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麼了?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傷春悲秋的纖細敏感女人,她看電視影集「CSI犯罪現場:邁阿密」,她聽傳奇搖滾歌手戴維鮑伊的曲子,她穿牛仔褲和隨手抓到的任何一件T恤,她喝傷胃苦澀的黑咖啡,她吃任何絕對稱不上健康的食物,例如泡麵和漢堡,或是半條OREO黑巧克力餅乾。
簡而言之,她是個跟粉嫩春天般的花詩夢截然不同的女人。
所以她怎麼會動不動就對著窗外所看到的那個男人歎氣、感傷、眼眶泛紅呢?
「張總,恭喜你終於成功的逼瘋我了。」亞男自言自語,對著閃爍的計算機屏幕歎著氣。
幾天前的意外讓她落得渾身淤青、肌肉酸痛,就算已經好幾天沒有正常進食,僅靠意志力和黑咖啡與過期餅乾支撐到現在的她,依舊無法不注意到窗外那個猛男在洗車時的性感模樣。
水珠噴濺,隨著手中海綿刷的起伏滑動,他肌肉結實賁起的手臂肘心到大掌流暢地動作著,某種特屬於雄性的粗獷氣息強烈地幅射而來。
這太爛了,她怎麼可以繼續對一個鄙視,甚至是厭惡自己的男人產生唾液瘋狂氾濫?
再說了,他在他家的草坪上洗車干她什麼事?就算他脫光光露出精壯古銅色的裸體躺在那兒做日光浴,也不能令她眼睛眨一下。
她苦笑。
沒錯,她是會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因為她肯定捨不得錯過大好春光冰淇淋。
「鄧亞男,也許你應該要吃點東西了,你肯定是餓太久,餓到開始對不應該吃的東西流口水了。」她搖搖頭,指尖僵硬的移動鼠標,將窗口一個個先存盤後關閉,然後是關掉計算機。
真的應該吃點正常的食物了,她現在並不是在參加「飢餓三十」的愛心活動,而且她這兩天頭暈的次數太頻繁了,頻繁到她自己都會害怕。
餓死絕對不是一種美麗的死亡方式,但話說回來,有哪種死亡是美麗的?啐!
她猛然站起身,又是一陣頭暈眼花襲擊而來,幸虧她及時扶住計算機桌角才沒有摔倒。
「真要命了。」她急促地喘著氣,喃喃低語。
她的雙腿在打顫,而且每邁出一步就變得更虛軟,等她撐到冰箱邊時已經出了一身汗,而且顆顆都是冷的。
費勁打開冰箱門後,更讓她心頭冷得更徹底--
彈盡糧絕。
這四個字劈進她的腦門,亞男足足呆了好一會兒才發出懊惱又絕望的哀號。
「哎呀……」她冰涼的指尖緊抵著額頭,半晌後才不得不承認事實,「我沒東西吃了。」
這代表她得去超市購物,用皮夾裡寶貴的五百元……
但她可能還等不及買完東西回來煮就先倒斃在路上吧?
不管了,她至少得先去吃個漢堡或熱狗,甚至是黑輪……
亞男顫抖著兩隻腿,帶了干扁扁的皮夾,困難地扶著牆壁往門口移動。如果事情不是發生在她身上,她可能還會覺得很好笑--
夠滑稽了,餓得半死的打開冰箱,卻發現裡頭空蕩蕩的只剩一根爛掉的小黃瓜,就算是法國藍帶大廚也無法利用一根爛黃瓜做出頂級美食吧?更何況是她這個只懂得把食物煮熟的廚房蠢才了。
打開大門引起了一陣搖搖欲墜的危險,但是在氣喘吁吁關上門後,她該如何把鑰匙插進鎖孔裡轉動才是更艱難的挑戰。
「可、可惡……」她的手在發抖,眼前逐漸模糊。
餓到神智恍惚的她沒有發現衛朗正瞇起黑眸、目光嚴厲地盯著她,他的眼裡有著明顯的敬而遠之又禁不住關切好奇的神色。
他就這樣看著一身灰撲撲又憔悴得像是被烏雲籠罩住的亞男,東搖西晃地關好門轉身……
她吸毒?
他的目光越發嚴峻,雖然在這幾次的「交手」經驗中,他並未發現她有任何吸毒的現象,但印象中她巴掌大的臉蛋上總長駐著兩枚黑黑的眼圈。
他緩緩關掉水龍頭,緊盯著她的每一個可疑的恍神動作。
該死的!她看起來像極了個哈了三天三夜草的不良少女,但是為什麼她憔悴輕蹙眉頭的模樣會令他胸口莫名地糾結,幾乎帶著一絲絲隱隱作疼?
衛朗不是緝毒組的幹員,但是身為海豹特遣隊的一員,他太瞭解人性可以黑暗糟糕到什麼樣的地步,也看過夠多了。
所以他緊盯著她,看著她搖搖晃晃的站在亮閃閃的正午陽光底下,她顫抖地抬起手像是想遮住刺眼的陽光,但是下一秒鐘她已經整個人軟倒在地上。
可惡,他現在應該是在悠哉地度假才對!衛朗低咒一聲,扔下水管衝向她。
他訓練有素地迅速檢查她的生命跡象,脈搏跳得異常快、亂,瞳孔微微受刺激地放大,但一切還算穩定,而且也沒有吸毒的情況,
他莫名地鬆了口氣,隨即又惱怒起來。
他為什麼屢次被迫救這個不懂得感激的傢伙?
但就在他一把將她橫腰抱起時,心中猛然一動,下意識地感覺到她實在太輕了……她有四十公斤嗎?老天,她全身上下像是沒有幾兩肉,輕得令他心驚。
他強壯的雙臂堅定地抱著她,略一思索便大步往自己的房子走去。
輕柔地將她放在客廳裡的藍色長沙發上,他取過電話就撥到醫院。
「餓……」亞男眨眨眼,逐漸從餓昏的狀況中甦醒過來,眼還未全睜開就呻吟地捂著胃酸翻騰的肚子。「好……餓……」
「請你稍等一下。」衛朗對電話那端的人道,詫異地回頭看著她,「你醒了……現在覺得怎麼樣?」
「餓扁了。」她連嘴唇都在抖動,有氣無力地環顧簡約卻充滿陽剛味的四周。「這、這裡是哪裡?」
他微微放下心,對電話那端的人簡短說了幾句話並道謝後結束通話,然後皺著濃眉打量著她。
「你要告訴我你是『餓昏』了?」
「怎麼是你!這裡是哪裡?」亞男一驚,微微動了下身子卻又是一陣頭暈眼花。「媽呀!」
「可惡,你就不能靜靜躺著閉上嘴巴一分鐘嗎?」他低吼起來。
他從沒有見過比她更倔強、更教人生氣的女人了,明明整個人糟糕得像隻鬼了,還老是做一些令人氣惱的舉動。
「呃?」她一呆,無辜的眨著一雙大眼睛怔怔地望著他。
「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他霸道地命令,「點頭或搖頭,你是不是餓昏的?」
她睜著大眼點點頭。
「你是否很多餐沒有吃了?」
她再點點頭。
衛朗心頭掠過一抹奇異的心疼和憤怒,沉聲道:「你給我躺在這裡,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
她張口欲言,卻被他一記凌厲眼神瞪了回去。
亞男真的餓到全身沒力了,勉強抑下心亂如麻,乖乖地閉上雙眼。
但是閉上眼睛不代表思緒也能夠恢復平靜,她腦子裡亂糟槽的,又是驚慌、又是興奮、又是迷惘……她記得她是打算出門買食物吃的呀,但走了沒幾步就眼前一黑,醒來時就躺在他家沙發上了。
她不敢相信這唯有在夢裡才會有的情境竟會出現在真實世界裡,他們倆居然沒有暴跳如雷、針鋒相對到想掐死對方?他還好心地將她抱進屋裡,而且還是……用抱的?
「天啊!」她頓時醒覺,恨不得狠狠陽自己屁股一腳。
她居然錯過了被他強壯雙臂抱著的美妙滋味,她居然錯過了!
她足足垂涎了他一整個星期,好不容易不是在怒目相視的情況下相遇,她卻暈過去,連偷摸他肌肉是否跟看到的一樣堅硬都沒有。
她不會原諒自己的。
縱然餓到前胸貼後背,亞男還是發抖地掙扎著坐了起來,沮喪地捧著沉重的腦袋暗自悔恨交加,
直到一縷食物的香氣飄入她的鼻端,她猛然抬頭,眼睛倏亮,
他手上端著一盤西式炒蛋和德國香腸,還有堆得跟小山一樣的薯泥,那香味徹底鑽入她四肢百骸裡,她的胃很不淑女地咕咕叫了起來。
「對不起。」她的臉微微紅了,在蒼白的頰邊平添了一抹粉嫩的緋然。
「你不需要道歉。」衛朗眼神柔和了下來,將叉子和食物遞給她,旋即在她對面的沙發上落坐。「吃吧。」
「可是我……」她低著頭在香味四溢的食盤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耍將炒蛋和香腸的香味烙印在腦子裡,然後出乎衛朗意料之外的,她竟將盤子遞給他。「我不能接受你的食物。但還是謝謝你,我想我……」
他臉色一沉,不怒自威的模樣看得她一陣心驚肉跳。
「為什麼不吃?」他瞇起雙眸瞪著她。
「因為我……我……」亞男破天荒地結巴起來,在他嚴厲又銳利的眸光下幾乎抬不起頭來。「我……」
「就為了跟我嘔氣,寧可餓死也不肯吃我煮的食物?」他聳起一道濃眉,冷冷地問道。
也對……也不對,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自己像個餓死鬼或乞丐一樣在他面前狼吞虎嚥哪!
在他眼底心裡,她的形象已經夠糟糕了,若是再加上乞丐的印象,她就真的永無翻身之日了。
「隨便你吧。」衛朗接過盤子冷漠地起身,已經習慣她的不識好人心了。
「等、等一下。」她驀地哽咽了起來,眼底滾燙得可怕的淚意奪眶而出,長久以來的孤獨,寂寥、無奈、脆弱、壓抑……在這一瞬間不知怎地全潰堤而出,天崩地裂般地席捲了她。
「我……只是、只是好餓,好累……」亞男頹然地垂下小臉,疲憊破碎的低泣和淚水逸透指縫,單薄的肩頭抖動著瑟縮成一團。
真的好餓,好累,好倦……
她的生命究竟有什麼意義呢?就是為了掙扎著不死嗎?就為了寫那些連她自己也討厭的程序嗎?
她什麼都沒有,金錢、地位。美貌,對她而言全是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愛、關懷,溫暖、尊重、瞭解,更像是距離她十億萬光年外的傳說。
終於在她枯槁的生命裡出現了一個奇異地溫暖、燃燒了她的靈魂和渴望的極致男人,可是她知道,他永遠也不可能會對她多望一眼。
衛朗瞥見她的眼淚和傷悲,-那間如遭電殛般呆住了,他的胸口瞬間塞滿了陌生的疼楚糾結和不忍,千百種滋味亂七八糟地翻騰絞擰著。
該死的!他寧願痛的是他的肋骨,寧可赤手空拳劈斷什麼,也不願意見她落淚。
她的眼淚,一顆顆地燙痛了他的心臟。
「對不起。」他沉默片刻,然後將滿盤食物再放入她懷裡,「你先吃吧,吃完我們再談。」
她驚訝地抬起頭,淚眼迷濛地癡望著他。
他有一絲不自在地轉頭,「我去幫你倒杯熱咖啡。」
亞男覺得整個腦子轟轟然,胸口卻是陣陣暖流蕩漾。她低下頭用顫抖的手握住叉子,剷起一口炒蛋塞進嘴裡。
這是她這輩子吃過最香滑美味的炒蛋了……
她吞得太快還差點噎到,看在端著馬克杯走近的衛朗眼裡,不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慢慢吃。」他黑眸裡閃過一絲憂心,溫和地道:「喝口咖啡潤潤喉吧。」
「謝謝。」她遲疑停頓了一秒,羞窘害臊地用手背悄悄抹了下油亮亮的小嘴。
唉,最狼狽的一面又被他看見了。
她無奈地低低歎了口氣,但也心知肚明自己在他心底是鹹魚一條,難已翻身了。
低著頭的亞男沒有看見他黑眸一閃而逝的笑意。
「這裡有面紙。」他這才注意到她有張小巧弧度如櫻桃果的嘴巴,唇瓣略失血色卻依舊柔潤動人。
她接過咖啡和面紙,不好意思地對她嫣然一笑,「謝謝你。」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笑靨,胸口沒來由一陣奇異鼓蕩。
「你幾天沒進食了?」在她灌了一大口咖啡,叉起德國香腸就大咬的當兒,衛朗小腹下端的某個部位倏地一緊,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清了清喉嚨啞聲間。
「我算算看,嗯……」她滿足地邊咀嚼著香腸,邊想了想,「五天……不對,我星期二還吃了半條花生巧克力。」
他臉色鐵青,「那也四天前了,再說吃半條花生巧克力算是進食嗎?」
「呃……」她瑟縮了下,突然不敢繼續吃掉那剩下三分之一的香腸。「抱歉。」
「不需要跟我道歉,」衛朗強忍著揉眉心的衝動,黑眸微帶譴責地盯著她,「你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我也想吃頓正常的,好吃的,熱熱的食物……」她本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聳聳肩,再度拿起叉子對食物進攻。
這很難解釋,而且她也不認為他真的想知道她的生活,想法,處境……他想嗎?
「所以呢?」他目光緊盯著她,不打算就此結束這個話題。
亞男眨著眼,微愕。「你……真想問?不會覺得枯燥無趣和浪費時間嗎?」
「枯不枯燥無趣由我來決定,而且我現在手頭上也沒有別的事要處理,你大可放心。」
她真不知道他這麼說,她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好,但是在猶豫了幾秒後,她還是決定不要忤逆他好了。
畢竟她還太虛弱,腦袋瓜因疲憊和過度驚喜呈現漿糊狀態,而且她剛剛才吃掉他一大盤的食物。
於是她將空盤子放在桌上後,雙手捧著溫熱的馬克杯,思索了片刻才重新開口。
「我是計算機程序設計人員,而且是很窮的那種。」她老實坦白道,「我很努力寫程序,努力交件,努力讓我的老闆們滿意,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很滿意,可是寄給我的支票都令我的生活很難滿意。」
他挑眉,有些失笑。
也許是因為她短短幾句的自我解嘲卻相當生動地刻劃出現實吧,他忽然發覺她擁有自己意料外的幽默感。
「所以你要告訴我,你是因為沒錢買食物才讓自己餓成這樣?」他眼神不禁柔和了些。
「應該說,我不太願意把僅有的少少資產浪費在食物上頭。」亞男歎了口氣,充滿想望地道:「但我還是會對電視廣告裡的美食流口水……尤其這兩天,當我看見網絡上一閃而逝的炸雞照片時,舌頭都差點舔上計算機屏幕。」
他聽得皺起眉頭。
「好吧,我知道這樣很蠢。」她有點訕訕,低頭啜飲了口熱咖啡。
嗯,他煮的咖啡滴滴香醇,看來是真材實料,她忽然很慚愧地發現自己最近喝的咖啡只能勉強算是咖啡水了。
亞男抬起頭環顧屋裡的擺設--簡單的藍白兩色,藍色長沙發,一組五十幾-的平面電視,乾乾淨淨純粹的男人風……她猛然心跳加速起來。
她居然跟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這這……天啊!這對已四天沒有吃飯而心臟無力的她而言實在太刺激了。
她顫抖著手放下馬克杯,又差點被他遞過來的面紙給嚇了一大跳,傻傻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你嘴裡的咖啡流出來了。」他溫和地提醒她。
「噢。」她心裡一慌,連忙用袖子抹過嘴角,一看差點暈倒。「呃,我、我……真的……」
他眼神掠過一抹笑意,抓過她的一隻手,將面紙放入她掌心裡。「袖子會髒掉,用這個吧。」
「謝謝。」她的臉頰紅了起來,緊張地將面紙揉縐成一團。
她是怎麼回事?在他面前促局不安,慌亂得完全不像平常的自己。
要命了,就算跟他臉紅脖子粗地吵架還比較自然一點,而現在……她感覺到自己像是美夢成真,卻又迷惘恍惚惶恐得像走在鋼索上一樣。
「你和我前幾次所見的印象很不一樣。」
「是呀,因為身體太虛弱,所以沒有力氣跟你爭吵,你一定覺得很不習慣。」太尷尬了,她只好裝瘋賣傻,咧嘴笑道。
他不禁失笑,深邃的黑眸光芒閃閃。「是挺不習慣的。」
亞男幾近著迷地屏息仰望著他,為什麼就連他的笑容看起來都分外教人怦然心動呢?
可惡可惡,再這樣下去,她的心臟真的會砰地一聲直接倒斃報銷!
「吃得夠嗎?還需不需要再來點什麼?」他微笑的問。
她一怔,雙頰滾燙地道:「呃,謝謝,我已經很飽了,謝謝你的食物。」
他眼神溫和極了,正要說些什麼,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看著衛朗高大的身子起來走向大門,她悵然若失地望著他的背影,感覺到一股深深的失落。
唉,究竟是誰要打擾這麼美好的時刻?她彷彿已經可以預見他就要輕輕靠近她,以他性感的臉龐和唇瓣……也許他會吻她,或者用那雙深邃黝黑的眼眸緊緊鎖著她……
好吧,也許這一切統統都是她幻想過度,但是他們倆好不容易相處得這麼自然。貼近、溫和。
他們好不容易沒有打起來啊。
亞男失望地捧起那只剩兩三口,已然冷掉的咖啡,卻聽見詩夢輕柔甜美的笑語飄進屋裡。
她心一動,苦澀地笑了笑。
「我真不該感覺到驚訝的,詩夢出現的時機永遠這麼『恰當』。」她掩不住沮喪與落寞,緩緩支撐著自己自沙發上起來。
當雙腳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間,她可以感到肌肉依舊虛軟得打顫,但是正角兒上場,她這個跑龍套的小角色也該下台一鞠躬了。
不是嗎?
她眼神複雜失意地盯著他倆相談甚歡的模樣,高大性感的衛朗微微低下頭,對著美麗的詩夢淺淺微笑-
那間,亞男覺得肚子像是被誰重擊了一拳,一隻手緊捂著糾結疼痛的胃,拚命大口深呼吸著。
鄧亞男,夠了!你不過是一相情願地單戀著、暗戀著這個男人,他對別的女子微笑,也不至於會對你產生這麼大的殺傷力呀!
何況……她不是早知道,詩夢是任何男人心目中最美的女神,他會為詩夢神魂顛倒也不希奇。
她閉了閉眼,卻怎麼也沒辦法控制那直直往下沉落的、盛載著酸楚的心。
「我、我該走了。」在失控對著他嚎啕大哭前,亞男憋著最後一口氣的自尊擠出聲音道。
衛朗驀然回頭,有一絲錯愕與歉然,彷彿現在才發覺她人還在這兒。
「你確定你可以走得動嗎?」他輕咳一聲,低沉性感的聲音帶著絲困窘與真誠。
他平素並不是個自私自利或只顧美色而遺忘道義的男人,但是他三分鐘前該死的表現得跟他平常厭惡的混帳沒兩樣,他忽然感覺到對她有一股莫名的歉疚與不忍。
「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她努力不去看他漾著關懷的眼神,低著頭,脆弱而鎮定地經過他倆身邊,直直踏出門外。
「你怎麼會在這裡呀?亞男,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好像幾天幾夜都沒睡了,是不是又熬夜了?」詩夢清甜的聲音好奇地響起。
她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和詩夢說話!
「對。」她微微一頓足,勉強自己回答。
她瞥了詩夢一眼,發覺不看還好,看了打擊更大。
擁有一頭長長如瀑黑髮的詩夢肌膚吹彈可破,如花嬌靨笑意嫣然,窈窕身段上裹著一件淡粉紅色的洋裝,雪白的腳趾自細跟涼鞋裡露出來,顯得無比俏皮可愛。
和她一比,亞男覺得自己像個不折不扣的壞脾氣黑衣巫婆。
「你應該去買些食物放在家裡。」衛朗低沉磁性的叮嚀在她頭頂響起。
「謝謝,我會的。」她淡淡地應道,隨即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她不是存心故意對他那麼冷淡,只是……她掩不住的嫉妒和失落,更不能不承認自己就是個壞脾氣又愛鬧彆扭的計算機怪胎。
衛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隱約彷彿可見她整個人又被陰霾與烏雲包圍住了。
為什麼?
他曾經在她眼中看到過璀璨陽光般的笑意,但是它消失得太快,一瞬間,她又回復原來那個渾身長滿警戒刺蝟般的女人。
「衛先生,衛先生!」詩夢輕輕拉扯著他的袖口。
「嗯?」他微微一怔,低頭詢問地看著她,輕露笑意。「什麼事?」
「亞男怎麼會從你家裡出來呢?」她試探地問道。
「我們……不,我請她喝杯咖啡,就是這樣。」他溫柔地凝視著她,「這令你困擾嗎?」
如果是的話,以後他會避免這麼做,畢竟詩夢是他屬意的女子,他希望在半年內能夠和她進一步瞭解,最好還能論及婚嫁。
半年後,他的人生將踏上另一個完美圓滿的旅程--美好安定的婚姻將有助於平衡他職務上所面對的詭譎多變。
家庭會是他最溫暖放心的港灣。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覺得我好像不應該吃醋的,我沒有吃醋的理由和權利,但是……」她輕咬了咬下唇,最後還是忍不住嬌嗔起來。「我不喜歡其它女孩子靠近你,這樣會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就算那個人是亞男……天啊,我不該嫉妒亞男的,她活脫脫就是個男孩子,我真的真的沒有理由嫉妒她呀。」
不知為什麼,她一連串鶯聲嚦嚦的「告白」,卻沒有預料中的令衛朗感到滿足和愉悅。
「她不是個男孩子,她……也有她女性化和脆弱的一面。」他有一絲煩悶地沉聲道。
「你怎麼會這麼覺得呢?你們倆不是經常槓上嗎?」詩夢眨眨眼,一臉迷惘地問。「你應該比任何人還要瞭解,亞男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她是很善良,但是也壞脾氣,急性子,性情暴戾,有時候真的對我好凶呢!我根本沒做錯什麼事呀。」
他忽然不想再談論有關鄧亞男的缺點了。衛朗一揚濃眉,平靜的問:「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凡事不能看表面,人也一樣,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精於識人似乎太過度自信了。
花詩夢真的是他看到的、期望中的花詩夢嗎?
他甩了甩頭,在她仰起那張美麗的臉蛋時,不悅地將這念頭驅逐出腦海。
他在想什麼?詩夢的笑容天真燦爛無邪極了,正是他尋尋覓覓已久的,他還在猶豫猜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