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布衫武館的比武招親消息一傳出,立刻轟動了全城。
告示上說了,年紀三十五歲以下,只要是沒缺胳臂、沒缺腿、有武藝的男人就可以參加。比武奪魁的人非但可以在當天娶到如花似玉的館主小姐,還可以得到金銀珠寶三箱做為嫁妝,這樣誘人的條件簡直迷倒了一大群想要人財兩得的男人,短短七天,全城就有數百名符合條件的人報名參加。
布知稻老館主在比武的前一天就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為的就是怕女兒鬧彆扭不願意答應他的安排。
可是沒想到靈兒只是淡淡地說了聲:「知道了。」然後繼續癡癡地望著窗外不說話。
布知稻懷著異樣的心思,先行按捺下對女兒的不忍心,他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意有所指地安慰道:「好孩子,姻緣天注定,該你的就是你的,要相信老天爺的安排呀!」
她置若罔聞,思緒一直停留在那天早上……奏琴公主和堂衣歡樂的笑聲,以及他對她說過的堅定誓言——
「你上次說過的話……是不是真的?」
「什麼話?」
「你想娶小公主。」
「這個嘛……當然是真的羅,為什麼這麼問?」
她還有什麼不確定的?還有什麼好寄望的呢?
不如就順了爹的心願,將自己的未來許給一個比武奪魁的男人吧!
心已死,夢已碎,再也不能理直氣壯、天經地義的見那人了……
她的終身托付給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她這一輩子將不會再有夢了……
「丫頭,如果你真的不願意的話,還可以反悔,爹……不想看見你傷心啊!」
靈兒輕輕地抬頭,望見一生辛辛苦苦的老爹爹,眼底驀然充滿淚水,她撲上前去抱住了爹的脖子,哭得好大聲。
「我嫁……不論用什麼方法,只要能讓爹你老人家放心,我都嫁!」
「好孩子,這麼信任爹,爹也一定不會害你的。」布知稻感動得老淚縱橫。
靈兒聽不明白爹話裡的雙關含意,她也不想明白,因為她的心已經碎裂成千千萬萬片了,此刻正努力試著用親情一針針地縫補起來,不至於讓它再度破碎……
可是好痛、好難……
***
外頭熱鬧喧嚷,鑼鼓震天,鞭炮已經「辟哩拍啦」響轍雲霄地放了起來。
靈兒隔著一重重的門,麻木得像置身在夢裡。
她雪白清秀的臉蛋上淡淡地撲了香香的霜蜜粉,黛眉以筆描成了柳變月,烏黑的大眼睛底下搽上兩團淺淺的酡霞,小小的櫻桃嘴兒以上好丹紅胭脂點染。
一張清雅迷人的小臉蛋兒登時成了千嬌百媚的樣子。
她烏溜溜的長髮縮成了兩個鳳髻,在髮鬢別上了朵朵繽紛桃花,柔嫩的耳垂懸著兩隻紅玉墜子,一襲桃紅色錦繡宮裝完美地裡著她纖柔的身軀,就連幫她打扮的兩名老嬤嬤看了之後都失神好半天。
「新娘子美極了,待會兒換上鳳冠霞被後,還不知會美成什麼樣兒呢!」
「是啊,是啊,連老身都快看傻眼了。」
靈兒往銅鏡中瞥了一眼,她從來沒有看過自己這麼美麗的模樣,只是這一切對她而言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女為悅己者容」,她現在畫眉點胭脂又有什麼意思呢?她在眾人的驚歎聲中被攙扶上了擂台,靜靜坐在爹的身邊,看著大紅綢緞佈置出來的大擂台,她突然有種想狂笑的衝動。
比武招親?這種窮極無聊的玩意兒是誰想出來的?
就是一堆人打打打……然後打贏的那個抱走所有的獎品,不管那個獎品跟他有沒有半點兒感情、有沒有一丁點兒喜歡。
「唉!」她還是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就當看場鬧劇吧!
爹起身交代了一堆場面話,然後大哥又起來說了一堆開場白,最後是二哥說出比武規則……然後開始打了。
沒想到來的人會那麼多,靈兒自我解嘲地想:看來爹那三大箱金銀珠寶真有魅力。
在胡思亂想之際,台上的趙大虎已經連連打飛了幾十個人,此刻正揮舞著粗大的拳頭狂叫著——
「還有沒有人要上來跟我打?沒球毛的就別上來了,上來的就先吃爺的三大拳再說!」他得意洋洋。
「爹,我好想下場去扁他上。」布倫捏緊拳頭,簡直不敢相信爹會把妹妹下嫁給這隻豬。
布知稻緊張地別了他一眼,故作鎮定地說:「你不行去,打贏了你娶妹妹啊?別胡鬧了。」
坐在一旁的靈兒饒是心緒紛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立刻就有一個尖嘴猴腮的李小猴兒蹦上去,和趙大虎捉對廝殺了起來,這李小猴兒武功倒是不含糊,幾個照面就把超大虎打下擂台。
眾人響起七零八落的鼓掌聲,顯然誰也不願意看見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嫁給一隻猴子啊!
「新娘子是我的了,哈哈哈……」李小猴兒又驚又喜。
可他才笑不到幾聲,就被一身黑衣的江黑鷹給一掌劈下了台。
這江黑鷹中等身材,留著兩撇討人厭的風流胡,自以為是的環視全場,高傲地一挑下巴,「放眼天下,誰敢與我爭鋒?」
不要說布倫了,就連布類都好想取來弓箭,先一箭射瘸他再說。
就在這時,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緩緩走上了台,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靈兒倏然站了起來。
這一個白衣翩翩、溫文儒雅、俊逸非凡的男子不是別人,竟然就是文探花左狀師是也!
「左大哥?」她摀住了小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左……左大哥?左堂衣?出現在比武招親的擂台上?
她一定是看錯了!
靈兒擦擦眼睛,努力睜大了眼,卻恰恰好與堂衣深情的眸光交會——
她在他的眸中別見了驚艷和濃濃的相思之情……靈兒完全不敢相信地摀住了嘴巴,連半聲兒也叫不出來了。
怎麼可能?
「靈兒,」他溫柔地凝視她,笑意躍然於唇畔。「你等我,等我把這群雞鴨牛羊打發完以後,立刻就把你帶回家!」
他叫她靈兒?這是他第一次叫她靈兒……而不是小布……
這代表什麼?難道他……
她驚呆了,狂喜的淚水迅速衝出眼眶,驚愕中又帶著重重的憂慮、焦急。
「你……你沒有武功啊,你會被打死的……不要,太危險了,你快下來呀!」她忘情地大喊。
堂衣欣慰、感動得要命,他噙著淚水對她俏皮地一眨眼,喉聲有著掩不住的哽咽,「你放心,我的嘴上功夫天下無敵,誰打得過我?」
「這不是公堂之上,你……小心,」她驚呼一聲,心臟幾乎停止。
原來是江黑鷹趁他們說話之際施以偷襲,只是沒想到他凌厲的一擊卻被堂衣輕輕鬆鬆的閃過——
靈兒這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接下來她簡直看得眼花撩亂、驚歎連連、滿頭霧水……
咦?咦?他不是個文弱書生嗎?怎麼……突然變成武林高手了?
只見堂衣瀟灑自如地一轉身、一踏腳,大手微微一拂,江黑鷹就被打退了好幾步,差點跌個四腳朝天。
「你這王八羔子……」江黑鷹氣得破口大罵,再也顧不得形象了。
「口出穢言有辱斯文,有罪!」堂衣優優雅雅地化解掉他衝過來的攻勢,輕輕一句,黑鷹七手八腳地跌下擂台去。
黑鷹的兄弟紫鷹、白鷹、紅鷹不甘心地跳了上來,明顯違反規定地圍毆堂衣一人,看得布倫、布類兩兄弟怒火填膺,忍不住就要站起來跳入戰局幫忙教訓。
可是布知稻卻壓住了他們倆,示意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撫著大鬍子滿意地哈哈笑。
「左老夫人說得果然沒錯,設這個擂台就是便宜這小人!」他嘴巴上雖然這樣講,心裡可樂著呢!
左老夫人親自下江南遊說他,讓他設下擂台來逼出這個文武雙全的探花郎的真心,起先他還覺得有些不妥,可是沒想到這小子的武功比他還高哇!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有這樣文武全才的女婿……嘻嘻,他布知稻以後在京城就是千人嫉妒、萬人羨慕了。
「你形跡詭詐大奸若愚,當杖責三十。」堂衣如行雲般撂倒了紅鷹,還順道在他屁股上用扇子重敲了三十下。
紅鷹抱著屁股衝下台。
「你暗箭場人陰險狡猾,當掌刑二十。」他又如流水般踹飛了白鷹,用扇子柄重敲了白鷹的手腕二十下。
白鷹抱著快斷掉的手掌「哇」地一聲,連滾帶爬地下去。
最後是紫鷹,他嚇得雙手抱頭鼠竄下台,連傢伙也顧不得拿。
「小子,真有你的!」布知稻忍不住大聲喝采。
眾人響起如雷掌聲,大家是看得目瞪口呆心服口服哇!
「雖有大過及時悔改,饒你一次。」堂衣隨意地一甩衣擺,抱拳屈膝跪下,對布知稻揚聲恭敬地喊道:「晚輩左堂衣拜見布前輩。」
布知稻哈哈大笑著,親自下椅扶起了堂衣,十分滿意,「還叫什麼前輩?叫岳父大人!」
堂衣大喜,眸光炯亮,感激不已地抱拳大叫:「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三拜。」
在眾人的笑聲中,靈兒傻里傻氣地被突然冒出來的左老夫人牽了過來,推入了堂衣的懷中。
「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啊?」靈兒都看呆了,又哭又笑、又是揉鼻子又是擦眼淚,完全不敢相信。
堂衣咧嘴笑著,他輕輕地擁緊了她,激動地說:「靈兒,這一切都是我娘和你爹巧計安排的緣故,用一句比武招親吊你的胃口、逼出我的真情……靈兒,我是個混帳,害你傷心了那麼多次,現在……你可願意原諒我這個差點弄丟心愛人兒的二楞子?」
他娘和她爹?管家嬤嬤就是他娘?
不不不……那個暫且不用管他,重要的是他剛剛說的最後一句話……
「左大哥,你說什麼?」靈兒張大了嘴,顫抖著唇瓣,「你……你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我說,你是我心愛的人兒,我竟然笨到親手把你推出我生命之外。」他憐惜地撫摸著她嬌嫩的臉龐,低沉哽咽,「你會原諒這麼笨、這麼呆的傻子嗎?」
她終於有真實感了,看著左老夫人和爹、大哥、二哥燦爛歡欣的笑靨,她漸漸明白了過來。
是真的,這一切千真萬確,統統都是真的!
「你愛我?」她傻里傻氣地大聲問。
因為她的心兒卜通卜通跳得如雷響,她不大聲點兒根本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這話一出,眾人都笑翻了,擂台底下有人吹口哨的、有人鼓掌的,還有人興奮到亂吼亂叫的。
顯然全東城的百姓都被這教人臉紅心跳的一幕給炒熱了,人人興高采烈,如同親身經歷一樣。
「我愛你!」堂衣大大大……聲地笑著應答。
「親她、親她、親她……」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一聲興奮的吼叫,連帶引起了眾人的起哄。
靈兒羞紅了臉,整個人埋進了他的懷裡。
老天爺,她以後不敢出來街上走動了啦!
但是由於氣氛太過熱烈了,就這樣應觀眾要求,京城第一狀師左堂衣真的大大方方地捧起了她的臉蛋兒,深深情情、纏纏綿綿地吻了上去……
印下一生永遠的誓言,一定、一定要很幸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