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小叫化,今天是三八婆,嘿!連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易容術和演技呀!
依舊是天下第一大客棧門外,不過今天天氣涼爽許多,所以人來人往生意可好得很。
就連風兒也吹得很舒服,再也不是昨天那般教人昏昏欲睡了。
她身穿驚煞人的大紅衣衫,鑲金邊發插大紅花,臉上抹得五顏六色,完全教人認不出她的清麗嫵媚,而且那容貌、那形象,活脫脫就是個急於效顰的恐怖東施嘛!
她為什麼幾次都把自己易容打扮成這副德行?
說簡單些,因為她想用另外一種身份試試郎若葉待人的反應如何?考驗他會是那種重容貌勝過一切的男人嗎?
如果用她本來的面目,十個男人有九個半會連魂兒都沒了,再聽她說起想要嫁人,恐怕十個都會自告奮勇願娶她。
她雖然對嫁人一事很急,但是還沒到閉著眼睛嫁人的地步,縱然郎若葉在每一方面都是滿分,是個百分之百完美的絕佳夫婿人選,可她還是要一邊盯緊一邊測試,倘若情勢不對的時候,也才來得及蹺頭落跑呀!
她不想讓自己跟另外兩位姐妹一樣,笨笨地先把心交到對方手裡,到最後發現他們竟然是大酒桶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我一定會嫁得完美無暇,千分之千跟我預計的一樣。」她昂起下巴,信心滿滿。
嫁個滴酒不沾聞酒就睡的男人,以逃脫酒家生涯為畢生的願望,她一定會成功!
只是……
下巴抬得老久,都挺僵了,還是沒看到郎若葉露臉哪!
他究竟出不出門呀?她已經在門外足足等了七天,從早上等到黃昏,若不是每天換一種造形,恐怕早給人當作匪徒,叫攤販們報官府捉走了。
她無聊地坐在一彎小橋上,看著綠得猶如要淌流下來的楊柳迎風搖曳,聽著夏末依然卿聲鳴嗚的蟬聲,行人遊客如織,不時可聞笑語輕聲,還有夾雜著小販們慇勤的叫賣聲。
聽著遠遠的包可口正口沫橫飛、比手劃腳地述說著昨日遇仙傳奇,沒想到卻笑歪了一干賣字畫、賣古董、賣糖葫蘆的。
顯然人人當他午後大做白日夢,是給睡糊塗了。
她輕輕地笑了,跟著注意力轉回天下第一大客棧。
就在她的眼睛盯到發酸,臉上燦爛的笑容快成為失落時,一身白衣挺拔清傲的郎若葉緩緩地踏出大門口。
身後店小二還哈腰恭送,顯然單憑他眉眼間的氣勢,就很難讓人將他與平凡人一般看待了。
她眼睛倏地亮了起來,想也沒想就往前衝。
若葉目光筆直地越過她,根本沒有將她的形容攝入眼眸底,就在即將擦肩而過之際,她再也忍不住出聲叫了他。
「郎公子!」她不忘裝出妖嬈的模樣,姿態款擺。
他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過頭來,冷冷地道:「有事?」
她跑到他面前,抬頭望著那一雙冰冷鋒利的眸子,強忍著打哆嗦的衝動,勉強地殷切笑道:「請你稍停一停腳步可好?」
他眼也未撩眉也未挑,但是俊美的容顏卻散放著無可抵抗的冷漠與距離,換作是旁人,早已腿腳發冷不戰而降了。
但是蓮高就是蓮高,就算他的神情再嚴峻,她還是有法子綻出無害的笑靨來。
只不過她也從短短的照面中,覺察出了他並不喜歡與人交談,更不喜歡跟一個囉嗦麻煩又愚蠢的陌生女人交談。
他如冰劍般的眸光穿過她虛假的外在,穩穩地落入她眼底深處,帶著一絲深刻的探究與不耐。
剎那間,她竟然可以感覺到他並不關心她長什麼模樣,他只是盯著她的雙瞳,彷彿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她不能自抑地輕顫了起來,強自撥開這股深沉襲來的強大氣息。
她得穩著點啊!
「郎公子,難道你不好奇我為什麼喚得出你嗎?」她不著痕跡地吸之口氣,覺得腦袋清晰了點。
他就算真有一絲奇惑,也掩飾得天衣無縫。「這不重要。」
因為他不會給她下一次碰面的機會。
他邁步就走,急得蓮高拚命在後頭氣喘吁吁的追。
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一點好奇心哪?為什麼平常人都會想要弄清楚的問題,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的樣子?
更糟糕的是,這樣她就搭訕不下去,那更找不到機會接近他。
事先計劃很容易,可是臨到真正上陣了,她發現自己還是難掩一抹女兒家的矜持,還有很多很多的慌亂失措。
又或者,眼前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能讓人預料得中的啊!
「戴嚴人托我送訊給你!」眼見拉距越來越大,她嬌喘吁吁地大叫一聲。
果不其然,他的身形微微一頓,驀然回頭,瞇起了眼睛,「再說一次。」
她認識嚴人?
她喘了一口氣,索性慢吞吞地踱向他,對若葉蹙著眉頭的樣子視若無睹。
慢條斯理地到了他的面前,再慢條斯理地抹了抹汗,幸虧妝沒花、粉沒掉,她這才好整以暇地抬頭笑道:「我受戴嚴人之托,有事找你。」
「你幾時見過嚴人?」他皺眉問道。
「就是……二十天前。」她隨口胡謅。
他轉身就要走,她急忙忙拉住他的袖子,「等一等,你還沒聽我說完呢!」
他回頭緊盯著她,禮貌地未提醒她逾矩的動作,冷冷一笑,「嚴人不在京城,你是騙子。」
她心虛了起來,卻不能給他發現。「我又沒說我二十天前在京城見過他,是你誤解了,我是在……七十里外的謝嫦亭遇見他們的,他和新婚妻子春憐在一起,你信不信?」
他定定地看著她,有一絲絲相信了。
她也見過春憐,這麼說……
「他要你帶什麼口訊給我?」他淡淡地問。
她鬆了口氣,眼珠子一轉,笑吟吟道:「他要你幫我嫁出去。」
一時之間,若葉以為自己耳力有問題,他微挑眉毛忍不住再問:「什麼?」
「他要你幫我嫁出去。」她笑嘻嘻,絲毫不見羞慚之意。「否則他就要公開你從小到大的秘密。」
蓮高瞭解人性,尤其是看似越孤傲的越怕給人窺知私密,越怕自己淪為三姑六婆閒暇時嚼舌的對象。
果不其然,他臉色微微一變,眸底卻是寒光大盛。
她本能地退後了一步,剎那間脖子涼涼的,好像隨時有可能會跟腦袋瓜道珍重再會似的。
「你冷靜點,聽我解釋……」她破天荒結結巴巴起來。
他面若寒霜,「我一直很冷靜。」
「可是……」她偷偷覷著他莫測高深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衝動了。「可是……你看起來……就是太冷靜了,所以才更恐怖。」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她拚命想理由,「因為他欠我人情,一個天大天大的人情。」
若葉從來不懂什麼叫做咆哮,他也從不需咆哮,可是他現在卻能夠理解為什麼有人會氣到失控了。
不過他決計不會失控。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異常的柔和,「告訴我,我為什麼必須替他還人情?」
既是生死至交,就連這條命都可以無怨無悔慷慨地交到他手中,他什麼都願意為嚴人和素行做,但是唯獨這件事……乾脆殺了他還比較快。
蓮高偷偷笑了,「為什麼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他跟我說你是漠北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大英雄,簡直已經到達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地步了,再加上你和江南冶公子是他過命交情的好友,所以他信得過你,就把這件大事交給你了。」
蓮高用上這麼一頂大帽子緊緊扣住他,就是看準了他重情義、守然諾,既然是好友「親口」交付的差事,咬了牙也狠不下心推卻。
若葉的酷臉一陣青一陣白,當下衝動得就想要燃放青焰彈火速招回那一對私奔在外,風流快活的小夫妻,好好地問個清楚。
但是……
第一,事情是嚴人惹出來的,和無辜的春憐無關。第二,青焰彈一出,連素行也會被驚動,他們才離開京城不到十天,立刻就被招回,他於心不忍。
若葉瞪著她,有些納悶自己為什麼會落入這番境地。
「你想嫁人自嫁去,於我何干?」他低咒。
蓮高笑咪咪地道:「我又沒有叫你娶我,只是要你幫忙我找好男人,把我給推銷出去罷了,不會很難為你的。」
「你在說笑。」
這還叫不難為人?
就連漠北最豪情的姑娘也沒有她這麼膽大包天,又忝不知羞的。
他臉色雖然難看,可是蓮高看他懊惱的眼神就知道他被困住了,縱然心不甘情不願,還是會勉強自己陪著她找丈夫的。
呵!呵!呵!
只怕他做夢也沒想到,她這個「丑八婆」的目標其實是他。
「對了,我在京城已有落腳處,晚上我不會打攪你,可是白天我會來找你,麻煩你帶我出去見見世面找找對象。」
「你少說了晚上較為容易見鬼。」他實在太不甘願了。
她聽見他的話了,暗暗偷笑。嘿,她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了。
是啦,是啦,別人是晚上撞鬼,他是大白天的就叫賴皮鬼給纏住了,所以就叫活見鬼。
不過無論如何,他注定得被情義和知己的大鐵鏈給絆緊,逃不掉了。
「你不能跑喔,如果讓我知道你乘機走人,我就飛鴿傳書給戴公子。」她幸災樂禍的警告。
若葉看起來很想掐斷某人脖子的樣子,想必在遠方的戴嚴人也會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吧!
他臉色鐵青,冷冷地道:「這筆帳有得算了。」
「是有得算,不過你得先幫我找到人嫁才行。」她小下巴一昂,搽得紅嘟嘟跟猴兒屁股一樣的臉蛋閃動著捉弄的神采,「還有,一定要我看中意的喔,否則不算。」
他聞言越發溫怒,不過還是壓抑了下來。
冷靜,冷靜……就當撞邪了,只要處理完就沒事了。
他按著額頭,隱隱作疼。
「可以答應我嗎?」
「你叫什麼名字?」
她呆了一呆,「楊蓮……花。」
切記用本名,以防憐憐和紅紅提到過她的名字。
「楊姑娘,十天,我只給你十天。」他倏然抬頭,冷峻地道。
她皺了皺鼻子,不是很滿意,但是有機會總比沒機會好,再說她相信自己一定有法子將十天化為一個月,一個月化為一輩子。
她笑了起來,雙眸亮晶晶。
「一言為定?」
他凝視著她燦笑若花的笑容,墓地有一瞬間失了神,怔了怔後才點頭道:「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喲!」她笑得很詭異,話裡暗藏玄機。
「既然允諾,絕無反悔。」他冷冷地道。
「很好。」她心花朵朵開。
反正「君子」一言,她又不是君子,是女子也是小人,所以答應的事、說過的話可以視情況而調整,誰教他沒有特別註明「女子一言,駟馬難追」呢?
若葉點頭,轉身就走。
她都還沒笑完呢,急急忙忙又追了上去,頭上的大紅花跟著搖來晃去,「喂,等等,你要去哪裡?」
「和你沒有關係。」他冷哼道。
「對喔,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如果把今天也給算進去的話,那我豈不是白白損失半天了嗎?」她故作恍然,擊掌叫好,「還好,那你快快去吧,快去快去,我明兒一早再來找你,咱們從明天開始算起。」
他猛地轉身,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飛快拎住了她的衣領,「慢著。」
她竊笑了一陣子才轉過頭來,一臉迷惑地道:「怎麼了?你快去呀,我不能耽誤你的時間,快去快去。」
他眉心打結,僵硬地道:「從今天算。」
「咦?」她眨眨眼,裝作聽不懂。
「十日之約,從今日開始。」能早一日擺脫她也是好的。
「可你不是有要事得忙嗎?我這樣打擾你不好的,我不是那種厚臉皮的人,我可是個姑娘家,很矜持的呢!」她羞人答答地道。
「你已經打擾了。」他澀澀地回了句。
「怎麼這樣說呢,只要我嫁個好夫婿,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啊!」
「看對什麼人而言。」
「啐,娶到我的那個人也是很幸運的!」她似真似假地道:「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的條件不錯喔,而且也可以省了很多麻煩,要不要?」
唉,要是給姥姥聽見她是用這種強力推銷的方法要把自己嫁出去,可能會氣到昏倒在酒窖吧!
若葉眸光一閃,回答得很直接,「不要。」
她捧著胸口,學著憂傷的樣子,但是紅紅的臉蛋配上俗麗的大紅花,動作怎麼做怎麼怪就是了。
「你怎麼可以拒絕得這麼快?好歹也裝作考慮一下,娶我真的很不錯喔。」她熱切地道。
「我沒有自戕的傾向。」
「喂,有那麼誇張嗎?娶我就叫自戕?我再怎麼說也是羊……陽氣逼人的女孩子,你把我說得像什麼惡鬼似的,真討厭。」雖然如此,她還是笑得好甜蜜。
郎公子和她想像中的差距不遠,雖然有一點點固執,但是當他堅守起原則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你到底要不要走?」他可不想半天辰光都站在大街上閒談。
哼,無趣至極!
「要要要,可是你要帶我去哪裡?」
「聽說京城武館不少,必定有你心儀對象。」他拎著她往其中一家赫赫有名「鐵布衫」武館的方向拖去。
「武、武館?」
什麼?怎麼他動作這麼快,她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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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哈!」
她瞠目結舌地瞪著滿場赤裸著上身的漢子們,一塊一塊鼓起的胸肌簡直就比她的……還大,而且一個個曬得黑金髮亮的……她突然聯想到烤雞。
她猛地摀住了小嘴,好想吐。
高大俊挺的若葉仁立在她身畔,比她高了一顆半頭的距離俯視她,他驀地笑了起來。
她的神情像是看到一群妖魔鬼怪,小巧的身段僵在當場,如果不是她鼻頭還微微有在喘息,他都要以為她已經嚇斃當場。
「近百名漢子,挑一個。」他盤著雙手淡淡地道。
蓮高還是兩眼發直,直到能夠稍稍別過頭瞪視他時,脖子還發出僵硬的一聲輕喀。
「你在……開什麼玩笑?」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微微挑眉,「為你挑夫。」
「為我……」她喘了喘氣,沒好氣地道:「也不用這麼誇張吧?何況……何況我跟他們素不相識,你要我從何挑起?」
「開出條件來,我幫你挑。」他的眼光落在遠處一個呼喝得特別有勁的胖子身上,眸中興味盎然。
她隨著他的眸光望過去,心兒差點停掉,「你敢幫我找那一型的,我立刻飛鴿傳書。」
他有些失望地眨了眨眼,「不要那一種的?」
「廢話。」她只要他這一種。
「自己去找吧,九十名彪形大漢,任你選。」他舉步就要離開。
她死命地攥住了他的衣袖,哭喪著臉道:「不要,求求你不要把我單獨留在這裡……我會怕。」
看起來九十名大漢對她這種裝扮都抱著極大的興趣,她已一經看到了起碼有八十九雙的眼睛是色迷迷地拋過來,還有人開始特意擠出油光水滑的肌肉給她看。
天哪!
若葉不耐煩地蹙眉回頭,原本是想要硬著心腸丟下她不管的,可是當他的雙眸接觸到她明亮乞憐的動人雙瞳時,他的胸口莫名其妙地一緊,再也沒有辦法狠心拂袖而去。
該死的!
他低咒了一聲,一把攫住她的小手就往大門大步走去。
他的臉色難看得要命,像是在跟誰賭氣似的,可是一路上,他溫暖有力的手掌卻始終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
蓮高小碎步地跟著,呼息有些輕喘,可是眼神卻情不自禁癡癡地追隨著他,不肯稍稍止歇轉移。
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單單為了他這溫暖的手心,她就願將此生相托,歲歲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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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黃昏時分分手,雖然他什麼都沒有開口就進了客棧,但是蓮高依舊對他們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他是個好男人,雖然她的要脅不合理,長相又三八,活脫脫是個輕狂醜陋女子,他依然沒有狠心無情地扔下她不管,他的一切容忍可以解釋成為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但又何嘗不是有情有禮的展現?
尤其對她,雖然他很不耐的樣子,在拉著她的時候,卻從未弄疼了她。
蓮高一路回羊莊,笑容陶然若醉,邊想邊笑,直到家門口還恍然未醒。
「你是誰呀?站在這兒做什麼?」楊家長工大福扛著酒桶打門前過,看到這名醜女,眉頭不禁一皺。
「大福,你今兒看起來好俊哪!」她笑咪咪道。
天空好美,夕陽好紅,空氣好香,風景多美麗呵……
大福蹬蹬蹬退了好幾步,驚嚇地捂著自己的胸口。「你,你……不要過來,我……我不喜歡你這種八婆……而且我已經有媳婦了,你這個醜女死心吧!」
她眉頭微微一蹙,忍不住雙手叉腰,「喂!你講話怎麼那麼粗鄙啊?」
太過分了,果然是有眼不識泰山,雖然她蓄意醜化了自己,但是連眼高於頂的郎公子都沒這麼直接批評她,他大福算哪根蔥哪根蒜,好意思講得那麼難聽啊?
「我粗鄙?也不想想自己什麼樣子,還站在人家大門口嚇人,我可警告你,我們家小姐美若天仙,你要是嚇著了她,我定然不與你善罷甘休。」他氣咻咻地道。
她聞言哭笑不得。
大福這麼維護她,她要怪也怪不下心啊!只能怪自己的易容術太成功,惹得多年長工都認不出了。
她摸摸鼻子,「好吧,為免嚇到你家小姐,我還是走吧!」
還是從後門摸回閨房算了。
大福還雄赳赳氣昂昂地杵在大門口充當門神,直到盯著她走遠了,這才把酒桶扛向後山酒窖。
蓮高多繞了點小路偷偷摸摸回房,匆匆卸下這身八婆裝扮。
摘下花,褪下衫,她僅著一件雪白繡花袍子,開始用銀妝粉洗去滿面胭脂紅彩,很快地,一張雪白粉嫩的小臉蛋露了出來,如薔薇嬌媚,若明月宜人,眼波輕輕流轉間,不語先笑。
她裹上了一件淺紫鑲銀紅的外裳,剛梳好了如瀑長髮,門口響起了兩聲輕啄。
「蓮兒,你在不在?」
是姥姥!蓮高吐了吐舌頭,連忙起身開門。
楊姥姥年輕時候一定也是個大美人,雖然韶華老去,但是銀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眉眼間依舊看得出年少時的風情,執著碧竹杖的手指上戴了一枚碩大瑩亮的紅玉,據說是當年爺爺送給她的訂情物。一楊姥姥打量著與她年輕時很相像的孫女兒,情不自禁感慨又歡喜,「蓮兒,你今年也十六了吧?唉,出落得跟朵花似的,想當年,我也是這樣的年紀……可眨眼間,歲月不饒人哪!」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姥姥,你怎麼這麼說呢?你可不是越老越年輕了嗎?上次文王爺來,還說你比他十年前見到的越發年輕美麗。」她親密地挽起了楊姥姥的手臂,笑了,「他見到你那傻了眼的模樣,我們可是都准在眼底,你還自嘲形容老,那我們這些年輕人可是嫉妒死了,人人都想要跟你換年紀呢!」
楊姥姥笑得合不攏嘴,輕擰了她的小臉,「你這張嘴甜得厲害,姥姥要是沒有你在身邊,這日子可怎麼過喲!」
全家上下老小,就屬這個小丫頭最最知道她的心,也最貼心了。
蓮高嫵媚地笑了,「蓮兒又何嘗不是?若沒有姥姥在身邊,蓮兒假若心底有事又該向誰說去呢?」
「說到心事……」楊姥姥急急地道:「你可不能輸給憐憐和紅紅,這兩個小丫頭著實有福氣,眼光又好,挑著的夫婿都是人中龍鳳,你都沒瞧見她們的姥姥那副得意勁,雖說孫女婿跟著孫女兒跑了,可提起這樁親事來,她們還是笑得眼睛都瞇了。」
蓮高微笑,「姥姥,你也甭急,我早晚也會嫁個好夫婿的。」
「對對對,你一定要爭氣,也給我帶個出類拔萃的孫女婿回來,這回也輪到我好好揚眉吐氣一番!」楊姥姥瞇起眼,「不過你可不能學那兩個丫頭,成親之日就給我跑得不見人影,知道嗎?」
「知道,蓮兒怎麼敢。」她會成親當夜再溜,畢竟相同的招數還是得稍稍變化一下,否則姥姥在門口築起了高牆,到時候就麻煩了。
跑要跑得瀟瀟灑灑,如果是爬牆出去的,那多難看。
「姥姥,最近蓮兒想多多進城去走走,說不定會有機會逮個像他們那樣出色的男兒回來給你做孫女婿呢!」
楊姥姥點頭如搗蒜,連造聲叫好,「行行行,多多出去才有機會,要不在咱們羊莊裡,挑來送去不都是那幾塊料嗎?一定要是個新鮮貨,不然傳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兒擺?」
縱然三位姥姥親如姐妹,還是免不了有面子之爭。
蓮高笑得好不詭異,「蓮兒一定不會給你老人家丟臉的。」
呵,既然報告了姥姥,以後就犯不著天天找機會溜出去,而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了。
她一定會成功的。