些天你必須休假,再不然就是請一個臨時員工來幫忙。」
就為了這道小傷口?全本瞪著他,好半天才搖頭,「你開玩笑。」
「我堅持。如果你是因為費用問題的話,那麼你大可以放心,這一切費用由我負責。」狄克看著她,「或者你願意休息幾天?如果你願意的話,那當然是最好了,而且我會補償你這幾天的損失……」
「喂喂喂!」她忍不住打斷他的話,「究竟誰才是這間店的主人?」
「你。」
「謝謝你告訴我。」她翻翻白眼,「多謝你的關心,我也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認為事情有那麼嚴重。」
「可是你的手……」會弄成這樣,他必須負最大的責任,誰教他嚇了她一跳呢?
「我的手沒事,反而是你快要把我逼瘋了。女人不是瓷娃娃,我也沒有那麼脆弱,所以請你別再這麼緊張了。」全本斜睨著他,搖搖頭道:「我真懷疑你認識的那些女人都是什麼,水晶做的嗎?」
「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過類似方纔那樣的感覺。」他討厭剛才那種心臟突然像揪成一團的痛楚。
「那麼你為何對我受傷的事緊張成這樣?」
「好問題,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他咕噥。
如果他知道答案就好了。為什麼一碰上她,他一顆心就隨時在備戰狀態,一下子高一下子低的,有時跳得亂七八糟,令人難以承受。
他不習慣嘗到這種滋味。
全本看著他深思的臉龐,軟下心腸。
照理說,她還要感謝他的相助呢,如果不是他的話,她有可能到現在還在手忙腳亂地包紮傷口。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這麼凶的。」她聲音放柔。
狄克眼睛一亮,「你不需要愧疚,誰教我突然對你表白,害得你割傷手。」
「我們別再怪來怪去了,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不需要這麼窮緊張。」她安撫地道。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他忍不住低歎。
全本愉快地道:「知道嗎?這句話你已經重複過三次以上了。」
「現在你該相信你有多特別了吧?」他嘀咕。
「毋庸置疑。」她禮貌地道。
「嗨,全本!」美吟如一陣亮麗的旋風般捲進來,在瞥見狄克時不禁雙眼一亮,「嗨,狄克,你也在這兒。」
「雪莉,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狄克瞬間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露出他特有的迷人笑容。
「你們慢慢聊。」
全本悄悄地低下頭,收拾水槽內的杯子。
主角出場,配角退位,她應該把時間交給他們兩個了。
「狄克,你怎麼有空來?」美吟興奮地看著他,渾然未覺全本的沉默。
狄克對著她笑,眼神卻緊緊跟隨著全本的一舉一動。
該死,她又動手碰觸那堆危險的碎裂物了。
他強忍著衝動,逼迫自己專心和面前美麗的女郎談話。
「我是到台北來度假的,自然有很多時間泡在咖啡館裡。」
「這可不是在台北度假的好方法,我建議你可以多往郊外走走,你應該到外雙溪的故宮去看看的,那兒有很豐富的中國歷代古物,保證讓你歎為觀止。」美吟向他提議,「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當導遊帶你去逛逛。」
「我很樂意。」他心不在焉地道。
全本正撿出碎片,動作艱難地將它丟入垃圾桶中。他注意到她不小心碰到傷口,眉頭微微一蹙。
狄克暗暗深吸一口氣,試圖將這種感覺摒除。
他的計畫是讓這個小女人愛上他,而不是讓他的心被她牽著走。
「狄克,不如我們明天就去吧!」美吟嬌笑邀約,「剛巧碰上週末,我們可以多玩幾個地方,你覺得如何?」
「當然好。」
全本才拿出咖啡豆,差點撒出來,她搖搖頭,暗咒自己的失常。
「全本,要不要一起去?」狄克凝視著她。
她倏地抬起頭來,笑得燦爛,「不了,你們去吧!周休二日是我最忙碌的時候。」
「可是你的手受傷了,忙得過來嗎?」狄克不由自主地關切道。
「全本,你受傷了?」美吟這時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全本一下子成為注目的焦點,有點不習慣地道:「我沒事。你們兩個要不要計畫一下行程?五桌沒有客人,你們可以到那兒聊,咖啡煮好了之後,我再替你們送過去。」
狄克緊盯著她,在她眉宇間看到一絲落寞,但是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欣喜或嘗到勝利的滋味,該死,他痛恨看到她難過!
「全本,那麼就先謝謝你了。」美吟扯了扯狄克的袖子,希冀地看著他,「我們過去坐吧。」
狄克神色複雜地看了全本一眼,舉步走向靠窗的座位。
夕陽暖暖地穿透玻璃,散落一地粲然的光彩。
全本看著坐在窗前的俊男美女,他們輕笑淺談的模樣宛若一幅美麗的畫。
她的心房隱隱刺痛。
可惡,一定是手上那道傷口的關係!
一連兩天,狄克都沒有到相思豆報到。
全本忙碌不已,但是忙碌依舊無法阻止她的腦子想念那雙深幽的眼眸和那抹慵懶的笑。
都是手上這道傷口惹的禍,如果不是它常常戳痛她的神經,她又怎麼會時時想到那個男人呢?
這個週末讓全本忙得頭昏腦脹,再加上她受傷而顯得不方便的手,使得工作備加艱辛。
週日晚上十點打烊的時候,她都已經快癱了。
勉強把所有的杯盤洗完,打掃好後,已經將近十一點。她忙了一整天,沒有時間吃飯,只覺得全身的骨頭和胃都在抗議。
「吁!」她抓著皮包,跌入常坐的那張籐制沙發,疲倦地閉上眼睛。
門扉開啟,鈴鐺聲輕脆響亮。
「抱歉,已經打烊了。」她迅速睜開眼睛。
在幽暗的燈光下,高大挺拔的狄克猶如黑夜王子,靜靜地凝視著她。
全本不知道自己忙成怎樣一副德行,但是從狄克蹙眉和緊抿的嘴唇可知,她的模樣一定很糟。
她直覺撫了撫髮絲,有些訕訕地道:「你怎麼來了?」
狄克眼中滿是惱怒,大步來到她面前,「你的臉色很難看。」
「你的臉色更難看。」她怯怯地指出。
「該死的,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臉色有多蒼白嗎?」他瞪著她,「你怎麼能這麼做?」
「我做了什麼事?」她無辜地回望著他。
「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年輕女人臉色這麼差,你非得把自己累癱了不可嗎?」他嚴厲地道。
全本訕訕一笑,隨即發覺不對,「喂,我累癱了關你何事?怎麼是你對我興師問罪了?我都沒有過問你今天一整天去泡『妹妹』的事了,還怪我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
「你在吃醋嗎?」狄克突然鎖住她的視線。
「吃醋?開玩笑,我吃什麼醋?你要和『雪莉』去遊山玩水是你家的事,關我什麼事?」她倏地站起來,突然被一陣昏眩感攫住。
狄克立即將她攬入懷中,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心臟怦怦跳。
「還嘴硬,你究竟要撐到什麼時候?」他緊緊環住她,在昏黃的燈光下梭巡著她的臉龐,「你沒事吧?」
全本閉了閉眼睛,努力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卻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連一絲力氣都沒有。
她好累,好餓,而且他的手臂如此有力,懷抱如此溫暖……全本嘴角低低逸出一聲歎息,再也無法抗拒這個令人安心的臂彎。
「我累了。」她閉上眼睛。
狄克不費吹灰之力地抱起她,並且替她鎖好門。
「我送你回家。」他頓了頓,憐惜地輕問道:「該怎麼走?」
他等了半晌沒有回應,再低頭一看,全本早巳累極睡去,手中卻還緊抓著皮包。
在路燈下,她的睡態顯得嬌憨而脆弱,眼眸下方還有一抹黑影。
狄克深深吸口氣,無法解釋充塞在心中酸酸的、暖暖的情緒,但是他知道自己想保護她。
他將她抱上租來的跑車,輕柔地安置在座位上。
狄克坐入駕駛座,將跑車駛入燈火通明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