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果然是有心上人了,而且心上人還是那個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的傳君約公子呢!
聽說傳公子是名滿天下的第一匠師,了不起得很,公主這麼好的人就該配這麼好的男子,她也由衷為公主高興。
就像今天,她就幫著公主偷偷找了輛馬車出宮去,為了以防萬一,她還站在後宮門把守,直到馬車的影兒緩緩絕塵而去……
就在樂樂揮著手喜悅地目送小馬車離去,她背後驀然出現了一陣古怪的沉默——
這後宮門一向是批菜送肉等等僕役們的管道,雖然有規有矩可是也顯得生氣盎然、熱鬧非凡,可怎麼剛剛後門的人聲鼎沸統統沒啦?
她緩緩回頭一看,登時嚇得兩腿一軟,整個人趴倒在地上發抖。
身穿銀紅皇袍,腰束紫金帶,髮箍寶瓔冠,翩翩風流英俊-儻的形象……雖然她只是遠遠幾次模糊瞄見過,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碰見,但還是本能地知道他是誰!
跟後宮門所有的人一樣,大家都矮了一截,為的是突然出現在這個格格不入之地的英俊男子——奏越太子。
「太、太子?」樂樂魂飛魄散。
慘了慘了慘了,她剛剛才把公主偷偷送出宮去,當場就被捉包……
滿面笑意的奏越太子頗富興味地瞅著她,閒閒地道:「幹嘛看見我就嚇成這樣子?我長得三頭六臂嗎?」
「不、不是。」樂樂心虛地趴著,邊用眼角瞥著已經不見影子的馬車,這才鬆了口氣。
奏越太子眺望小馬車遠去的方向,笑嘻嘻地道:「放心,我不是來拆穿你們的,事實上如果不是我過來襄助一臂之力,琴兒恐怕還沒這麼容易就落跑成功。」
樂樂訝異得嘴兒都合不攏了,「太、太……」
「你要稱讚我『太』英明了嗎?」他顧盼自得,頗為得意地道:「嘻嘻,我自己也是這麼覺得,你就不用太客氣了。」
「我不……」
「你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聰明的人嗎?」他帥氣的眉兒一挑,笑不可抑地道:「哎喲,大家都這麼說,你不是第一個了,不過也不用太常讚美我,我是很謙虛的,這麼讚美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哇咧……
樂樂額上出現三條黑線,背後好像還有小烏鴉呀呀地飛了過去。
該怎麼說呢?聽說太子是真的很英明能幹又善良,只不過這個自吹自擂的毛病還真是挺嚴重的。
尤其他的名字還叫「奏樂」,這不是自戀到了極點的表現嗎?竟然還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叫做奏樂的,難不成是希望自己一出現,四邊就要奏起樂音來歡迎嗎?
樂樂看著眾人崇拜癡迷仰望太子的模樣,突然覺得有點頭痛。
公公還要她到太子寢宮去當差,她恐怕待不了半個時辰就會忍不住偷跑回來了吧,原因是太噁心了。
她是可以理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英俊太子為何魅力驚人,可是也沒有到那種一見著了就得流口水的地步吧?
樂樂猛然看見一個平時凶巴巴的宮女,此際神情癡迷得像是巴不得融化在太子爺腳下的模樣,她嚇得蹬蹬蹬倒跪了三步。
「這就叫眾人皆醉我獨醒嗎?這種滋味果然不怎麼好受耶!」她搔搔腦袋瓜,暗暗嘀咕。
奏越太子仔細端詳著這小丫頭複雜古怪的表情,一抹好奇和趣意突然躍進他眼底。
「你叫什麼名字?」他忽然問道。
「呃,樂樂。」她有點愕然。
「樂樂。」他迷人地笑了,左手抱肘,右手好整以暇地摩挲下巴,「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嗯,好名字。」
「啊?」
「好名字。」但見奏越太子就這樣一邊念著一邊緩緩踱離,臉上還帶著一抹令人無法捉摸的詭異神情,「真是個好名字。」
直到太子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了,樂樂還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
嗯,皇宮的人果然都怪怪的,看來她以後當差時還是小心點兒好了,免得哪一天突然間被吃掉了都還不知道咧!——
由於公主溜出去會情郎了,樂樂也樂著偷得浮生半日閒,在御花園裡把小紅沙包們拿出來玩兒。
在秋天爽朗的陽光底下,風兒輕輕穿梭過御花園的奇花異草碧竹瑤樹間,帶起了陣陣混合花香味,樂樂躲在樹叢底下,也覺得有些醺醺欲醉了。
樂樂丟著小紅沙包,手指靈巧翩翩,一-兒小紅沙包們往上飛拋,一-兒又落在她的掌心裡,捏起一個又擲起另一個,玩得好不開心。
這小紅沙包……還是她上次拿月俸銀子回家,娘親手縫製送給她的,裡頭裝滿了谷粒殼,捏起來還會沙沙作響,好聽極了。
一想到娘親,樂樂停止了玩沙包,唇邊漾起了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
她進宮來當宮女真是對了,娘有了她當初的十兩契銀,再加上上次攬的兩個月月俸銀子,家裡有錢可以買米買鹽,還可以買些布料縫小孩衣裳賣錢,生活頓時好過了不少。
那次她回去,娘甚至還興高采烈地煎了枚雞蛋給她吃,說要給她補補,還說剛買了一隻母雞天天下蛋,吃不完的還可以拿出去賣人呢!
打從爹和二娘跑了之後,娘也不必每天提心吊膽著爹和二娘幾時要藉酒裝瘋來欺負她了,現在整個人氣色好了很多,人看起來也精神了,臉上也有了笑容……
樂樂現在才知道身為女孩兒可不一定是賠錢貨,以前爹都錯了,就拿她現在來說好了,雖然是個女兒家,但是一樣有能力扶持家裡,每個月掙的錢都還足夠供娘吃穿用度,只要她一直在宮裡當差幹活兒,家裡就不必擔心沒飯吃了。
「只是……爹跟二娘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她突然有點揪心。
雖然爹老愛喝酒又不幹活兒,二娘又尖酸又小氣又愛打罵人,可是畢竟是一家人,他們捱不了窮自顧自地跑到他處過活,不理會她們母女是一回事,可是當家裡慢慢有米有菜,慢慢好起來了,她還是不忍心地想著,萬一爹和二娘在異鄉窮困潦倒沒飯吃沒衣穿,那不是很可憐嗎?
「唉……」她的心思好矛盾。
又不希望爹和二娘回來打擾娘平靜的生活,可又不希望爹和二娘在外頭吃苦流浪……
樂樂是個只要有一點點餘力就想拚命幫助別人的姑娘,天性如此,雖然幾次三番都吃了虧,但是就跟她愛哭的習慣一樣,怎麼也控制不住。
她還記得小時候隔壁陳家姊姊一條石榴裙髒了、扔了,她偷偷撿回去洗得乾乾淨淨想要送還給她,可是陳家姊姊一見到裙子非但不感激她的幫忙,反而還誣指樂樂是小偷,偷了她的石榴裙……
為這件事,樂樂被爹狠打了一頓棍子,全身幾乎不能動彈,可是她的氣她的難過也就只有一下下,等到傷好了,再見到陳家姊姊在樹下蕩鞦韆玩時,她還是忍不住過去幫忙推鞦韆。
從小到大,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像麻糯糰子一樣軟趴趴任人捏,總覺得別人生她的氣一定是她做錯了什麼事,她小小的、單純的腦袋瓜裡也從來記不住要去氣人、恨人。
一直到進了宮,宮裡大部分的人雖然各有各的心性,可多半是和善親切的,這讓她覺得自己簡直來到了人間天堂。
其中奏琴公王和勞公公就是她最最親近的恩人了,如果不是他們兩個,她恐怕也不能在這兒過著這麼快樂的日子。
「所以一輩子當宮女有什麼不好呢?」她想著想著忍不住大聲說了出來,小臉鄭重其事極了,「我就要當一輩子的宮女,怎麼也不出宮去!」
「真的?」一個懶洋洋的男聲響起。
「嗯,真的!」她很堅定地點頭。
「當宮女真有這麼好玩嗎?」那個聲音又問。
樂樂正想針對當宮女有什麼好處,做出十大宣示和評論,可是姿勢是擺好了,眼兒卻在看到一身雍容英挺的奏越時,整個人瞬間僵呆住!
「太、太……」她的牙齒開始打架。
奏越隨興地坐在她身畔的草地上,好整以暇笑吟吟地看著她的表情。
「你太驚喜了對不對?絕對沒想到我竟然找得到你在這兒對不對?」
「不……不……」她拚命想要反應過來,無奈嘴巴和腦袋根本連不上路。
「不是吹牛的,連你也很敬佩我對不對?」他可樂了,滿意地扇著紫金扇道:「不用太敬佩我,習慣就好了。」
他的幾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總算讓樂樂反應過來了,她急急吞下驚喘聲,口沒遮攔地問道:「您在這裡做什麼啊?」
奏越微微一挑劍眉,「耶?怎麼問我這麼見外的問題?」
她瞪著他——其實心知肚明這樣是很失禮很冒犯很大逆不道,可是怎麼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珠子。
他他他……他可是威震天下的天朝太子,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呢?
「太子爺,我跟您的確要很『見外』才對,您是金枝玉葉,我不過是個小小宮女喔!」
她以為她這樣一聲明,他就會意識到堂堂太子之尊是不應該隨隨便便坐在草地上跟一個小宮女沒大沒小的聊天,這樣成什麼體統?是會破壞他的尊貴形象和高高在上的威嚴的。
奏越愣了一愣,突然沒形象地狂笑了起來,捧住肚子邊激動地捶著草地,「哎喲我的天哪……哈哈哈……皇妹怎麼會有你這麼好玩的宮女……」
他真是羨慕死了皇妹,為什麼他的宮裡就沒有這麼好笑的宮女呢?害他每天都過得好無聊,想找人逗一逗玩一玩都苦無人選和機會,只得三天兩頭就往宮外透透氣,否則鐵定會被悶到英年早逝的。
樂樂瞪著狂笑不已的太子,揉了揉眼睛——
她一定是眼花了吧?
除了皇上以外,天下第二大……呃,或許是第三大的大人物,鼎鼎大名威風凜凜尊貴不凡驚天動地的太子爺竟然坐在她旁邊笑得花枝亂綻……
這哪還像一國的太子?權傾天下威鎮八方的天朝太子,他們的太子……
就是這種德行嗎?
樂樂心中那個尊貴的、遙遠的、高高在上的太子形象登時鏘地一聲碎了一地。
她愣愣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察覺到一陣刺痛後才發現自己不是在作夢。
「太、太……」
「嗯?你叫我嗎?」
「太……」她結結巴巴地站了起來,畏畏縮縮地往後退,隨即拔腿就跑,沿路尖叫:「太太太……太變態了……」
「變態?」奏越的笑容瞬間垮掉,他狐疑地指著自己的鼻頭,納悶地問:「是指我嗎?」
打從出娘胎到現在,耳朵裡塞滿滿的都是一籮筐讚美讚歎他容貌才華和性情的詞兒,好像還從來沒聽過有人說他「變態」的。
「變……態嗎?」他陷入了深深的沉吟中——
基本上,原則上,一座宮一座殿甚至別苑小樓什麼的,都會視它主人的受重視程度,而在宮女太監和侍衛的名額人數分配上有所差別增減。
比方說,皇上名義上的三宮六院吧……由於當今聖上只鍾情皇后一人,所以在立了皇后之後就再也沒有納新妃子,可是在立後之前,在皇太后的要求之下,皇上也娶了幾名皇妃,也就是現今都被冰在各宮裡納涼的蘇娘娘、伍娘娘、穆娘娘、楊娘娘、貝娘娘、海娘娘和扁娘娘這七名娘娘。
這七名娘娘同時也各自生了幾個皇子、公主,不過由於地位的不同也就造就幾個皇子、公主各自為政,比方說蘇娘娘的大公主就很喜歡欺負楊娘娘的小皇子,貝娘娘的三皇子又特別看穆娘娘的四皇子不順眼,所以後宮裡雖然沒有什麼太誇張的爭權奪位場面出現,可是有時候感覺上也挺尷尬的就是了。
尤其當各宮的皇子、公主們不小心在大到足以迷路的皇宮裡遇到時,那個情景可下是單單「尷尬」兩字可以形容……
而是「超級尷尬」!
而奏越和奏琴這兩名由正宮娘娘所生的子女,除了是皇上眼中最最疼愛的孩子之外,也因為他們的卓絕出色與和善親厚的個性,讓宮中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的愛戴他們,就連其他同父異母的皇子、公主們也不例外,因此幾乎有什麼紛爭,只要是奏越或奏琴說一聲,連皇上那兒都還不用驚動,就自動消弭得乾乾淨淨。
但前提是,要奏越或奏琴兩個都知道的情況下……
皇宮這麼大,太平歲月這麼無聊,所以,自然還是經常有一些偶發事件,例如——
穆娘娘的柳色宮裡,一早就辟哩咱啦上演起全武行。
原本穆娘娘是有十八個侍衛,二十個太監,二十六個宮女裡裡外外打點伺候的,可是昨天貝娘娘看中了穆娘娘宮裡的一個靈巧宮女,說是能說會唱還會數來寶,就不由分說硬是把宮女給討回她的琉璃宮去了。
穆娘娘是人家的「小妹」,自然不敢吭聲兒,可是今天早上四皇子奏校來跟母親請安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跟兒子抱怨了幾聲。
誰知道不抱怨還好,一抱怨氣得四皇子登時七竅生煙,掄起拳頭、挽起袖子就說要去琉璃宮算帳,急得穆娘娘一把拖住了兒子,嚇得手軟腳軟。
「校兒……你別……別給娘惹事了吧,又不打緊的,我不過是跟你閒話了幾句,你別這麼生氣啊!」
四皇子人高馬大,濃眉大眼瞪得跟獅子一樣,氣吼吼地道:「您別攔著我,我今天一定要去找那個王八蛋好好打一架,不過是比我早出生一天,就踐得二五八萬似的,還有貝娘娘,有什麼了不起,眉毛一邊高一邊低,笑起來那口牙跟驢子沒兩樣,她竟然還敢欺負到您頭上來……一
太監和宮女們都想笑,可是在這種緊張的時刻要真的笑了,恐怕立刻就會被揍得落花流水。
「你們光站著做什麼,幫忙拉住四皇子啊!」穆娘娘急了,大呼小叫。
「是!」太監宮女們趕緊撲向前來。
「你們攔著我幹什麼?放開我,我要去找那個王八蛋算帳!」
「別別別……」穆娘娘和宮女太監們死命要抱住激動中還不忘大步移動的四皇子,一排的人都被他的蠻力扯著跑。
就這樣一路拉拉扯扯的走近了琉璃宮,挽著籃子正從琉璃宮走出來的樂樂哼著歌兒的動作驚得一頓,傻傻地望著這一大隊人馬發呆。
耶?是在玩老鷹捉小雞、母雞帶小雞嗎?可是不對啊,他們拉成長長的一條線,倒像是在齊力拔蘿蔔呢!
不過眼看陣仗這麼大,恐怕此地不宜久留,要不然隨隨便便被一陣衣風掃過,她可能會直接從這裡飛回琴悅宮喔。
可能是樂樂今日注定倒楣,因為就算她把身體縮得小小的,偷偷摸摸靠邊邊躡手躡腳要閃過這堆人馬,在盛怒中依舊眼尖的四皇子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她,並且從她打琉璃宮走出來的行跡就當下認定這名宮女是琉璃宮的「爪牙」。
他怒不打一處來,大喝一聲,神勇地甩開了所有人的拉扯,一個箭步衝向前拎住樂樂的衣領——
「媽的,你是你家主子的宮女嗎?」
這句問話沒頭沒腦,樂樂呆了一呆,本能點頭,「是、是呀,我是我家主子的宮女……請問……您有什麼事嗎?咳。」
天,他的手勁兒好大……她發現自己竟然兩腳離地,騰飛在半空中晃呀晃……咳咳,他攥著她的領口都快要喘不過氣了……
究、究竟是怎麼了?
四皇子一聽之下突然露出了狠狠的笑容,哼了哼道:「那很好,一命抵一命,一人抵一人,你家主子這麼惡霸搶走我母妃的人,我就搶走她的人,來個一報還一報。」
樂樂被晃得頭昏眼花之餘還要聽他在那邊一來一去說個不休,忍不住嗆咳著掙扎道:「我……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您是誰?可不可以……咳咳,先把我放下來?咳咳,我快斷氣了。」
媽呀,她都還沒把這個月的月例銀子送回家,可千萬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掐死哇!
四皇子沒想到這個宮女竟然裝作不認識他,顯然是極度的目中無人,氣得把她拎得更高,「你說什麼?我是誰?你好大的膽子,都是你家主子給你撐腰,讓你這麼無天無地、沒大沒小的……如果我今天放過你,將來我還有臉待在皇宮裡嗎?你們琉璃宮的人未免把我跟我母妃欺負得太狠了!」
樂樂無辜地被吊在半空中晃來又晃去,她拚命想要喘氣,拚命吐舌頭,又拚命掙扎,可是四皇子的鐵沙掌可不是練假的,任她怎麼掙也鬆脫不開。
「饒……饒命啊,我不知道……咳咳,您在說什麼?」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哇……我什麼都不知道……」
四皇子嚇了一跳,隨即嫌惡地瞪著這個眼淚像瀑布般嘩啦啦掉下來的小女人,「還哭?!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放過你嗎?」
「可是我……嗚嗚嗚……」她今天是招誰惹誰了,誰來救她呀?嗚嗚嗚
穆娘娘眼看兒子凶神惡煞的模樣,急得頻頻拉他的手臂,「校兒,別這樣,她只不過是個宮女……」
「就是個宮女才好,剛好補你被搶走的那一個。」四皇子總算把樂樂放了下來,卻一把將她扔進那堆太監和宮女懷裡,「架住她,把她給我帶回柳色宮。」
「……是。」太監和宮女們看四皇子氣成這樣,誰也不想再多惹事,連忙將樂樂五花大綁挾回柳色宮。
「校兒,這樣不好吧?」穆娘娘怯怯地看著兒子,「萬一要是給貝娘娘知道了,會以為我們要跟她扯破臉的。」
「怕什麼,我們本來就要跟她扯破臉。」四皇於此刻可是豪氣萬千,拍了拍胸膛道:「萬事有我,安啦!」
穆娘娘懷疑地看著這個熱情卻莽撞的兒子,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算貝娘娘找來,大不了把這個宮女還給她就是了——
以前樂樂總覺得皇宮不太大,皇宮裡的人怪怪的但脾氣都還不錯,主子們應該都一樣和善寬厚……
可是今天她才知道皇宮原來很大很大,皇宮的人奇怪的程度遠超過她的想像,主子們也不一定統統都是講理和善的人。
因為她被綁回了從來沒看過的一座大宮殿裡,範圍之大可能她連續大喊大叫呼救個十幾年都不會被人家聽到,還有一堆虎視眈眈,好像把她當作殺父仇人的太監、宮女、侍衛環伺在側監視她。
「嗚嗚嗚……我做錯了什麼事?」她被扔到一間小暗房裡面壁思過,月牙色的宮女服早就被折騰得滿是灰塵,紅嫩嫩的小臉蛋上有剛剛大哭特哭過的淚痕,還有地上泥巴抹過的痕跡。
此刻的樂樂看起來像極了一隻慘遭虐待的小狗,尤其當她縮在牆角忍不住又掉眼淚的時候,新的淚痕又掩過了舊的淚痕,看起來真是楚楚可憐極了。
因為被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她也不知道昏昏沉沉已經哭多久了,只是望著毫無任何窗台的四面牆壁,突然間想到了公主——
公主原是讓她送一籃小點心到琉璃宮給貝娘娘,現在她遲遲沒有回琴悅宮去,公主一定很擔心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說這裡是穆娘娘的寢宮,可是穆娘娘為什麼讓人把我捉進來呢?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事,衝撞了她嗎?還有那個凶巴巴的男人,他為什麼這麼對我?」
想著想著,樂樂突然覺得自己的命運好可憐,好不容易跟到了一個這麼好的主子,卻又要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嗚嗚嗚。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冰涼涼的地板,小小的暗房空無一物,甚至連張床板都沒有,四周好像越來越冷了,她的手腳都開始冰了起來。
樂樂的雙手將自己環抱得好緊好緊,彷彿這樣就可以稍稍抵禦四周漸漸襲來的寒氣。
她蜷成了一團縮在牆角,眼兒無辜又傷心地望著黑暗的虛空。
她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呢?公主晚上還等著她幫忙卸釵梳頭,籠架上的小雞也等著她餵食水……天氣變涼了,錦被也不夠蓋了,公主會不會冷著……
在胡思亂想與極度的飢餓和疲憊中,樂樂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深夜琴悅宮
奏琴著急地踱著步,雪白的裙擺隨著急躁的腳步快速飄曳著,她不時站在大門口,望著靜悄悄的夜色。
雖然屋前屋後的柱上簷上都點著暈黃的宮燈,稍稍燃亮了黑夜,但是廊下階前,卻還是空無一人,怎麼也看不到樂樂的人影。
總算,一個俏麗的影子漸漸由遠至近奔來,她眼兒亮了起來,急促地奔到門邊。
宮女們也急急地-過來,七嘴八舌地道——
「樂樂回來了嗎?」
「是樂樂嗎?」
「真是教人擔心死了,等會兒非好好說她不可。」
「就是就是……非但我們急,還累得公主也睡不著為她心焦……」
可是就在眾人期盼之下,那越來越近的身影卻不是他們等待的樂樂。
「明月?」奏琴看著熟悉的圓圓臉龐,輕呼道:「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樂樂回來了。」
「公主您忘了嗎?我是去找樂樂。」明月喘個不停,「我跑了好多個地方,幾乎每一個娘娘和皇子、公主們的別宮都去問過了,就是沒人看到樂樂。」
「怎麼會這樣呢?」奏琴明亮的眸光瞬間黯淡了,再也難掩緊張和著急之色,她急急道:「她會不會是遇到什麼不好的事了?不行,不能不驚動御林軍了,明月、雲嬌,你們兩個去傳侍衛統領汪大人和總管太監屠公公過來,我親自交代他們找人。不過,不要驚動其他人。」
「是。」
「你們其他人,點宮燈再到各處去找找看,御花園、別苑、假山、迴廊什麼的統統都去找找,記著多披一件衣裳,夜晚寒氣重,知道嗎?」她溫和卻堅定地下令。
「是,公主,我們知道了。」
宮女太監們紛紛出動,素來寧靜悠然的琴悅宮腥幻致著濃濃的緊張備戰氣息。
奏琴調兵遣將完畢,強自鎮定地回到了桌邊坐下,看著燃著溫暖火焰的銅製火盆兒,心裡忍不住又惦念起樂樂來。
「今兒晚上特別冷,樂樂又沒多穿衣裳,更深露重,她的身子怎麼受得了呢?」她心痛地低語,「樂樂,你現在到底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