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著打御廚那兒取來的十色錦花食盒,明月和雲嬌嘻嘻哈哈地邊走邊說笑著,渾然忘我到把後頭悶著聲不吭,拎著點心籃子的樂樂也給忘了。
所以當她們經過叢叢桂花林子,樂樂突然被樹後的一雙有力臂膀給拉進去,她們也毫無所覺,依舊哈哈笑著自顧往琴悅宮而去。
樂樂猛然被襲擊,她驚愕得本能要放聲大叫,可是嘴巴上緊捂著的大手和腰肢上箍緊的力量卻收束得她差點沒氣,以致於當一個溫暖的氣息敏感地貼近在她耳畔拂起時,她的腦筋還是剎那間一片空白。
「你還好嗎?」
直到奏越問了第二句,她的腦子才慢慢有辦法反應過來。
這個散發著淡淡麝香的懷抱竟然異常的熟悉……樂樂倏然渾身一僵。
「你還好嗎?有沒有嚇著你?」他自背後緊緊地攬住了她,臉龐情不自禁深埋在她幽香柔軟的頸項間,「對不起……我一時控制不住……又怕出聲喚了你,你會不理我掉頭就走。」
他到底在說什麼?
樂樂直覺這一定是大白天的在作夢,不過她本能地掙扎起來,「放開我。」
他摟得更緊,溫和卻固執地道:「不放。」
他堅實有力的胸膛緊緊地抵著她的背,放射著無比的溫暖與安全感……
她閉了閉雙眸,心下漸漸明白過來這是真的,可是她依然不敢置信。
為什麼?
「太、太子,男女授受不親……而且您是主子,我是丫頭……」她心一酸,泫然欲泣,「請主子放開我。」
他微微一震,黯然地道:「我真的傷了你,是不是?」
她沒有回答,再不允許自己多想什麼,只是低低地道:「我不明白太子的意思,公主還等著我的點心呢,請太子放開我好嗎?」
「讓她等去,今天若不把事情弄個分明,我是不會放你走的。」他將她扳轉過來,深深凝視著她,「為什麼不抬頭看我?」
樂樂不明白他為何前後差別如此之大,一忽兒與她畫分了界線,一-兒又以款款柔情相待。
主子們的心,她是怎麼也摸不明白了。
難道就因為他是男人,是主子,是尊貴的太子,所以可從一下子指天、一下子畫地,由著興致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嗎?
樂樂突然生氣了……更多的是心慌。
她是再也禁不起一絲絲打擊了。
也不知打哪兒生出的一股力氣,她猛然推開了奏越,臉色蒼白地退了好幾步,斂眉作禮,「請太子自重。」
他傷神地凝望著她,「樂樂……」
他可愛天真的樂樂怎麼會變得拒人於千里之外?難道他真的傷她太重了?
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個可愛的小玩意兒,他接近她的目的也是為了好玩,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的影響已經變得不止於此了呢?
她的哭、她的笑、她的一舉一動,已經深深地牽引著他的呼吸和心跳。這一切是打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已經不想去推算,現在他只想要看見她和以前一樣會笑——天真的、無邪的、理直氣壯的笑……
「求求你,別這樣對我。」他受不了這個,她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
她的睫毛無力地癌了瘺,「太子爺,求求您讓我回去好嗎?」
「不好。」他執拗地道:「除非讓我再看到你的笑臉。」
她困擾又痛楚地看著他,「太子,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跟您玩遊戲了,求您放過我吧!」
他大大受傷,「我並不是在跟你玩遊戲,我是——」
「真心的?」她虛弱地笑了笑,「太子爺,別失掉您的身份,不值得的。」
就算只是跟她玩笑,都已經貶低了身份,何況是真心的?更何況他根本不會同她真心的。
他怔怔地凝視著她,「何以見得我不是真心的?」
「請太子不要再跟婢子說笑了,人人都知道太子風雅知趣,這宮裡宮外好玩的人和事那麼多,您又何必老是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呢?」她說完就要轉頭離去。
「別走!」他倏然抓住了她的手臂,輕輕一個用力,將她整個人扯回了自己懷裡。
「太子!您——」她驚呼。
「我不准你走!」他驀然狂熱地俯下頭去吻住了她粉嫩的唇瓣。
剎那間,天暈地暗……像是大片大片的白雲藍天和桂花都往她頭上、臉上覆蓋下來,她整個人瞬間跌入了軟綿綿卻熾熱的雲霧中,頭重腳輕,再分不清方向……
唯一真實的是他需索渴望又纏綿的吻,他的舌、他的唇靈巧而狂野地侵向她的唇、她的靈魂……他的氣息強大地攝走了一切!
樂樂嚶嚀著喘不過氣來,小手本能地揪緊了他的領緣……他的大手迷醉渴求地自她纖小的腰肢漸漸向上游-,滑過她平坦的小腹蜿蜒而上,在微微粗糙的布料底下,柔軟豐潤的觸感令他神魂大大一震。
「老天……」他低低呻吟了,不捨地、喘息著放開她的唇瓣,卻隨即啜吻住了她的耳垂。
樂樂全身又酥又麻又臊熱,她好想要逃開卻又無法抗拒這一切……
「嗯……」她的腳軟癱成了春泥,無力地就要委然落地,奏越緊緊地勾攬住她的身子,彷彿想將她整個人兒都揉進自己身軀裡才甘心。
「你好甜……」他低促地喘息著,低沉沙啞地在她耳畔呼氣,「好想……一口把你吃掉。」
「我……我不是糖葫蘆……」她迷亂暈眩地傻傻回應,「你不可以把我一口吃掉……」
明明是如此心醉神迷的一刻,但是她傻里傻氣的回答還是教奏越噗哧笑了出來。
他總算恢復了一絲絲清醒,輕笑地凝望著她,「為什麼你總是有逗笑我的本事?」
少了他的魔力在身上點火迷惑,她眨眨眼,也漸漸醒轉了過來。
可是她一意識到方才發生了什麼事後,倏然瞪大了雙眼,隨即驚叫著逃出了他的懷抱。
「你你你……你不要過來!」她像是看到九頭妖怪,嚇得語無倫次,「我我我……我待會兒……我我……我要走了……你不要過來!」
「樂樂……」他輕喚著,試圖想要靠近她。
沒想到這次樂樂警覺性強得很,頭也不回就往琴悅宮方向拔腿狂奔而去。
「樂樂!」
可惡,這丫頭又不聽他的解釋就跑了。
奏越支著隱隱作疼的額頭,可是隨即……他俊逸的臉龐漾起了一朵笑意。
「小樂樂,你以為這樣逃跑就沒事了嗎?」他富含深意地笑了,狡猞地道:「我們之間,才正要開始呢!」
快跑到琴悅宮門的樂樂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大噴嚏——
「哈啾!」她揉了揉鼻子,怎麼突然覺得有點發冷?——
從此以後,果然是樂樂苦難日子的開始。
身為一國儲君,除了當個背後靈般跟在宮女屁股後面晃之外,就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
偏偏他的理由又總是那麼光明正大——
「我愛屋及烏,疼愛奏琴皇妹也順帶要關心她宮裡的宮女,看看福利好不好,有沒有人故意欺負什麼的。」他總是笑咪咪的說。
害所有琴悅宮的宮女都快醉死、甜死了,唯獨樂樂是聽得一身雞皮疙瘩頻頻冒,總覺得有什麼陰謀詭計會落到自己頭上。
太子爺幾時那麼閒,宮女的福利也歸他管了?
他一定是嫌上回捉弄她還捉弄得不夠,現在索性換個方式繼續整她……
他到底想怎麼樣?她的豆腐不是都給他吃過一回了嗎?難道還要整鍋被端走才甘心嗎?
不過雖然心底有千百句罵人的話,表面上她還是唯唯諾諾,就是怕被人看出她和太子之間有梁子。
她真不明白,他既然無心,為什麼不放過她呢?
「難道主子就可以這樣隨隨便便戲弄人嗎?」她的傷心化成了怒氣,忍不住發洩在一堆飄在水缸上的果子上。
樂樂重重一拍,幾枚紅果子驚眺了跳,反倒濺了她一頭水。
她嚇了一跳,「噢,我在幹嘛呀?怎麼可以一邊洗果子一邊胡思亂想呢?」
因為有太子爺常常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她的背後,所以她更該提高警覺才對,怎麼可以一下子又分了神呢?
想著想著,她情不自禁左右前後瞧了瞧,確定沒有半個人影才緩緩吁了一口氣。
「總算可以清靜一天了。」
「你最近很忙嗎?」
她想也不想地接話道:「可不是,三天兩頭飽受驚嚇……」
「誰好大的膽子敢嚇你?我去扁他。」
她歎了一口氣,「還不就是……咦?」
這前前後後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嗎?那是誰出的聲音?
就在那個「鬼」字還沒閃現腦海時,一雙再熟悉不過的手臂又將她整個往後一勾。
「哎呀呀!」她雙手濕淋淋地摀住胸口。
大事不好了,又被他給逮著了!
果然,摟住佳人咧嘴含笑的不正是堂堂純情小郎君,當朝風流倜儻翩翩美少男的奏越太子嗎?
「小東西今天有沒有想我?」他笑嘻嘻,老實不客氣地先在她芳頰邊偷了一記吻。
她全身僵硬,「沒有。」
「哎呀,你太傷我的心了。」他煞有介事地歎了一口氣,無比幽怨地道:「虧我今天上朝時,腦袋裡裝的都是你呢!」
「今下天一定沒什麼重要國事。」她咕噥。
他驚喜地挑眉,「好個冰雪聰明的小傢伙,你怎麼知道?」
因為腦袋可以空閒到想她,可見得今天的早朝有多枯燥乏味了。
不過樂樂再怎麼口沒遮攔也不至於拿神聖的早朝說嘴,所以她只是聳了聳肩,順勢拍了一記馬屁,「我們的國家在英明的皇上和太子領導之下,自然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四海昇平、八方平靖,所以也就不會有什麼太重要的國事需要討論了。」
奏越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還有這一番歌功頌德的功力,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說得沒錯。」這倒也是事實啦。
樂樂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深吸了一口氣道:「太子爺,您可以把我放開了嗎?我還要拿冰湃果子回去給公主吃呢。」
「讓她等。」他嘻皮笑臉地道:「我們有正經事要辦。」
「什麼正經事?」她困惑地抬頭。
他輕笑起來,唇邊迷人的笑意又狠狠地撞了她心坎一下,樂樂不爭氣地紅了臉。
「你今天忘了給我這個。」他倏然低下頭攫住了她的唇。
「唔……」
她忘了提這一點——每次被他捉到以後就是來上這麼一頓神魂顛倒的被吻、被摸、被吃豆腐。
嗚嗚……早晚有一天,她一定會被他整鍋端走,吃乾抹淨的啦!——
琴悅宮裡,樂樂哼著歌兒,把從園子裡剪來的桂花枝插在一隻美人聳肩瓶中,看了半天自覺得意,又將剩下的月牙白花瓣紛紛灑在一旁的銅水盆中,待會兒好讓公主洗個幽香四溢的臉,就寢之後也能得一個花香馥郁的好眠。
奏琴坐在書案前不知在書寫些什麼,看到小廳裡的樂樂眉飛色舞、滿面堆歡的模樣,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樂樂,你最近心情很好呵。」她揚聲笑問。
樂樂正端著銅盆要走進寢間,聞言一怔,「哪有,婢子一向都是這樣的呀。」
「不不,你最近不同了,總是眉開眼笑,臉上有抹我說不出的燦爛光彩。」奏琴支著下巴,好奇地看著她,「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不是有什麼喜事沒告訴我呢?」
她小臉瞬間臊熱起來,急急放好水之後跑了過來,「公主,我沒有什麼喜事……真的,若認真要說有的話……嘿嘿,也是為公主高興啊,公王與傳公子最近喜事也近了吧?」
奏琴的臉蛋剎時榴紅似火,「你這丫頭……幾時也學會貧嘴了?簡直跟皇兄沒兩樣。」
一提到太子,樂樂心虛地咳了一聲,連忙扯開話題,「公主,您真愛說笑……話說回來,傳公子真是個天下無雙的好男兒,對公主又好,真教樂樂羨慕啊。」
奏琴羞澀地低下頭來,「不跟你說了,你都取笑我。」
「婢子才不是取笑公主,只是替公主開心。」她莫名地憂鬱了一下,低聲地道:「能夠找到心儀的對象總是好的,尤其您貴為公主,傳公子又是那麼出色的男兒,我真的……很羨慕。」
奏琴怔怔地看著她,怎麼覺得樂樂的神情和話裡有一絲感慨呢?
「樂樂,你最近有心事,是嗎?」奏琴關切地問。
「心事?」她微微一驚,急忙綻出笑靨,「沒有哇。」
「當真沒有?」她們名為主僕,實則情同姊妹,奏琴並不希望她有事悶著卻不說,徒然折騰自己。
奏琴是太清楚那種滋味了,真的很苦很苦。
樂樂笑了笑,明亮可愛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溫柔,「我現在過得很好,真的,這樣的日子是我作夢也未曾夢見過的,我已經很滿足了,公主請不要為我擔心。」
「可是……」
樂樂急急轉移她的注意力,笑道:「公主知道最近宮裡有件大事嗎?」
奏琴想了想,「你是說異邦阿里巴巴王子要來的這件事嗎?」
「嗯,聽說他是來覲見皇上的,還帶來了一大堆東西要進貢。」她的小手貼在頰邊,納悶地道:「公王,皇上很凶嗎?要不然怎麼常常聽說四夷八邦的小國進貢高級品來朝呢?」
奏琴忍俊不住,「父皇嗎?說凶也凶,說不凶也不凶。」
英明神武的父皇是以仁德服人的,從來不會以武力征服蠻邦,純粹是用春風化雨的方式來沐化各族各邦,讓他們心甘情願地與朝廷永結友好。
不過他們也明白,若真是惹毛了父皇,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兒呢!
雖然她出世的時候就已是天下太平,所以這一切都是聽王叔們說的,不過事實想必也不會相差到哪裡去吧。
樂樂悶悶地道:「說凶也凶,說不凶也不凶……好難理解。」
「有什麼難理解的?改天我帶你去覲見父皇你就明白了。」
樂樂一聽,慌得連忙搖頭又擺手的,「不不不,我怎麼行呢?我不過是個宮女……」
「可是在我心裡,你不止是個宮女。」她牽起了樂樂的手,和藹地道:「你也別老是把自己當成宮女,你明知我心裡待你和旁人是不一樣的。」
「婢子很感動,可是……」樂樂低下了頭,「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能逾越的。」
「樂樂,以後就算我嫁了,我也會把永遠把你帶在身邊的,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委屈了你。」奏琴天真地安慰著她。
可是樂樂一聽,雖然有一些些高興,但是更多的是失落……
是啊,她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將來也是陪嫁的丫頭,她的終身就是以主子的幸福為依歸,怎能還有其他的遐想呢?
她甩了甩頭,試著揮去心頭浮上的烏雲,卻怎麼也揮不去那抹深深的黯然——
尚稱英俊卻黑黝黝的阿里巴巴王子終於來到皇宮了。
一連串的國宴款待忙得皇帝興高采烈,因為日子過得太無聊,好不容易有場熱鬧可以玩玩,他自然樂得大辦特辦,就只苦了一干御廚和服侍的太監宮女了。
勞公公雖然是越然宮的當家太監,可是他同時也身兼副首領太監的職位,當兩份差、領兩份餉,自然也得比別人多做兩倍的事,真是忙得他人仰馬翻又不敢哼聲苦字兒。
免得差使給砍掉一半可怎麼辦哪?
再說負責招待的太子爺都不嫌麻煩了,他這個老奴才跟人家唉什麼唉?
這一天——
因為太子忙著招待貴賓,所以已經三、五天都沒有出現在樂樂方圓五里之內了,她在慶幸之餘也不免有些失意,可是嘴皮子上怎麼也不肯承認,她還故作閒暇快樂地自己做了個紙鳶,打算到內城的後山腳去偷偷放,以茲慶祝一下終於擺脫「純情小郎君」的魔鬼糾纏了。
她做的這個紙鳶長得著實有點好笑,本來是想畫只蝴蝶的,可是怎麼畫都像只張大了四肢的肥熊貓,最後索性點上兩個大大的黑圈圈,正式自暴自棄化身為熊貓紙鳶算了。
「雖然畫得丑,放起來一定能夠飛得又高又遠。」她充滿信心地道,抓起繩子和紙鳶就拚命往前奔跑,「飛呀、飛呀……」
可是任憑她在那邊「飛」半天,那只胖呼呼的熊貓就是怎麼也不肯捧場,硬是在地上死皮賴臉的拖著,連稍稍假裝要飛起來的動作都沒有,氣得樂樂差點把它給砸了。
「可惡。」她擦腰指著地上灰頭土臉的熊貓大發嬌嗔,「不給我面子,好歹也是我把你給做出來的耶!」
忙得要命,又被差遣到後山來勘查地形氣候,今兒下午好在這兒擺放一桌野宴踏青酒的勞公公看到的就是這令人爆笑的一幕——
「我的姑奶奶,你在做什麼呀?」他差點笑彎了腰,拎起了那只垂頭喪氣的熊貓,「這是什麼玩意兒?打外頭飛進來的紙片兒嗎?」
「如果它飛得動就好了。」她歎了一口氣,很快忘記了熊貓紙鳶帶來的挫折感,好奇地湊了過來,「公公呀,您不是很忙嗎?怎麼有空溜到這兒玩呢?」
「玩?」勞公公哀叫一聲,「我哪那麼好命哩,還玩,我這雙老腿打從五天前就開始奔波到現在,連歇也沒歇過幾個時辰,還玩?」
樂樂無比同情地道:「您真是太辛苦了。」
勞公公愁眉苦臉地搭著她的肩膀,歎氣道:「所以丫頭啊,這就是我為何一直要你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原因,我實在不想你步入我的後塵啊。」
「公公您儘管放心,我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會變成太監的。」她傻笑。
他捂著胸口,險些心跳停止……真給她氣死了!
「笨丫頭,我指的又不是這個,而是做奴才!」他激動到口水四濺,「難道你想一輩子當奴才當到死嗎?你還年輕,這樣的日子怎麼打熬得下去啊?」
樂樂本來想跟他說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後來考慮到勞公公可能會真的一口氣喘不上來,活活被她給氣死,她吐吐舌,趕緊把原先想說的話統統吞入肚子裡。
「公公您別生氣,氣壞了身體可沒人替。」她好言好語地哄著,「您可是咱們宮裡的重要人物,連太子也很仰仗您的,來,放輕鬆……放輕鬆……順口氣兒,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吁……」勞公公總算平靜了許多,最後還是語重心長地道:「樂樂,我瞧太子爺是很喜歡你的,你自己可千萬別放棄掉這麼大好的機會,知道嗎?」
一說到這個,她不由得低下頭來了,「公公,我的身份不過是個宮女,太子是主子,我不能貪圖什麼的。」
雖然聽說當今皇上很仁慈,可是畢竟是尊貴的皇族,皇族又最是講究血統的,她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麼配得上優良高貴的太子呢?
勞公公摸了摸她的頭,疼愛地道:「你別灰心,太子爺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他是我從小看大的,我很放心……至於身份,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民間女子或宮女被皇族看上,納為妾室的,所以這一點你也可以放心。」
妾室……
樂樂的瞼蛋微微發白。
是啊,從古至今,皇帝或皇親貴族都是妻妾成群的,當今皇上雖說深愛皇后,可是也不能免俗地納了一後七妃……可除了皇后備受寵愛外,那七個妃子相較之下只是個生產的工具,唯一的報酬就是吃穿不愁和榮華富貴。
可是愛呢?情呢?伊人的心呢?
如果留不住他的心、他的人,就算擁有了世上所有的榮華富貴又如何?
而太子……勢必也是要有太子妃的,還有姬妾們……
「公公,如果我不想要和人家分享夫婿呢?」她怔怔地問。
勞公公呆了一呆,「樂樂……」
「我娘是閩南地方的人,她老人家就語重心長跟我說過一句話……」她幽幽地道:「寧願挑蔥賣菜,也不跟人共有夫婿……意思就是寧可嫁給一個卑微的小販子,和他一同早出晚歸挑菜去賣,也不願意和人家共同擁有一個有才情的丈夫。」
勞公公震撼住了,「樂樂……」
她眸光隱隱有淚,小嘴漾著一抹淒澀的笑,「悲哀的是,我爹只是個貧困的平凡人,一個木工,家徒四壁、身無長物,他還是一樣納了一房姨娘,後來家裡真的過不下去了,他索性帶著姨娘就跑了……公公,男人都是這樣的嗎?」
勞公公啞口無言,震動而憐惜地凝視著她,「小樂樂……」
「無論是富貴或貧窮,都是喜新厭舊,見一個愛一個……甚至於一生至少都得擁有兩個以上的老婆嗎?妻子對他們來說,都是越多越好的嗎?」她激憤地看著他,「可是女人呢?一旦所嫁非人,就得用一生的青春與生命來償還……這代價未免也太大太大了。」
勞公公心疼地看著她,「樂樂,我知道你想成為唯一,不想和別人共享太子,可你的想法只是存在夢裡的希望,在現實裡,男人就是有權三妻四妾,這已經是天下間無可否認的一種風氣……不,不止是風氣,它已經是一種鐵律了。」
她苦笑,「是啊,鐵律……尤其是皇族。」
將來奏越太子會成為皇帝,他將會有三宮六院,有數不清的絕美絕艷佳人湧入他的懷抱。
而她呢?到最後會變成什麼?
剎那之間,樂樂好像得到了某種領悟,她也下了某個重大的決定。
「公公,除非太子只愛我一個,只娶我一個,否則我不可能會嫁給他。」她低下頭來,「我不可能嫁給一個三妻四妾的男人。」
難道看娘流的眼淚不夠多嗎?她自己一生的眼淚也夠多了,不需要再為此流盡所有的生命。
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勞公公吃驚地瞪著她,「樂樂,這是不可能的呀,你不要這麼小心眼,話別說得這麼絕呀。」
樂樂的唇蒼白了一瞬,隨即像是要透出血般的潤紅,「您放心,這個願望不會成真的,您忘記我只是個小小的宮女嗎?太子不可能為我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整個皇室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做的。」
畢竟……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